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伺候”

　　走过半生，遇到了自己从内心喜爱的人，第一次主动追求和全身心投入，也第一次得到了有感情回报的婚姻：终于可以在丈夫面前毫无顾忌地表达自己的情感诉求。而汤潮在形象上就很有安全感，性情有些孱弱的柳月现在终于身心都有了依靠，压抑的情感可以释放，收藏了多年的少女之心才可以爆发，可以随意撒娇，甚至可以刁蛮。在外面很安静的柳月，在汤潮面前却常常兴奋地说个不停。她当然也希望汤潮对自己的热情能积极响应，可习惯于波澜不惊的汤潮很少有很活泼的时候，引得柳月老想“欺负欺负”汤潮。汤潮话虽不多，可并不冷漠，对家人很上心周到，让柳月有很强的安全感。虽然柳月有时会调皮地叫汤潮“木头”，但这“木头”只是调侃汤潮身上的书生气，稳住谦和、可爱，至少在柳月的内心，这个称谓没有半点贬义。
　　柳月现在是可以在婚姻面前肆无忌惮，可以由着性子地“欺负”着自己的丈夫，而不是受欺负。不过每次的这种刁蛮持续的时间都并不长，平日里柳月对汤潮展现的还是妻子的温柔更多，这当然是善良女人的天性。特别是当汤潮陷入沉思、脸上流露出忧郁神情的时候，柳月都会心疼，会为汤潮觉得不平，却不知如何安慰汤潮。只有把这一切归咎于命运，就像当年的自己，美貌的青春，不是也没有带来美好的婚姻吗？很多事情也只有认命。她也只能放下手中的事，静静地在爱人身边陪伴着。
　　可一坐到汤潮身边，本来很勤快能干的柳月，往往是一脸慵懒靠在汤潮的肩头，还经常一脸委屈地嘟着嘴。时间一长，汤潮还要反过来安慰她。
　　一杯香茗窗边坐，往事如烟到眼前。有了佳人在侧，生活和心境安稳了许多，汤潮在空闲的时候，却会更时常地想起旧事的。而最留恋的除了在学校的时光，就属毕业后在化工厂的那段经历。年轻的汤潮废寝忘食地把工厂流程和设备钻研得清楚明了，似乎诺大的工厂的生产环节都尽在胸中、了如指掌。这种运筹帷幄的激情在出国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事业的激情期对汤潮来说出奇的短，而在这之后的工作上就没什么事业方面的追求和抱负了，基本上就是为生存。现在的工作，即使是当了厂长，对他来讲，也是技术含量太低，没有什么东西需要费心去钻研，提不起太大兴趣。
　　在第二年的清明，和柳月去扫墓过后，一场时节的小雨，又勾起汤潮内心的惆怅，随手写下一首小诗：
　　“清明惴惴过，小雨姗姗来。
　　曲径幽幽冷，芳华处处开。
　　远方花诗酒，近眼酱醋柴。
　　五斗折腰米，负了子陵台。”
　　自己几十年的奔波，觉得还有好多知识、才华和精力可以发挥，却没有可用之处，又没法彻底超脱凡尘，回想往事，没有成就任何值得自豪和骄傲的事业，不免会引起心中许多遗憾和惆怅。
　　生活安逸下来，也会着意地去回避，可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起程云，也愈加思念一双儿女。尤其是知道儿子独自离家学习生活，更让人牵挂。不知是什么原因，这时一想起儿子，就总想起儿子小时候因为淘气而多次被自己打，觉得非常心疼和内疚。
　　命运是很能捉弄人的！本来非常有才气、聪明能干、起点也并不算低的汤潮，工作也常被人赏识，事业之路却并不一帆风顺，几乎没有什么高峰期。而从少年起就与异性交往有困难、一直没有交往很深的异性朋友的他，两次婚姻的对象却都是非常出众、令人心仪的女性：一个是聪明勤奋、学习出众的尖子生，一个是相貌出众的美人，能够追求得到，都不是像汤潮这样的内向的人可以想得到的。如果让汤潮去追求还真都够呛，即使在婚后，面对热情似火、柔情似水的美丽柳月，汤潮依然常常会表现出与年龄和经历极不相符的拘谨、羞涩，常常脸红。
