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山郭傍人家

　　凌晨五点，山风还带着些寒意，薄纱似的云雾笼罩着青山。宁以和静以早早起了床，她们要赶在上午八点前干完地里的农活，才可以在电脑前工作。
　　院子里传来一两声轻微的声响，把思源熟睡的意识从缥缈的梦境里瞬时带回来，她睁开眼，轻轻推了推致远。
　　“外面有声音。”思源轻声说。
　　致远睁开眼，掀开蚊帐，侧耳聆听了一会儿，轻声说：“是爸爸和妈妈、妹妹下地干活。”
　　思源看了眼桌上的闹钟，吃惊地说道：“才五点就下地干活了？”
　　“田里的稗草和玉米地里的牛筋草长得很快，他们得尽快除完草，上午才有时间忙生意。”致远说完坐起身。
　　“你先睡，我也下地帮帮他们。”致远穿上衣服，熄灭床头灯，打开门走了出去。
　　致远简单地漱洗之后，穿上长筒水鞋，戴上草帽，扛起锄头，锁上院门，沿着宁静的村路向村后走去。绿油油的稻田里，二叔二婶和女儿在埋头干活，四个人每人负责一垅地，他们挥舞着锄头除草，不时弯腰把除下的草束成一把扔到田埂上。
　　看到致远来了，宁以打趣地说道：“哥，你怎么来了？”
　　致远走下田，边说：“地里的活儿是男人干的，要不然家里吃什么？”
　　静以直起腰，问：“哥，你们睡觉怎么不关灯呀？”
　　“思源睡觉之前喜欢上网，上网睡着了也忘记了关灯。”致远说。
　　静以说：“电费很贵的，思源经常这样开灯睡觉，你不劝劝思源？以前支教老师住在五婶家，看书超过十二点，五婶就大发牢骚，说她平白无故花那些煤油钱，太不值得。”
　　致远无所谓地说：“挣钱就是为了更好的花钱，一个晚上用电就是用到极限也是一块多，我不能因为每晚这一块钱而跟思源斤斤计较，她带给我们的财富远胜于这每月三十元块。再说了，家里的电费是我交的，思源用多少电我不在乎。”
　　宁以笑说：“哥对思源是真的好，宠到家了。”
　　当初升的太阳跃出山巅时，稻田里的稗草和玉米地里的牛筋草已被清除干净，二叔一家人有说有笑地朝村里走去。
　　前面的十字路口，遇到打猎回来的卓远，他的猎枪上吊着两只野兔和一只大野鸡，手上还提着一只小野猪。致远和卓远攀谈了几句，买下一只野兔和野鸡。
　　卓远看着致远从裤兜里掏出钱包，里面有一小迭的红牛和几张卡，惊叹道：“致远发起来了，身上随时有几百块。”
　　致远笑了笑，递了两张红牛给卓远，不要卓远找钱。
　　卓远乐呵呵地收下钱，顺便问：“那几张卡是什么？电话卡吗？还是会员卡？”
　　致远说：“这些是银行卡。”
　　“银行卡，你有这么多银行卡？”卓远惊讶地说。
　　致远说：“中行、工行、农行、交行的都有，方便资金转账。”
　　卓远一脸的羡慕，对致远说：“致远，你有出息了。将来能不能也带上我？我不想当猎户了，现在很多动物都被保护了，我上个月逮到一只獴一只猫头鹰拿到集市卖，被一个便衣抓去，罚了我一千多元，还被派出所扣留了一天。害得全家人吃了两个月的红薯玉米粥，荤都没沾一口。”
　　“行，到时业务扩展了，我一定带上你。”致远说。
　　致远把野鸡留给自家人，他把野兔宰杀了，送去给在后山屯的兄弟。
　　
　　在一个晴朗的清晨，致远抽空和兄弟几个到后山屯把弘远抬下山，也把弘远的妻女接下山，住在村后的一间闲置很久的房里。王氏家的女人们早已把那间房清理干净，还准备了一切居家用品。宁以把两盆兰花草也带来，放在门旁的一块石板上。
　　安顿好弘远，在回去的路上，兄弟几个问致远，万一弘远的老婆又跑了怎么办？
　　“她要跑早跑了，不用等到现在。”致远说，“药材基地和花圃开始动工了，弘远的伤好后我会安排他一份工做，生活有了奔头，他老婆的心就安定了。”
　　“她每次逃跑都害惨我们。”鹏远说，“现在搬下来逃得更容易。”
　　致远说：“人是会改变的，她不会对弘远的感情视而不见。”
　　说着话时，一辆面包车进入视线，车上走下佟柏月。
　　“致远。”佟柏月远远地叫了一声。
　　致远看了眼母亲和妹妹，平静地问佟柏月：“有事吗？”
　　佟柏月说：“我哥有事走不开，他让我来找你，他想入股药材基地．．．．．”
　　没等致远开腔，三叔开口说：“药材基地的事不是致远一个人说了算，还得在村委会上和村长村民们开会商量，全票通过才行。”
　　“致远，药材基地不是你的吗？”佟柏月看着三叔冷漠的目光，转头问致远。
　　致远说：“我只是其中的一个股东而已。”
