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回空幻大闹六灵庄 石瑛进位万妖王

　　话说唐释子​在花纸鹤的带领下找到了象沙婆，好在行礼坐骑都没有丢。只是不见了袁空幻和杨立，长老不知是进是退，问沙婆怎么办？沙婆最担心杨立，抱怨道:“这些妖孽都是那蓝眼猿的仇家，这一路上都是杀他的，连累我们受难。”长老道:“都是一个团队，不要你呀我呀的，天快黑了，我们两个先找借宿的地方，然后再慢慢寻找他们。他两个法力高强，不会有事的。”
　　话说三妖与灵山六杰施了铜壶阵把三宝师徒吹得各自分散，他们便开始寻找空幻复仇，几个二货都是路痴，寻来寻去寻不见，便决定分开搜寻。那鲸水圣也是点背，途中遇到了杨立，他中了风毒，正在林子里扶木悠行。突然五脏六腑冰火煎熬，一腔毒气喷涌而出，吐了出来。
　　细看来乃是一滩黑血，当中密密麻麻跳跃着小白虫。鲸水圣看到他那垂死的样子很是得意，上前揶揄道:“这不是向来目中无人且与我六姐齐名并价的冰木矢杨擎君么？怎么今日落到这步田地了？”杨立靠着树缓了一口气，那双狼眼泛滥着凶狠之光，只斜视了鲸水圣一眼，他就亮出兵器，名曰“千鱼刺”，做出了战斗准备。
　　杨立冷笑道:“你是哪条河里死鱼，敢来招惹我？”鲸水圣怒喝道:“紫额贼，你已受了重伤，性命不保，居然还这么嚣张？要不是我六姐赏识你，有心招揽你，不然我早就活吞了你。”杨立道:“你六姐是谁？”鲸水圣自豪的说:“我六姐乃是妖族首领豺狼烈豹之妹铁围山龙瑛洞之主石魔女王是也！”
　　杨立仰天狂笑，笑出眼泪道：“一介女流，尚自称王？我原以为她爱读《节义传》，必是忠贞女子。谁承想也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我生平有二恨。一恨女人裤带不紧，二恨男人骨头不硬。裤带不紧，有失身之耻。骨头不硬，有奴才之相。她先嫁李刚，后侍七口，身边养着一群男人称兄道弟，无耻放荡之极。还想让我归顺贱人，她可真是过年放鞭炮——想（响）的多。”
　　鲸水圣大怒道:“紫额贼，我看你受了重伤，不想趁人之危，你可别不识抬举。”杨立道:“我就是剩半口气杀条鱼有何难哉？”
　　“老子是鲸鱼，不是鱼！”
　　“你在我眼里就是一条鱼，一条待宰的鱼。——人间任何真理都会为我而改变——仅仅为我！”
　　“我听说杨擎君与熟人相交豪气冲天，与生人相交羞如处子。你我素昧平生，却喋喋不休说了这么多，你是真的杨立么？”鲸水圣咬牙切齿地强抑制住自己的冲动。
　　杨立冷笑道:“只能说你不了解我。了解我的都知道，我不喜欢在活人面前表现自己。——你今天……死定了！”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咳嗽的厉害，又吐了血。
　　鲸水圣笑道:“你都自身难保了，怎么让我死？你还是乖乖的向我投降，我留你一条命。”
　　“杀你何须费事？”
　　他连咳带喘，目光锁定鲸水圣。说着一道紫光绕道他背后，手执利刃一刀捅向后脖颈，鲸水圣口齿虚张，似乎还有未说完的话，可惜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就已身首异处了，死后果然化身一条无头死鱼，血腥不已。天雷震怒，下起了血雨。静静而死。杨立不畏雷电风雨，只是一时内急，把一泡尿撒在其尸体上。
　　话分两头，却说袁空幻中了铜壶阵之风毒。眼睛时好时坏，疼痒非常，在一个峡谷溪流之处洗眼睛。鳄海圣、免世天王西葫芦精及灵山六杰追踪到位，趁他病要他命。八妖合力齐来攻打袁空幻，空幻眼睛一时看不清，被敌人抛出锁魂钩锁住肩胛骨，四个拽着，四个拿刀来取。空幻悲啼作歌曰:“星辰长与斜阳伴，看遍春风无数。何期冷雾生，断了前程路。”
