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作品名称:《最后的江湖》上部《前世江湖》 作者:西北利小生 发布时间:2021-02-09 15:28:04 字数:7062
是否,
还有个地方
能让我幻想,
是你的发香!
——摘自郑智化《悔过书》
一
沈深说如果刑爱文女士一生对自己还有什么耿耿于怀的地方,无疑就是那年节前的遭遇了。纵然多少年过去了,每每提起这件事,爱文依然义愤填膺,委屈之极,对沈深满心的恨意!
“你个没良心的家伙,那天要不是我冒死救你出来,哪还有你的今天?可他妈救了你,你对老娘都做了些什么——你他妈拿刀子捅进了老娘心里!你他妈这样回报我?!”
这是他们夫妻怄气的时候,爱文常常挂在嘴边的气话,却也揭开了沈深心里面最软弱的那块伤疤!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在爱文一次次恶意的攻击下,让沈深如被击中,心底波澜起伏。
“都过去多少年的事情了,你还提那些干什么?你无理取闹,无事生非吗?”有时沈深忍无可忍,也会对着爱文怒目相向,但这并不能让爱文妥协和退缩。
“过去多少年你也从没忘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那点小心思?怎么,不敢承认是吧,是男人就痛痛快快地说出来,省得窝在心里跟做贼似的!”爱文咄咄逼人,不依不饶,每次都让沈深无言以对。
爱文是个炮筒子脾气,发泄完后,所有怨气一时都烟消云散。而沈深则不然,那些辛酸的往事一旦被重提,远逝了的苦涩总会准时涌上心头,让他把再品尝上一遍!
沈深记得那一天在大街上目送拴成他们混入人流中,爱文有些不屑地撇着嘴角:“那都是些什么人,沈深,你怎么跟这些人混一块了?”
“邻居嘛,师姐,说话别太刻薄啦!”沈深有些不以为然。
“你有这样的邻居?”爱文又刻薄了一句,“我咋看着都不像好人呢!”
一旁的爱武有些看不惯妹妹的刁钻蛮横,斥责说:“你管人家好人坏人,碍你什么事啦,会说话吗?”
“我跟沈深说话呢,又碍你什么啦?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爱文反唇相讥的同时,还白了爱武一眼。他们兄妹天生就是冤家,况且那会儿刑爱文心里已经有了沈深,当然觉得自己拥有更多的权力了。但爱武哪里晓得这些,正要对爱文发火时,被沈深制止住了。
“好了好了,师兄我正要讨教呢!你们什么时候做起生意来了?不如以后跟你们混得了……”
那段日子,爱武爱文在家待业太久,实在憋不住的时候,才学着上街做生意。那时候还没有“节日经济”这个词,但其实就是那么回事。爱武说,别小看这些大街上摆摊的,收入哪个都不少,尤其是过节这些日子,赚多少估计你想都不敢想。一旁招呼顾客的爱文,听到沈深的提议,心里是喜不自禁的,她突然像个小姑娘一般,有了种害羞的感觉。在爱武与沈深说话的时候,一改以往的活泼刁钻,安安静静地做了一回淑女。
扫兴的是,偏偏这会儿,几百米外的大街上,猛然骚动了起来。混乱的人群中,夹杂着阵阵惊呼和尖叫,传递出不祥的预感。沈深心里一震,随即幡然省悟——十有八九,是拴成出事了!
时隔多年以后,沈深终于明白,那次遭遇,是姓蒋的与二和尚他们蓄谋已久了的,躲是躲不掉的。后来军武回忆,当时他们告别了沈深和刑爱武、刑爱文兄妹,沿街走出数百米的时候,渐渐地感觉身后气氛有些不对劲。往身后看时,只见十几号粗壮汉子,留长毛的、剃光头的、戴墨镜的、脸上有刀疤的,像群狼一般目光冷硬,脸面上杀机毕露。这些不怀好意的家伙,已经尾随着他们好久了。
“大哥,肯定是白塔寺那伙人,看来人不少,咱还是躲躲算了?”军武向拴成请示的时候,梅凤一惊一乍地往身后看了看,整个身子都萎缩到了拴成怀里发抖起来。那些日子里,梅凤做过好多次噩梦,而且是同一个内容,都与当天的遭遇相仿。在梦中,她看到有人拿一把带血的尖刀,捅进了拴成的心窝,然后疯了一般大笑。哪里能想得到,噩梦成真居然就在这一天!
