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咖

　　柳月注意地看了一眼林岚的表情，接着说道：“看到那恢宏的校园，既历史又现代，厚重感、文化感哪是我们曾经的学校能望其项背的？再看看那些同学，听到那些著名校友的名字，我终于知道我的幸运是什么，也明白我一直的担心又是什么了。”
　　柳月说着叹了口气：“我以前总觉得，我没办法和程云比，是因为她给汤潮生了一对儿女，而我不能。这回见了面，我才明白，这只是一方面。这方面我是没法和她比，其他的也同样没法比。程云现在是国外著名大学的教授，而且对汤潮依然有着感情。聚会时，大家都在讲着当年的趣事，说什么我都听不懂，傻乎乎的，是程云一直照顾着我，没让汤潮操一点心，而且还让我住在她的房间里。是因为她喜欢我吗？谁信啊！这还不都是因为汤潮。她的那种大气，那智商，那情商，我什么时候学得来？我什么时候能和她比？当年不能，现在不能，将来也不可能。光从她的身上，你就能想到，当年，和汤潮在一起的是一群什么样的人了。论聪明、论涵养、论气质，我能接触到的周围的人，你觉得谁能和汤潮比？当年那么牛气的程云都能喜欢上的人，我喜欢，奇怪吗？丢人吗？我喜欢上他不难，我们最难得的缘分是他不嫌弃我！”
　　林岚在一旁听得有些发傻：当年的自己是不是把事情想太简单了，以为如果能见到汤潮，凭两个人“青梅竹马”的感情，就会在青春的年华里，自然发展成恋情，就会有美好的婚姻？现在看来，如果真的像柳月说的，当年是程云先喜欢上了汤潮，主动追求，两个人又是在校园里朝夕相处，近水楼台。和自己心中的偶像竞争，自己离得又远，还哪有什么信心？可话说回来了，只要是当年能让自己身陷其中，不管结局如何，毕竟自己这一辈子也算是正经八本地谈过一场恋爱了，就算是败了，是不是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遗憾呀！
　　柳月今天说了这么多，除了感慨，也是想要婉转地告诉林岚，真正抢走汤潮的不是我，我柳月欠汤潮的情，甚至还欠程云的情，但就是不欠你林岚的。可讲半天，见林岚只惊讶了一下，之后就没什么反应，以为自己的话没有打动她，心里有点失望和不痛快：“我知道，你和汤潮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你当年见了我婆婆，就像是真的订了亲似的，兴奋了多长时间，别人不知道，我知道！后来你结婚我都没见你有那么兴奋。你那时，就认准了多少年没见面的汤潮，不管什么原因，我一直都很佩服你的执着。算不算得上是真的爱情暂且不说，这份感情我相信那是真的很真挚。可那毕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而且我现在才明白，你能对一个那么小时候的朋友记得这么多年，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你爸妈一直没忘了汤潮。叔叔阿姨对汤潮那真是好，好得像亲生的似的。不管怎样说，你已经成家这么多年了，我才见到汤潮、喜欢上汤潮，我这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夺人所爱吧？我和汤潮俩个都单身，喜欢也没什么不妥吧？你能和我一样吗？你现在敢喜欢汤潮吗？汤潮敢喜欢你吗？你以前是喜欢汤潮，但我现在也怀疑，你是不是还那么地喜欢。要是真心喜欢，也不会为了几个讲课费，撇下快四十年没见面的他，去上什么狗屁辅导课。你真的就缺那几个讲课费？”
　　一席话把林岚噎在那儿了。她的思绪还没从程云那儿回转过来呢，依然有点灰心和混乱的感觉，没心思和再柳月掰扯什么，于是息事宁人地说：“我说过不让你喜欢他了吗？你和他认识还是我引见的吧？你不敢告诉我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关我什么事。”
　　柳月对她的息事宁人并不领情，因为她打心眼里不爱听的就是她和汤潮是林岚引见的，虽然她知道这句话很大部分是事实。不过她还是更愿意觉得，见到汤潮之前，自己的缘分是不如林岚，可见到汤潮那一刻起，她与汤潮的缘分就是比你林岚强。这都是自己争取来的，谁让当时你冷落了汤潮，给了我机会呢。
