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碧水青
作品名称:水长流 作者:云青水澹 发布时间:2020-12-23 22:00:35 字数:7725
阮文璋得知新买的摩托车竟然在路上死火,顿时傻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车子怎么处理?”陶琳问。
“打电话叫车行的人把车拉走了。”阮瑾轻描淡写地说,她不能把遇到隋炜的事告诉父母听,否则家里又是不能安宁。回家的路上,也特别叮嘱交代了琨仔。
两天后的一个午后,阮瑾在哄琨仔睡觉,接到隋炜打来的电话。
“阿瑾,有空吗?车修好了,我在一巷的车行等你。”隋炜一开口就叫她阿瑾。
“知道了,办完事就到车行。”阮瑾轻声说。
读完一本唐诗,琨仔才慢慢睡着。
午后的镇子一片宁静,阳光灼热地暴晒着。阮瑾打着一把白色碎花伞走进车行,隋炜穿着一件白色背心军色长裤在给摩托车做最后检测。
门外的光线暗了下来,他转过头看去。阳光下,阮瑾身材轻盈窈窕,穿着一袭天蓝净色连身长裙,脚着细跟高跟鞋,头发绾着一个圆髻,打着伞,娉婷婀娜地走进来。炎热的夏天,冰肌雪肤的阮瑾却给人一种清凉如水的感觉。隋炜一时给看傻了,阮瑾穿着高贵典雅,气质柔婉绰约,美丽得令人炫目,一定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真看不出,你是个渔家女。”隋炜用玩笑的口吻说。
阮瑾也不想隐瞒,说道:“渔家女只是暂时的,开学了,我要回去教书。”
隋炜心脏骤然一惊,呼吸差点停止:“你要走了?在哪教书?大城市吗?”
“镇上中学,我妈不想我离得她太远。”
“教语文还是音乐?”隋炜松了一口气。
阮瑾笑了,她有着一口漂亮的编贝般的牙齿:“你怎么想到我教语文和音乐呀?”
“你的气质这么古典,教古文和音乐最合适你。”隋炜直言不讳地说。
阮瑾笑得更欢了:“我是教英语的。”
隋炜眼中露出一抹震惊的神色:“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北京大学外语系。”
隋炜彻底惊呆,阮瑾如此出色优秀,陶琳却不让她在外地发展,把她叫回到身边,一定有说不出来的苦衷。
“你还做渔家女吗?”隋炜问。
“我妈身体还没恢复,我爸这几天心脏不太好,前两天到医院检查,说是心肌炎,我在家照顾他们。等过些天,我妈身体好了,我再去进货,帮她分担工作量。”
“你哪天进货,打个电话给我,我叫他们留货给你,这样你不用再跟那些女人挤在一起。”
阮瑾不安地说:“不会给你添加麻烦吗?”
“我还想你给我添加麻烦呢。”
阮瑾笑了,她走到摩托车旁,发动车子,听声音很顺畅。她抬头看着隋炜:“你还会修车,我以为你只是个渔夫呢。”话一说出口,阮瑾脸色一呆,隋炜目不转睛地凝视她,渔家女与渔夫,两人的话里都带着契合。
隋炜展颜而笑,与阮瑾在一起,平生感到前所未有地开心:“我这渔夫也才做不久,我从部队退伍回来,在部队是修飞机的。”
阮瑾目露震惊:“你是军人?军人是最可爱的,我最钦佩军人。”
两人越聊越投机,阮瑾见时间不早,她还有事。她取出手袋,正欲取钱,隋炜连忙按住她的手,他把摩托车推出门外,阮瑾从车斗里取出头盔戴在头上,隋炜仔细地把她掉下的一绺发丝别进头盔里,这一动作过于亲密,让阮瑾脸一红,匆匆发动车子,把车开走。
农历初一,陶琳要包山蒌粽到祠堂敬供,阮瑾带着琨仔提前一天到镇外的山上采山蒌。
