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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章 怪圈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02-24 14:39:19      字数:4435

  1993年5月27日
  吃过早饭,外劳号的犯人过来通知说上午要开大帐。听到这个消息,人们一下子都激动起来。好多天没有开大帐了,号房里的“接济物质”早就断了,就连日用的手纸也开始紧张了。好多人在几天前就开始嚷着说应该开大帐了。
  马力家也好久没有来人了,大帐上已经没钱了。可日用品又不能少,我在大帐上开了两份日用品和八十袋方便面。虽然看守所里规定在押人员不得伙吃伙喝,但号房里关系处得不错的人们还是三个一伙、两个一起搭伙吃用。这种小节上的事儿管教干部也知道,所里也不是十分的计较,只要搭伙吃用不闹事儿,不闹监,管教干部是睁只眼闭只眼,所里也装作不知道。我与马力的关系已经不算一般了,自然我不能让马力在吃用上尴尬。马力也不客气,如果客气推脱,那就显得关系远了。自古以来,只要是炎黄子孙,不管处在哪个阶层,不管贫富与否,不管境遇如何,人与人之间相处很讲究一个义气。两个处得到位的人,真的可以共患难,至于是否能同生死,这样的例子倒不多见,但肝胆相照还是能做得到的。
  大帐开完之后,丸子和牛鼻子开始在号房里收集牙膏外包装盒。二十几个包装盒收集到一起之后,两个人就忙活着用细线把这些盒子勒开裁成很多同样大小的纸片,接着用圆珠笔在这些纸片上画上棉花方片黑桃和红桃,再写上1、2、3、4直到K,最后从这些做成的扑克牌里挑出“天、地、人、鹅、板”等,这样,一副“扎天罡”的赌牌就出来了。
  号房里已经有人在撺掇着说不“扎天罡”,要“推牌九”,并且是“小牌九”。有人说不管是“大牌九”还是“小牌九”,都太慢,还是一翻一瞪眼地比点子大小。于是这种一翻一瞪眼的赌法被敲定下来,接着便开始议论怎样给放风的人报酬。他们嘤嘤嗡嗡小声议论一阵之后,好像说是无论是谁赢了,只要够十袋方便面,就要给放风的人两袋,十袋一付,不等不欠,更不能耍孬装赖。最后他们还是确定让放风上去放风,因为放风的放风功夫大家信得着,放风放风万无一失。
  丸子开始坐庄“天、地、人、鹅、板”一翻一瞪眼地比点子定输赢。
  我不知道“两道两”、“对猴吃对天”、“天九吃地九”、“八点过道”等这些牌九的说法,但我看见了方便面在来回地扔。
  “对天,通吃啦!”丸子翻开手里的牌,一下子叫了起来,尽管声音很压抑,但那份狂喜却喊得淋漓尽致,“快拿方便面,快拿方便面,‘打飞锤’的也快拿!”
  方便面又低空飞了一阵。
  “两道两……两道两,过道了!四袋,四袋,快拿,快拿!”一个惊喜的声音向丸子要方便面,并且像丸子催别人一样催得很急。
  “他们两个人每人给你两袋,咱俩没账。”丸子很丧气地指了指旁边的两个人。
  “隔山不打鸟。你找他们两个要,我找你要。”显然别人不同意丸子转账。
  “那你们两个快给我!”丸子转头向身旁的两个人要账。
  “谁赢十袋了?”放风在上面低下头压着嗓子问。
  “少不了你的,你看好了!出了事儿就找你小子!”丸子不耐烦地抬头对放风嚷。
  牌九一直在激烈而又小心翼翼地进行着,我管不了谁主沉浮。无论谁沉谁浮,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今天是我入狱一个月的日子,我决定把以后每个月的二十七号都定为我生命中的纪念日,纪念我一生中耻辱历程的开始,纪念我把自己的人生抹上了灰暗的色彩,纪念这一天自己远离了自己,失去了自己。我自己清楚,在一个月前的这一天,自己开始了这样一段远离了自己的人生轨迹的旅程。笔,不再是现实;诗,不再是现实;散文,不再是现实;梦想,不再是现实;信念,也不再是现实。一切都遥远起来,我看到了自己的青春渐渐地僵硬,被收敛进一个恐怖的棺材,然后被无情地埋葬。我感觉到自己的思想已游离于我,我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已游离于我,我的梦也支离破碎地游离于我,飘浮在一片没有生机的旷野上,找不到着落的地点,渐渐地被没有方向的风雨侵蚀。
