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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爸爸笑离世

作品名称:苍翠子      作者:冯耀廷      发布时间:2021-02-22 09:31:08      字数:4216

  怀念父亲:
  冷月含烟夜阑珊,青衣孤影倚危栏。
  满怀心事随风去,情锁愁续看人寰。
  肃穆蹙眉叹望月,银光落墙照窗轩。
  风寒夜月似银玉,残烛红泪瘦影单。
  一笺素纸抒离愁,轻捻毫墨细指纤。
  起笔未落先洒泪,滴珠成雨墨泪研。
  红尘一梦千年醉,阡陌花红群芳艳。
  殇花瘦影身早逝,飞絮入梦醒也难。
  痴儿为父书思句,父子情怀化舟兰。
  装满怀念载满愁,沧海苍穹越千年。
  坦坦荡荡笑离去,一世轮回百世仙。
  
  一九五九年入冬以来,久病卧床的爸爸,在一次感冒中犯了老病,并且病情还在极度恶化。妈妈外出有半个多月,李弘文有些心急,但他在病中爸爸面前,并沒有心急表现。
  可能爸爸也看出来弘文內心活动,并在劝慰着说:“小文,我沒事的,做好你自己本职工作。既然担任了生产队会计,每天都要去生产队里,不要总在家陪伴我。”
  李弘文装作小大人的表情说:“爸,队里没事了,我和两位队长已经请假给您买药,不会误了生产队任何事的。爸,场打完了,该留的留了该分的己分完入账。我去一趟双山大药房再看看。爸,您会好起来的。”
  爸爸已经不再说话,他靠在炕头墙上,微闭双眼,还艰难地露出一副笑容睡去。弘文忙着做完早餐,让雅芝、雅芬两妹妹吃完早饭,打发上学去。
  送走两妹妹后,弘文坐在爸爸身边,喂几口饭菜,爸爸根本吃不下。自己带上仅有的六元零碎人民币,又踏上寻医找药征程。
  在那艰难岁月里,一是家中因爸爸久病至贫,二是新中国刚建立十年,又经历一场抗美援朝战争。东北地方的恢复生产期还在如火如荼的建设中。
  中华大地一百五十年内被西方列强糟蹋的还没缓过元气来,八国联军祸害完中国不久,小日本又趁虚而入,把中国从北到南的大城市,几乎是炸得稀巴烂。
  不是扯的太远了,而是国力还在舒缓中。民生的医院、制药厂的计划宏图,还在纸上,东北的农村那时只有苏联援建的卫生所。在一九五八年专家撤走后,卫生所无医无药。四零后、五零后还记得东北在那时乡镇都有一座大洋房卫生所吧?在五九年里不要说一些老病号就医用药,就连感冒退烧药都买不到。
  爸爸在五九年冬季的这次重感冒,把老病咳血也勾了起来。李弘文那两天双山大药房、望杏卫生所没少跑,求来的药只有一种,三鱼争头牌“正痛片”。
  爸爸是心疼儿子?还是对时局造成后果的不满?看表情是心疼他的小文。他抓住弘文手,仍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小文,别费心了。爸爸能坚持到如今,看到你们一天天长大,已经知足了。小文,到哪去都沒用,世界才消停几天啊?你到处去求医买药,制药厂还有吗?东北被小鬼子祸害的又回到了原始社会,三年两载是恢复不好的。放心吧小文,爸就是现在闭上眼睛,有你的孝心、你妈的耐心,爸知足了……”
  李弘文抱着呼吸困难的爸爸说:“爸,少说话吧,几天里您吃不好、睡不好,哪还有精力说话呀!爸,看到您这样,我这个做儿子的心里能放得下吗?爸,我想给在抚顺的二姐排电报,让她在抚顺市给买回一些药来可以吗?”
