第五节

　　乐团发工资，我发现我的卡里多了一万四，想必是叶芷蓁把张颉予的工资转进我的卡上，母亲万岁！只有母亲才是爱自己的子女。我和美嘉逛街，我为叶芷蓁买了两条极漂亮的真丝丝巾。我试着把另一条浅青色丝巾戴在脖子上，转头问美嘉：“我美吗？”
　　“美，美得像妖精。”美嘉打趣地说。
　　我俩放声大笑，我们平时相互开玩笑，说得越损笑得越开心。
　　逛了街，我和美嘉去吃四川菜。两个女孩子点了八个菜，吃得不亦乐乎。
　　“美嘉，下个星期你要努力做好笔记，我回来就抄你的。否则，这顿饭我白请你。”
　　“放心，我知道你很忙。”美嘉吃着剁椒鱼说，“令曼亭追子书云帆被拒绝，哭得可伤心了。”
　　我埋头吃菜，不搭腔。
　　“子书云帆好像也不跟文斓了。”美嘉喋喋不休地说，“奇怪了，云帆是不是看破红尘了？”
　　我啼笑皆非地说：“拜托，你都有武长宇了，还惦记子书云帆。”
　　美嘉说：“我是觉得奇怪嘛。”
　　“没什么奇怪的，他在等他的仙女妹妹出现。”
　　美嘉注视着我，说：“箬筠，他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我大惊：“美嘉，你别乱讲。你这话若传到轩辕那里，他会恨死我的。”
　　“不是吧，轩辕可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拿得起放得下。”
　　“是拿得起放得下。我和子书云帆接触不多，别把话题扯到我身上。”我堵住美嘉的嘴，不让她继续往下说。
　　我送给叶芷蓁新买的两条丝巾，她非常喜欢，戴在脖子上，整个人神采飞扬，美得不要不要的。
　　“囡囡真贴心。”叶芷蓁欣慰地说。
　　“妈，爸现在怎么样了？”我始终不放心张颉予。
　　叶芷蓁平静地说：“你表姑说，他现在把全身心放在工作上，住在单位宿舍，吃在单位饭堂，院长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再像以前一样不可一世了，连底下的清洁工都说，张副院长好说话了。你那一脚，彻底粉碎了他的梦想。”
　　我担忧地问：“他还能做男人吗？”
　　叶芷蓁忍俊不禁：“原来吃中药，调理得差不多了，你一脚下去，又打回原形，而且情况比原来更糟糕。他做不做男人，我都不关心了。我现在的日子过得静好，有份稳定的工作，有听话的员工，有个贴心懂事的女儿，有个明理的婆婆，还有一个可爱的干儿子。”
　　丁丁如今跟叶芷蓁住，这两年，坚持到海洋馆听海豚音，丁丁基本上摆脱了脑瘫的困扰，走路正常了，只是说话做事还是比平常人慢两拍。他上学放学学琴都是奶奶陪同，去海洋馆则是叶芷蓁陪伴。张颉予过来看丁丁的时间越来越少，似乎与我们在逐渐疏远。
　　
　　临近元旦，我跟着乐团到处跑，元月三日，上午在南京表演，中午就飞回到本市，脸上的妆都来不及卸掉，依旧是长发垂腰，身上还穿着上台的汉朝裙装。下了飞机，赞助商请我们到桃花源大酒店吃饭。我们乘着专车来到大酒店，我跟着同事走进酒店大厅，酒店一到三楼都是餐厅，我们站在大厅中央，不知到哪层楼吃饭。
　　“囡囡姐。”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叫唤，我不确定是叫我，没转头。
　　“囡囡姐。”又叫了一声。
　　我狐疑地转过头，是尊尊，他正朝我跑来。
　　“尊尊？”我惊讶地揉着尊尊的头发，“你怎么在这里？”
　　尊尊说：“姥姥病好了，为了庆祝，我们出来吃饭。轩辕叔叔也来了。”
　　我抬眼看去，轩辕正大踏步向我走来。我欣喜着迎向他，与他深情相拥。
　　“囡囡，你美极了。”轩辕在我耳边低语。
　　我笑说：“时间太赶了，我们都来不及卸妆。”
　　“一起吃饭？”轩辕说。
　　我想了想，让他等一等，我去找欧阳，跟她说一声，得到她的同意，我来到一楼的餐厅，轩辕和几个战友、成少全全家人都在等我。
