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斯文扫地 (一、二)
作品名称:风簾翠幕柳耆卿 作者:自咏诗 发布时间:2021-01-04 15:21:47 字数:3120
一
经此一场狂欢,喜坏了香香,非缠着师师再搞一场。不久后,经不住香香磨缠,柳三变再次与几女混在一起,只是这次安安退出,声称已还了他的风流债。于是香香又叫上胖胖的冬冬,冬冬却比安安开放得多,恰与香香旗鼓相当,四人之间又好一场酒战。
这种聚会是不符合中国人的传统理念的,最容易授人以柄,最容易让人飞短流长,更何况柳三变本身就是个是非中人。也的确,人若爱上这种游戏,礼义廉耻脸面尊严就全抛弃了,这可就真地堕落了,连虫虫、瑶卿听了柳三变如此行径,都看他不起。
而这一次柳三变也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妥,纵然自己作官无分、闲人一个,但填词毕竟是自己心中神圣的事,在这种沉迷于酒色的场合下谈填词度曲未免有点儿亵渎,便将上一首《西江月》略作修改,敷衍了事。
调笑师师最惯,香香暗地情多,冬冬与
我煞脾和。独自窝盘三个。管字下边无分,
闭字加点如何。权将好字自停那,奸字中间
着我。
(管字下边为“官”字;闭字加点为“闲’
字。意思是为官无份、有闲之身。好字:指
女子。奸:指三个女子,字谜。)
若干日后,柳三变又与师师暗中约会两次,在与她的深度交往和畅谈中,越发了解师师之修养、学识都较他人为高,虽然表面上纵情开放,与其他歌女并无两样,但并非她心中所喜,与骨子里狂野的香香截然不同。柳三变自此与陈师师的关系,虽比不上瑶卿、佳娘等人,二人倒也成为相知。
柳三变说再不敢玩这种酒战了,你们几个如狼似虎,单是一个香香都让人吃不消。师师叹道,我也是迫于无奈啊,最初是为了生计,如今是名声在外推托不得,只能逢场作戏。又道,我如今另有宅院侍仆,金银珠宝盈室,柳郎若有需要只管开口,小妹定当全力相助。以后要想小妹就去宅院找我,这里就不要来了,这种地方来多了,对你没有好处。
柳三变也真心地接受了师师的谆谆告诫,更感受到师师淫冶、骄傲表象下面的善良一面。
众歌女排队等着接待柳三变,每个人轮到自己时都绞尽脑汁地花样翻新。
终于轮到香香作东,午后柳三变刚刚一脚踏进积翠楼,就被香香挟裹着来到她的房间。门一开,柳三变一眼见到里面或站或坐着五、六名歌女,本能地掉头就往外退,被香香一把拉住,咯咯笑道:“看把柳七哥吓成这样,传出去多有伤七哥的名声啊。你别害怕,我们今天不搞酒战,不会把你灌醉。这些姐妹只是仰慕七哥,听说你来,早早过来等着看你,你看那边坐着的那两个妹妹,还是我在北曲时的好朋友。我们今天只是吃酒聊天唱曲,少不得请七哥指点指点。”
柳三变这才放下心来,进到屋里与众姐妹相见。柳三变本是随和之人,不一会儿,大家已是谈笑风生不再拘束。
有两个女子各唱了一支曲子,柳三变在发声、吐气、拿捏声调等技法上一一做了指点,他的点拨针对性很强,语言通俗易于理解,众歌女聚精会神地听着,深深感到受教益颇深。
一个歌楼侍儿推门进来,说是酒菜已备好,请柳七官人入席。香香与众女子拥着柳三变来到楼下侧厅。
宽敞的侧厅中间摆下一张硕大的八仙桌,一色的银歺具锃明瓦亮,精致的菜肴热气腾腾,杯中的酒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柳三变惊叹歌馆后厨竟能做出如此精美的酒席,香香笑道:“这是从外面的清风楼定制送来的,连这歺具一起都是酒楼的。我们歌馆后厨最多只是会做几个凉菜,下碗面,上几碟小点心而已。”
二
酒喝到一定程度,刚才一个个的文雅劲就少了,或者说不再装了,露出了本来面目。行为举止越来越放肆,语言也越来越粗俗下流。特别是自大厅里传来的一阵阵歌舞表演、叫好起哄声,也搅得这侧厅里饮酒之人心续不宁。
香香首先发难,提议道:“外面这样热闹,我们在这喝闷酒多无聊,明天就该有人说我不会招待柳七哥了。这样吧,咱们姐儿们不表演那些扭扭捏捏粗俗的节目,七哥也不太喜欢。我们今天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每人讲一个沾点香艳的笑话,这也包括七哥啊,谁要不讲或者讲完大家不笑,那就罚酒。”