“妈的,该来的迟早会来,别理他们!看看前面有出路没有!”拴成沉住气交待时,把梅凤紧紧搂在了怀里。军武一辈子最佩服拴成的地方就是,越到这种时刻,他那做大哥的气概就越是显著,让兄弟们心里觉得可靠。拴成吩咐这些时,已经把刀握在另一只手里,然后用狞厉的眼神狠狠地扫视着身后那群人。
急急忙忙前行了不过百步,刚刚拐入另一条街道,不料迎面又是一群粗壮汉子,提着砍刀和铁棍,狞笑着迎面逼来。
“操你大爷!”拴成恨恨地啐出一口唾沫,把梅凤推到自己身后,握着匕首径直奔向那伙人。
后来拴成发迹以后,有关他的种种传说在民间流传了好些年,尤其那次群殴场景的亲眼目击者,多少年以后依然对拴成的血性赞不绝口。
“陈老板当年真是不得了啊,一人对付五六个,胳膊上挨了铁棍也没放下手中的刀子,杀得一伙杀手不敢靠近,真是条汉子啊!”
“幸亏他没放下刀子,要不然被打爬下了,以后还怎么在社会上混,还怎么做大哥?哪还会有以后的陈老板?!”
……
当然,当事实演变成传说的时候,明显有夸大了的成分。但确信无疑的是,拴成始终没有丢下手里刀子。道上混过的人都说,这种时刻,刀子就是旗帜。刀在,你就是猛兽,就是条龙,你还没有输。刀在,道上永远都有你一席之地!这条道上,曾经有多少名噪一时,却最终却藉藉无名、被淘汰出局者;据说,就因为在最关键的时刻,交出了自己的刀子!
但拴成没有,在铁棍与砍刀的前后夹击下,他始终紧握匕首,让对手忌惮不已!
说到这一天的情形,军武颇感慨:拴成大哥几次能逢凶化吉,确实说,他靠的是自己有种,另外也多亏了五爷啊!五爷,那可是拴成大哥的贵人啊!
事实也确实如此,眼看拴成快要栽进去的那会儿,沈深气喘吁吁的影子出现了。
二
军武讲述到这里特意强调:据经历过战争的老兵说,战场上最先倒下的,往往是贪生怕死那些人!说这话时军武笑了。军武行伍出身,但是在和平年代,哪有经历战争的机会?但就那一次街头争斗,他却亲眼验证了老兵的话。
“不管做任何事情,最怕就是猪队友,何况是打打杀杀这些事。街头斗殴中,最惨最可怜的,就你那些猪队友!因为人心里的恶性,都是拣软的、胆小的拿捏,遇上猪队友,都是往死里揍,根本没什么同情心!而遇上厉害的,人人都忌惮,都给留面子!那一次他们二十多号人围攻我们几个,干了没几下,胡长毛和大舌头那几个,已经头破血流,像狗一样给揍爬下了。你想想,我们当时还剩下几个?就剩下拴成大哥,还有我和驹子在勉强支撑。”
军武解开上衣纽扣,拍着自己的肩膀补充说:“那会儿我这里,还有后背上、肋骨下,没少挨钢管和铁棍,只那么几下子,就痛得忍不住,在墙角那蹲下了!还好那会儿年轻,能扛得过去,断了根肋骨,照样挺得住!要是放到现在,恐怕命都没了!”
