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水下较量

　　十五水下较量
　　
　　会议刚结束，艇长把正准备下三舱底冰库拿菜的大厨叫住，交代了什么事，没有听清楚。
　　然后就听到五指一在喊：“一舱扛两袋大米到四舱。”一舱回令后，很快两袋大米传到了四舱。
　　水下几近海底，操纵稍有不慎，触碰海底，非常危险。
　　因此，老李，老水手长，就是那位在潜艇极限深度300米上稳操潜艇的老李志义，被特地请上了岗位。今天要求操舵变深时，上下误差小于1米。
　　老机，潜艇上的老机电长也不能走，不能换，五指一，坚守岗位。
　　声呐任军士长，必须在位，不能走，不能换，录音机还得备便，待命。一有动静，全程录音，以便回放分析。
　　
　　深海潜航，我潜艇从一舱到七舱都开始安静下来。潜艇螺旋桨的划水声和战友们的睡觉呼噜声，伴随潜艇悄悄地走在大海深处。
　　
　　值更的人，都在盯着表盘、灯光、声响，比平时多了十二分警惕。
　　休息的人员，睡觉的睡觉，看书的看书。
　　而艇长辗转反侧——那声音若不是敌方的主动声呐，那潜艇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把我从床上直接惊醒？
　　艇长知道，在遇有主动信号时处置不当，被迫在此上浮到水面，后果是很严重的。
　　艇长仍在思考中……
　　
　　这时，艇长可能需要一杯茶，需要一个人和他认真“茶叙”此事。但是，潜艇里的环境条件，根本不允许。
　　首长，正在推想他的理论：水面舰艇声呐想找到水下的潜艇哪有那么容易？潜艇已经变深有一会了，声呐仍然没有发现有任何动静，看来，我们一定能从水下悄悄地“溜走”。首长相信自己的推想与判断。
　　
　　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梯度”这个概念。所谓梯度，是海水在垂直方向上的水温和水质的差别造成的类似油和水这种液体的差别，即海水的不同层次的不均匀性所产生的水声学物理特性。这种物理特性，会使海水中的声波在传播过程中，发生类似于光线通过不同介质时产生的折射，并不一定按照探潜声呐使用者的愿望，向某一个方向直线传播，和直线返回。因此，首长特别相信看重这一点。训练及海上实战不乏有这样的实例。而理论上的“水文神奇”更是让“水声研究”“神乎其神”，更让潜艇的指挥员“深信不疑”。
　　
　　空调已经停止使用，一是因为噪声大，二是因为耗电量大。
　　灯光都开始控制，除值更位置留少量灯光，其余的都已经控制并关闭。各舱室里微弱的灯光显得安静、闷热。
　　政委，原本应该走舱串室地和大家聊天，察言观色，此时也只能待在一舱，主要和一舱的兄弟，小声细谈，潜心交流。他看似轻松，实则和艇长一样沉重，任务完成的好与坏都与他直接相关。一旦造成严重后果，他和艇长提拔将无望。
　　严禁走动，主要是因为低速，又贴底航行，必须保持平稳，防止触及海底。这是纪律，政委知道。
　　
　　玩具，特别多地爬了出来。
　　九连环，低头在玩，不服，能玩的、会玩的没有几个，但就是不服，得整明白了。
　　魔方，有背口诀在玩的，一句一句地对照口诀玩，有的则一直自己琢磨，翻来覆去。
　　积木，有一种几何平面积木，你不一定能完成简单的构图，能搞出个三种就不错了。
　　光九连环都好几种。魔方也有两种，有九方的，有十六方的。目的只有一个，缓解潜艇战斗生活上的压力，调节大家的心理感受，消除寂寞，这都是战斗力的一部分。
　　
　　声呐室里，任军士长也在琢磨魔方。已经交更了，他没有离开，就在声呐室里休息。就怕万一出现第二声“巨响”时，自己不在场，捕捉不了对方。
　　这时，扬声器里不时地传出细微的“沙沙”声，任军士并不紧张，他知道这是海底流与海底杂物飘过摩擦潜艇时发出的声音。时不时也会传来几声鱼叫声，怪怪的，会让你想象海底世界的恐怖森林。尤其是在这样的一个时刻，每一点水下声响，都会造成一种警觉。
　　一艘潜艇，贴着海底，潜艇里的一群人，悄无声息地穿游……
　　艇长还没有睡着，他想——我都潜到了深海底了，你在水上不使劲地找吗？他也在期待着声呐报告情况。
　　
　　副长在值更，让艇长去好好休息。
　　
　　副长关切地问老李：“能稳住吗？”
　　“能！”老李自信地而又平静地说。“刚才那‘沙沙’地响，不影响吧？”副长又问。
　　“不影响。那是海流。”老李用浓重的河北口音回复道。
　　副长平时都是坐着潜望镜旁边指挥，这时坐不住，站了起来和王老机一起，紧盯着老李的舵位，盯着纵倾仪，不时地看看各仪表的指示。他不想困意朦胧的老机打盹，尽管老机是不会打盹的。
　　
　　副长与老李的沟通非常畅通。他俩平时都好抽两口，在舰桥常常是相互敬烟，互相点烟。而且升降口一开，老李是舵手，是战位，是必须立即上舰桥把操方向舵、观海面的；副长，每次是抢了艇长的职责，为的就是上舰桥可抽上几口。两人第一件事通常是掏出香烟……
