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青叶淡

　　（夏风）
　　“哦，我忘了晚上还要去酒吧的事情，不过没事啊，区区两杯而已。”我注意到她不以为然地瞥了两眼摆放在她面前的空杯子。
　　事实上，我并不一定要带她去酒吧，只是想这次叫她过来，好把上次欠她的如数还给她，显然这种到处是眼睛的地方，不太适合。
　　左思右想后，我决定带她去我的住所。
　　“路上喝。”看到她吃得差不多，我起身走向冰箱，从里面拿出两瓶橙汁，递了一瓶给她。
　　“我们去哪里？现在也太早了吧，如果酒吧的话......”她看到我的举动，也起身向我走来。
　　我没有做出回答，让她自个儿去猜。
　　她也没有再继续刨根问底，很知趣地跟在我后面往车子方向走去。
　　在我又一次帮她系好安全带时，她打趣道：“我感觉我们的情况就像微信约炮一样，约出来见面、吃个饭，再去玩玩，然后互相献身。”
　　“我不玩微信。”尽管朋友同学都无数次说过这是个多么受欢迎的软件，能解决多少寂寞男女的需求。
　　“你觉得是就是吗？”我不悦地看着她，“我对女人有这么饥渴？”
　　“好，我不说了，你继续安心开车吧。”她立马把头偏向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
　　“喂，你是叫夏衫吧。”虽然她故意表示不和我对话，但我还是觉得这样开车实属无聊，想找出些话题。
　　“是的，跟你同姓。你是风，我是衫，夏日的微风吹过纯白的衬衫。”
　　“那场景听起来真是美好。”她表现出一脸向往的表情。
　　为什么，我会觉得这句话是如此的熟悉？
　　“等等，把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我近似命令的语气对她说。
　　“你是风，我是衫，夏日的清风吹过纯白的衬衫？”
　　“你是风，我是空，夏日的清风盘旋着寂寞的天空。”那时，不到十岁的夏空曾托着腮认真地对我这样说过。
　　而我敲了下他的头：“胡说！天空怎么会寂寞？”
　　“天空怎么会不寂寞呢？任何东西都会感觉到寂寞的。”他依然坚持着他的歪理，“老师告诉我们，寂寞就是当自己喜欢的物、或人，不在身边时产生的孤独感。”
　　“比如天空，它只喜欢风：只有风来的时候，它才会变得开心。因为风会陪它玩耍，会轻拂着它的身躯，会为它唱歌；而云朵只是在他身上飘来飘去，从不为它停留，太阳月亮星星什么的离它又那么遥远。”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哥哥不和你争。”也正是那时的我，并没有把他这些话当作是暗示语，只是孩童的一些戏言。
　　“怎么了，为何反应如此激烈？”她问。
　　“哦，只是我认识一个人，以前也跟你一样说过类似的段子。”
　　“只是巧合而已拉，世界上相象的东西还不够多吗？”她见怪不怪的语气说。
　　对啊，这世上相象的东西如此之多，而我也应该明白，就算遇见无数个与小空相像的人，也无法掩盖他已离开人世的事实。
　　如果，我是说如果，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是夏空的话那也是好的。我只希望他还活在这世上，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只要还活在这世上......
　　“哎，小心点哪大哥，你分什么神，没看到前面来了辆车吗？”她受惊地拍了下我的胳膊。
　　“sorry，我没事。”
　　我拒绝再去看这个女人的脸，尤其是那双漆黑见底的眼睛。
　　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远方，直到车子在一幢房子门口停住。
　　她没等我开口，就作势推开了车门，仰着头望着面前的屋顶。
　　“我正在猜你住在哪一层。”
　　“你猜不出来的。走吧，进去？”
　　“等下——我猜你住在第九层。”
　　听到她说出这个答案，我心里重重“咯噔”了下，但也只是“咯噔”了下。
　　我自然不会无聊到去臆想一个才跟我见过两次面的女人，会如此用心地去打探我的底细。这不过又是巧合而已。
　　“嗯，你很聪明。”我走上前，示意她跟我上去。
　　钥匙拧开门的一瞬间，扑过来一阵有些搔鼻的酒味。她捂住鼻子跑到客厅打量着周围的布置，然后又郑重其事地问我：“我可以去你房间吗？这里酒味实在受不了了。”
　　房间一直以来都是半开的，通过了我的允许，她很快就跑了进去。
　　“哎，你的床可真大，最近交了女朋友？”她倒也不拘谨，直接就往床上坐。
　　“没，只是大点睡得舒服点。”
　　“那是啥？”突然她的视线又转移到——桌柜上摆放着的一个玩偶，确切地说是一对小人偶。
　　“别动!”我赶紧喝止了她。
　　“那么紧张干嘛。”她反射般地迅速收回了手。
　　“那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我起身将它们拿过来，摩挲在手中。
　　“这样啊......”