　　“你能不能和村长商量商量？”佟柏月问。
　　安远拍着致远的肩说：“长话短说，村里还有一大堆的事儿要做。”
　　致远看了眼佟柏月，说：“我有时间会和村长商量的，你先回去吧。”兄弟几个攀着他的肩跟上前面的家人，把佟柏月冷落在后面。
　　二叔摇着头，低声说：“什么话！他兄妹就是有钱也不跟他们合作！”
　　宁以也说：“我们村的事她也想来渗合，作梦去吧。”
　　院子门前停着一辆摩托车，车上的男子向致远招手。一看是任建辉，致远快步迎上前，到村委办公室研究药材基地的事。
　　药材基地的事在紧锣密鼓地筹建，同时新农村医疗保险也在村中着力宣传，致远忙得顾不着家，晚上回来思源都睡着了。
　　村长住了十几天医院，整日躺在病床上心不在焉，巴不得早点出院。出院这天，致远赶到医院为村长办理出院手续。村长拿着一堆的账单看着，治病住院花了三万多块，他不安地问致远怎么结的账。
　　致远说：“有一万是思源出的，两万是村民共同捐的。”
　　村长点着头说：“你告诉她，我会尽快还钱给她。”
　　“思源说她不缺钱用，不用你还钱，她希望你把精力放在工作上。”致远说。
　　“多好的一个女孩子！”村长赞叹道。
　　村长坐上致远的摩托车，在车上问：“村里有多少人买医疗保险了？”
　　“都买了，昨天把名单全交到镇上去了。”致远开着车说，“我还给弘远他们也买了。”
　　村长点着头说：“想得很周到。”
　　回到村里，任家坳的村长在等着他们，他们在建沼气池上遇到了困难，找致远去他们村帮着解决，致远带上工具袋搭上任村长又出村了。
　　傍晚，致远赶回王家屯，在山坳转弯处遇上放学的学生们和思源，思源的脚已完全好了，和学生在路上小跑着。他摁了两声喇叭。
　　“大忙人，你回来了。”思源打着招呼。
　　他下了车，推着车和思源一块走。到了村口，思源和孩子们挥手道别，她没有上致远的摩托车，而是拉着他问：“致远，你发现村里少什么吗？”
　　“公厕已建好了，还少什么？”致远不解。
　　“少一个卫生所，少一个小卖部。有了这两处设施村民的生活不是更方便了吗？”
　　致远笑了，思源的建议就是多。
　　“我和大伯说一说。”他推着车走进自家院子。
　　天气渐渐热了，静以把餐桌抬到场院中间，两个小表妹搬凳端碗摆筷。思源洗了手和宁以端菜上桌。
　　门外有一衣衫破旧的老人挑着两筐西瓜进院子，二叔和致远迎上前，三人说了一阵话，老人硬塞一筐西瓜给致远，头也不回地走了，二婶拎着一篮鸡蛋两条腊肉追出门。
　　思源不解地问静以：“那老人是谁呀？穿得那么破旧，好可怜哦。”
　　静以语气沉重地说：“他是六叔公，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小的过世了，俩媳妇改嫁丢下三个年幼的孩子，大儿子小时候生病时烧坏了脑子是个弱智儿，这一家子是够可怜的。”
　　二婶回来后大家这才开饭。餐桌上，二婶情绪低落，宁以询问原因，思源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出六叔公的大儿子王忠英看到二叔上山挖兰，他便在后面偷偷跟着去，却没跟着回来。二叔和六叔公带着村里人一起找，好不容易在一处山脚下找到王忠英，他从山上摔下来摔伤了右腿。二叔把他背了回来，并出钱请十二叔给王忠英治疗。六叔公感恩二叔，把准备挑去卖的最好的西瓜送一筐给二叔。
　　致远喝了一口汤，交代宁以吃过饭送五百元给六叔公，又吩咐晚上把账本交给他，他好些天没审核了。
　　宁以说：“快到五一了，生意出奇的好，三七、桔梗、白芍、独活、熟地黄都快断货了。”
　　静以也说：“特别是三七，好多人订货。”
　　二叔说：“三七是一味很好的药材，得大量种植。”
　　致远说：“我吃了饭就去找大伯商量这事。还有，思源说村里要办个卫生所和小卖部，方便村民的生活。”
　　二婶一听这话极力赞成：“十二叔做梦都想办一个诊所，村里再办个小卖部，最实惠！咱村是个大村，几百户人家近一千人口，却没有一家小卖部，说什么都说不过去。”
　　说是小卖部，一提到议事日程上，村长就把小卖部改成大商店，村里渐渐有外地游客来参观，小卖部是满足不了全村和游客的购买需求量的，卫生所的申请也提到日程上。
　　五一这天，宁以静以陪思源到镇上卖兰花。致远没来，在村里忙药材基地的事。赶圩的人潮川流不息，不时有外地人慕名来到店里买兰花和番红花。