　　这回两人在水下，虽有强烈的烟瘾，但在这种情况下，两人的烟瘾不知去哪里了。
　　“告诉舱底，水给我弄准了！”副长这话是说给了舰务军士老杨听的。老杨对着话筒喊“舱底”，扣子回话“有舱底”；杨军士再说“水给我弄准了”，扣子再回，“明白，必须的”！这三人之间，一令一回的非正式口令，是一种默契。杨军士本来就是个滑稽人，一招手，一投足，一开口，都会让你忍俊不禁，不想笑都不行。
　　懂行的人一听“水弄准了”，知道是咋回事。其实指的是注排水量。为的是调整潜艇的重量，保持潜艇在水中的平稳状态。水注多了，潜艇重了，往下掉，老李就不好操控；反之，水排多了，艇轻了，往上浮，老李也不好操控。副长之所以要站起来，紧盯着各仪表盘指针、读数，就是为了及时控制和调整艇态。“水弄准了”，就是这个意思。
　　
　　像这样微速，又贴着海底航行，往往要求注排水量非常准确。注水的多少由副长，机电长根据经验和艇态、艇速、仪表读数等因素来定，并告诉舱底的“扣子”。
　　副长，从部门长起，就和水手长、机电长岗位密切配合，这一切他都已经非常娴熟。然而，这165米水下，微速贴底，艇长全交给了他，他要承担起这份重任，在水下悄悄地、静悄悄地躲过这一“劫”。
　　副长也还在想，那一声巨响到底是什么呢？
　　
　　舱室里很快有了燥热感，尤其是四舱和二舱。空调还是不能让用的。首长在房间里也已经不能入睡，正轻摇着小纸扇，在散体热。
　　四舱的大厨一直就像是在洗“桑拿浴”，“蒸蒸”日上。但他喜欢用歌声来打发这热度，这下可好了，不让他边干活边歌唱，甚至有点难受，于是闷闷不乐起来。
　　二舱的小周，还是坚持给首长、艇长泡杯茶水。茶能解点暑。
　　一舱的氧气含量不足，CO₂含量报警器“嘀嘀”总响。担任值更的鱼雷班长给关掉了，立即向三舱请示更换氧烛。三舱由于聚精于操艇，把换氧计算的时间给忘记了，还好各舱室都有自己的报警器，每个舱室的值更员手上都有。
　　三舱同意并要求各舱室报告氧气含量和CO₂浓度。
　　报告时没有用艇内广播系统，而是用的艇内电话。
　　一舱人多，已经开始更换。
　　
　　一舱小赵，就是那个两天就熟悉首长大厕的小赵，首长对他特别满意，每次厕所的新坐垫，干干爽爽的，一换好，首长就会有便意，他有点得意。
　　小赵正和鱼雷班长一起，正从那错综复杂的管路缝隙里拉出两箱氧烛。
　　借着微弱的光线，小赵意外地发现，那底下，好像有箱罐头。
　　小赵把这“喜讯”告诉了鱼雷班长关和。
　　
　　鱼雷班长，那光头，马上意识到这箱罐头应该是上一批落下没有上交的，是个意外收获。“打开吃了！”小赵说，“会不会过期了？”
　　“潜艇的罐头保存五年以上呢，怕什么，能吃。”关和在小赵面前是老兵，明白些。
　　于是，小赵将手伸向黑暗处，非常困难地从箱里掏出一盒，给了关和。
　　这些天，大家的胃口多少有了点变化，艇上的饭菜虽香，这一闷热，谁的食欲也提不上来。有罐头出现，当然是不错。听老班长一说，小赵恨不得此刻就哼上支小曲儿。小赵撅着个大腚，一会儿就把氧烛换好了。关和则迫不及待地找来罐头刀，嗖嗖地开撬铁罐头。小赵在一边看着，两眼都快冒烟，哈喇子都已经流了一地。
　　
　　虽然，那罐头刀不太习惯用，但总算是打开了。当撬开铁盖的那一瞬间，两人都傻了。“怎么是盒咸菜？！”他俩几乎异口同声地惊讶。小赵不停地用筷子在里面乱翻一气，似乎想找出藏在底下的水果，又似乎在宣泄对这罐头的不满，但翻来翻去还是咸菜。鱼雷班长也希望这是盒水果罐头，于是拿起罐头，借着弱光，才见罐头盒底下一个蓝黑色大印章“酸辣菜”，差点把他气晕了，失落与愤怒油然而生，顺手就将罐头扔进了垃圾桶——
　　
　　“——咣当”一声，“什么声音？！”舱室里好几个角落同时发出了问话，惊动了几乎整个舱室。严肃又紧张，问话声音低沉而有力，足以让他们俩吓得魂飞魄散。关和故作镇静，解释道：“噢——哈，氧烛盖，盖不小心掉——掉地上了……”简单掩饰，无人再问。
　　
　　刚刚一舱的群惊而问有了回应，不是外面又传来的什么巨响，大家重新安静下来。
　　二舱的水密门则被缓缓地打开，放出一道斜光照入一舱前的脚踏板，来者并未走入一舱，探着个头，但关和、小赵已经猜着是冲这“咣当”一声来的，两人对着眼色，故作无声状。
　　“一舱，刚才是不是有东西掉地上了？”是二舱小周的探头问话。
　　两人一听这问话，知道定是三舱派他来探问而已，则放松了许多，立马回答：“是，是！”
　　小周见一舱如此安静，知道没事，大家睡觉休息，不便多问，关上水密门，回报三舱去了。
　　
　　小赵、关和后悔贪吃，更后悔忘记了政委和部门长对他们的交代。还好，没有惊醒二舱的艇长或者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