气氛一下调动起来,一个歌女立刻道:“我先讲一个。说是一个和尚在一家门口,看见一个少妇在逗斑鸠玩,忽然斑鸠飞起来落到和尚光头上咕咕直叫,少妇想占便宜,随口出个上联:斑鸠无礼,和尚头上叫姑姑。和尚反应也很快,见少妇一抹酥胸上有颗红痣,便道:虱子有情,少妇怀中吃奶奶。”大家听了一乐,算是捧场。
又一名歌女接道:“你刚才这个太简单了,有点儿勉强。我来说一个,有一歌女叫叶霞秀,人长得不错,歌舞皆佳,只是有体臭。一天,歌馆里来了两个兵爷,进门就是一脸的不高兴。鸨娘怕是来找碴的,问众妓:‘你们谁能逗得兵爷乐?’叶霞秀道:‘我一去就能让他们笑。’她慢慢腾腾地走进兵爷房间,一兵爷正等得不耐烦,不高兴地问她,‘何以姗姗来迟?’叶霞秀道:‘在屋里看书。’兵爷问看何书,回答道:‘看《列女传》入迷了。’一句话就把兵爷逗乐了,问她名字,她说叫叶霞秀。那兵爷故意吸吸鼻子,说道:‘果然是腋下臭。’她立刻回道:‘我还当两位是武将,原来是文官。’兵爷道:‘你怎知我们是文官?’她道:‘不闻怎知我是腋下臭!’兵爷有点儿恼羞成怒:‘母狗无礼!’叶霞秀回道:‘我是母狗,两位老爹是公猴(侯)。’另一兵爷听了喜出望外,上前搂抱住叶霞秀,道:‘好个母狗,正好配我这公猴。’原来此人有癖,既爱此味又喜该女巧慧。”
众人边笑边议论纷纷,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柳三变道:“古云:海上有逐臭之夫,果然。”
轮到香香了,她刚张口说了一句:“雏菊好大脚”,便被北曲来的一个妹子打断,“这个不行,你每次都讲这个,无非把名字变来变去,都听了好几遍了。”柳三变道:“这个我也好像听过,只是都忘了,让她说下去。不过这个不算数。”
香香只得说道:“有一大户人家新买了一小婢,哪儿都好,就是脚大些。主人作诗道:‘雏菊脚不小,处处闻她跑。夜来风雨声,落红知多少’。”
柳三变听了哈哈大笑:“这个笑话不错,这个婢女买值了,又泼辣还是不经事的,夜来这响动肯定小不了。”他这一引申,众歌女也跟着一阵笑声。只是刚才那位歌女还是不依不饶,催促香香再讲一个。
香香捋捋头发,想了想道:“好吧,我就顺着七哥刚才说的叫声再说一个。我也就会这么一首唐诗,也让我糟蹋得差不多了。真难为我死了,好吧,我就再改一下,听好了:‘春眠不觉晓,处处闻骚扰。夜来床榻声,姑娘变大嫂。’这个好不好?”
话音一落,一屋子人都笑得前仰后合,柳三变点手指着众歌女:你是大嫂,你是大嫂,你也是大嫂。
三
待到大家笑够了,香香道:“这回该七哥你讲一个了。”
柳三变推托不过,想了想道:“我可不如你们,我虽然一肚子文章,不过这些东西少了点,要是讲的不够逗笑,愚兄甘愿认罚。那我就讲一个本朝的真人真事,还是最近发生的。我听宫内人讲,朝中有位大官叫夏竦的,他的夫人姓杨,擅长书法。有一次杨夫人发现夏相爷在外包养小妾,不由得醋性大发,两人越闹越僵,后来两人的母亲也搅了进来,直闹到开封府,这事你们应该都听说过,成为东京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和好以后,夏竦对夫人诉苦:‘你倒是要我怎么办才好,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堂堂一个相爷,弄个小妾也不行?’夫人言道:‘非是我妒忌,不准你纳妾,可你把我放在什么地位?’夏相爷道:‘什么地位?这家里上上下下包括我,哪个不是把你供着如祖宗一样看待,你还有何不满足?’杨夫人有些哀怨地道:‘这就够了吗?你看我新近写下的中堂条幅,都挂了半个多月了,你连正眼都不看一看。’夏竦这才站起身来端详这幅中堂,只見上面笔走龙蛇、墨渍酣畅的草书两个大字,每个字都有二尺上下,极为抢眼。右上角还钤着一方阴刻‘悠悠我心’四字的闲章,噢,忘了说了,杨夫人的闺名叫悠悠,挺好听的。夏竦看了笑道:‘这不是‘清操’两字嘛,太过以俗,现在世人都标榜这个,越是当官的和艺人越是装这个。’夏竦说这个条幅挂在中堂不合适,有失身份。”
说到这儿,有一歌女插话:“可不是嘛,连我们伎馆都挂着这两字,我们老板写的,客人见了都笑的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