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节外生枝（1）

　　我们浩浩荡荡而来，亮出了北镇抚司的旗号，惊得街上的百姓纷纷躲避，甚至让一些过路的官员，也主动让路。人马快速前行，我骑在马上，心里七上八下的。
　　往昔，我听命于廖建忠，做事没有必要想那么多，代理北镇抚司的时候，也没有真正做过什么事，如今做了治安司的千户，头一次大张旗鼓办差，看着属下奔赴前方的样子，心中也荡起激昂来。想那么多做什么？径直做吧！
　　我们可谓倾巢而出，把彩云轩围得水泄不通。骆氏叔侄也是鼎力相助，带领人马，在一旁助阵。
　　治安司里的人，除了谈升，都很奇怪，没想到我会再次来彩云轩，哈代想问我，见我一直很严肃，便没有问，而是很认真地调集人马。王衡是来不了，不仅仅是他喝多了，更主要的是，他需要留在治安司。
　　
　　彩云轩的正门关闭着，里面静悄悄的。我们的到来，引来了不少围观百姓，同样，也吸引来顺天府的人，那位夏雨春不请自到，领着一帮人等远远观望，瞧见我来了，赶紧过来施礼，我道：“夏大人，彩云轩乃是暗娼之地，顺天府为何不查封此地？”
　　夏雨春略吃了一惊，道：“回大人的话，这里乃是庆云侯家的宅院，顺天府如何敢打扰呀？”乖乖，一个彩云轩又牵扯到庆云侯了。这庆云侯乃是当今孝宗皇帝的奶奶家，权势熏天，就算是寿宁侯张家，当今皇太后的本家，也不敢小觑，听说两家曾经在弘治朝争持过一块地，打的不可开交，还是孝宗皇帝亲自把地判给了周家。
　　看来，今天的事情，涉及的大人物越来越多了，想到这里，我倒上了一股蛮劲，喝道：“冲进去，所有人一律分男女看押，所有财物一律登记入册。”谈升、哈代应了一声，大家一声呐喊，便撞开大门，冲了进去。
　　我刚要走，夏雨春喊了一声“大人”，我明白他的意思，应该是提醒我，我笑道：“夏大人，外面的治安，暂时交给你们顺天府了。”不等他答话，我自带着韦氏兄弟，径直进了彩云轩。
　　里面出奇地安静，确切讲，一个人都没有。哈代、谈升领人分做两厢行动，物件倒是不少，多是珍贵花草、字画，上等的红木家具，蜀绣地毯，金丝挂坠，特别是香炉里的熏香，升腾起的味道，让人不免心旷神怡。
　　各处人马转了转，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包括昨夜我去的玉姑娘住所，我们不觉失望，骆氏叔侄进来，四处瞧瞧，低声道：“看来，是走漏了消息，人都跑了。张大人，你瞧，那茶壶里的水，都是热的。”
　　我四处望望，道：“这里早被围起来了，怎么没人出去？”骆有方若有所思，道：“莫非这里有暗道不成！”一句话提醒了我，我吩咐大家细找。
　　果然，哈代等人在那大戏台下发现一个下行的天井，在一丛假山后，发现了一个密道，大家都很兴奋，刚要叫人打开，有人来报，说西厂来人了！
　　我吃了一惊，这西厂原是谷大用所负责，江河、田凤安皆是他的手下，只是不知为何，谷大用被调走，邱成成了西厂督主。廖建忠和我说过，若说正德八虎，实力不堪伯仲的，当属刘瑾、张永，和这位邱成。谷大用、高凤等人，都是听吆喝的。谷大用在我负责镇抚司的时候，特意前来道贺，只是不想今日，物是人非，更何况江河、田凤安等人。
　　不多时，一精壮汉子，领着四五个人奔来，瞧着装扮，和我们相差无几，皆是锦衣卫。那汉子穿着和我几乎一样，也是千户，生得白净脸庞，一双眯眯眼，些许胡须，他来到我近前，抱拳道：“在下西厂千户张锐，阁下是治安司张英，张大人吧！”
　　我忙还礼，道：“正是在下，失敬，失敬！”那张锐瞧见骆有方等人，又是客气地施礼，骆氏叔侄同样还礼，我说道，“张大人，我正在办差，您来此，有何公干？”张锐道：“听闻治安司查封彩云轩，秋生公公便拍我前来，共同办案！”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纸文书，果然是西厂下的通牒，督查彩云轩。一旁哈代插口道：“这是我们治安司自己的事情，怎么……”我忙打断道：“这可是太好了，西厂前来帮忙，我做起事来，也是心里有底。”张锐瞧一眼哈代，嘿嘿一笑，道：“对嘛，要知道，西厂可以参与大明任何事情的。这位小哥，怕是不懂吧！”