  爸爸又是一笑说:“小文,别去打扰你姐的平静生活了。对局势爸爸了解,国家百废待兴,是先要发展工农业。民生的制药,还轮不到排上日程。听爸话,你妈没在家,你哪都不要去,在家照顾好这个家。雅芝和雅芬在上学,你今天再杀只兔子,炖一锅土豆,我真想吃两口。”
  李弘文听爸爸说要吃兔肉炖土豆,把爸爸扶到靠墙铺好的被子上,用六个枕头摞起来放在前面。向后靠累了,就趴在枕头摞上休息。躺下是不可能了,那口气真像气如游丝,说断就断。这几天晚上睡觉就是弘文抱着,时常换个姿势,怕生褥疮。
  李弘文安置好爸爸,去西间抓出一只体壮的公兔,迅速扒皮提肉。锅底架火,急急忙忙炖了一锅兔肉炖土豆。熟了后盛出一大碗,放在炕桌上,扶着爸爸用餐。
  爸爸这次病得太重,但在表情上并没有过度痛苦,一直坚持在微笑中与病魔抗争。
  两年里,妈妈很少外出接生,原因很简单,育齡女性多数因营养不良而空怀。以往每年接生三五十至七八十多例不等,五八年和五九年两年共接生五例。
  妈妈的性格,是一位不局限于三百六十天守家女性;加入冯氏家族后,看到爷爷和爸爸都有很高文化水平,妈妈争强好胜性格决定她一定要扫除自己的文盲。
  在弘文十五六岁时候,妈妈基本能读报纸和信笺。大姐在黑龙江北部经常往家寄信,二姐在抚顺市也经常往家寄信,妈妈都能通篇读下来,并能够理解其内容。
  五九年入冬以后,爸爸的病情沒什么变化时,妈妈带上一些生活用品,去了内蒙和茂林镇家族中去探亲。说实话,主要是求援,然后又去了保康,把家里的大事小情都交待给了儿子李弘文;并一遍又一遍地嘱咐照顾好妹妹,最重要的是照顾好爸爸。强调一下,家兔成龄的多,及时宰杀,别让爸爸断了肉吃。
  妈妈这次外出,是到百里开外的家族和亲戚家,不是散心,是向家族人们说说家里现状,目地是得到资助。
  在那样大集体社会形式下,农村的贫富差别不大,家家沒有积蓄。保康那里是堂叔妹妹家,她是一位参加工作不久的小学教师,月薪二十几元。妈妈知道细情后,并没有开口求援,亲戚家族到哪都差不多,一去二十天旅途,并没有如愿以偿。
  返回家途中,妈妈到洪源窝棚娘家二姐家又小住两日,是第六感神经遥感?还是离家时间过长?妈妈觉得心神不宁有一刻钟,觉得家里有人可能是出了大事。不顾二姨一再挽留,连夜赶回家中。二更天左右,妈妈轻轻地推开久别的家门。
  昏暗的屋里,看不清任何细节,还是那盞蓖麻油灯,是一直伴随着妈妈夜间做针线、向爸爸学习文化的那盏蓖麻油灯。它那一丝豆粒大小灯光,不仔细看犹如它不存在;尤其是有月圆月光时,它像似含羞那样暗淡无光。今天它己连续七八天长夜不息,是累了?还是不情愿?昏黄色指甲盖大小火苗上下窜动着,像似要离开灯芯,屋里显得非常幽暗。
  妈妈仔细向炕上看了一眼,却发现儿子李宏文抱着瘦骨嶙峋、而且沒有睡觉的爸爸。儿子弘文可能是累的,靠在炕头墙上睡去。十三岁的雅芝、九岁的雅芬在炕梢早就进入梦香,妈妈坐在炕里,眼泪在眼圈打转,还是沒有控制住过度伤感情绪,眼泪扑簌簌地成了自由落体,滴满衣襟,落在地下。
  妈妈擦干眼泪,坐在爸爸身边、轻轻地问道:“士元,怎么会这样呢?我才离开二十几天,走时不是很好的吗?”
  爸爸有气无力的说:“忠秀,我感冒以后老病重发,今天都十天了,小文向大队请示下来十斤白面,可是我一点也吃不下。咱家兔肉从沒断过,小文变着法的给我做,一点胃口也沒有。快,把我放下来。”
  妈妈和爸爸说话,惊醒了弘文。他轻轻地把爸爸放在早就垫好的被子上,看着爸爸说话累得满头大汗。于是说:“爸,您尽量少说话,看累的。”
  弘文又泪眼模糊地看看妈妈说:“妈,您回来了?妈,您咋这么不让人放心呢?贪黑走夜路,您知道北坨子有狼窝,狼是昼伏夜行动物,多危险啊!”说完,又在无声落泪!
  母子寒暄过后,爸爸突然自己坐了起来,披上外衣,想去外面走走。弘文去搀扶,被妈妈抢过去,妈妈搀扶着爸爸去屋外。弘文也跟在二老身后,怕有闪失。
  爸爸的现在,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不用妈妈搀扶,自己走向漆黑的院子当心,并站在院心向星空张望好一阵。在弘文七八岁时就记着爸爸常在黑夜里与月亮或星空对话,向空无边际的星空宇宙发泄多年积怨。在弘文抱着睡觉七八天里,从沒有过一次来与星空对话,这一次也许是爸爸最后一次和星辰对话吧?
