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

　　程云在婚后是变得越来越沉稳，越来越有“大姐”的样。年轻的两人亲昵的时候当然更多更热烈，也会有打打闹闹，也有过相互扔枕头的时候。但程云对汤潮总是“手下留情”，不会像柳月这样真的使劲捶打，手上从不使劲，只是嘴巴做咬牙切齿状。有事儿没事儿喜欢轻轻揪着汤潮的耳朵，生气时更愿意跟汤潮很无奈地跺脚，顶多偷偷地掐一把汤潮。柳月正好相反，结婚前比较文静，文静得忧郁，所以汤潮对婚后在家里经常突然变得活泼的柳月还真一时不太适应。汤潮常有错觉，是不是弄错了，这是自己娶的那个媳妇吗？
　　不仅如此，和这位漂亮的媳妇近距离亲密相处还时不时地会让汤潮有些心虚，甚至有时会羞涩，常常一想到程云还会有些犯错的感觉。虽然怕别人说闲话，是汤潮尽力催促两个人的结婚，可毕竟两个人婚前接触时间并不像和程云恋爱那么长，汤潮有些心理准备不足。而柳月的出众的美丽也让汤潮增加了幸福的不真实感，经常会觉得像是在做梦，一种不太真实的安宁和满足。
　　这一天两个人在家休息，吃过早饭，汤潮坐在客厅里的躺椅上看书。柳月一个人在忙着收拾家里卫生，不时瞥眼看看安静的汤潮，转着眼珠打“坏主意”。忽然想起多年前看过的一个电影里的情节，放下手里的活儿，走过来，伸手轻轻地揪着汤潮的耳朵：“汤潮，你还记得以前一个古装电影里，有位书生这样说他的书呆子朋友，‘河边一棵柳，潇洒又风流。上前仔细看，木头。’”汤潮没记得看过这么一部电影，但一听就明白柳月的意思，很配合地装作生气的样子：“你敢说我是木头，讽刺我是书呆子！看我怎么收拾你。”放下书本，伸手要抓柳月。柳月一见汤潮对自己的“挑衅”很积极地有了反应，得意地笑着转身就跑，汤潮一直“追”到卧室，三下五除二就把柳月双手背在后面按到床上，硬板着脸吓唬道，“还调不调皮了？再调皮，揍你屁股！”柳月努力抬起头来，一脸认真地说：“揍不行，摸可以。”一句话让汤潮想起在幼儿园时在草地上方便的情景，脸一红，手不自主地松开了。柳月爬起来，好奇地把脸凑到汤潮的面前，看了一会儿，也板着脸说，“你脸红了，你害羞了。说，为什么害羞？又想起什么坏事了？”汤潮一脸坏笑：“你还记得小时候在幼儿园的时候，小男孩们都爱摸你屁股的事吗？”这回轮到柳月脸红了：“记得，当时好像就只有你是好孩子。”柳月正了正神，小声对汤潮说，“奖励你，以后只让你一个人摸。”汤潮闻言，身子就是一个趔趄，差一点没站住，脸又是一红。柳月一撇嘴，“还害羞了！你和我说说，你这么害羞的一个人，当年是怎么当上俩个孩儿他爸的？”汤潮一口气没上了，直接趴床上了。柳月笑着弯下腰，很欢喜地在汤潮的脸上吻了吻，这才心满意足地又去忙着继续收拾卫生了。
　　其实柳月的活泼和任性，只是在汤潮面前，毕竟能让柳月常处在兴奋状态的人只有汤潮。在外人眼里，结婚后的柳月虽然性格上开朗了许多，脸上不再总挂着忧郁的神情，时常有了笑容，但在单位依然是话不多，依然是很文静的。柳月的性格是属于家里家外反差比较大的、“窝里横”的那种。
　　对汤潮来说，柳月和程云的最大不同，是柳月不像程云那样有主见。程云什么事情都征求汤潮的意见，却是最终决定家里重要事情走向的人。柳月表面上总是“欺负”汤潮，但离了汤潮就没了主意，小事情还行，大事都愿意听汤潮的。好在家里还是小事多。
　　和程云在一起时，学习和工作始终是两个人之间谈论最多的非常重要的话题。在上海的婚后生活中，业余时间程云经常会和汤潮讨论工厂产品的应用、定位，工艺是否先进，自己工作在做什么，遇到了什么疑问，目前国际上的先进产品、热点等等。书也常常是两个人在一起看，边看边讨论、研究问题。后来在国外，两个人不再讨论彼此工作和学习上的事情，交流就越来越少。
