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逞春光 不悲秋凉 第一节
作品名称:忘忧草 作者:风之铃 发布时间:2021-02-20 15:17:26 字数:5028
元宵节的晚上,乐团在市里的剧院有场演出。听说井慕蘅的儿子秦卓雍留学回来,全家人专程要看这场演出,其实也是在看我的表现。我对秦卓雍没有好感,因此也根本不把他回来这件事放在心里。
演出结束,我在后台等同事收拾乐器,一同乘中巴回去。人群外有人在叫我,我转头看去,是井慕蘅。她身后还跟着一年青男子,我一看到那男子,顿时全身打了个激灵,真是冤家路窄,那个男子就是在电影院大肆跟女友亲嘴的那个人,我感觉像吃了只苍蝇似的恶心。井慕蘅带着那男子走过来,邀我去吃汤圆。我婉言谢绝,说和同事还有场演出。不等井慕蘅说话,我背上背包快步跑出后台,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过了一天,叶芷蓁打电话叫我出去吃饭,张颉予也叫我起床,我知道一定是井慕蘅唆使,我借口身体不舒服,迟点儿去。张颉予带着丁丁先去,张颉予一出门,我继续睡。井慕蘅也许根本不知道秦卓雍已经有女友,硬要给儿子介绍,她儿子可能也是勉为其难,不想忤逆母亲。这种见面是最令人头痛的,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我躺在床上睡懒觉,天气寒冷,在被窝里正睡得香,手机又响,还是叶芷蓁,她一个劲地催我,搞得我不胜其烦,借口头痛要休息,挂了叶芷蓁的电话。
一分钟后,手机再次响起,我看也不看来电显示,对着手机不耐烦地说:“都说了,我不会去见的,不就是个留学生嘛,装逼什么?我不见!别烦我睡觉。”说完把手机丢在床头柜上,继续拥着棉被呼呼大睡。
手机一个劲在响,搅扰了我的清梦。我眯着眼,手伸向床头柜,摸到手机,看也不看,对着手机叫着:“妈,你别烦我,好不好?就算天底下男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见秦卓雍的。”
说完把手机扔在床头柜,钻进被窝里继续睡大觉。外面寒风呼啸,寒气袭人,屋里暖意融融,馥郁缕缕,躺在床上睡觉是最美的事。我睡得正舒服,耳边有铃声响。我摸手机,睁开惺忪的眼睛,尼玛,不是手机响,是门铃在响。
新年已过去,还有谁上门来?门铃不断地在响,我极不情愿地下床,穿着宽松的睡裙,一双棉拖,披着一头长发,到卫生间刷牙洗脸,我头发都来不及束,简单地梳了两下,门铃一直在响,仿佛催魂似的。我生气地打开门,也没看清门外的人,气呼呼地叫着:“烦死人了……”脸一呆,整个人定住了。天,门外站着轩辕昶。
“你是不是打算让我站在门外?”轩辕说。
我回过神,打开最外一层防盗门,让轩辕进屋。
我家有个类似日本的土间,也就是玄关,是专门脱鞋放鞋的地方。我找来一双屋里穿的拖鞋,放在土间上,轩辕脱下皮鞋,穿上拖鞋。
他迈进屋,看着我还穿着睡裙,一副慵懒的表情:“还在睡?都什么时候了?”
“昨晚在剧院演出,整整三小时。今天就想好好睡一觉,哪里都不想去。”我让轩辕坐在真皮沙发上,进厨房给咖啡壶通电,煮咖啡奶茶。
“你怎么想到来找我?”我往咖啡壶里倒咖啡,一边问轩辕。
“我一上午都在打电话给你,你睡得迷迷糊糊,把我当成你妈了。”
我一个失手,咖啡杯摔在地上。轩辕快步来到我身边,不让我拣地上的碎片,他来拣。
“你是不是怕我去见秦卓雍,这才赶过来?”我说。
他把碎片扔进垃圾篓里,转过身看着我:“可以这么说,也想看你睡醒觉的样子。”他捏着我的脸蛋说,“真是可人极了。”
我笑了:“你不怕撞见我爸爸?”