　　万分危机之时，突然飞来一条巨犬挡在空幻面前，众妖折了兵刃，都齐来拉拽锁魂钩。那神犬又咬断锁魂钩，扑腾一转头咬断了树精葛端丸的胳膊。空幻视之，此犬不是别个，正是汉寿山青龙洞的神犬大王。他化身成人将空幻扶起，用嘴吻了他的眼睛，空幻这才恢复视力。
　　葛端丸被神犬大王咬断了胳膊，正倒在地上哭丧挣扎。众妖都去医治，两家各顾各的，此时腥风一过，天降血雨，鳄海圣表情惊异道:“不好！八哥有难！”空幻既恢复视力，发了狠心要报仇，奈何众妖已遁去。
　　神犬大王与空幻回忆往昔，共论朋友之情。神犬大王脱下金甲神衣道:“多亏有袁兄这件金甲神衣方能确保无事。袁兄所赠礼物我一直珍藏，不知我所赠礼物袁兄是否也爱惜？”空幻吞吞吐吐，不肯明言。神犬大王也是听人说他把自己所赐宝物给弄丢了，所以才来证实一番。
　　空幻被逼不过，只得如实说了。神犬大王听到他把自己的宝物逆声铃给弄丢了，心里很难受，才想着部下的话没错，原来他并没有把自己当做朋友看待，也不珍惜这份友谊。神犬大王将金甲神衣送还给他，从此之后不再以朋友相称。空幻百般解释，神犬大王心灰意冷走在血雨腥风的大道上，空幻魔气一生，出黑拳打死了他。耳边回荡着一位老人的话:“你这个人逢交友便为敌，四海之内只可以和你交敌，不可以和你交友！”
　　空幻收拾好心情之后找到了长老们，只是还没有找到杨立，四处打探一番仍旧没有杨立的影子。急得象沙婆坐卧不宁，死活要去寻找。可眼下赶路要紧，怎么能前功尽弃呢？长老也十分爱惜杨立，可取经大业不容耽搁。在此为难之际，传音使者萧离子云中现身道:“唐释子莫恼！象空心莫急！杨擎君中了铜壶阵风魔之毒后迷路林间，为了和你们汇合一路向南去了，此时他已在秦家庄处等你们。”象沙婆道:“麻烦您告他一声我们的地址，让他返回来不就行了。”传音使者摇头笑道:“出家人不走回头路。”说着化风而去。
　　师徒三人放了心，高高兴兴的上路了。不一会就到了六灵庄，老远处就听到庄子里哭声一片。进了庄子以后才知道是有人死了，村民们都为之哭丧吊唁。长老想着一定是位德高望重的名士故去了，所以才如此隆重。
　　庄首大人接纳了长老师徒，款待闲聊一番后，长老问庄里何人死了？为何弄得家家戴孝，户户哭丧？庄首只说是一位侠士，并提出请求，乃让长老到石圣宫里为亡灵超度一番。长老当即应允，庄首谢之不尽，给了布施，又安排上房休息。
　　明儿一早吃过早点，庄首乃使人抬着长老去了石圣宫。沙婆、空幻在庄里闲游。偶尔来到五方湖，湖边有几个戴孝老头在钓鱼。空幻过去攀谈询问，这一询问不得了，原来那死去的不是什么圣贤，乃是妖精，而且还是谋害自己的妖精。这些老人为感谢妖精挖渠引水，聚水成湖，使百姓有鱼虾吃，还去除了嗓子疼痛的怪病，这才钓鱼当贡品祭奠妖精。那死去的妖精不是别个，正是被杨立诛杀的鲸水圣。
　　空幻知道真相后十分耻怒，自己勤劳一生无人供奉，区区一个妖精也得了民心。越想越气，越气越火，不可遏止，拿出对金杵将庄子里有关鲸水圣的灵牌贡品葬礼一应等物通通毁坏，庄民苦苦哀求，只是不依，齐来庄首处告状，庄首也没办法，抚慰众人说:“等他师父回来再说吧！”
　　​空幻喝道:“你们以妖为人，以妖为亲，还让我师父为他超度，是何居心？”庄首见他动了真格，不敢惹他，只说:“我等知错！”空幻吩咐沙婆在此看守行礼坐骑，他则去了石圣宫。
　　话说长老早上来到石圣宫，看到一尊塑像是女王形象，问是何人？左右答曰:“石魔女王。”长老行以拜佛之礼，众人退却，长老潜心超度。突然一阵怪笑传来，从女王石像上现出八位妖精来，模样惊异，奇天下之丑态。八妖乃鳄海圣、免世天王西葫芦精以及灵山六杰。
　　长老起先惊恐万分，跪地求饶。后来得知他们乃是石魔女王之兄弟，才稍稍安心。八妖请长老上坐，吩咐香茶糕点。​鳄海圣道:“我有一事不知，请唐法师赐教。”长老饮茶压惊道:“讲来！”鳄海圣道:“杀人犯法吗？”长老道:“当然。
　　“所犯何法？”
　　“弃市之法！”
