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侯老师的英雄联盟

　　“走，今天必须去洗澡！”侯老师拎着鸽子。
　　放学铃声一响，鸽子就准备从后门开溜。结果，被守在后门口的侯老师堵个正着。
　　鸽子使劲挣脱，刚要跑，又被侯老师拦腰抱住，
　　“小子，看你往哪儿跑！”
　　“哈哈哈！”围观的同学们都笑了起来。
　　栓子和蝎子看此情景，偷偷从前门跑走了。
　　“你们都先走，不要再看了，明天叫你们看看鸽子是白鸽子还是黑鸽子！”侯老师这样说着，还是紧紧地抱着鸽子，任凭鸽子在他怀里乱踢腾。
　　不一会儿，其他的学生都走了，侯老师便拦腰抱起鸽子，往办公室走去。
　　“小子，今天乖乖跟我去澡堂子。否则，我就把你锁在这屋。”侯老师把鸽子撂倒屋里，然后把屋门反锁了。
　　“这是给你的裤衩，袜子，还有新毛巾，你的外套鞋子先穿着，等过两天我再瞅着合适的，带你去试着买！”侯老师一边说，一边整理着洗澡用的毛巾篮。
　　“好了，去不去，小子？”侯老师坐在床边翘着腿问。
　　鸽子把脸转向一边，翻着白眼不回答。
　　“好，跟我对怄是吧？我跟你奉陪到底！”侯老师不紧不慢地从抽屉里拿出两碗泡面，倒上开水，又点燃了一支烟，悠悠得吸了起来。
　　办公桌上的闹钟滴答滴答地走着，窗外的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鸽子肚子饿极了，侯老师已经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泡面的香味一个劲地往鸽子鼻子里钻，再加上侯老师吃面条时故意发出的吸溜声，对此刻的鸽子来说，真是个巨大的折磨！
　　“就这么轻易认输？还是---？管它呢？先想办法出去再说。想到这儿，鸽子扭过去对侯老师说，
　　“我去，但我不跟你一块儿进！”
　　“没问题，我在外面等你！”侯老师爽快地答应到。
　　“还有啊，你可别想着再跑了，你这叫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自己想想，有多长时间没洗澡了？马上就变成一只臭鸽子了！”
　　鸽子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怎么着也不是侯老师的对手。心里忖摸着，前两天身上痒得难受，肯定是已经生虱子了。
　　“不会的，我去洗。”鸽子第一次认真地回答老师的问题。
　　“来，把面吃了，我再给你兑点儿热水。”侯老师注视着眼前这个瘦弱而顽劣的孩子，脏兮兮的头发紧贴在前额，两条裤腿儿又大又宽，就那么不合时宜地吊着，鞋子上沾满了泥土，早已经分不清是绿色还是黑色。不过，上身却穿了一件非常时髦的淡蓝色牛仔服。
　　鸽子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泡面，根本没有注意侯老师在打量他。
　　“咱们先约法三章，今天先遵守第一章，把澡洗了，衣服换了，其他的以后再说。”侯老师说罢，拉起鸽子的手便走。
　　鸽子知道反抗也毫无用处，便乖乖地坐上侯老师的自行车，手里拎着洗澡的换洗衣服。
　　一路上，这对师生谁也没有说话。时令已接近立冬，马路两旁的杨树已经早早地蜷缩起身子，没有了夏日的恣意张扬。叶子也变得枯黄，经风一吹，便急急地往泥土里钻去。
　　鸽子的牛仔服是管朋友借来撑门面的，贴身穿的秋衣秋裤是去年的，裤管和袖口早已经磨损得不像样子，还露出一大截胳膊和小腿。
　　侯老师车骑得飞快，鸽子冻得缩在一起，早已顾不上看周围的景色。在有生以来的十几年里，从来没有一个大人这么驮着自己，这种感觉让这个十三岁的少年很不适应。
　　今天的澡洗得很顺利，鸽子没有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很久没有进过澡堂子了，鸽子张开双臂让自己瘫在水里，任由水波轻轻托着晃来晃去。澡堂子里的热气很足，早已把鸽子的眼脸打湿。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哈气凝结的小水珠，从脸上流下来。
　　侯老师趁着鸽子洗澡的工夫，跑去街上的针织商店里，给鸽子买了一套秋衣秋裤。
　　“洗完澡把这个换上。”侯老师把秋衣秋裤撂给鸽子，便转身出去了。
　　鸽子这套秋衣秋裤不知为啥穿了好长时间，才从脚上捋了上来。
　　“刚才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呢？”鸽子出来没有瞅见侯老师，就问服务员。
　　“走了！”服务员说完，又忙去了。
