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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的歌(一)

作品名称:岁月的歌      作者:上弦月      发布时间:2021-01-19 13:07:08      字数:4178

  岁月的歌(一)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期,一个黑布隆冬的冬夜,朦朦胧胧的月光下,一座丘岭环抱的小村庄,零乱不整的座落着一栋栋的茅草屋,死一般得沉寂。偶尔的几声犬吠,仿佛是在向这块世界宣布,这村庄是活着的。
  寻着狗叫的方位,一个小身影敏捷的绕过几栋院落,急匆匆地冲向村子西边一片稀稀拉拉的小树林。
  不一会小树林里哪狗叫的声音,突然间从汪、汪的单叫舜间转换成狂吠。这狂吠就是狗们的集结号,一只紧接着一只的家犬从村庄里狂奔而至,将那小身影团团地围在中间,呲牙咧嘴的叫着一齐向他攻击!
  仔细看,那小黑影是一翩翩少年,瘦弱的小身躯外罩着一身破衣烂衫,右边的肩膀上扛着的是一柄破铁锨,铁锨在背后挑着的筐子里,装着半筐子狗粪。刚才,他寻声而来的目的,就是要抢先捡到几坨狗子们的夜粪,这是他每天夜间必须完成的任务。
  说起捡粪的行当,现代人都会觉得不可思议,甚至都难以启齿。但在几千年的农耕时代里,拣粪一直是农家和农民辛勤劳作的一项要务,代代相传一直传承至上世纪末期。
  大概上帝在设计和造就生灵的时候,狗狗的生存就与人类就捆绑在一起。可能从人类窝居开始,狗就开始帮人类打猎护园,成为主人猎取和护卫不可缺少的帮手,但同时它们又对主人以外的人形成威胁,与人以“朋友”和“敌人”的双重身份长期并存着。
  早年的狗都是散养的。“破家值万贯”,除非是主人外出,一般情况下都让狗呆在家里看家护院。在主人日落而息之后,它们就有了自己自由活动的空间。外出觅食、求偶、拉撒,农人中的勤劳者,为了增加农作物产量,拾粪就成了农家的一项行当。
  小村庄的名字叫刘家庄,拣粪少年叫张寒,他爹早亡之后受他娘之命,从十多岁就开始担当起多项养家的使命,半夜间外出拾粪只是他担当的其中之一,到出事的那个夜间已经是第二个年头了。
  
  狗咬人的时候,一般情况下只有三种方式:
  一种是单狗突然性攻击,其方式一般是悄无声息跟在人的身后,称人不备猛然扑上去就咬。
  第二种是单狗对多人的攻击,在与对手构成对立条件之后,先是汪……汪……汪的空叫,根据敌对形势情况,时退时进龇牙咧嘴的步步紧逼,瞅准机会咬离它最近的或对它构成威胁的人。
  第三种情况是发现“敌情”后,先招集起众多的同类,等构成了绝对优势之后群起而攻之。
  目前小张寒所遭遇的就属于后一种情况,狗子们依仗着狗多势众,对张寒这个孤身一人的小孩子,没有丝毫的顾忌只想着痛快的撕咬一场。
  小张寒虽然年少,但平日里在村庄里与小伙伴嬉笑打闹藏猫猫,经常引起街巷里狗子们的咆哮,但只要拉下开打的架势一跺脚,或做一个弯腰拣石头的姿势,狗子十有八九夹起尾巴就逃跑。“狗怕弯腰狼怕抱”,是张寒他娘从小教他在外处世的一项技能,意在训导他自强自立的本领。象今夜这样受到狗子们群起而攻的情形还从来没有过。
  汪……汪……汪……汪……,随着狗子们越来越猛的狂吠,它们对小张寒的包围圈也越缩越小。此时的张寒幼小的心灵中知道有点不好,但这么大的小孩子对严重危险的估计肯定是不足的。
  张寒迅速的从肩上放下了粪筐子,抽身将小铁锨紧握在手中,当狗子们向他步步逼近的时候,他抡起了小铁锨开始向最靠近他的狗子猛劈。打这边的那边的就向上冲;打那边的另几面的就向上逼。打来打去耗费了大部分的力气一下也没有打中狗子的要害,不一会儿就只剩招架之功,没有打击之力了。虽然手还在不停的舞动,受不着打击的狗一个比一个程能,本来就很破旧的裤子很快就被狗子撕碎,不一会,那补丁摞补丁的旧棉袄,也像是开了白花一样,棉絮一块一块的被撕了下来,紧接着连手脚和胳膊都被狗咬着了……
  忽然有一只红短毛的黄狗,猛的跃起到半空中,四只利爪在张寒的头上和肩上同时落下,一下子就将他扑倒在地,顷刻之间他的小生命即将到了尽头。
  刚才的一刹那,张寒认出了那条狗,是队长“二瞎子”家的。
  这“二瞎子”叫兰德元,其实他并不瞎子。只因他在家里排行老二,两只眼睛长的特别小,小到只剩下了两道缝,因此被人戏称为“二瞎子”。人都说他是跟当村支书的堂兄沾光,20岁上当民兵队长后又改为连长。在取了个比他还刁钻的半壶媳妇之后,见生产队长有实权又钻营当上小队长,为人之道只限于嘴上,心眼如自己的眼睛一样小得令人可怜,家里真正能上台面的,除了他老爹兰大坎就是那只短毛的“土佐犬”了。
  据村里人说,他家的那只“土佐”犬是纯日本种。平日里狗打架,谁也咬不过它,村里的几十条狗谁见了他都得乖乖的夹起尾巴。因得来不易,被二瞎子家视为珍宝,为了保持其品种的纯正,每隔几年要托人情去县城里找唯一地一个雄性配种。多年来,土佐已繁衍了两代,在村里的狗当中始终保持着“霸主”的地位。
  