　　“谁都不列外吗？”
　　“是的。”
　　长老随即补充道:“虽说杀人犯法，那也得看是杀得什么人，因为什么事？”鳄海圣道:“唐法师不必补充这个，我等虽妖，却比人类更加懂法守法。直说了吧！你的大徒弟袁空幻杀了我家六姐石魔女王的两位哥哥，一位是豺狼，一位是烈豹。这两位可是我们妖族首领，雄踞步天仙山之内，万年行善，不曾杀生。您那个时候应该有印象吧？您因为内急出恭，坏了仙山宝境，这才把您抓回云妖洞，也没怎么着您啊？”
　　长老回忆起那段往事，羞愧难当，只是咳嗽。鳄海圣道:“再说也不是我们首领要抓您，是因为天庭念我们首领修行万年不易，可以位列仙班了。所以派下天使来宣读圣旨，可闻到一股屎臭味，这一查才知道是您的杰作。
　　
　　所以才请您到云妖洞谈谈，可是你大徒弟不问事情的起因经过，上门就打，活活把我们两个首领给打死了。完事后还跟我家六姐撒谎，说他们已经登临天界成仙了，您说说，您贵为一代圣僧，最是能遵守佛家戒律的。可您徒弟一犯杀戒罪，二犯妄语罪。这杀人犯法，天下皆知，您一代圣僧不能不知吧？既然知道是否可以给一个判决呢？”
　　长老自觉理亏，只说袁空幻是佛祖安排的取经人，自己不便做主。若非要问罪，是否可以等到取经以后呢？八妖反唇相讥道:“那一个人杀了人是否可以等到他快老死的时候再抓捕他呢？”长老不能答，红扑扑脸蛋直冒汗，乃问:“依你们怎么办？”
　　鳄海圣为长老擦汗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不会连累无辜，我们要杀的是袁空幻，与法师无关。只是眼下他还是您的徒弟，我等的意思是想让法师您与之断绝关系，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了。”长老选择困难，一会好，一会不好。
　　左右挣扎之间，空幻打入石圣宫，八妖齐出应战。鳄海圣拿出个法宝，名曰千层蚌。其实就是蚌壳，扔在空中要扣住空幻，好太圣，解下法绳也一丢，只听“轰！”一声巨响，碎纷纷残纸飘飘，原来千层蚌被法绳击碎了。
　　
　　空幻又抛出法绳，众妖惊慌之下，尽皆逃去。只有那免世天王西葫芦精个子矮身子沉反应慢，人家都跑了，他还杵在那等着决斗呢！结果被法绳捆了个五花大绑，站着像捆粽子一般，倒了又像捆螃蟹一般。
　　空幻见他长的好笑，不忍杀之。只狠着脸恐吓道：“我与你有什么梁子？你却对我下死手？差点没把我的眼睛弄瞎了。”免世天王西葫芦精被绑的不能伸展，只求脱身，乃道：“袁空幻，你手怕疼啊？”
　　
　　空幻道：“这话怎讲？”
　　
　　西葫芦精道：“却为何专拣软的捏？害你的是灵山六杰，是他们摆下铜壶阵，放出风魔毒气害你。他们跑了，却拿我出气，你好英雄也！”
　　
　　空幻摸摸他的圆头大肚小短腿，笑道：“咦！你这圆滑的西葫芦精，你跑的慢，倒怨我不是英雄了。好！好！好！我见你心地不坏，今番放了你，回去练习逃跑去罢！”
　　
　　说着收了法绳，西葫芦精怕他反悔，连谢字也不说，就找个地缝逃命去了。
　　
　　空幻接回了长老，庄首就把空幻在村里胡作非为之事说了，长老也说他们所供奉的是妖精，是得铲除。空幻有了这句话，更加勇猛，到了六灵山，身长万丈，把对金杵变成一把盘古斧。踩上六灵山，举起巨斧就是个剁。左剁右剁，前剁后剁。“咔咔嚓嚓”如同剁馅子包饺子一般，顷刻间就把一座遮天蔽日的巨山给剁成沙滩碎石了。可怜无数生灵遭此大难，也是值得同情。
　　可还别说，自从没了六灵山，从此光照时间足，庄稼也能播种了，粮食一年比一年多了，且四季如春，没有旱情水涝​。庄民以为全是长老之功，乃将石圣宫改为三宝寺，香火不断。
　　话说空幻毁了六灵山，灵山六杰没了依靠。鳄海圣等劝说其归顺石瑛，灵山六杰思来想去，别无他法，只好归顺。