　　“那真得很对不起了。”她抱歉地看着我，又很快转过身去。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她又冲出了房间。
　　“别走，我上次欠你的还没还给你呢。”我对着她跑到门外几步远的背影喊道。
　　“我只是想去下卫生间。”她背对着回答道。
　　又过了大概几分钟的光阴，她脚步轻慢地走了过来。
　　只是这次，她的眼睛里带了点猩红。
　　我无暇去顾及别人是否发生了何事的情绪化，毕竟对方也只是个不特别陌生的陌生人。
　　我等她坐到床上后，开口：“说下，你最喜欢什么吧。”
　　“什么？”她有些惊诧。
　　“不要误会，我只是想把上欠给你的，现在还给你，然后再无干系。”
　　“最喜欢的......”她似在犹豫，“我好像没有最喜欢的吧？”
　　“怎么可能?”我狐疑地打量着她。
　　“真的没有啊——不过先生你要是觉得为难的话，我可以再跟你做次啊。”
　　“怎么可以？”我坚决反对。本来上次就是我酒醉下的无意识，这次还重复，那真是扯不清了。
　　“为什么不可以呢，上次是因为你主动叫我，那是你的原因。现在是我主动叫你，这是我的原因。立场不同的哦。”
　　我忖思了下，觉得这好像是个可行的办法。我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但是我又声明了句：“做之前，我想喝点酒。”
　　之所以要喝酒，是因为我不想清醒地和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陌生人发生这种事。
　　那样状态的自己，让我很排斥又抵触。
　　“好，你家里有酒吗？”
　　“有，在另外一个空着的房间里。”
　　我带着她走到另外一个空着的房间，一打开门，她就条件反射性地往后退。
　　那是一间布置完好的房间，似乎是为一个人特意准备——但是毫无皱褶的床单、洁净无暇的墙壁、以及亮得发光的地板，证明了这里，从未有人居住过。
　　“一起进来吧？”我看着定在门口的她轻喊道。
　　“哎。”她很拘谨地拖沓着鞋子走了进来，眼神游移不定。
　　“这瓶酒你拿着。”我一共找出了两瓶酒。
　　“客厅里比较难闻，我们去房间喝吧。”
　　“哎。”她继续拘谨地跟在我后面走了出来，待我关上房间，她才恢复过来。
　　“你是怎么了，那房间里有鬼吗，把你这么紧张得？”我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位女人。
　　“没有啊，没有啊，只是太漂亮了把我怔住了而已。”她轻笑，拿起酒杯慢慢地酌饮。
　　“想不想听听有关于那个房间的故事？”
　　“你愿意说，我就愿意听，这是我的荣幸。”
　　“没什么荣幸不荣幸的，我是看现在离晚上还早，就先说些什么打发时间。”
　　“那就开始吧。”她轻轻地放下酒吧，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这个房间其实是我特意为一个人留下的。”我仰头喝掉了酒杯里最后几滴酒，继续说道，“而这个人也是我很重要的一个亲人，不知道上次酒醉我有没有对你提起过呢？”
　　“我不记得你已经说过了些什么了，抱歉，先生。”她摇了摇头。
　　“没事，我要说的这个亲人，其实是我的弟弟。很多人跟我说他死了，但是我的执念牵绊着我、告诉我他还没死，他还活在世上，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
　　“他很早以前告诉我说：哥哥，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颜色吗？我猜是浅蓝色。”
　　“他说哥哥真是聪明，一次就猜中。其实是他自己笨死了，他总是穿着浅蓝色上衣、浅蓝色裤子、连铅笔的外观也都是浅蓝色的，这个还用得着我去猜吗？”
　　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咳咳笑了几声。
　　“所以，这个房间我也布置得全是浅蓝色的调调，为的是有一天能等到他的归来。我相信他啊，会回来的......”我感觉到自己有丝哽咽，又赶紧倒了一杯酒，一次性畅饮，辛辣的触感让我呛得眼睛生痛。
　　“如果他一直不回来，那我就一直等下去......”话音刚落，我便听到了身旁的啜泣声。
　　“先生，不要再说了......”她抬起努力控制着情绪的脸颊，声音颤抖着说。
　　“对不起啊，小姐，我本来也只是想打发下时间，没想到会把你影响成这样。”
　　“没有没有。”她赶紧摆了摆手，“主要是我自己是个玻璃心，加上你的故事又太感人，就忍不住了。我经常看小说也这样的额，先生不要感觉很抱歉。”
　　“行了，我也不想说了。”我怕我这样下去，眼框里的灼热感会聚集成一片海洋，坠落下无数滴泪水。
　　“我们看点搞笑的东西吧，毕竟晚上我答应你的事，还是要履行得。”
　　我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很久没有打开过的电视，里面突然响起的吵闹声，让我似乎回到了很多年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