多少年以后讲起这些过往,军武依然如临大敌,好像正在重复那时的经历,足见当时场景的惨烈,绝不是空穴来风。从军武的讲述中,我得知了当时的拴成像一只被困住的猛兽一样,拿着刀子指来指去,让一伙围攻者进退失踞,裹足不前。
但即便如此,那伙人显然还是不想放过他,不一会儿,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把他团团围住了。
沈深就是这会儿出现的。在拴成退路的被挡住的时候,沈深正气喘吁吁地穿过混乱的人流,一路马不停蹄。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在他的身后,有一双女人的眼睛,正吃惊地看着他疾速移动的背影,流露出一脸的惊愕和满心的向往,她的心跳都加速了。在沈深拐进那道街上的时候,她好像还匆匆忙忙地往前追赶了几步,眼睛里溢出了泪水。
那天很巧,抑郁缠身的王潋正和闺蜜散心,心里突然有了种触电的感觉。王潋知道,这种感觉一定是沈深出现了。在人群里张望了片刻,果然看到沈深如兔起鹘落的身影。她害怕沈深在眼前一闪即逝,再见面不知又何年何月了,于是快步跟上前去。
但当时的沈深哪里能晓得这些,他只是一个劲地一路狂奔,眼看拴成无力支撑的那会,沈深一个健步跨上前去,把其中几人重重摔倒在地上。
讲到这里,军武端起茶杯灌了几大口,喘着气说:“真他妈的,多亏了五爷来的及时,要不然当时我们全栽进去了!五爷加入后,拴成大哥立即小宇宙爆炸,一个人一把刀逼上去,居然逼退了十来号人,我x!随后他拉起梅凤,跟五爷、驹子和我,躲进一条老巷子里,沿着巷子一直走到亚麻厂废弃的老厂子那里!那伙人一直跟在后面,但当时拴成大哥亲自断后,那帮孙子只远远地跟着,没有谁敢往前冲。当时我以为走到亚麻厂那块就解脱了,没想到这他妈的是个陷阱。姓蒋的够毒,他那时决心要废掉拴成大哥!”
三
后来沈深也承认,那一回之所以能逢凶化吉,爱文的确功不可没!多少年以后他才得知,就在他慌里慌张混入人流中的时候,爱文突然间心慌气闷,右眼皮也猛然地跳了起来。
“哥,我怎么突然心跳了起来,别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吧!”正在摆弄年货的爱文放下手里的东西,满眼的担忧地看着爱武。
“嘁,大过年的有什么不好的事,你什么时候变得神神道道了!”爱武正忙着招呼顾客,想不了那么多,只是奇怪爱文的口气怎么突然就变了?他们兄妹俩很有些意思,爱文在出嫁之前,一直对爱武直呼其名,极少叫过哥的!偶尔叫哥的时候,一定是有事相求了!
“要不咱去看看吧,方才沈深那样子,我总觉得不对劲,弄不好是出了什么事情!”爱文央求起了爱武,“弄不好是他们那伙人出了什么事,别把沈深也牵扯进去了!”
“也是的,看看就看看吧!哎哎,旁边的,帮忙照看着点啊,去去就来!”爱武是个木讷性子,虽然没有觉察到爱文的心思,但他重感情的品质,却一直有公论的。
有顿饭的工夫,沈深带着拴成他们就要接近亚麻厂的时候,几个人这才松了口气。亚麻厂,那时的城市的边缘,出了这地界,就是广阔的乡野地界。偏就这时候,梅凤突然低声啜泣了起来。一路上她实在给吓得不轻,磕磕绊绊的穿高跟鞋跑来,脚踝都崴肿了。
“别哭了,过会就没事了,啊!”一个不能给女人安全感的男人,心里面无疑是惭愧的,拴成在安慰梅凤的时候很是温柔,满眼的歉疚。
时至今日,再回首这些往事,沈深像个局外人一般云淡风清,好像这些事从来不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直到后来,话题转入王潋的时候,他面部肌肉微微抽动,两眼略有些失神,显然又被往事触动并刺痛了!
“咳,我们那时只当是逃到亚麻厂那里就万事大吉了,哪里能想到姓蒋的恁毒,一定要致拴成于死地才肯罢休!狗日的势力确实够大,那一次我和拴成,总算是真正见识到了。经过那一次拴成彻底明白,不把这个冤家拔了,一辈子很难安生的!”
沈深说到这里时并不在意我的眼神,自说自话似的,但我却听得心惊肉跳。我甚至把自己也幻想成了他们其中的一员,在铁棍与砍刀的追击下,胆战心惊地穿行在狭窄而破旧的老巷子里。本以为就要逃出生天了,没料到刚刚出了巷子口,才发现更深更险恶的陷阱等在后面。
这是因为在对面不远的地方,蒋骚狐正狞笑着打量他们。蒋骚狐提把杀猪刀,身后是二和尚带领着一群人,把进退的路都堵死了!
“姓蒋的,你想怎么着?”陷入了死地的拴成,突然爆发出一股子狠劲,“咱俩的事,别把其他人扯进来行不?有事冲我来就行!”