  放风放风,好像已经有了不少的袋方便面的收入了,他那本来空荡荡的食品袋现在已经被涨了起来。好像已经有人很丧气地离开了赌摊子,也好像有人在向别人借方便面,条件是借一袋还两袋。牛鼻子好像在撺掇着再做一副牌,再弄个赌摊子。赌头好像要比丸子他们大一倍,四袋一赌注。
  监规上明文规定在押人员严禁赌博,号头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规定,可他没看见似的,若无其事地半靠在那儿,眯缝着两眼过神似的。
  我看到了另一种形式的人性的厮杀!人,到底是什么?记得曾经有个哲人说过这样一句话:“人,一半是野兽一半是天使”。不管这是不是在对人进行定义,还是对人性的进行剖析。也不管这是唯心论还是唯物论,从社会到监狱,所有的认知让我无法否定这句话相当精辟。达尔文的进化论已经被人们所公认,人是动物对客观世界进行改造和征服的产物。尽管人类已经从动物中分化出来,被冠以高级动物的美名,但总掩遮不住未被摆脱的原始的兽性和和贪欲。因为人已经高级了,文明了,这样的兽性和贪欲就就被粉饰了,还说出什么理由——愿赌服输!并且还会拿出什么古语话来给这样的兽性和贪欲找理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其实这就是一种冠冕堂皇的掠夺。很多人试图拿刚出生的孩子来掩饰这样的兽性和贪欲,严格说来,这样的例证并不能证明什么人没有这样的贪欲和兽性,“人之初,性本善”,豺狼之初也一样是善良的。很多人举这样的例证,忽略了人之初不具备独立的思维,忽略了人之初只有本能。一旦一个人学会了思考,学会了思想,心里的兽性和欲望也就慢慢苏醒了,也就开始在生活中慢慢上演兽性和贪欲了,哪怕是在最细微的细节上,也会把这样的兽性和贪欲用最很文明的方式表现出来。至于要强硬地把这样的孩子说成是人的话,只能是一位没有思维的天使。至于人一半是天使,那只能归功于人类的私心。在远古时候,个人想独自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的事儿,只有靠互相合作才能生存下去,于是,为了自己的生存,才设法去笼络别人,为了使这样的笼络显得更逼真,人们不得不拿出自己的诚心诚意来。这样的诚心诚意成了习惯,也就被保留下来。因为有了这样的保留,人们才会在某些时候表现得像天使一样。但是,现在很多时候已经很难看到这种习惯造就的天使了,更多的,我们看到的是伪装成的天使,尤其在这个地方,我几乎看不到天使的善良了,弱肉强食的兽性被精密的思维支配得天衣无缝,被纯熟的伎俩粉饰得天经地义,求食求存的欲望绝妙地演绎成暗藏掠夺的公平游戏,眼前他们的赌就是一种手段。我可以断定,他们的赌,最终的赢家是丸子和牛鼻子,因为在这看似公平的游戏中,早已渗透了一种别人无法抗衡的霸道,别人不敢赢他们两个人的方便面,即使赢了,也一定不能吃得安稳,其实丸子和牛鼻子是在号头不便出面的情况下,替号头巧取豪夺。只是我不明白,这些在社会上可以说比猴子还精的人,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中间的阴谋呢?欲望是不是真的可以让人只看到利益而忽略了危险?人啊,就是在利益的驱使下,心里的欲望膨胀得忘记了陷阱,忘记了危险,总自以为聪明,总自以为可以掌控全局,就像他们现在的赌一样,每个参赌的人都会认为自己一定能把别人的方便面赢进自己的肠胃,都会巴望着把别人赢得山穷水尽,巴望着自己赢得盆满钵盈。正因为人们有了这样的兽性和欲望,才容易上当吃亏,不光是上别人的当吃别人的亏,很大的程度上是上自己的当吃自己的亏,如果没有从别人身上投机取巧的心理,也不会上当。人啊,一半是天使,另一半就是野兽,就是魔鬼!!!