　　而柳月根本就不会问汤潮与工作相关的事，从来不会关心过问汤潮在工厂里情况和生产上的事情，连汤潮在结婚后不久就接替了退休的庞厂长的工作都不知道。这也难怪，柳月对汤潮的工作根本就是外行。而现在，自认为是一个事业上的失败者的汤潮在工厂之外的地方，也最不想和别人谈工作。而柳月的工作上的事情也是汤潮不太过问的，机关里的工作对他来说比较陌生和难理解的。两个人闲暇时刻，柳月会和汤潮讲一些白天碰到的新鲜事、社会上的新闻热点，什么电视剧好看，有很多话题是汤潮平时没太上心的，只是觉得什么事情一到柳月嘴里就变得很生动，很少插嘴；而汤潮对一些事物的看法，常常让柳月感到不可思议，愣愣地半天回不过神来。所以两个人往往是一个人在讲，另一个人不插嘴地在听。当然了，当听众的更多的是汤潮。
　　对于电视节目，两人的兴趣也不在一个点上，年轻的时候在图书馆浸淫多年的汤潮比较喜欢纪实和史实或立意深刻、体现高智商的题材，喜欢厚重、大气，而这类题材节目并不是总能见得到。而年轻时喜欢琼瑶、三毛的柳月则喜欢看一些情感类的常见题材，所以在柳月每天晚上边做瑜伽边追剧的时，汤潮则大多陪在一旁，坐在躺椅上看书。汤潮看的书比较杂，也比较随性。
　　汤潮可以不打扰柳月追剧，柳月却不能不打扰汤潮看书。每当看到悲情剧的高潮时，柳月就挤到躺椅上，借用汤潮肩膀寻求安慰。有些绕脑的剧情，没看懂时，也要汤潮帮助解释其中的逻辑。当然，柳月不只是在看电视时，挤汤潮的躺椅是经常的事。幸亏当初给汤潮的是要睡觉用的，比较宽。
　　这天柳月看着电视剧，里面有男主角求婚的场面，柳月看着看着就起身，又挤到汤潮的躺椅上，认真地对汤潮说：“我是不是很傻？你也没求婚，我就这么傻乎乎地嫁给你了。”汤潮听了，心里也有些愧疚。结婚时，自己对二婚不知为什么，总感觉不是什么太光彩的事，从心里不愿意张扬，程序和仪式上是有些简单，不够郑重其事，也没有在亲友面前正式对婚姻做出承诺。可嘴里却强词夺理：“怎么没求？当初我那么求你，你都不想结婚！结婚还是我逼你的，你都忘了？”
　　柳月还真叫汤潮这么一搅和把思路给带偏了。想起自己婚前的忧虑，就没注意汤潮偷换了概念：“那还是我傻，总是担心婚姻不成功、不长久！其实人是怕孤独的，谁愿意单身、愿意放弃幸福？一个人生活，又孤单，又没有安全感。我那时只是对婚姻失败的恐惧罢了，与其受伤，还不如孤独。”
　　停了一会儿，柳月又突然发起感慨来了：“年少时，把婚姻总是想得很美好，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一定就会恩爱的。可成年之后才知道，能有一个幸福的婚姻其实是很幸运的。我自己的过去就没法提了，看看周围的同事和朋友，能长时间恩爱的也不是很多。整天吵架的，闹别扭的，凑合的很普遍。我一个好朋友，老公怎么对她好都没用，见面就拌嘴。”柳月差一点儿没把朋友的名字给说出来。一想到不愉快的往事，柳月把头枕到了汤潮的肩上，弄得汤潮没办法再看书了。
　　汤潮放下书，搂住柳月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的。”柳月内心一暖，轻声说道：“我没事儿！有你在，我就不委屈。”
　　柳月前几天看到了一篇有关张爱玲的姑姑——张茂渊的故事，一个清高智慧、表面上冷淡如冰的女子，却在心底，保存着52年的爱。在她78岁时，嫁给了初恋情人李开弟，演绎了一段令人泪下的为爱执着的传奇。柳月突然在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早知道会遇到汤潮，自己会不会也心甘情愿地一直单身地等着他？现在自己的答案当然会是肯定的，可一想到曾对汤潮多年念念不忘的林岚，不也没有一直等下去吗。爱情输给了孤独，还是输给了绝望？也许汤潮对林岚来说只是虚幻，是虚幻输给了现实？想到这些，再想想自己独居时的生活，柳月又觉得答案不是那么肯定了。自己为什么会嫁给李凤伟，除了家人的劝告，难道就不是因为当时自己也急于改变生活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