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人生又有奔头了

　　一
　　俩道人一看，心中煞是一阵大喜，买卖来了！各自取下包袱和铜镜，又解开那个随身携带的大包袱，里面全是作法事所用之物。他们让姚文国搬过那张工人施工登踩的桌子摆放在天井处，把块污旧的红布铺在上面，又将一块像韩国国旗一样的图标布子铺上，又拿出黄帝像摆上，在香炉里插香点燃，又把符咒纸片摆放在地。俩道人齐刷刷跪在地上默念咒语。姚文国也在后面跪着。
　　今天是清明节，阴沉沉的天覆盖着大地，忽然远方传来隐隐的滚雷声响。二位道人的表情愈加严肃起来，口中念念叨叨不明不白的词句越来越快。
　　姚文国斜眼儿瞥着看，心里一阵哆嗦又一阵哆嗦。
　　远方天空咕噜噜又是几声闷雷响过，二道人双手托地一头磕向地面再无声息。姚文国在背后看惊了看愣了，他也学着跪拜下去。
　　突然一道人反手从背后抽出宝剑，怒指一房间的空虚处，厉声喊喝：“唗！哪里走！”举宝剑的道士冲向所指房间又刺又砍左右划动，举铜镜者随着剑锋所指移位，由一处追向另一处……直看得姚文国毛骨悚然冷汗直流。追过二门到了前院，举铜镜的道人对着西南方向翻动镜面，白乌乌闪出亮光刺眼刺眼的。
　　淅淅沥沥的清明雨落下，打湿了他们的衣裳……
　　
　　二
　　葛优德十年前所在的机械加工厂早已倒闭，临街房屋全部出租，成了第三产业的商用房。厂区内的两处加工厂房一直空着，所有的机器设备都闲置多年。
　　这个曾经的加工厂虽然是个倒闭单位，但领导却挤换了好几任，国有资产流失十分严重。葛优德以极为低廉的价位签订了一份租用一个车间和所需的机器设备的十年租期。
　　合同到手后，郭冬宝立刻雇工开始了修补破损车间，安置维修机器，等等好些工作。
　　葛优德则在家里摆开桌椅，把第一批需要加工的零部件详列明细，对其规格、材质进一步详实准确。今天他正在聚精会神地工作，突然手机响了，是姚文国打来的，电话里的姚文国哭溜着声说，“优德你快来呀，快让冬宝开车来落凤坡，有大事，要抢救病人！”
　　
　　三
　　俩道人给姚文国做完法事，说是厉鬼、游鬼都被驱走了，只要把那块铜镜留在这个地方镇邪，方可保他们不再返回。
　　姚文国也清楚，做法事是要付费的，又听俩道人说留下铜镜方可保证厉鬼、游鬼不再敢回来，这让他心里怯怯地警觉到事情来了；那铜镜是治鬼的法宝，鬼妖最怕镜子照。但那铜镜要给他们多少钱呢？他看着那块四周有看不懂的图文装饰，磨得铮明瓦亮的镜子，思忖了一阵便问：“师傅，这镜子要多少钱呢？”
　　俩道人毫不迟疑地说：“伍仟。”
　　“啊！伍仟哪。太贵太贵，不要了。”
　　“那不行，法事都做了，做法事不要钱了，你只给铜镜钱就行。”
　　“那也太贵了，一块铜皮做的镜子，哪值那么多钱呢。”
　　只见拿铜镜的道人嗓子眼“咯儿”地响了一声，双眼翻白倒在地上开始抽抽。
　　这下姚文国慌了，立刻摇晃着呼叫，那道人就是不醒，且嘴里开始咕嘟咕嘟吐白沫。姚文国一边摇晃一边掏出兜里装着的两千块钱，不停地呼叫：“师傅醒醒……我这儿有两千块钱，买了你的镜子，你要醒醒啊！”
　　另一道人接过姚文国手里的钱，急迫地说：“快去拿凉水泼。”
　　慌慌张张的姚文国立刻从大铁锅里舀起一瓢泡过砖凉水，对准吐着白沫的道人脸上泼了下去。那道人还是没醒。姚文国立刻想起了呼叫葛优德，赶紧上医院抢救，说啥也不能摊上人命！