　　“这怎么就成了你引见的？那天是我们俩一起见到的好吧？你不过是把我的大名告诉他而已，就算是你介绍了？我最高兴的就是，当时并没人介绍，我们家汤潮就能叫出了我的小名，我听着挺舒服的呀！说明那么多年没见，他还记得我，那么小的时候，就对我有那么深的印象。现在他也常叫我小名，听着多亲切呀。而且见面的时候，汤潮对我讲的话，比和你说的话多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听不得他叫我小名，才告诉他我的大名的，让他叫得正式一点，显得和我之间有距离。你那点小心眼，还你引见的！”
　　认识这么多年，哪见过柳月像这样胡搅蛮缠的，这算不算是过河拆桥？林岚气得狠狠地捶了柳月一下，捶得柳月“妈呀”一声，叫了出来。
　　“你敢打我！下手够狠的，一会儿非青了不可。你等着，我回家就告诉我们家汤潮。”柳月揉着自己的肩头，咬牙切齿愤愤地说道。
　　“你告诉呀，你现在就去，让他来打我呀！”林岚满不在乎，心里说，“告诉汤潮又能怎么样？他在这儿我照样敢打，我倒是想看看他能把我怎样。”能不狠吗，这都憋屈了多少年了。虽然和柳月的关系不大，但这口气能跟谁撒？
　　这么些年，心里憋屈，和丈夫不能说，和父母不能说，以前有的时候还可以和眼前这位说说，今后也不能说了。刚才这一拳，憋的这口气虽然只出了部分，还是让林岚觉得心里痛快了许多，伸手端起咖啡，身子向后靠向椅背，慢条斯理地品尝起来，还不忘冲着柳月得意地晃了晃头。
　　与上次和汤潮在一起时不同，林岚今天点的是美式“黑咖”，带有些酸涩的浓浓的苦，从舌尖滑向舌根，慢慢咽下去，浓浓的香气，像看不见的雾萦绕在鼻端，引诱你去嗅。林岚也说不上，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这边缓过劲来的柳月却给了她一个带着不屑的眼白，撇了撇嘴说：“我们家汤潮才不稀得打你呢，我们家汤潮从来不打女人！我就要是告诉他，要他恨你，心疼我。”
　　“咳……”柳月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可把林岚害惨了，嘴里没来得及完全咽下去的咖啡一下子呛进气管，又从鼻子和嘴里喷了出来。鼻腔里一阵酸辣的疼，眼泪都呛出来了，手中端着的杯子里的咖啡，也因为剧烈的咳嗽，撒了一身一地。
　　林岚的激烈反应，也把柳月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喊来服务员，又是餐巾纸，又是毛巾的，给林岚擦着脸和身上。
　　林岚这时已经说不出话了，眼泪吧差的，可也没忘了瞪了柳月一眼，一只手抢过几张餐巾纸捂在嘴上，另一只手里抓起毛巾和自己的挎包，冲进卫生间去收拾自己的狼狈。
　　“汤潮从来不打女人，所以你才欠揍！刚才我是揍得轻了。”林岚一边收拾，望着镜子里依然眼泪吧差的自己，一边在心里暗暗骂道。
　　柳月刚才那句听起来很幼稚、类似于小孩打嘴仗的话语，太出乎林岚的意料了。
　　她当然知道是谁，让这位曾经屡受生活打击的薄命美人，又在早已过了天真的年纪时，重新找回少女般的这种恣意。
　　柳月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没主意的小姑娘，也不再是以前那个大家背地里常常谈论的婚姻失败者。林岚感觉到，现在再和有了汤潮做主心骨的柳月像以前那样斗嘴，自己已经没有了一点儿往日的优势，虽然她心里非常不愿意承认。尽管她知道柳月对婚姻的牢固和长久，并不见得很自信，否则不会一直在躲着她。但从柳月的表现来看，现在的婚姻状况对她来说，足以让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炫耀，包括她林岚，她那位主心骨的“青梅”。可以看出在她的心中，是真的觉得她的幸福可以和周围任何人比。而且，从今天的谈话来看，柳月也似乎非常愿意这么做。
　　林岚心里突然对两家人在不久之后的聚会，既有些期待，又有点不安。因为自己的父母和汤潮的父母的见面，聚会一定是以怀旧为主基调的。在属于他们的那段难忘的岁月里，自己和汤潮是“青梅竹马”，是两家的重要的纽带，是没有柳月什么事儿的，两家和柳家甚至还有不小的隔阂。可现在的柳月，在谁的面前都毫不隐晦自己的幸福，会不会到时候当着两家人的面，冷不丁也炫耀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