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姜姐有话说

　　桃源。
　　唐丽英的小屋里难得充满了浓浓的烟火气，之前，她很少生火做饭，即使做，也是很简单的糊弄一下了事。今天，姜姐来了，说她上班的澡堂子放假一天，他特意去超市买了菜，让她把她的其他几个姐妹都叫来，认识认识，大家一起吃个饭，乐呵乐呵。
　　唐丽英给姐妹们打电话，姐妹们都是一脸懵逼，她向她们一一说明了姜姐的前前后后，姐妹们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陌生人突然闯进了你的生活，在你家住了那么长的时间，你居然一个字都没透露；如果今天不是因为请客，你打算一辈子不和我们说吗，你可真是……沉得住气啊。姐妹们多少都有些怨言，不过没关系了，过去了就又好了。
　　小小的厨房里，切菜、爆锅、炒菜的声音不断传出，各种菜色的香味飘出，自打她住进来后，还没有如此热闹呢。
　　今天幸好是周末，文文放假，张薇请假了。
　　饭菜做好了，摆满了小小的炕桌：一盘糖醋排骨，一盘炸茄盒，一盆荷包蛋，一碗水果罐头，一盘豆芽炒肉，一盘熟食，一共六个菜。菜品虽然丰盛，但是，客人们的心思显然不在“吃”上面。
　　“吃啊，来，尝尝我的手艺。”
　　“姜姐做菜可好吃了，你们尝尝啊。”
　　慕文文最先提起了筷子，其他人也跟着。姜姐的手艺确实不错，但是……这饭吃的不明不白、云里雾里的。
　　吃下几口后，姜姐说话了：“早就听说英妹子说她有几个好姐妹，一直没机会认识，今天终于见到了。你们不认识我，自我介绍一下，英妹子叫我姜姐，但我不姓姜，我姓魏叫魏秋霞，这是我的身份证，大家都看看——”
　　她说着，掏出来递给唐丽英，唐丽英看过后一一往下传，最后还给她。
　　“你们不用怕，我不是坏人，至于我为什么从Z县来到桃源，又为什么改名换姓，说来话长啊，我也是没办法。”
　　其他人静静听着。
　　“我不叫姜丽萍，她是我的一个好姐妹，就和你们一样，我叫魏秋霞，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
　　姜姐（还是这么叫她吧，习惯了）顿了一下，说：“我老公叫王斌，年轻时不懂事、瞎了眼找了他，造孽呀。和他处对象时，家里不同意，我提过分手，可他又是下跪又是喝药的，也是年轻时不懂事，因为是爱情，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还不是真的爱你吗？我被他骗了，死活要和他结婚，为了他和家里人闹翻了，现在想想，我是真的傻、脑子进水了，谁都不怨，只怨自己。”
　　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没要房没要车没要彩礼，连婚礼、婚纱照都没有，扯了张证就和他结婚了。嫁过去才知道，家人的反对是对的，他好吃懒做、奸懒馋滑不说，还特好面子、好吹牛，天天不是吃喝就是打牌，挣的那点钱还不够自己抽烟喝酒呢。没钱就伸手向我要，不给就骂，发展到后来，抬手就打……”
　　“你为什么不离婚？”慕文文打断他，问道。
　　姜姐无力地摇摇头：“我不是没想过，可离婚之后我去哪儿啊？娘家回不去了，结婚后挣的那点钱都填补生活了。那个年代不像现在，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离婚的。再说了，离了再找，没准下一个还不如第一个呢，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忍了吧、认了吧，谁让当初自己瞎了眼、蒙了心呢，可惜……”
　　姜姐言语中透出深深的无奈和苦涩：“他后来迷上了耍钱，欠了一屁股债，债主堵着门口要钱，他跑了，留下我一个人……”
　　“你可以起诉他的，赌债不属于夫妻债务，不用你还的。”
　　姜姐看了一眼慕文文：“有些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当时下定决心帮他还完赌债后，就和他离婚，离婚后和他再不见面。可惜，我想的太简单了，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
　　姜姐倒上一杯酒一口喝掉：“帮他还完债后，我向他提出了离婚，可他居然……拿孩子做要挟，说反正没有媳妇没有家了，不如带着女儿一起走，省得留下她受罪。”
　　话音落下，一片唏嘘。
　　“他只是吓唬你，哪个亲爹会对孩子真的下手啊，那是畜生。”唐丽英说。