　　可柳月很喜欢看汤潮脸红，像个腼腆的大男孩儿，自己也仿佛又回到少女时代，有恋爱的感觉。柳月少女时代虽然追求的人很多，但一直没真正好好地恋爱过。似乎整天围着她转的异性，在她眼里净是些坏蛋混混，把好人都从自己的身边隔离开了。如果在身边能遇到心仪的人，柳月相信自己也会和母亲当年拒绝那位教务长一样，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刘德宏的。也就不会有第二次婚姻的无奈和勉强。和汤潮相遇后，有了心动的感觉。可刚刚找到了一点恋爱的感觉，汤潮就受了伤，两个人多少有些匆忙地走进婚姻，没有享受足恋爱的甜蜜。自从汤潮上次受伤以后，柳月的心态发生了很大变化。在那之前，柳月还非常在意汤潮在两人交往中为自己做了哪些，总希望汤潮能多关心、多疼爱自己，潜意识中充满对被呵护的渴望，汤潮的表现也确实很绅士；而在那以后，柳月是更愿意无条件、一门心思地对汤潮好。而心态改变后的柳月，也发现汤潮更多让人喜欢的地方，不时就有惊喜，婚后依然沉浸在恋爱的感觉之中，而且更愿意认为这是自己的初恋。会有恋爱中的柔情似水，也会有少女般的调皮和任性。
　　柳月第一次婚姻失败后，性格就开始变得比较封闭，相貌又太引人注目，没事儿的时候，从不去公共场合抛头露面。像跑步，以及后来兴起的广场舞、健身操都从不参加，锻炼身体只是在家做做瑜伽。因为开始得比较早，坚持多年，很有些功底，可以做一些对柔性要求比较高、比较难的动作。结婚后柳月更是注重自己的体型的保持和锻炼，也常常逼着汤潮一起做些练习。汤潮虽说年轻时也经常参加体育锻炼，打打球，下下腰，压压腿什么的，但是都没什么扎实的功底。加上很多年不练，做起瑜伽来龇牙咧嘴的，动作显得有些滑稽，弄得柳月笑得前仰后合的，没办法再继续认真督促下去。只好监督汤潮每天做平板支撑、俯卧撑之类简单的锻炼。
　　自从汤潮住进自己的家，柳月就下决心要好好“伺候”汤潮，要让汤潮好好地“享福”，嘴里有时也“大少爷”长、“大少爷”短地叫着。可很快，柳月发现“伺候”汤潮并不“容易”，因为汤潮并不像“别人口中的丈夫”那样，回到家里像个大少爷似的，老老实实等着你“伺候”。
　　结婚前，汤潮睡在厅里的躺椅上，早上经常比柳月起的还早；结了婚之后，两人睡在一张床上了，为了不影响柳月，早上汤潮倒是不一睡醒就起床，但只要是柳月起床，汤潮也会马上起来的。柳月“洗脸”比较费时间，一般情况下，等她从卫生间出来，汤潮早就把早餐准备好了。晚上两个人下班总是一起到家，一起买菜，一起做饭，柳月主厨，汤潮就在旁边打下手。周末无论是去汤潮父母那儿，还是在自己家，做什么都是两个人一起做。这在以前柳月的婚姻里是不可想象的事。手脚麻利的柳月到不指望汤潮能帮多大忙，但心爱的人陪在身边，做事的心情是不一样的，做多久都不会烦。尤其是每天刚下班，一天没见到人，有许多的新鲜的见闻要对汤潮讲。
　　汤潮唯一不伸手的事就是收拾家里的卫生，柳月也不让他做。汤潮不太善于收拾家，从小就是做完作业，书啦本啦东一件西一件，经常第二天上学这个书没带，那个本忘拿了，居然有两次大冬天，因为穿的多，上学忘了拿书包。让父母又生气，又觉得好笑。每当看到汤潮又把东西随手乱放，父母就经常取笑地说他生晚了，要是生在贾宝玉那个年代，怎么也得一个丫鬟俩书童伺候着，才能照顾好。
　　汤潮收拾家的水平也是柳月唯一不待见的，刚住到柳月家里的时候，看到柳月收拾家，汤潮也不好意思闲着，要伸手帮忙，结果被柳月娇嗔地一巴掌把汤潮伸出的手给打了回去，“这哪是少爷干的活，别添乱就成。”汤潮从那儿以后就很知趣地不插手了。后来连汤潮每天要穿的衣服，都不让他自己找。因为汤潮穿着不上心，比较随意，翻过的衣柜，在柳月看来，就跟贼光顾过的差不多，又可气、又无可奈何。在柳月收拾家，洗洗涮涮的时候，汤潮大多安静地看书。可是每当有需要搬点重的东西什么的，汤潮都不会袖手旁观的。汤潮偶尔还会在柳月忙着收拾家时，主动做些简单的饭菜，比方面片了、疙瘩汤了之类的，有时还会出乎意料地做个自创的“拿手菜”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