　　鸽子走在深秋的大街上，这几年流浪汉似的生活，让他早已经学会了对很多人，很多事不在意。比如，他的母亲，哪怕他再想让母亲留下来陪一陪自己，嘴上也只是说，
　　“谁让你管我的？拿走，拿走，我不需要！”然后，把母亲拿来的衣物统统扔到外面去。
　　他知道母亲并不宽裕，每次来拿东西都是背着继父偷偷来的，回去也免不了一顿争吵。
　　想到这些，鸽子想哭，可是要是被人看见了，就太丢人现眼了。于是，赶忙把眼泪擦干。
　　“栓子家和蝎子家也不能再去了，去多了会惹人嫌的！”鸽子这样想着，就朝自己家里走去。
　　老远就看见家里亮着灯光，前年村里为了照顾他，特意给他家免费架通了电线。
　　“是谁呀，不会是贼吧！我家能偷出点啥？”鸽子这样想着，快步朝家里走去。
　　“回来了！回来了！”蝎子拉了拉栓子，朝侯老师跑去。
　　“隐蔽！”侯老师一声命令，蝎子和栓子赶紧蹲到侯老师身边，闭上嘴，大气不敢出。
　　蝎子和栓子眼瞅着侯老师对鸽子的良苦用心，早已经感动的稀里哗啦，对侯老师崇拜的五体投地。暗地里和侯老师配合，送了好几回关于鸽子情报。
　　而侯老师这边，了解鸽子越多，就越心疼这个孩子。今天把鸽子顺利送进澡堂子以后，就在蝎子和栓子的带领下，来到了鸽子的老巢。
　　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个窝儿。一扇破旧的木门随意地插着一个木门闩，连个锁都没有挂。院里堆满了发霉倒掉的剩饭菜，和破烂的旧衣裳。
　　“侯老师，你坐，你坐！”鸽子赶忙把鸽子床上堆的被子和脏衣服往床里面推了推。
　　侯老师没有说话，坐下打量着这个少年的屋。
　　一张破旧的八斗桌，桌面上黑黢黢的，堆满了各种杂物。仔细一看,屋角的墙壁上挂满了蜘蛛网。整间屋子了无生气，看得人脊背发凉。
　　“谁在里面？赶紧出来！”鸽子在院里大喊了几声，然后摸了一根棍子，蹑手蹑脚推开虚掩的房门来到屋里。
　　他愣住了，眼瞪得滚圆，却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结结巴巴得问，
　　“候--侯老师，你怎么在这儿？栓子，蝎子你们怎么跟他在一起？”鸽子用棍指着屋里的三个人。
　　“鸽子，你看，侯老师给你带了一整箱方便面！”蝎子赶紧起身拿走鸽子手里的木棍。
　　“不是，你们，你们几个怎么会在一起？”鸽子仍然沉浸在震惊的情绪中，呆立在原地，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唉，还是俺给你说了吧！都是俺给栓子商量着给侯老师引到你家的。主要不是你整天没法好好吃饭，俺们也想让你跟着侯老师过。你要是不愿意，俺们以后还给你拿吃的，你看这样中不中？”
　　蝎子说完，怔怔得看着侯老师，也不知该咋办？
　　“谁让你们来的？都给我走！”鸽子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不愿意让自己的老师看到这个破败不堪的家。
　　“鸽子，鸽子，你别这样，你总得给侯老师一个面子吧！侯老师对你这么好！”栓子拉着鸽子，不让他犯浑。
　　“别理她，我们走，让他一个人在这儿做！”侯老师说罢，佯装起身要走。
　　“侯老师别走！你要走了，鸽子就又没人管了！”栓子和蝎子一边一个，拉着侯老师不让走。
　　“鸽子，鸽子，你说句话呀，不能让侯老师走！侯老师走了，可咋办呀？”蝎子急了，连忙把鸽子往侯老师身边拽。
　　鸽子脚下仿佛生了根，任蝎子怎么拽都不动身。
　　侯老师见此情景，一句话不说，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侯老师！俺们给你跪下了！”蝎子拉着栓子跪在侯老师身后。
　　侯老师心里一阵翻腾，五味杂陈。
　　“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侯老师转身拉起了蝎子和栓子。
　　“恁俩别这样，俺听侯老师的！俺跟侯老师走，还不行吗？”鸽子看着好哥们都给老师跪下了，心里过意不去，便赶紧松口说。
　　窗外的夜色越发凝重了，寒意一阵阵袭来。空气中飘来邻家饭菜的香味，屋内这几个人才想起来没有吃晚饭。
　　“咕噜噜！”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开始发起了抗议。
　　“走吧，咱们一起去吃饭吧！今天老师请客，咱去吃一碗烩面！”
　　侯老师推上自行车，后面跟着蝎子、栓子、还有鸽子。
　　一个大孩子，三个小孩子，就这样相跟着。在这深秋的街道上，配上天空冷清清的圆月，还有那几颗闪烁的星星，倒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