向阳的山坡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山蒌。阮瑾戴着斗笠,穿着疍家服,背着竹篓在山上采撷山蒌,顺便也采摘成熟的稔子。
山下,是万顷碧波,片片渔船鸣着悠扬的汽笛从山脚下缓缓而过。
山上,琨仔站在一块岩石上,拿着一面小彩旗兴奋地与路过的渔船用手势打招呼。
阮瑾提醒琨仔,别玩得忘形了。
“没人会看懂你的手语。”
琨仔却说:“会有人知道我的手语。”
山脚下又飘来一艘船,琨仔开心地挥舞着彩旗,他惊讶地发现,有个男子走出船舱,站在甲板上,与琨仔做着相应的手语。
这下子可把琨仔乐坏了,使劲地挥舞着彩旗。
“我叫琨仔——”渔船转弯时,琨仔大声地对着远去的渔船叫着。
过了初一,一天下午五时,阮瑾准时到市里的一家幼儿园接阮琨,在回来的路上,在那片黄花槿林,阮瑾突然看到有个眼熟的身影停在路边一棵槿树下。宽额头,黑寸头,白色衬衫军色长裤,笔直修长的双腿,阳光清爽,英气逼人。阮琨一见到隋炜,很自然地叫了声:“叔叔好。”
“读中班还是大班?”隋炜问。
“中班。”阮琨说。
“口渴了吗?叔叔请你们喝奶茶。”
琨仔高兴地欢呼,阮瑾却有些犹豫:“不太好吧,被人看见了流言四起。”
隋炜却说:“怕什么?看别人的眼色生活,累不累呀。人正不怕影子斜。”
阮瑾默然,隋炜说得有道理。两人开着车并排行驶,进入镇子,来到一巷,隋炜牵着阮琨,走进饮品店,问他喝什么奶茶。
阮琨抬头望着操作台上的一排招牌,指着百香果。
“你呢?”隋炜转头问阮瑾。
阮瑾望着招牌,在思量。
“红豆奶茶?”隋炜凝视着阮瑾的眼睛。
阮瑾一愣:“啊?你喝红豆奶茶?”
“那天晚上,你不是买了两杯红豆奶茶吗?”
“啊?”阮瑾一呆,“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站在你旁边,你付款时还掉了一元的硬币。”
“啊?”阮瑾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我怎么对你没印象?”
隋炜微笑地说:“你是目中无人,而我是我的眼里只有你。”
阮瑾嫣然一笑,看不出隋炜这个人还挺幽默的。
“一杯中杯百香果,两杯大杯红豆,加冰,微糖。”隋炜对服务员说。
三人坐在店内的小餐桌前喝着冰镇爽口的饮料,看样子好像一家人似的。隋炜目光亲切地看着琨仔。
“琨仔前天是不是到阿苏山上玩了?”
琨仔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在船上问你是谁,船转了一个弯,我依稀听到你说你叫琨仔。”
阮瑾和琨仔顿时惊呆住了,琨仔跳起来,绕过桌子,盯着隋炜的眼睛问:“在船上跟我对话的人是你吗?”
“对呀,你问我渔船是什么型号的?几时出海几时回航?在哪里靠岸?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什么人会用军方的手语和旗语交流?我就问对方是谁?琨仔回答我了,我一晚上都睡不着觉。”隋炜抚摸着琨仔圆圆的脸蛋说,“琨仔真是个聪明仔,认识琨仔真的好幸运!”
“叔叔。”琨仔开心地笑了。
隋炜把琨仔抱在腿上,让琨仔依偎在他怀里,又点了几个泡芙给琨仔。
“到山上做什么?”隋炜吻了吻琨仔的小脸蛋。
“我们去摘山蒌叶,也采摘稔子。”
“包粽子?”
“嗯,婆婆要去祭拜祖先。”琨仔低头喝奶茶。
“今晚我就要出海了。”隋炜轻声跟阮瑾说。
“去多久?”
“大概一星期。要打到满舱的鱼才回来,否则就亏了油钱。”
“平时都去到哪里?”