　　哈代憋的说不出话来，我刚要开口，有人远远笑道：“既然是督办，那东厂也不能落后呀！兄弟，咱家来了！”
　　说话间，张忠一身光鲜，领着四五个人鱼贯而至。张锐见了，笑容顿失，我心中好笑，给张忠施礼，张锐不情愿地跟着施礼，张忠哈哈一笑，道：“今日真是幸会，东厂、西厂、锦衣卫来了三人，都是姓张，可谓三雄呀！”
　　张锐道：“属下焉敢和公公齐名？只是不知公公为何而来？”张忠看他一眼，曼斯调理道：“彩云轩乃非法之地，荼毒贵戚，祸乱京城由来已久，东厂一直在关注。镇抚司突然行动，咱家也不能坐视不管呀，万一踩到哪位贵人前面，垫了他的脚，咱家这傻兄弟，也得有人提醒下！”几句话，张忠便告知张锐，东厂在查彩云轩，而我是他的兄弟。
　　张锐听了，看我一眼，我不自然地笑笑，张锐道：“原来如此，东厂介入无可厚非，只是当初设立西厂说过，天下事，东厂、西厂甚至锦衣卫，都可以管，如今大家凑到一起来了，那么就一起行动吧！”
　　“既然如此，张大人，嗨，张英大人，目前事态进展如何？”张忠问道，我忙道：“彩云轩的人，在属下到来之前，都已经逃走。”
　　“哦，这就怪了，听闻你们镇抚司昨夜抓走一个妓女，而后马上查封彩云轩，按说行动很快，怎么会没人？难道你们走漏了风声？”张忠依旧不紧不慢道。
　　“回公公，查封彩云轩是属下因昨夜抓捕妓女，怕放走其他人，临时起意，领着治安司的人，临时过来抓人，不想还是晚了一步，人都走了。”
　　未等我说完，张锐插口道：“昨夜镇抚司弄得鸡飞狗跳，人人都知道彩云轩出了事，一大早，这里的人，就已经开始跑路。”我和张忠皆露惊讶之色，张锐又道：“这些人，大概方向是去了京西，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去巨龙镇太白居一带。”
　　我听了一震，又是太白居，那位赵公子约我见面之地，这些人奔往那里，必是投奔于他，而他是白莲教的头领，昨夜又有几个白莲教的人拦阻，看来，这彩云轩一定是白莲教在京城的窝点，薛申说的，确实是真事。
　　想到这里，我不禁热血沸腾，目光热切地看着张忠，他却淡淡看我一眼，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张英，这里可有什么物件？”我忙道：“我们发现一个密室，目前还没有进去。”
　　“哦，在哪里？我们去看看！”张忠来了热情，我赶紧领着他们过来。密室的大门赫然就在眼前，大家围在那里，小声议论着，却没有行动。
　　我们走过来，张忠看了看，道：“还不打开？”我刚要上前，张忠拉住我，示意我不要去，而张锐及手下已经奔过去，朱化、谈升见了，急忙上前，谈升自告奋勇，就去拉门，那门确实好拉，刚一拉开，朱化一把推开谈升，未及大家醒过神来，“嗖”地一声，一支箭已经飞出，正中张锐身边一个随从，顿时哎呦一声，倒在地上，我站在一旁，顺手把他拉过来，张锐疾呼：“大家小心！”那密室内，已经射出一排箭来，直把假山扎成刺猬一样。
　　我们吓得连连后退，箭矢射过之后，大家面面相觑，朱化见状，挺身而出，哈代也跟着过去，我低声道：“务必小心！”
　　朱化、哈代拔出刀来，小心地走到门里面，迎面却是一道墙，一排弹孔，适才射出的箭，都是这里面出来的，却没有再看见门。朱化喊了一声：“大人！”我们忙过去，果然什么都没有。
　　张忠看了看，道：“难道是彩云轩故意弄个假的密室骗我们不成？”这时，骆有方过来道：“公公，这密室必定是真的，可能是我们找的入口不对，依属下看，这入口就在附近。”“哦，那好，张大人，让你的属下赶紧找，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入口。”
　　我应了一声，吩咐大家动手，可是找了半天，天色将晚，也没有看到，大家有些气馁，也没了多大热情，张忠不住问骆有方，骆有方沉默不语，只是四处查看，而张锐似乎还有事要做，已没了耐性，急得乱转，终于借着送受伤的属下，先离开了，临走时，对我道：“若有消息，一定告诉我。”