“我在楼下跟门卫打听时,门卫说你父亲开车走了。”
咖啡煮好了,我倒了杯咖啡奶茶给轩辕,再冲一杯麦片,坐在客厅的茶几旁。
“什么时候开学?”他喝着咖啡奶茶问。
“明天。”我吃着麦片。
轩辕告诉我,他准备去云南执行任务,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今天来,想和我去图书馆看大型图书展览。我吃完麦片,让他等一会儿,进卧室换衣服。
我扎了两个圆髻,换了件鹅黄色圆领呢子大衣走出卧室,坐在客厅里看书的轩辕抬头看了我一眼,两眼像生根了似的一眨不眨。他放下书,向我走来。
“囡囡,嫁给我吧。”他说着话时,脸孔已向我贴近,我能感受他清新又阳光的气息,让我好心动。他有力的双臂把我抱起来,用力地紧拥着我。
“嫁给我。”他火热干燥的嘴唇吻着我的脸,不断地在喃喃细语。
我被他有力的臂膀箍得快透不过气来:“不行,我还在读书。”我喘气着。
“你让我等到什么时候?”他漆黑的瞳仁闪着炽烈的火焰。
“大学毕业。”
“天,我每见你一次,心情都难平抚,每次回去就像丢了魂似的。”他捧着我的脸,表情已经沦陷,“我们先订婚怎么样?”
我心里很是无奈,却又不想打击他:“几年很快就过,你跑够两圈地球,我就嫁给你。”
他狠狠地捏着我的下巴:“你这家伙,就会整我。”
厨房的咖啡壶发出水滚的声音,我们喝了咖啡,然后我拉着他出门,路过一家奶茶店,我买了两杯加料奶绿,一起坐公交车去图书馆。
图书馆人不多,安静的空气里飘散着浓郁的书香。
我从书架上拿着一本介绍爬行动物的书籍翻阅。轩辕因喝奶茶,站在门口。我拿着书本走到他身边,指着上面的一幅图,问他:“哎,你看我像不像这条竹叶青?”
轩辕一个猝不及防,嘴里的奶茶喷溅出来,他惊愕地瞪着我,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囡囡,你脑子是不是被冻坏了,说出这种不着边际的话。”
我不以为然地说:“我的师弟们说我爱穿青绿色的裙子,老整他们,就像条竹叶青。”
轩辕一愣,继而忍不住笑起来,又怕笑声影响到周围的人,他用手捂住嘴,拚命抑制住笑声,我愕然地看着轩辕,诧异他冷酷的外表里面真的有颗很暖阳的心。
我拒绝与井慕蘅母子吃饭,让叶芷蓁很生气。我索性把电影院那两段视频发给叶芷蓁,以后叶芷蓁不再提这件事。没有了困扰,我积极参加市里省里乃至全国举办的各种大型乐器比赛,笛子与二胡的技艺是日渐纯熟,顺手拈来。回到学院,认真听课,安静学习,课余时间和美嘉嘻嘻哈哈,说笑打闹。
吃饭时,美嘉说我吹笛子,舌头一定很灵活,接吻一定能勾掉男人魂魄,我哑然失笑。
“美嘉,你瞎说什么呀。”我面红耳赤地说,其实美嘉说得没错。
“你知道吗?车丽玲又去找教官了。可是听说教官调走了,调去了云南。”
“车丽玲这么喜欢教官?”我愕然。
“可不是,她说就是喜欢军人,教官各方面都那么优秀,是人都喜欢。”
“这么说,你也喜欢?”