“跟着鱼汛走,马来西来菲律宾都去过。”
“好远。”
隋炜凝视着阮瑾黑漆漆的眼睛,伸手按在她白净细腻的纤纤玉手上,说:“以后我带你去斐济玩,那里是岛上天堂。”
阮瑾一愣,轻轻抽出手,隋炜居然对她许下了三生般的承诺,她不安地说:“我晕船。”
隋炜笑说:“跟我坐船,我绝不会让你晕船。”
“真的假的?”阮瑾睁着晶莹透澈的眼睛,她不相信隋炜这么有本事,“我妈天生晕船,我也是。”
“没事,跟我在一起,我保证让你克服晕船的毛病。”
阮瑾笑了:“算了,这不是克服不克服的问题,这是天生的问题。是每个人耳蜗里的耳石决定的。你们能出海打渔,说明你们的平衡感特别好。”
隋炜一瞬不瞬地凝视阮瑾,和她在一起感觉就是不一样,聊天都是那么舒服。
“你的笛子吹得像仙乐一样,我当初还以为你是教音乐的。”隋炜直言道。
阮瑾一怔,轻声说:“你听过我吹笛子?”
“在海堤边,我第一次听到你的笛声,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谁。我每天傍晚经过你家后巷,在那里倾听你吹一小时的笛子。笛声好听极了,每次我都不忍离去。”
阮瑾惊呆住了,她绝没想到她还有一个聆听者。
“你吹笛子有多久了?”隋炜问。
“因为读得是贵族寄宿学校,学校里有兴趣班,我读小学时就开始吹笛,读到高中,考到笛子最高等级,有笛子传授资格。我即使不教英语,教音乐也是绰绰有余的。但我不想教音乐,我更喜欢教英语。”
阮瑾的高文化高素质让隋炜彻底惊呆。门外走进两个衣着时髦的年青女子,点两份刨冰。隋炜压低声音,问阮瑾:“看得出这两个女子是干什么的吗?”
阮瑾看了看那两个女子一眼,说:“这不用猜的,她们是船上渔家人。”
“你怎么看出来?”
“在海上,一般人身体无法自身平衡,常年在渔船上生活工作的女子,时间久了,体形跟陆地上的女子体形不一样,是典型的S型,走路双肩摆的幅度很大,还是罗圈腿。”阮瑾不加思索地说。
隋炜发出轻快的笑声,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说话能让他感到有趣,心里对蕙心兰质的阮瑾的爱慕更加剧了,犹如化学反应一样。
喝完奶茶,隋炜送阮瑾和阮琨回家,而后赶回去吃饭。
全家人已经在摆台上菜,就等隋炜回来。今晚的菜式尤其丰盛,可是隋炜半点食欲也没有。他的座位旁紧挨着阿媚,陈如慧自上次大吵之后,家里平静了,可她却在行动上施压,隔三差五地叫阿媚过来一起吃饭。隋炜采取冷战战术,不和阿媚说话,也不和母亲说话。
大嫂陈明娇见餐桌上气氛太沉闷,开口说道:“今早差点和阮家那边的人打起来,阮家那些人真不是东西。”
隋炜瞟了眼陈明娇,不说话。
“你们又怎么了?”问话的是隋煊。
“我们到陈世友的船上要鱼,出门时忘了带钱,我把货抬到一边,交代陈世发了,等拿钱到了那里,发现两百斤的鱼给阮家那帮骚货拿走了,气得我要命。我和阿媚跟她们理论,她们说没人跟她们说那些鱼有人拿了,这群骚货。”大嫂一个劲在诅骂。
隋厚桦狠狠地瞪了眼大嫂,没好气地说:“说不定她们说的是真的呢,陈世发有点笨,记性不太好,什么事要交代他三遍他才记得住。”
陈如慧不满地看了眼隋厚桦:“你怎么也帮姓阮的人说话?”