  听大人们说,兰德元他爹兰大坎年轻时是专门训狗的,早年曾在民国的省城济南府上,给大军阀韩复榘做过管家,只不过管理的是“狗”。
  因土佐犬的来历,兰大坎曾多次与人讲过大军阀韩复榘的家事,其中就有与狗有关的故事:
  
  韩复榘因粗通文墨,表面上与那些草莽出身的军阀是有区别的。特别是在座上了山东地方统领之后,极力的仿照着那些朝庭文官墨客的样子,弄点文舞点墨附庸风雅,把面子放在主要的位置,不能示人的东西尽量的藏匿在暗处。
  譬如说,他不像张作霖父子那样大庭广众抽大烟,也不如蔡锷那样花街柳巷逛窑子。明里只有“正宫”和两房姨太太,暗里以佣女的名义眷养着许多佳丽。明里只与她们说说唱唱、玩玩麻将;暗里抽烟、睡觉是谁也管不着的。给她们的规矩是与妻妾一样严格,即使是自己眷顾不及,也绝对不允许她们与任何男性有不正当接触。
  
  一九三七年夏天芦沟桥事变前,韩复榘去德州视察了几天防务,回到济南后显得疲惫不堪。江苏水乡艺妓出身的三姨太李玉卿,为讨好韩复榘以“接风洗尘”的名义为韩挑选了多名年青水灵的佣女,在府中的泉水池脱光了衣服为韩表演舞蹈“天鹅戏水”。
  “泉水池”,座落在韩府前面园子的东南角,除了风水上和其观赏的用意,在夏天里供韩府的主人们消夏避暑,说白了就是洗澡。
  据说在设计改造的时候,也是按照韩复榘的意图,几百平方米的水池以及周边的揽杆,是用清一色的“汉白玉”石料砌起来的,水深以排水口的限制始终保持在一米,水面只及到成人的肚脐。泉水不断更新着水质,清澈透明一眼见底。用于到这等场景中,其奥妙就可想而知了。
  所谓的天鹅戏水,就是让“天鹅”们在齐腰深的水中排起队形,伴随着领队的号令,一会儿蹲、一会儿起、一会儿翘腿、一会儿扬臂,嘻嘻哈哈、说说闹闹。一开始的羞涩不一会就转为正常,当她们能扯平了韵律翩翩起舞的时候,池塘边柳荫下的韩复榘已耐不住性情,屁股在凉椅上三起三落,最终还是坐不住了。
  正当韩复榘宽衣解带就要跳入泉池的当口,负有巡视职责的二姨太纪甘青,匆匆忙忙的赶到韩复榘的身边连说带比划:
  “主席啊、主席,大事不好了!”
  “什么四(事)?”略显尴尬的韩复榘瞪了她一眼。
  “那个叫桃红的佣女没来这里,在舍里不守本分,与站岗的厮混在一起了。”二姨太纪甘青连忙说。
  “这是何时的四(事)?”
  “刚刚,是我亲眼看见的。”
  “噢,那就那么着吧。”
  “我已经叫卫兵把他俩抓起来了,就等您处置呢!”二姨太样子着实有些着急。
  正在兴头上的韩复榘转头对二姨太凄然一笑:“抓什么抓,放开吧。兴师动众的让人笑话!”
  “什么,放开?”二姨太听了韩复榘的话,简直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放开!有啥大不了的四(事),都是人么,闲着也是闲着!”说完,扑腾一声,扑进了水池里。顷刻间,就被飞溅的浪花和美人以及银铃般的笑声给淹没了……
  