　　曲玉梅笑着对我说：“囡囡，你真是美得不得了，像九重天外落入凡尘的仙子，你一出现，艳及整个大厅。”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卸了妆你就不那么说了。”
　　成少希说：“你不化妆也是美得惊人，化了妆，十里桃花都为你而开。”
　　我震惊成少希的口才：“不是吧，少希，看来导游这份工作练就了你的好口才。”
　　成少希笑道：“没错，我特喜欢这份工作，我跟你妈申请，我要做长线导游。我还报名英语口语培训班，将来做个国外导游。”
　　“真了不起啊。”我佩服成少希的志气。
　　轩辕盛了碗汤给我，我刚喝了两口，身后有人在叫我。
　　“囡囡。”
　　我转头看去，是秦卓雍。他一身西装革履，帅气英俊。他走到我身边，不顾及周围的人，低下身子，旁若无人地对我说：“你美得让人不敢眨眼。我一直在找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今晚你们乐团的演出，我一定捧场，送你九十九朵玫瑰。”
　　我慌乱地拒绝道：“我说过了，你别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我身上。”
　　秦卓雍嘴角浮上一丝狡黠的笑容：“你未嫁，我未娶，我送花是我的自由。”他说着话，一边用食指轻轻抹去我唇下的汤渍，“你的唇形美到家了，什么色彩的口红都适合你。”
　　我极厌烦他这么做，他是有意做给轩辕看的，打翻轩辕的醋缸，让我不得安宁。
　　“我在吃饭，你不要影响我的食欲。”我冷漠地说。
　　“囡囡，今晚剧院演出结束后，你们乐团还得在珍珠广场演一场，出场费是我们公司承包。”秦卓雍忽而改用一种职场上的语气说话。
　　我愕然，惊讶地看着秦卓雍：“什么，你们也是我们乐团的赞助商？”
　　“没错，你得听我的。”秦卓雍脸上浮现一抹坏笑，他用指背挑逗性地拂了下我的脸颊，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离去。
　　我呆住了，不知所措地看着轩辕：“他这是什么意思？”
　　轩辕握住我的手，语速沉缓地说：“囡囡，我们结婚吧？你已经二十一岁了，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
　　我错愕地看着轩辕，他当着战友的面向我求婚，放下了尊严，放下了矜持，下了足够大的决心。
　　“囡囡？”他凝视着我，眼神锐利而紧迫。
　　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还在读书，能结婚吗？”
　　曲玉梅说：“没听说过了二十不能结婚的。”
　　“可是，可是，读书期间结婚毕竟不好，我妈铁定不同意。”我拉着轩辕的手，“再等我一年，我一毕业就嫁给你。”
　　轩辕凝视着我：“我怕等不了，那个子书云帆，还有这个秦卓雍两面夹击，对我造成太大的威胁。”
　　我咬着嘴唇，看着轩辕：“你要放弃我吗？”
　　“囡囡，我的工作都是在第一线的，容不得我分心。必要时我会那么做的。”轩辕眼中露出隐隐的痛楚，“女孩子有太多的人喜欢，对我来说不是件好事。”
　　我心里顿时掠过一阵尖锐的剧痛，从心脏的部位慢慢扩散开来，心脏在痛苦地慌跳着：“你三年都等过来了，为什么一年却等不下去？一个子书云帆一个秦卓雍就让你放弃了我们的感情，看来我在你心里并没有占着多重的份量，事业毕竟重过感情。”我感觉脸上凉凉的，泪水流到嘴里有一种咸涩感，“既然你对我没有信心，对自己没有信心，好吧，抽刀断水，长痛不如短痛，从此我们就是陌路人，两不相欠，山水永不相逢！”我站起身，不容轩辕说话，迅速抽身离去。
　　“囡囡！”身后传来轩辕撕心裂肺的恸叫声，我充耳不闻，飞跑出酒店，跳上一辆刚好路过的出租车，把奔出酒店的轩辕甩得远远的。
　　
　　出租车停在乐团大院门外，我付了车钱，一路跑上宿舍楼，我的宿舍在六楼，就是江紫的宿舍。江紫一走，我立即申请宿舍，由于欧阳特别的关照，我得到了江紫留下的房子。屋里的家具还是原样，她全部留给了我，我之所以住在她的宿舍，也是对她的一种念想。