“操你妈的,到这会了还敢讲条件,你他妈有资格吗?!”
蒋骚狐并没有暴跳如雷,好像在沉着气想些什么,过会儿扬手把杀猪刀扔在拴成脚下:“依你,爷就冲你,给你两条路自己选!第一条路,把自个的胳膊卸下一条来,从此咱一笔勾销;第二条路——把这婊子留下,爷马上放你走!两条路你自己选!”
说话时把手指向梅凤,让人怀疑要生吃人肉似的,吓得梅凤差点跳了起来!
“操,爷这条命干脆送你得了,行不?带这么多人欺负你大爷,真他妈没种!”听他提到梅凤,拴成那气概好像把生死都看淡了,刀锋一样的目光,朝那伙人脸上恶狠狠地扫过去。人到那时候,活活一颗炸弹,碰到拴成的目光,那帮家伙的眼神立显黯淡,纷纷把头偏过去,看来多少是有些怯了。
“有种,爷陪你玩!”二和尚觉察到拴成嚣张让自己有些没面子的时候才说话。“今不仗着人多欺负你,想怎么玩随你挑,玩荤的还是素的?!”
荤的素的,都是道上的暗语:荤的,说的是一人一把刀相互砍杀;素的,说的是赤膊上阵。这是道上的规矩,是力量、意志与胆识的对决,说起来相对公平。无论荤素,失败者不管是死是伤是残,都要自己认命!
“就依你,荤的!”拴成斩截地回答,把所有人震了一下!
二和尚跟人玩这个,据说从来没输过,人跟二和尚玩这个,从来只玩素的,没人敢玩荤的。敢跟二和尚玩荤的,那多半是把自己看成个死人,或者是半个死人了。不知道拴成当时想了些什么,竟然说了这句话,他那会儿刚刚收获了爱情,对未来充满了向往的啊。
“是条汉子!”二和尚提着杀猪刀逼上来时,又意外地吐了句尊重的话,“路是你自个选的,陈爷,你就认命吧!”
沈深讲到这里时,我忍不住插了句话:“我听说那次对决不是你跟二和尚么,这么说是传说有误?!”
“没错!”沈深悠然地吸了口烟,“你没见过二和尚,那家伙熊腰虎背,衣服一脱亮出浑身腱子肉;尤其他一双胳膊恐怕你还没见识过,那是传说中的猿臂,日积月累苦练的结果,开弓格斗使枪弄棒都是行家。拴成跟他玩荤的,能有好下场么?断胳膊断腿断脚筋,都不在话下。不瞒你说,当拴成做出那种决定的时刻,我仿佛看到了他凄凉的后半世——穷愁潦倒,生无可恋,借酒浇愁,沦落街头,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这样的现实,搁谁也无法接受,你说,我能不拦着他么?!”
“所以你才拦住了拴成,提出跟二和尚玩素的?”我笑着问,我感到自己的笑容充满了钦佩和敬意。
而沈深一笑带过。
拴成与二和尚就要白刃相接的时候,梅凤突然地瘫倒在地,晕了过去,身后响起一阵惊呼。沈深趁机上前,毅然挡在了拴成前面:“等等,二和尚,咱俩来行不,素的!”
“妈的,头一次见到送死的!”二和尚不屑地啐出口痰,然后扔掉手里的刀子,像座山一样压向沈深。
爱武兄妹寻来的时候,沈深明显快要撑不下去了。军武回忆起这些颇感慨:就凭二和尚那身手,就连五爷上去,三两下就落了下风,拴成大哥怎么跟他斗?开玩笑,那真是势大力沉,拳拳到肉。十了个回合之后,五爷给二和尚当胸一腿,踹倒在墙角那。我当时听见一声闷响,接着就见五爷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耳朵上方被墙角撞了个一片殷红,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后,五爷顺手一摸,染红了半张脸!这种事情,只要对方不说停,还得继续下去,直到彻底趴下为止。要么还有另一条路,那就是像条狗一样跪地求饶,但这怎么可能!
好在爱武兄妹两个一前一后地寻来了。
“二和尚住手!”