　　我心中焦虑，查封彩云轩，本以为可以抓到一些人，或者查获一些东西，如今什么都没有，自己头一次办差，就办成这样，心里不免发虚。谈升更是不敢看我，躲得远远的，生怕我找他，但我如何会怪他？如果没有薛申，我也不可能轻易查封这里，而且种种迹象表明，这个彩云轩一定有问题，所以还是硬着头皮，让哈代把彩云轩所有的物件都登记造册，这边，却指望骆有方，能够找到入口。
　　张锐走后，张忠轻松不少，冲我招招手，我过去，“兄长！”张忠一笑，道：“这还差不多，那帮西厂在场，说话都不方便，还算他们识时务，兄弟，你查封这里，有准数吗？”
　　我点点头，道：“兄长，你也说了，这里是白莲教的窝点，我相信这里一定有问题。”张忠四处看看，低声道：“我们调查白莲教也是暗中进行，你查封这里，风险很大的。这里涉及的人太多了！”
　　我仍旧点头，道：“这个我清楚，昨夜抓人，就遇到不少麻烦！”张忠看看我，“想必你是心中有数，那我就放心了，就算有事，当哥哥的也一定帮你。白莲教乃是朝廷大患，我们不得不防。”
　　正在这时，骆有方忽然走过来，道：“公公，张大人，我找到密道了！”
　　原来那密道就在假山下面，我们绕着密室找，却忽略了假山，张忠大喜，让我下令，外面戒备，只带着少许人，来到密道口。此时，天色已黑，谈升来了精神，主动跑到前面，我知他心思，让他小心一些，又示意朱化陪同，他们小心地打开门，等了好久，也没有看到机关。待点亮灯笼，发现里面果然是两间房子。整齐地摆放着箱子，那箱子看得眼熟，猛然想起，和那位赵公子送我的两个箱子一模一样。
　　待打开箱子，灯光下，只觉得眼晕。原来那箱子里，果然堆满了金银珠宝，价值不菲。整整二十箱，张忠看了看，伸手摆弄那些宝贝，早已合不拢嘴，连连赞道：“果然是好买卖，果然是好买卖！”
　　原本骆氏叔侄跟在后面，见状识趣地留在外面。我知道他们谨慎，看看他们，他们也看到了我，大家相视一笑，我示意朱化、谈升等人靠后，自己也走向了别处。
　　我四处看了看密室，在一侧发现了那堵墙，原是一排弓弩，在扳机上挂了绳子，我们打开门，也拉动了扳机，所以才会射出箭来。
　　“兄弟，你看怎么处理这些东西？”张忠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我忙道：“听兄长的！”人说宦官贪财，想必张忠也不能落俗套吧，我看他非常高兴，猜想他也会如此。
　　张忠道：“我们都是办苦差的命，查封彩云轩，就是要人赃俱获。不知冒了多大险，如果没有这些赃物，只怕多少人都要把我们的脑袋拧掉。天可怜见，我们找到的。这些东西，就算是天王老子，都摸不了的赃物，所以，你一定要登记造册，据实上报，对了，一定要带上那位骆大人！”
　　“此事上报，必然会惊动许多人，查明幕后之人，必是大功一件。兄弟，你以前和我说过，要走刘公公的门路，如今机会来了，你马上把东西造册，署上姓名，我连夜进宫，去见公公！你我兄弟，终于有机会了！”
　　张忠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我想到了刘丰，赶紧附在他耳边，低声把了解的事情说了一遍，张忠听了，更是得意，道：“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事他背着刘公公干的，我就是为了他，才插手过来。那个西厂张锐，也是他的走狗。过来监视我们，万幸，他在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晚上还要接待蒙古客人，还好，他们走了。”
　　我心中恍然大悟，赶紧让哈代等人盘点物品，书办登记造册，共做了两本，张忠先签了名，我也签了，又请骆氏叔侄来签，他们拒绝了，说只是帮忙，断然不能签的。
　　张忠也不客气，拿着册子，先行离开。我考虑天色已晚，搬运这些东西，路上不太安全，便决定留下来，待天明再走。
　　我安排好人手，把整个彩云轩看护起来，外面让夏雨春调动兵马司人马，在外围监护。我对骆氏叔侄深表感谢，他二人也是客客气气，告辞离开。
　　忙碌许久，我方找了一个房间休息。此时，已经是亥时，我估计那张忠已经进宫，不知事态如何，忽听得轻轻叩门声，已有人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