　　
　　四
　　葛优德接了电话，立刻联系郭冬宝，郭冬宝的手机不在服务区，稍停后他又打电话联系……
　　
　　五
　　姚文国守着吐白沫的道人都急死了，拿宝剑的道人也急了，催着姚文国赶紧去找车上医院，不然就来不及了！
　　姚文国等不到葛优德的回音，只好吩咐一声拿宝剑的道人：“你在这儿守着，我去找车！”
　　
　　六
　　姚文国像疯子一样跑出院门，向着一条街道边跑边看，哪里有车呢？但他一直脚步匆匆神色慌乱，走过一条街，拐过一条巷……
　　
　　七
　　俩道人见姚文国中了圈套，钱他们拿到手了，麻利收拾东西，像贼旋风一样溜了。
　　
　　八
　　姚文国又跑过一条街，仍不见街边有闲置车辆，累得心都快从嗓子眼儿蹦出来了，单手托着墙壁，垂着歪脖大脑袋，咔哧咔哧大喘气深呼吸，刚缓过些气来，抬头再往前看，还是没发现一辆车（那时候城镇除了偶有拖拉机、摩托车。），他拐过这条街道，提起双臂小跑起来，望到头还是没有一辆车，只好停下脚步，双手按着胸脯喘息不定，掉转身急急返回。他万分担心院子里的道人死下，那可就惹下大麻烦了。
　　
　　九
　　当他拖着疲惫到极度的身躯和两条拉不动的腿刚迈进院门一看，啊！人没了。立刻意识到上当了！轰然间血气冲顶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大门口的台阶下昏了过去。
　　
　　十
　　葛优德联系通了郭冬宝，二人立刻开车赶往落凤坡。二十多分的路程，时间不大就到了。停下车他二人急匆匆向院里跑，郭冬宝第一个冲进大门，只觉得脚底下软乎乎地踩了一下，又听得噗地响了一声（那是踩出了姚文国肚里的气），心里一哆嗦，猛然间刹步回头，刚好与葛优德撞面，葛优德的脚也踩到了姚文国，二人同声“啊”地一声高叫：“哎——呀！”他们立刻扶起姚文国，只见姚文国嘴里在咕嘟咕嘟冒泡儿。容不得多想，他二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抱抬着姚文国出了院门放在车上。葛优德声嘶力竭地说了声：“快——开车！”
　　
　　十一
　　一阵风驰电掣般的车轮滚动，戛然而止在医院门前。咣当拉开车门，姚文国刚好醒了过来，且自己坐了起来，仓惶地问：“你们这是？”
　　“送你到医院。”
　　姚文国大脑里像揭开了一层蒙着的黑布，回到了晕倒前的一幕，撇拉开嘴巴一声长叹：“唉——错了错了，不是我要上医院，唉——跑了跑了，遇上假道人了！啊呀呀丢人死了，不能说了。”
　　“怎么了不能说，你说说呀。”
　　“走吧，回家，回家再说。”
　　郭冬宝仍是不放心地说：“大姐夫，既然来了，进去看看吧？”
　　“不不不，我没病。回家。”
　　“没病你倒在门槛下吐白沫，吓死人了。”
　　
　　十二
　　三人一行又到了丈人家。姚文国软绵绵躺在床上，慢慢地道出了事情的经过……
　　姜红莲站在那里一直没说话，直到人们哀声怨气说道完之后，她才冷冷地说了一句：“你一辈子，老爱搞这些无聊的玩笑。”
　　
　　十三
　　姚贵叶大学毕业后，工作落脚到深圳一家电子元件厂。和男朋友也相处快两年了，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俩人决定到五一长假回一趟老家，跟父母商量具体如何操办这件大事。