“唉,我有自知之明,教官肯定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
轩辕调去云南后,因工作的关系,他与我的联系是少之又少,一个月也就一两次通话,微信是没有的。我不能去想他那么多,我还有很多事要做,练习、比赛、考试一个接着一个,仅有的一点时间留给丁丁。乐器等级考试是跳着考,拿到了考级证书,拉着美嘉去喝奶茶,以示庆祝。
日落月升,光阴似箭,大一过去。
我已有一段时间没见叶芷蓁了,想见她的念头忽然变得很强烈。我走进旅行社,成少希和谷圆圆都不在,前台换了新面孔。
“谷圆圆和成少希呢?”我问新员工。
“她们带团去了。”
“谷圆圆不是有晕车症吗?她也带团?”
“谷圆圆的女儿病了,需要很多钱,我们全体员工捐款了,叶总都捐了十万,才救活了她女儿。圆圆姐说不能贪舒服,她得报答叶总。”
“她女儿什么病?”
“眼癌。”
我很怕听到小孩子得病的消息,丁丁现在恢复得很好,每星期都去海洋馆,坚持不懈,一年下来,说话的语速稍微比正常的儿童慢些,反应慢些,走路也和正常儿童差不多,张颉予的精力和财力全用在了丁丁身上,这中间的辛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叶芷蓁大概听到我的声音,她走出办公室,把我叫进去。
“香蕉那个巴辣,张颉予真是叫人操碎心。”叶芷蓁关上门,立即向我大吐苦水。
我皱眉道:“他不是没性欲了吗?”
“他不甘心,一直在喝中药治疗。”
“那就由他治疗去吧。”
“问题是,他现在精神出轨了。”
“什么?精神出轨?”我惊得差点把口中的茶水喷出来。
叶芷蓁告诉我,张颉予治好了一个患乳腺癌的女人,这个女人是个富婆,有个上市公司,超有钱,这个富婆一眼就看中张颉予,病好后,便对张颉予穷追猛缠,张颉予哪里拒绝得了送上门的艳福,也就接受了。
“香蕉那个巴辣,得想办法搞定那个骚货。”叶芷蓁恨恨地说。
“他们现在住在一起了吗?”我问。
“没有,我叫丁丁缠住张颉予,这孩子,乖顺听话,对我挺依赖的。”
“没住在一起还好。”
叶芷蓁烦恼地说:“那个女人缠得紧,看来离住在一起不远了。”
唉,张颉予的事一刻没让我们母女消停,烦死了。
放暑假,我有宽松的时间,便带丁丁去吃麦当劳。丁丁第一次去这种场所,极兴奋。我点了一份儿童套餐给他,自己只吃冰淇淋。
“姐姐,你真好。”丁丁扑闪扑闪的黑眼珠望着我。
“爱姐姐吗?”我顺口问。
“爱。”
“爱妈妈吗?”我随口问。
“不爱。”丁丁很干脆地回答我。
我吃了一惊,很少有孩子不喜欢自己的亲生母亲:“为什么?你妈妈很爱你的。”
“她老打我,扇我嘴巴,诅骂我,用力掐我,用针一样的东西扎我的脚,说我是她的包袱累赘。”丁丁吐字清楚,思维清晰,把我给惊到了。
“丁丁,别这样,你妈妈非常爱你。”
“她爱我,为什么把我丢在家里?一天都不回来。她爱我,为什么每次吃饭她都打我嘴巴?她爱我,为什么她老拿烧烫的打火机烫我?”丁丁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地吐着。
我彻底惊呆住了,天,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过早地体会到了人世间的世态炎凉。
“那你爱爸爸吗?”