　　​却说石瑛这几日每天上山砍竹条，然后用刀刮出竹弦，又把竹弦捻成丝，正用大号针穿丝织网。有时天不亮就出去了，带两捆竹条回来，一人关在密室饭也不吃，一直忙到天黑。火狮王不忍她作践自己身心，私下劝说“六妹！你痛失亲人，这份心情我们理解。可是你也不能不注意保养而作践自己。早上天没亮就上山砍竹子，晚上深夜还不睡，一天三顿饭也是瞎应付，不知你忙什么？”
　　石瑛嫣然一笑拍了拍火狮王肩膀说:“谢谢你四哥，我只是不想让我闲着。休闲容易生愁，勤劳可以忘痛。我一闲着就会想起我的两位兄长，不能闲下来，不能。”
　　有一天，七口端着一碗炒饭来到密室，敲了五六遍门都不开，七口沉不住气，一掌把门击碎。石瑛心一跳，神一抖，把刀划在指尖上了，心里一阵疼，血就往外冒。一种不祥的预感冲破头颅，丢下手里的东西就往洞外走。七口见她手指流血，疾步上前抓起她的手，用嘴一吸一吻，石瑛扯都扯不开，另一只手腾出来狠狠抽了他一巴掌，骂一声:“滚！”
　　众妖兄弟都问石瑛去哪？石瑛道:“我想八弟他们有难！”正说着话呢，鳄海圣与免世天王西葫芦精以及灵山六杰回来了。他们身穿重孝，扛着鲸水圣的灵柩回来了。见了石瑛，纷纷落泪不止。众妖兄弟上前观看，果是鲸水圣的遗体，只是没了脑袋。
　　石瑛问是谁干的？火狮王道:“看样子像是杨立所为？”石瑛道:“杨擎君所为？有何凭据？”火狮王道:“我跟他交过手，他枪法歹毒，与人交战，惯以穿喉，而后枭首。”温可餐向来仰慕杨立，杨立学道之时曾有缘接触，所以站出来声援道:“杀鲸水圣者非杨立，乃袁空幻也！是我亲眼所见。”
　　随后使眼色给葛端丸、柯珀丕、秦德牢、严纱忍、贾麦才。他们痛恨袁空幻毁了他们的老巢，所以把罪责推给了他。石瑛问:“此六位何人也？”鳄海圣道:“此乃灵山六杰。只因猿贼毁了他们的巢穴，无地可去，痛恨猿贼，所以归顺六姐，冀图报仇。”
　　石瑛又向灵山六杰询问鲸水圣遇害一事，六人咬定是袁空幻所为。石瑛气得脸上青一下，紫一下，最终吐了滩乌血。七口上前止血，被石瑛吐了一脸，呵斥退下。石瑛率众妖跪在灵柩前哭声不绝，瑛悔而恨曰:“是吾杀了八弟也！”众妖皆言:“杀鲸水圣者，杨立也！”
　　
　　瑛曰：“吾虽没杀八弟，八弟由吾而死。吾之私仇与八弟何干？竟教他为我而亡。吾之私仇又与众兄弟何干？瑛一时之私心，枉断八弟一生之性命，此瑛之罪也！”言讫，哀痛不已。众妖兄弟劝谏之下才作罢，吩咐下葬，全员斋戒。
　　石瑛跪在豺狼、烈豹石像之下，奉以香火，叩以九头。继而风沙迷目，频眨欲泣，哽咽其声曰:“亡兄与瑛求生于步天仙山之时，屡有教诲。如果我有半点好脾气，皆归功于瑛之亡兄也！兄曾谓吾曰:‘欲成妖之首领，不唯有其胸怀，亦须有其德义。’我往人间求学，力求以妖化人。然，瑛未能如愿……瑛已是不义之人，跟着不义之人，除无前途，还有性命之忧。瑛已失一亲，不思再失，列位别处去罢！”
　　
　　火狮王首先跪道：“未遇六妹之时，我不知天地有义。既遇六妹，我已知矣！朝闻道，夕死可矣。”
　　单脚龙夔兽也跪道：“六妹，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哥，我便要摆谱了。做人的都知有始有终，何使妖不如人也？我们不跟你，虽不致死，也是枉活千万年。我们跟着你，虽有死险，却能领略一生情义。为生而生，吾耻也。为义而生，吾荣也！”
　　
　　众妖纷纷跪下，都以此言道之。石瑛苦苦辩论道:“我是妖，妖为何物？妖乃邪恶者，乃黑暗者。我迟早会被光明冲破的，跟着我只有死路一条！”灵山六杰奉上黄袍一领道:“女王是妖，我等亦为妖。女王会死，我们就不会死吗？既然都是死，何不死在一处呢？”说罢众妖跪下请愿进位，成万妖之主。石瑛三辞而受，分封十二神将，十二佛将，十二妖将，十二魔将，十二鬼将，十二人将。由灵山六杰带队，原来旧部一概不封。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