  “天鹅戏水”尽兴之后,韩复榘给兰大坎摇过去一个电话,命兰大坎“三天之内不准喂狗。”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把电话给挂了。
  三天之后,韩复榘突然命人将男女二人领到了兰大坎养狗的园子里,扒光了两人的衣服之后,就命人离开了。
  多少年之后,兰大坎提起了此事仍心有余悸。
  那偷情的二人,在起初的时间内,见韩复榘不动声色还认为他宽宏大量;喊她们二人的时候说是送他们走;当被带进了狗园并扒他们衣服的时候才知道大事不好;当一大群恶狗象饿狼扑食一样忽啦一下围上来的时候他们终于知道“命”没有了!
  赤条条白花花的两具精灵,明知道生命走到了尽头,但不甘愿死亡的两人仍徒劳无功的挣扎着,群狗撕咬声音伴着两人撕心裂肺的嚎叫震撼着整座韩府,令所有的人都不寒而栗!十几分钟之后,才渐渐的减弱最后悄无声息了……
  现场中,那十几只饿犬撕扯血肉和狼吞虎咽的景象,简直令人惨不忍睹,就连韩复榘本人,也只看了上半场一言不发匆匆离去。当兰大坎送罢韩复榘重回楼台的时候,那庭院的一角,除了地上一滩一滩的血渍就只剩下零零碎碎的一摊白骨了……
  天大的事,在韩府上不叫事。但这件事给韩府里的人留下了强烈的震撼。
  从那以后,韩府里的男人见了女人都躲着走,甚至都不敢看一眼。
  
  日寇在芦沟桥事变之后,有恃无恐的扩张,在攻克德州之后又一路南下,几乎没有遇到抵抗于年末占领了济南。直到韩复榘被蒋介石以“违抗军令”和“暗通日寇”的罪名正法之后,表面上韩府的历史彻底结束了。但许多事件留在见证人心里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兰大坎就是其中一人。
  把“活人喂狗”的时侯,十几只各式各样的名犬中,有一对土佐犬出奇的勇猛,当其它的犬仅限于咬腿拖脚的动作,它俩一跳丈把高居高临下,八只利爪几乎同时落在俩人的肩上,张嘴就将人头刁进嘴里,两具肉体顷刻间就被摁倒了,其超强的暴发力和凶残的吞食动作令其同类都感受到惊恐。
  
  爱马者,喜欢日行千里的好马;爱猫者,视抓住老鼠的猫为好猫;爱狗者,自然就把凶猛剽悍的狗当作好狗了。
  韩家从山东南撤之后,紧接着家败人亡。兰大坎因佣人身份没有受到任何牵连,临走的时候除领了几许微薄的工钱,额外只带走了那两只土佐犬。
  兰大坎途中在县城歇脚,这两条狗被他开他开杂货店的朋友看上了。经双方协商,杂货店老板以三十块大洋留下了雌性犬。二人有约在先,每年狗发情季节让其相互交配,依此让两家的狗正常传宗接代。
  
  小张寒被土佐扑倒的时候,其身子着地的那一刹,落叶下面一块比鸡蛋大的鹅卵石狠狠硌在他的右肋上,痛地他“嗷”地一声吼叫,把狗子们惊退了两步多远。生活中他娘常教导他的一句话,如雷贯耳般重现在他的耳旁:“狗怕弯腰狼怕抱,长棍不如短石头。”他拼尽了吃奶的力气,一个鲤鱼打挺猛的窜了起来,顺手把硌他的那块鹅卵石攒到了手中。。
  当狗子们再次扑上来的时候,小张寒的右手猛的一摔石头飞了出去,正中在土佐犬的眼上,只听得“噢……”地一声惨叫,土佐一头就窜出去十几米。其它的狗子们见状,一声不吭也夹起尾巴溜溜的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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