　　我用力关上房门，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放声大哭。轩辕真的是个军人，骨子里流着军人的血，沉毅果决，直爽坦诚，敢作敢为。他当着战友的面说出自己心里话，我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我从小养尊处优，在家里就是女王，可是遇到轩辕，我处处得收敛，时时得小心，我为他改变固执的任性，埋藏狂妄的骄横，丢掉自大的傲慢。我为什么这么做？还不是因为喜欢他嘛，到头来，却落得一个被嫌弃的下场，我躲在宿舍里歇斯底里的哭泣，把天都哭暗了。
　　我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哭了整整一个下午。手机铃响，是欧阳通知我去彩排。我走进卫生间，重新化妆，把哭肿的双眼用重重的眼影遮盖，抹上鲜红的口红，让自己看上去更精神更亮丽，仿佛没事一般。我拿着手机，轩辕果真没打过电话来，微信短信都没有，他真的不把我放在心上。我犹豫片刻，毅然决然地把轩辕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部删除，从此以后，他只是我人生旅途中偶遇的一个过客，驿站中的一道风景。
　　我振做精神，鼓励自己，重新开始过没有感情困扰的人生。彩排时，我摒弃一切杂念，全身心投入工作，让悠扬的笛声忘却全部的烦恼，让自己活得比原来更阳光，更美好。
　　晚上在剧院演出，走到后台，秦卓雍果不食言，送上九十九朵红玫瑰，我欣然收下，为什么不收下？美丽的花朵能带给我不一样的心情。
　　
　　每天睡醒，睁眼的那一刻，我就对自己说，今天又是一个美好的日子。我刷牙洗脸，梳头穿裙。不上学时，我就用各种口红装饰自己，让自己看起来神采奕奕，青春无敌。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到了阳春三月。我的乐器考级全部通过，我照旧积极参加各种国内外大型高级别比赛，拿奖拿到手软。在参加比赛的时候，我的技艺已达到另一种境界，欧阳说，即使我不是正经科班出身，没有正规的毕业文凭，但我的技艺已到了最高的档次，可以和高等学府的学子相媲美。
　　在感情上，我与子书云帆、秦卓雍保持着友好的朋友关系，我是叶芷蓁的乖乖女，我答应她，读书时以学业为重，毕业后才谈感情。与轩辕分手，我把精力全部放在学习上，让自己活得没有负累，没有阴霾，开心的时候放声大笑，舒畅的时候高歌一曲。
　　抽空回叶芷蓁那里，听说张颉予没了花边新闻，全力以赴地在工作。
　　“真的吗？他的桃花运可是从不间断的。”我有点不相信。
　　叶芷蓁在炒回锅肉，没有转头，却对我说：“是真的。他上次不是偷拿你的坠子送给一个小护士吗？你大发脾气要追讨回来，他厚着脸皮向小护士讨回来。这件事后来在整个医院传开，他被说得一无是处，丢脸丢到太平洋，全医院的人都说他是个极小气极吝啬之人。一件事否定了他的整个人品。现在在医院，没有护士敢跟他多说话。这样也好，没了桃花运，只好把精力全放在工作上。”
　　我把做好的菜端到餐桌上，叫奶奶丁丁吃饭。餐桌上，丁丁突然问我，怎么好长时间没见着轩辕了。
　　“我们分手了。”我若无其事地说。
　　叶芷蓁和奶奶惊愕地看着我：“分手了？”
　　“对呀，好几个月了。”我轻描淡写地说。
　　叶芷蓁吃着三杯鸡说：“军人都是上交给国家了，自己的时间少之又少。分了也好，我本来就不赞成你跟军人好。”
　　事过境迁，再提到轩辕这个名字，我的心情是异样的平静，不像原先，一听到他的名字，我的心纷乱而烦躁，现在是没有涟漪。都过去了，一切从从容容，平平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