  
  1993年5月30日
  上午,马力出去开庭了。
  还别说,这几天马力的案子进度还真快!
  号房里不少人为马力的案子如此“神速”的进展速度感到吃惊,也为自己的案子蜗牛爬高一样感到感到不平。我们这儿真的是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吗?如果是,那么,马力的案子为什么会这样按着法定的期限往前走呢?如果不是,那么,这么多人的案子为什么就这样给吊在这儿不动了呢?看来,虽然我生在这个地方,对于这儿的很多现象我还理解不了。
  “肯定是他家花钱催案子了,要不然,怎么会这样快呢?”有人这样推断。
  我不知道这样的推断是否准确,但是,肯定会有这样的现象。不然,也就不会有人这样推断了。不过,从这样的推断里,我看到了一种荒唐,一种不知是花钱催案子的家人的荒唐,还是一种为官的荒唐。
  马力家是没有那个能力花钱催案子的!似乎我从马力的案子里看到了我的案子审定完结的期限不会太远,也但愿我的视线不会模糊。
  马力的开庭使这个号房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和压抑,很多人都变得默默无语了。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各自的想法,或者希望自己的案子能快点儿结束,或者希望自己的案子就这样无限期地拖下去,以便能在这个世界上多活几天。
  马力从法庭回来说,公诉人在法庭上对他的案子向法庭公诉得不重,并且公诉人还向庭建议从轻处罚,同时向法庭陈述了几个从轻处罚的理由。法庭对马力的认罪态度也给予了肯定。据马力自己估计,最重了大约也就是被判三年的刑期。
  我为马力开庭感到高兴,为马力在法庭上的情景而感到庆幸。但是,我还是想到了自己的事情,来这个地方已经一个多月了,中间连一次提审也没有。这两天偏偏火上浇油,号房里出去几个人接受提审,还有几个也出去接回了判决书了。看着别人出出进进的,我在心里开始骂娘了,他妈的,一帮子混蛋,太不像话了!我开始恍惚了,恍惚得渐渐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这个世界了,恍惚得不知道自己是否存在于这个世界。就这样,一个白天熬过去了。有时,我真的希望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黑夜,像地球两极的极夜,那样就可以睡上二十四小时。睡着了,可以做梦,梦是自由的,梦里能够忘记现在的处境,仍然可以鲜活地活着,仍可以感受外面世界的新鲜与精彩。无能做梦的白天,时间就像一台转不开的老石磨,把我的心碾轧得鲜血淋淋,把我的感受碾轧得支离破碎,把我的青春碾轧得惨不忍睹。
  真的是山高皇帝远吗?不会吧!整个号房似乎都在为自己的案子焦灼着,很多已经给关了很久的人开始像我一样张嘴骂娘了,也有很多人在围着马力向他探讨家里花钱催案子的技巧。尽管马力三番五次地向他们解释家里并没有花钱,他们还是不会相信。也许这是一个怪圈把我们这些人套得久了,心里已经形成了某种思维定势?但是,有一种现象似乎应该相信,先前如果没有谁家花钱催案子,这些人一定不会有这样的思维定势。
  就这样,一个白天又给恍惚过去了,听到休息的哨子,我很快铺好自己的毯子躺下了,努力去睡。也不知道努力了多久竟然真的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忽然闻到了号房里有一股酒味,尽管不是很浓,我还是给这股酒味给馋醒了。一个多月没有喝酒了,虽然我的酒量不大,但也是经常喝上几杯,就是这样经常喝上几杯,我已经能从散发出来的酒味中分辨出酒的好坏了。我模模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号头正站在茅池旁的水泥台上,对着上面走道上的小天窗咕咕哝哝地说着什么,并且同时从那个小天窗里往下接着一些东西,先接下来的是一个塑料瓶子,酒味就是从这个塑料瓶子里散发出来的。接下来,他好像又接下来火腿肠、鸡腿什么的。接过这些东西之后,号头好像又递出去了些什么东西。我断定是钱,只是我想不透这些钱是从什么渠道进来的,更想不透这些钱是谁通过什么方式弄进来的。监规上明文规定不得私藏现金,更不能饮酒。只是有这样的里应外合,号房里会发生什么,我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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