　　姚文国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之前一直没和他们说过，更别说商量，对方的家庭、工作、收入、哪里人士，是前两天才知道的。他心里早就起了毛毛火。这会儿他的悬壶堂卫生院正紧锣密鼓地购置物件，配备设施，聘请中医。五一眼看就要到了，哪有心思讨论她这件既成事实的无聊话题。他憋着一肚子不高兴对姜红莲说：“干脆你告诉她，五一不要回来，这件事她已经定了，有什么好商量的。愿意怎么办都行。没和我们商量，就不是我们的事。”
　　姜红莲自然不听他的，纵然心里也有她不高兴的地方，但事情还得依着孩子一步一步办。
　　
　　十四
　　随着年龄的增长，姜山的性格较此前发生了很大变化，对女儿们家里的事再也不操心了，像一潭平静的秋水，更多的是常常进入回忆，对眼前的新鲜事物不再感到兴趣。
　　今天他和丁山花手挽手坐在楼门外的石头条凳上，看着痴呆呆的丁山花他怎么都看不够，在她身上能翻开久远的历史生活片段，曾经的平淡无奇，经过岁月的陈酿，如今的韵味完全发生了变化。这个从相亲第一眼看到的女人，她对自己投来的第一束目光，竟决定了这是日日夜夜与你朝夕相伴的目光，风雨坎坷不离不弃的目光。虽然自己一生没给过她多少幸福，更没有丝毫荣誉附贴在她身上，但这个本分诚实的女人始终把自己的夫，当作出了头的“天”。
　　那年犯了政治上的错误，成了右派。当这件事成了铁的事实之后，姜山持续几天几夜不能入眠，疼痛一样的烦恼翻搅折磨自己的那些日子，他的丁山花，无时不在为他抚慰、化解，从绝望的境地拉起了他。那时他们已经有了三个女儿，她怀里抱着不到一岁的姜红菊，总是反反复复地对他说，咱家五口人了，有了人比啥都强。天底下哪也有路，甭管是城里还是农村，脚底下踩的都是黄土，只要一家人抱成团儿，在哪儿也能活出个样子来。
　　丁山花当年说这些话的坚定神情，如今历历在目，句句在耳，经过六十多年的贮藏，如今散发出的真情真味愈加醇厚；当初的那些看似世俗的劝慰之言，像是祛病健身的良药，而今成了蜜糖。是你在风中雨中雪地里照理孩子们回到窑洞，一把把山柴一捆捆秸秆把土炕烧热……
　　寒来暑往秋去冬来，你的腰累弯了，满头黑发被岁月褪去了光华，功臣样的你老了，孩子们长大了，如今过上了好日子，而你却被病魔的幽灵给缠上了，人世间没有了你的欢乐！山花呀，我心中的你究竟去哪儿了？
　　人生如梦，弹指一挥间。姜山常常是安静地坐着，看到孩子们在眼前蹦蹦跳跳，他总是露出恬然的微笑，宛如一张静态人物素描。看着老伴儿，他天天就那样坐着，看着痴呆呆的老伴儿，想着，守着……
　　
　　十五
　　郭冬宝成了重型机械加工厂的副董事长，有葛优德在后台出谋划策，他的工作干得愈加出色。
　　葛优德只在技术层面上把关，其余精力全部投入到照顾爱人和几位老年人身上。这样一个在当地赫赫有名的富翁，干起了家务劳作，为那些不可替代的亲情付出了自己余热正浓的精力，成为当地家喻户晓的美谈。这些年他每做的件件事，都像是菩萨走路，一步一生莲。
　　
　　十六
　　姚文国从改革开放初期就梦想开办悬壶堂卫生院，而今梦想成真。外聘两位退休在家的老中医，不仅落凤坡的人去哪里看病，周边村里的人也去，虽然年近七十的人了，他感觉有声有色的日子才开始了。
　　
　　（第二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