“不是帮,是分析事情,讲道理。”隋厚桦突然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自顾自地说,“今天陶富善来找我,提醒我交养老金的事,说政府有项优惠待遇,千万别错过了。看他走路扶着腰,当年真不该打残他,害他没了生育能力,心里有愧呀。”
“那是他活该,姓阮的姓陶的最好全部断子绝孙。”陈如慧冷冷地诅咒道。
隋煊说道:“妈,说话别那么狠毒,会遭报应的。人家不记仇,我们也应该大度。”
“挨结扎的是我,那种痛你们能体会吗?”陈如慧说。
餐桌上再没人吭一声,隋炜吃完饭和爷爷奶奶打声招呼,坐上摩托车回船上,做出海前的准备工作。
渔船冷冻舱已加满冰块,等隋厚桦隋烽和两个工人上船,隋炜开船,徐徐地驶离码头。
在海上飘了七天,每一天都觉得那么漫长,大海无边无际,思念也是无边无际,有了牵挂的人生,隋炜觉得日子有了色彩,这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八月的海面,天气瞬时多变,忽而晴空万里,炎风酷烈;忽而风狂雨骤,雷电大作。在海上作业时,收听到天气预报,太平洋海面已形成了今年第四号强台风,台风中心超过十四级,阵风十三级。隋厚桦马上吩咐回航。
一阵阵的海风逐渐变得密集,继而呼啸着席卷海面,隋炜握着船舵,日夜兼程,尽快在台风到来之前回到避风港。在离码头二十海里处,当地的渔船纷纷赶回来,海面上一时显得拥堵不堪。
海上派出所的民警全体出动,在海面上维护秩序。
码头上聚集着许多的货厢车皮卡车和各种运输三轮车,大家都想在刮台风这几天屯积足够多的海鲜,好发一笔大财。隋厚桦的渔船缓缓驶入避风港,隋家的女人和一群亲戚蜂拥着上船,平时有生意来往的商家也你拥我挤地上船,抢着要货。
隋炜走出船舱,抬头望了眼黑压压的铅色云团在急速地翻滚,海风一阵紧接着一阵袭来。一条渔船渐渐靠过来,是阮文玖的船。阮姓女子跑上船,却大失所望。阮文玖这次出海遭遇失利,打到的全是没有经济价值的小虾小鱼。
渔家女们空着手下船,站在船舷边的隋炜掏出手机,想打一个电话,想了想又放下了,转头看了眼甲板上疯狂抢鱼的人群,又掏出手机,拨通号码。手机那头响了几响,听到了一个最想听到的声音。
“我回来了。”他抑制着内心的兴奋,用平静的语气说,“有空吗?我送两托鱿鱼和八爪鱼给你。”
“我现在在医院,没有空。”
隋炜内心一紧,连忙问:“你病了?”
“不是我,是琨仔。”
“是不是得了流感?或是急性支气管炎?”
“你怎么知道?”
“台风前几天天气太炎热,小孩子出汗多,照顾不及时孩子就容易生病。”
“是这样的,琨仔昨天就咳嗽了,我以为是吃了荔枝龙眼,这些水果上火,谁知凌晨一点就发高烧了,吃了退烧药还是降不下去,四点赶到医院看急诊。”
“是市里的医院还是镇上的医院?”
“镇上的。”
“我现在就过去。”隋炜挂上手机,和大哥打了声招呼,匆匆赶去医院。
医院位于镇口,隋炜不到十分钟就赶到医院。在一楼注射室,满眼是患病的儿童。隋炜看到了阮瑾,她抱着昏睡着的琨仔坐在一处角落的椅子上在打吊针。
“退烧了吗?”隋炜走到阮瑾身边,轻声问。
“还没有。”阮瑾眼睛里带着一丝疲倦,“烧得很厉害,都四十度了。”
“我来抱琨仔,你休息一下。”隋炜坐在阮瑾身边,把琨仔抱过来。一接手,不禁皱了下眉头,琨仔烧得浑身滚烫,后背的衣服都濡湿了。
阮瑾从随身带来的布袋里取出一块小毛巾给琨仔擦汗。
“你父母身体好了吗?”隋炜问。
“好多了,刮台风,天黑,我不让他们出来。琨仔经常生病,一岁前每月都生病,带他看病我都习惯了。”
阮瑾表情很平静,语气也很平淡,但隋炜听了却是十分揪心。
“琨仔的妈妈是怎么去世的?”隋炜小心地问。