  记得十年前,弘文六七岁那时,经常看见爸爸站在月光下自己吟诗,或在漆黑星空下,仰首叹惜时,顺口自己编几句词。今天爸爸在弥留之际猛醒来,是又要和星辰对话吗?
  弘文在期待中心酸落泪。他为父亲命运坎坷而落泪,也为冯氏大家族的管事人,没收奶奶从娘家带来的陪嫁果园、然后把奶奶和父亲轰出家族而伤心流泪!
  爸爸看了一会儿,笑着对妈妈说:“忠秀,在十分钟内能看到流星,那是我头顶着的那颗星。我顶着的星殒落了,我可能也就该回归自然了。”
  妈妈一声长叹说:“士元,咱没有那么大的命,你说的那是大人物,或君王,他们是范星辰、从天上奉命来到人间。咱小百姓只是大海里一只虾、一滴水,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别看了,咱们还是屋里去吧,外面太冷。”
  爸爸又看了一会儿,仍然是笑着对妈妈说:“忠秀,我走的衣服早就准备好了,棺椁是件大事,明天让小文去求一求骆敬芳,苍翠庄只有他能帮小文解危。忠秀,我可能是在等你,这阵子呼吸顺畅,周身有用不完的劲,我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此刻弘文听到后,想起前四天爸爸用微弱声音说:“小文,目前我三两天内沒大事,但是我感觉已到了生命尽头。当离开这个世界时,这个家就交给你了。记住,你妈是舍不得她接生员职业,这一点你别去改变她。只要她不离开这个家,你一定要赡养她、为她送终。你把两个妹妹照顾好吧,这是爸爸的责任,你一定要扛下来。小文,你发现我突然好起来时,也许是回光返照……”
  李弘文侧耳细听爸爸的遗言,一直在点头,他就这样一直抱着爸爸入睡。今天爸爸又一次说起回光返照,弘文觉得爸爸这次难闯这一关。二老唠了十多分钟后,爸爸转身要回屋来时,已经迈不动了双腿的坐在冰冷的地下,妈妈要去背,被跑过来的弘文抱起来走进屋里。
  李弘文一直抱着面带微笑的爸爸,是睡着了?还是深度昏迷?坐稳后,爸爸一直紧闭双眼,但在弘文怀里面容一直在微笑。弘文轻轻地呼叫有呼吸功能的爸爸,不敢放下,恐怕气如游丝的爸爸停止呼吸。
  妈妈紧紧地靠着父子俩,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似的,哒哒地落在炕蓆上。对儿子说:“别唤了,小文,你爸现在的灵魂已离开了他的驱体,不再会醒来。要想让他生命多存在一会儿,就抱着他,要现在放下,你爸就会马上停止呼吸。”
  李弘文舍不得爸爸离去,没有哽咽,但无声中泪水已湿透了他的棉衣。
  第二天上午十点许,爸爸在弘文怀里幸福的表情,心脏停止了最后一次跳动,遗容仍然微笑着离开了世界、离开了这个家……
  早晨妈妈把雅芝、雅芬留在了家,让小姐俩去找东邻西舍。几年里冯家因病至贫,但和乡亲们维持的情缘半点未减。尤其是弘文妈妈有求,乡亲们再忙,也要放下手中活计,上午屋里外边聚来二十多位乡亲。爸爸生前好友,也闻讯赶来。
  李弘文遵照爸爸的遗嘱,去了骆支书的家。这里他平时也不少来,像今天这时候走进骆家,他还是第一次。推开房门,骆支书正在炕桌上吃饭,弘文进屋在屋地面对吃饭的骆敬芳跪在地下说:“叔,我爸……”
  没等弘文说完,骆敬芳急忙从炕上下地把李弘文扶起来说:“弘文,什么都不用说了,昨天你哥从你家回来时说过。弘文,叔马上去二队要车,我带上钱去双山镇拉回棺椁。哎,弘文,还缺啥说出来,我一并带回来,争取日落前安葬你父亲。特殊年代,艰苦岁月,没必要再拖延时间,让逝者早些时入土为安吧!”
  在乡亲们大力支持和送别中,爸爸与一九五九年冬月十八日和亲人告别,永远安息在北山茔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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