隔着老远,二和尚听到爱武制止自己大喝。稍后爱文冲向沈深时,有流氓轻薄地伸手拦他,明显有猥亵的意图。孰料爱文丝毫也不示弱,顺势一个勾踢,把那流氓绊了个狗吃屎,惹得一阵哄笑!那流氓小看爱文淑女一个,却想不到她家传的功夫,对付个把人绰绰有余的。
二和尚一脸不爽地给爱武翻白眼:“刑爱武,碍着你哪门子事了?你这手伸的也忒长了点吧?!”
“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师弟,你说碍着我哪门子事了!”爱武挟带着一股子肃杀之气,直挺挺地靠过来质问他。
“他是你师弟?”二和尚有些意外,指着沈深瞅爱武,接着低头思谋了起来。都是武行里的人,俩人早就试过手,说实话,二和尚对爱武是心有忌惮的;况且,刑师傅那一班徒弟,不是那么好得罪的。二和尚思谋了一会儿,转身贴着蒋骚狐耳朵不知说了些什么。
“便宜了你小子!”蒋骚狐朝着拴成咬牙骂了几句,而后极不情愿地挥了挥手,白塔寺那伙人往四处散开了去。
过了约摸半个小时,就在沈深在医院包扎的那会,有十来个穿黄色制服的警察赶到事发地点,那块地早已空无一人,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四
沈深说自己没想王潋会在那样的场合下出现,本来已经让自己羞愧难当了,偏偏爱文又在场!他说王潋尾随了自己一路,而自己竟浑然不觉。
王潋的出现让拴成和军武心里的谜底恍然大悟。那时候都知道沈深心事太重,眼神常常是谜一样的忧郁,私下里兄弟们都胡乱猜测,说什么的都有,但没有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事后上医院包扎,一路上,刑爱文对沈深关怀备至的同时也语多嗔怪,那亲密劲明显已超出了平常的男女关系。那时候军武复员已两年,正是张罗着说媳妇的时候。军武一向自视颇高,理想的择偶标准就是爱文这样大气靓丽的城市妞子。因而当爱文娇声连连地围绕着沈深时,把一旁看着的他羡煞了。看着看着,军武恍若然把沈深想象成了自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那会儿时近黄昏,爱文一直在沈深身旁喋喋不休的,好像在行使什么特权似的。
“觉得自己特英雄是吧?自己本事不行,你逞什么英雄,像你这样的就得我爸管教着才是,要不你会能到天上去!”爱文眼瞅着沈深头上纱布的血迹,奇怪沈深怎么宛然像个木偶一样呆住了。不由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满脸焦急的王潋朝着他们这边快步走来!
起初谁都没想到王潋能和自己扯上什么关系。他们那个小地方,尤其在那个年代,极少能见到王潋这么知性、优雅又常年养尊处优的女子,因而都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给震慑住了。只有沈深一时恍若进入梦境,感觉整个世界都虚无缥缈了起来,持久的思念和突然的重逢,让他呆若木鸡。
估计是过于忘情的缘故,王潋没有在意那么多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径直走到沈深跟前,难以自持地垂下头,倚靠着沈深的肩膀啜泣了起来。
近在咫尺的爱文崩溃了,委屈的涕泪夺眶而出,她一跺脚,愤然转身离去。
其实沈深并非有意伤害爱文,他当时对一切都浑然不觉。随后军武、拴成他们都陆续离开时,他依然没有发觉。如此短暂的际遇,让他品味到了生命的极致意义。与之相比,一切都不重要,一切都似乎毫无意义,甚至未来也可以放弃!他的整个世界都静止了,意识中只感觉到王潋体温和发香,一缕淡淡的不可名状的幽香,牵引向心灵的深处。沈深窥见了自己的人间标的和最原始的追求!
纵然已过去了很多年,但是在沈深的潜意识里,始终追逐着王潋带来的那缕淡淡的发香,沈深深信那是天堂的气息,一个人如果能一生拥有这样的气息,等同拥有了天堂。生而为人,还能向人间要求什么?因而沈深认为自己曾经拥有过天堂,也曾经放弃过天堂,这是无法弥补的缺憾!
“你走吧王潋!”恢复了常态后,沈深满眼的痛惜和悲天悯人,他在王潋耳旁像是自说自话,又像是在劝慰,“人不应该这么痛苦地活着!”
离别时沈深躲避着王潋的眼神,落日余晖中,像一个负伤的剑客走向自己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