阮瑾望着窗外呼啸而过打得窗玻璃砰砰响的大风,心情显得沉重,目光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之中:“小妹阿瑜是清华大学数学系毕业,毕业后在深圳一所重点高中带毕业班。我也在深圳一所中学教英语,带初一年级。工作量和压力都没有小妹大,平时我还要攻读硕士,准备论文,和小妹交流就少了。小妹在一次校友聚会时认识了一个叫郑睿轩的校友。这个人是广州人,家境富裕,还是官二代。阿瑜还见了男方的父母,他父母也同意他们来往。
“我在回母校交答辩论文时,在大街上突然发现郑睿轩带着一个年纪和我小妹相仿的女子,我不放心一路跟踪,这才发现郑睿轩竟然有情人,两人在北京的一个高档小区租房同居。当时偏偏手机没有电了,唉。我回到深圳,劝小妹退婚,可小妹不听,她说郑睿轩不是那种人,我一定是看走眼了。我是没谈过恋爱,但我相信自己的直觉,郑睿轩长相英俊,外形潇洒倜傥,风度儒雅,人也多才,但风流浪情,他不会是个好丈夫。小妹听不进去我的劝说,执意跟郑睿轩在一起。在我通过硕士论文答辩的那一天,小妹突然来找我,大哭着说她错了,她被郑睿轩骗了,那个家伙的情人竟然找上门来威胁小妹,说肚子里已经有种了。而那时,小妹肚子也怀孕快两个月了,她不愿和一个女人同时分享一个男人的感情,毅然与郑睿轩斩断情缘,断了联系。
“小妹当时带毕业班,工作很紧张,小妹来不及做人工流产,父母不在身边,小妹就搬过来和我同住。七个多月后,生下了琨仔。我们俩姐妹轮流带琨仔。小妹是位很优秀的教师,她拚命地工作,带出的毕业班大学升学率是同行中最高的。她忙于工作,却疏忽了自己的健康,在琨仔还不满一岁时,她在一次学校大扫除时踩到一枚生锈的铁钉,到校医处做了个简单的消毒处理,不想一天后发烧,她还以为是流感,她烧了两天,我不放心,硬逼她去医院看病,可毕竟太迟了,她感染了败血症,爸爸妈妈赶来看她,她的心里话还没交代完,就溘然去世了。我们家的天空突然暗了一半,妈妈哭得死去活来,差点活不下去。从那以后,我一边照顾琨仔,一边继续攻读博士。小妹去世后,妈思念过度,身体越来越差,越来越想我和琨仔,希望我们能生活在一起。这次摔伤住院,天天以泪洗面,我交了博士论文,通过了博士考核之后,就带琨仔回来了。”
听完阮瑾凄凉沉痛的故事,隋炜深深地感动着,他伸手紧紧握住阮瑾的手,低沉地说:“以后我和你一起照顾琨仔。”
阮瑾抽出被握紧的手,唇边浮上沉重的忧郁的表情:“这里的人际关系这么恶劣。在码头,你们隋家的势力把阮家都给压制住了。在鱼市,你妈的势力占了一大半。对你,我不敢想,会招来祸患的。仇恨会加剧,在两个家族中加深。”
“你要相信我。”隋炜用力地握着阮瑾的手。
阮瑾再次抽出被紧握的手,她不想与隋炜有一步的发展,希望太渺茫,她不能把时间和精力放在上面,不靠谱。
阮琨的吊瓶打完了,护士拔出针头,取走空瓶。阮瑾从隋炜怀里把琨仔抱过来,她要回去了,第二天再来。隋炜陪着她走出医院,执意送阮瑾回家。
路边的大树被风吹得弯到极限,电动车被吹倒一片。阮瑾抱着昏睡的琨仔,拉紧包着孩子的薄被,上了隋炜的摩托车。到了巷口,隋炜拉住阮瑾,叫她十分钟出来,他送海鲜给她。
阮瑾本不想接受,但隋炜一双深情的眼睛直直盯着她,拒绝了显得太矫情,她点头,答应十分钟在巷口等他。
隋炜火速赶回到码头,跑上渔船,钻进船舱里,翻找他特意留着的一托大个鱿鱼,冰库里只剩几托旗鱼金枪鱼,他的鱿鱼八爪鱼不见踪影。隋炜急了,钻出船舱,打电话问大哥他的鱼去哪里了。
“阿媚拿走了,说明天是她阿爷的生日。”
“卧草!”隋炜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心中顿时跑过一万匹草泥马。他问明阿媚的住址,骑上摩托车火急火燎地赶过去。
隋炜赶到上寮十巷,陈海媚姐妹俩正喜滋滋地从送货三轮车上搬下一托托海鲜,一阵急促的摩托车声驶来,抬头一看,是隋炜。
陈海媚叫了一声:“阿炜。”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隋炜的脸色很难看,他气冲冲地跳下车,也不说话,翻找他的那两托鱼。没见着,气得脸孔变色,转身斥问陈海媚。
“我那托鱿鱼呢?你怎么能随便拿我的货?”