　　一队旅游团经过门前的街道，看到特产店门前摆着一溜造型优美的兰花纷纷驻足。思源上前招呼着，双方一听是广东人，交谈更是甚欢，几个老年人听说思源是支教的大学生，很是支持她的工作，掏钱买了几盆贵重兰花。
　　静以一直在思源身旁看她与顾客交谈，广东话半句都听不懂。客人走后，静以问思源：“思源姐，广东人是不是很有钱啊？”
　　思源拧开一瓶矿泉水，笑说：“很多人都这么认为。”
　　“我看报道，海边人是很有钱的。思源姐，你也是海边人。”
　　思源笑了笑，捏了下静以白里透红的脸蛋，说：“别去想这个问题。”
　　门外走进几个人，大声叫着思源。思源定睛一看，是华汝芸、储伶、侁倩倩、伦玟俐、倪采菊还有何雨晴，思源兴奋地大叫一声，跑上去和每个人热情地拥抱着。
　　雨晴故作神秘地说：“我们还带了一个人来看你。”
　　“谁呀？”思源很惊诧，“仉雪芝？”
　　同学们都笑了，思源想不出还有谁，雨晴让她转过身，闭上眼睛。她们向门外招了招手，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接着是一双手捂着思源的眼睛。
　　“猜猜，是谁？”雨晴在她耳边说。
　　思源嗅到身后的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雅的香水味，她伸手摸了摸捂住她双眼的人，这是一双男性的双手，这双手厚实修长皮肤光滑，不像是做体力活的人。思源想了想，开口说道：“林楠枫。”
　　后面的人松开捂着她双眼的手，她转过身，看到真是林楠枫，又惊又喜，笑着说道：“林楠枫，难得你这样一位优雅的绅士还记得我。”
　　林楠枫微笑说：“别这么说我，好吗？只要是我的朋友，我都对他们好。”
　　思源对雨晴说：“你们来怎么不事先说一声？”
　　雪芝也来了，她笑说：“是我不让雨晴说的，想给你一个惊喜。”
　　林楠枫揽着思源的肩说：“听说你在山里干得很出色，我早就想来看你。趁五一长假，叫上你的室友一同来看你。”
　　“你怎么不带上付子仪？”思源故意问。
　　林楠枫脸色不自然地说：“分手了。我现在是专程来看你。”
　　好朋友的到来让思源很是激动和喜悦，雪芝拉着思源的手说：“走，陪我们好好地去玩一玩。”
　　“去哪里？”思源问。
　　“进藏区看一看。”
　　“现在吗？”思源问。
　　“当然是现在，我们一惯来就是说走就走放下一切去旅行的人。”
　　思源犹豫着，华汝芸催促道：“别想那么多了，快走吧。”
　　“可是我的背包在村里。”思源说。
　　林楠枫说：“我们是开着车来的，我送你到村里拿你的行李。”
　　同学不由分说拉着思源走出店面，思源不放心，跑回来交代了几句宁以和静以，坐上林楠枫的奥迪，驶出了小镇。
　　店里的人面面相觑，呆呆地望着思源的离去，半天没回过神来。
　　林楠枫和他的另一同学每人开着一辆车，两辆车不到一刻钟就来到了村口，林楠枫不想进村，在村口等思源去拿行李。思源一路跑进王家院子，二婶正在喂猪，看到思源急匆匆地跑回来，不一会儿，背着双肩背包出来，关上门，对二婶丢下一句话：“婶，我去旅游了。”脚步如飞地跑出了院子，二婶还没反应过来，想叫住思源时思源早已跑得不见人影了。
　　思源上了林楠枫的车，两辆车一眨眼开上了山路，消失在山岭后。
　　
　　雨晴和思源雪芝坐在林楠枫的车里，三个女孩子兴奋地聊着毕业后的心情工作和处境，聊得兴奋，唱起了潘雪芝最喜欢的《又见昨天》。
　　思源问雨晴，记得雨晴说她家有台手风琴，她想借用在音乐课上教孩子们唱歌。雨晴爽快地答应了，说让她母亲寄过来。
　　两辆小车奔驰在宽阔的公路上，雪芝把头伸出天窗，仰望着一碧如洗的蓝天，舒畅地伸展双臂，兴奋地大声叫着：“这感觉好奔放哦！”
　　思源冷不丁说了声：“进到藏区你就不奔放了。”
　　雪芝缩回身子，转头问思源：“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会出现高原反应。”
　　“不可能！本小姐体质好得很，这次进藏要痛快地玩一回。”雪芝说。
　　“那我们拭目以待。”思源笑说。
　　进藏的公路穿过荒芜的草原，两辆小车开心地放飞追逐着，那刺激的快感让雪芝和雨晴兴奋地大叫，可思源却吓得不行，系上安全带握着门把不敢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