“爱,爸爸带我去海洋馆,跟海豚玩。带我去做康复治疗,说我病好后就带我去玩,想怎么玩都可以。”
张颉予虽然在男女的感情上用情不专,但他对自己的孩子是非常好的,这点我自己都承认。我从小在他面前没大没小,甚至随意使唤他,他都心甘情愿地照我的话去做。想买什么,只要我张口,除了天上的太阳和月亮星星,他尽他所能满足我。对我来说,他是完全在富养。可他用情不专,害惨叶芷蓁,顺带也害惨了我,害惨了丁丁。
我买了份草莓派给丁丁,斜对面,有个淘气的小男孩在玩蜥蜴,如今的男孩子手里的宠物是花样百出,让人瞠目结舌。我透过落地玻璃窗望着对面车水马龙的街道,眼睛的视线不自自主地僵住了。
对面的停车位上,一对男女从车上走下来,男的就是让我和叶芷蓁恨到牙根痒痒的张颉予,女的是一个打份得雍容华贵的三十几岁的女人。我帮他带丁丁,他倒好,跟外面的女人过逍遥世界。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我看着他们走进一家珠宝店,香蕉那个巴辣,带女人来买首饰,我火冒三丈,生气极了。
我叫丁丁乖乖地坐着等我,我走到斜对面那个玩蜥蜴的男孩子,问他卖不卖他的宠物?小男孩眨了眨眼,望着我。
“你想买?”
我点头。
“五百块,你给我五百块,我就卖给你。”
“两百,点头同意摇头走人。”
“三百。”男孩子眼珠子转了转。
“成交。”
三百元,还是给多了。明知男孩子榨我,我也愿意。我二话不说,从手袋里取出三百元交给男孩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男孩子很爽快,把听话的蜥蜴交给我。我拿着蜥蜴走向马路对面,在珠宝店门外等候。不到半个时辰,张颉予和那个女人手挽手地笑容满面地走出一来。
张颉予打开车门,他上了车,那个女人也打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位上。张颉予正在发动小车时,我快步上前,敲了敲他的车窗,车窗缓缓摇下时,我迅速把蜥蜴扔进去,也不回头,转身跑过马路。
我刚跑到马路过面,身后传来一声惊叫,转头看去,那个女人从张颉予的车上惊慌失措地跑下来,慌不择路地往前跑,在那一瞬间的时刻,一辆小车由对面飞驰而来,一头撞上那个女人,把那个女人撞到空中,打了几个空翻,砰然着地,不巧的是,那女人身体刚一着地,又有一辆车子飞驰而过,避之不及,从那女人身上碾压而过。
事情发生得太快,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一时给吓懵了,站在原地无法动弹。不一刻,交警车赶到,拉起了警戒线,救护车也很快赶来。
我四肢冰凉,不知是怎样走回麦当劳的。马路对面一时形成堵车现象,我带着丁丁离开麦当劳,乘出租车来到旅行社。一路上,我是心惊胆战,冷汗如雨。我把丁丁交给工作人员照看,然后走进叶芷蓁办公室,坐在办公台办公的叶芷蓁抬头看了我一眼,也许是我惨白的脸色和惊恐万分的表情吓倒了她,她惶惶然站起身。
“囡囡,你怎么了?”她提着心问我。真是母女连心呐。
“妈,我杀人了。”我颤抖着声音说。
叶芷蓁身体一晃,差点没倒下。她跌跌撞撞地扑上来,一把抱住全身狂抖摇摇欲坠的我。
“别怕,有妈在,有妈在。”叶芷蓁紧紧抱住我,嘴里不断地在安慰。
我们母女俩跪在地上,紧紧地抱着。我全身在不由自主地发抖,冷汗涔涔,仿佛从水里找捞上来似的。叶芷蓁不说话,更紧地拥抱着我,用她的怀抱和体温温暖着浑身颤栗的我。
过了许久,我缓了过来,叶芷蓁倒了杯温水给我,让我慢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她听。
这一天,对我来说,是平生过得最困难的一天,呼吸都觉得吃力。我害怕,怕得不得了。晚上,我和丁丁跟叶芷蓁回到她住处。奶奶看到面色苍白,全身无力需要搀扶的我,也吓坏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奶奶惊恐万状地问。
“妈,别问了,让囡囡好好休息。”叶芷蓁把瘫软的我扶在沙发上,从冰箱里拿了两杯维他奶,一杯给我,一杯给丁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