陈海媚被隋炜严厉的面孔吓得两眼睁着大大的。
“拿出来!”隋炜厉声叫了一声。
陈海媚进屋,不一会儿,双手抱着一托鱿鱼。
“还有一托八爪鱼。”隋炜接过鱿鱼,又说道。
陈海媚乖乖地回屋搬出另一托八爪鱼。这两托海鲜是隋炜在海上仔细挑选整理好的,专门留给阮瑾的。他把两托海鲜绑定在摩托车后座上,也不再说一句话,开着车一下子消失在巷口。
陈海媚望着隋炜消失的背影,两串眼泪无声地滑下来。
阮瑾在巷口等了几分钟,狂风卷着大雨砸下来。她等不了了,往回走。
“瑾,瑾——”
隋炜的声音传来,眨眼间,隋炜的摩托车来到她面前。
“对不起,有事被耽搁了。”隋炜歉意地说。
“还以为你不来了。”
“说好的,怎么能不来?”隋炜解下绳子,把两托海鲜搬到阮瑾家门口,听到阮文璋的脚步声,阮瑾慌忙推隋炜快走。
阮文璋讶然地看着阮瑾从门外搬进来两托海鲜。
“哪弄来的?”
“跟一位船家买的。”阮瑾不敢说实话。
阮文璋看了眼托里码放着整整齐齐的个头一样的清理过内脏的鱿鱼和八爪鱼,轻声问道:“哪个船家?”
阮瑾愣了一下,随口说:“玖叔。”
阮文璋哼哼了两声,轻声说:“谎言一说就揭穿,刚才你妈接到珍姨打来的电话,玖叔这次出海什么也没打到,空船回来,亏了三万。”
阮瑾大惊失色,目瞪口呆地看着父亲。
“说实话。”阮文璋目光慈祥而又威严地看着女儿。
阮瑾无可奈何,小心地看着父亲:“爸,说了你别生气。”
“再不说我就生气了。”
阮瑾只好招供:“是,是隋炜。”
阮文璋叹息了一声:“就猜到是他,都把海鲜整理好了。”
“爸,你千万别生气。”
“我不生气。这孩子人品不错,端午那天,就是他把我从水里救上来的。可惜,他是隋厚桦的儿子。”阮文璋看着女儿,说,“你们不合适。”
阮瑾心一凉,她早有思想准备,但还是不甘心,试探地说:“爸,我们只是朋友。”
阮文璋说:“朋友都难做,爸爸不反对,也不干涉,但你要理智地交往。我们两大家族的祖辈本就有隔阂和矛盾,我和隋厚桦从小闹到大,关系很不好,你叔叔后来又补一刀,带着计生工作队把隋族的生了几胎的女人全按在手术台上强行结扎,没生儿子的男人带着家伙闹到计生队,结果也被你叔叔叫警察来抓到手术台上结扎了,就这样,隋家的人把咱们阮姓的人恨到祖宗十八代。大伯二伯虽然开着大船出海,但始终不敢在码头张扬,隋厚桦的人际关系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那家伙的拳头不是吃素的。这个镇子被仇恨笼罩了几十年,我们两家的恩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化解的。”
楼上传来陶琳的叫唤声,阮文璋交代女儿:“这鱿鱼的事我来说,你说了就会穿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