　　“不，他做的出来。”姜姐异常平静地说，“我和他提离婚，他抓起孩子爬上了屋顶，提着孩子的衣襟在房顶边上，问我还离婚不，离婚他就松手，自己接着也跳下去。我至今还记得他脸上的表情，想起就做噩梦。”
　　平静片刻后，姜姐往下说：“女儿是我的软肋，我唯一的希望。为了女儿，我又一次忍了。我可怜的女儿原本学习非常好，班级前十名，考大学绝不成问题，可是，私底下和我说，她念到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我就可以和她爸爸离婚了。从那时起，我对他再无半点夫妻情分，无时无刻不盼着他死，可惜，坏人活千年，他活得好好的。”
　　“他不上班不挣钱，一家人所有的开支全靠我，女儿小小年纪就去打工，都是我害了她……”
　　姜姐很平静地说着讲着，她的泪水早就流干了吧。
　　“好不容易，女儿初中毕业了，被她舅舅带去到外地打工去了，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摆脱他了，可谁想……我又一次提出了离婚，如果他不答应好聚好散，我就去法院起诉。我也不怕你们笑话，他除了赌还玩女人，有一次还‘进去’了，我咨询过律师，他做出这样的事，法院百分百判离的，他不同意不好使，可千没想到万没想到……”
　　姜姐声音哽咽着：“他二话没说，直接跑去了我娘家，逼着我妈给他跪下……”
　　“太过分了吧！”慕文文惊呼一声，“你家里当时没人吗？他去你家闹，你可以报警啊。”
　　“我家里还有我爸、我兄弟。”
　　“三个人打不过一个？”
　　“你兄弟当时也不小了吧？”高静平问了一句。
　　“你不懂。”张薇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一个人要真把命豁出去了，谁不害怕？”
　　“可以报警啊？”
　　“除非是蹲一辈子监狱，要么挨枪子，关几天放出来接着作、接着闹，哪个受得了？惹急了，提上一包炸药，你敢惹？不要命的人滚刀肉，谁都没办法。”张薇给慕文文解释。
　　姜姐没说什么，接下话头：“他这么一闹，我没再提离婚，他照样不上班不挣钱、出去赌玩女人，我也想过和她同归于尽，可他说：你我都不怕死，可你想过女儿吗？你杀了我别管是蹲监狱还是吃枪子，可你想过女儿吗？你杀了我吃了枪子，女儿呢？外人会怎么看她，她以后怎么活？哪个人家会娶她做媳妇？你不为女儿想，总得为外孙、外孙女想想吧。姥姥是杀人犯，长大以后当不了老师、警察、公务员，你害了女儿不够，还要害外孙，你这不是造孽吗？我想想也是，也就打消了念头，再说了，我的命比他的值钱？”
　　姜姐可能是说累了、说饿了，吃了半碗饭后接着讲：“可我不甘心，不甘心这辈子砸在他手上，我要离开他。其实，我还抱有一丝幻想，以为他老了，折腾不动了会收心的，只要他能老老实实的，哪怕我养他到死，我也认了。可惜，他真是改不了，照样出去赌出去P，我彻底死心了，不离开他，我早晚被他拖累死。我要走，既然不能光明正大，那就偷偷摸摸……”
　　“你偷着走了，你的家人怎么办？”高静平问。
　　“我父亲一年前过世了，兄弟一家去了外地打工，我妈跟着去了，女儿和他们一起，我的后顾之忧没有了，我不怕了。可是，我怎么逃啊？就算逃出去了，去哪里、怎么生活？他以为我认命了，对我看得不像之前那么累了，可是我的身份证在他手里，怎么走啊——他知道我兄弟家的地址，我不能再去害他们，就算拿到身份证，钱呢？没有钱可是寸步难行。自打嫁给他，我没日没夜地上班、干活，挣的钱都用来杨家、给他堵窟窿了，手上确实没有钱。不怕你们笑话，我找的工作都是他带我去的，和老板说好了，工资直接交到他手上，不然他就闹，那老板和我婆婆沾点亲故。”
　　“你有婆婆？”唐丽英问。
　　“有，不过不在一起生活，我老公公死的早，婆婆改嫁，他长大成人后就出来单过了，谁都管不了他。不怕你们笑话，我当姑娘时也有几个好姐妹，就像你们一样，结婚后都被他搅合黄了——因为啥？她们撺掇我和他离婚呗，最后只剩下一个姜丽萍，不是他手下留情，是因为丽萍家里条件好，时不时能帮衬家里一下。不怕你们笑话，我两年前才用上智能手机，还是丽萍淘汰下来不用的。她教会我怎样用VX，绑定的是女儿的银行卡，我上星期才用身份证办了一张银行卡，那缺德鬼怕我藏私房钱，不让我办，还总是翻我手机。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丽萍转发的一条微信，我看了后受到启发，突然想明白了、想通了，对呀，我可以这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