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出师未捷

　　上官云飞一听，马上朝着那两个学生指的方向跑过去看。到最高处时，他才发现那两个学生不知是由于惊恐还是由于其他原因，竟然说错了地方，而且将一场事后证明是行凶场面说成了打架斗殴。
　　上官云飞现在所处的地方是木兰山伸出的一个小山梁，与木兰山巨大的山体几乎呈平行状态。这个山梁由五六个大小不一的山岭组成，像一串用绳子连着的珍珠，绵延有五六公里远，山梁的最北端就在上官云飞曾经停留过的那座亭子。
　　特殊的地理结构，导致山梁与木兰山之间形成一个巨大的沟壑，有一条小溪沿了这沟壑直接延伸到八三四二兵工厂的门口。沟壑两边虽然长了不少的叫不出名字的荆棘，但由于居高临下，所以沟底的一切仍然一览无余。
　　更没让他想到的是山下的地质公园竟有如此多的游客，单从那密密麻麻的人头来看，起码不少于五十人。他拿出望远镜向下看去，发现人们是在山脚下那面形似镜面的石壁前围成了半圆形，嘴里在乱七八糟地不知喊些什么，而在这半圆形的圆心处则是一个穿短袖衫的男子正在疯狂地围攻他们的刑警队员。这给他的第一反应是不是手下的警察与正在搜寻的歹徒遭遇上了？
　　远远望去，那名男子左手挥舞着明晃晃的西瓜刀，右手则轮着一根看似铁棍的东西。刑警在面对这个男子一点儿也没有显出畏惧，手中也挥舞着一根枯树干与之抗衡着。那个男子下手特别凶狠，招招式式都是想要对手的命。而周围的人们却无动于衷，没人上去动手擒嫌犯，居然津津有味地看热闹，真让人气愤。
　　一种不可言状的悲哀和愤怒，不由自主地充斥在上官云飞心头。记得是有位伟人说过：物质文明的发展是以精神文明的堕落为代价。刚开始看到这句话时，他还颇有点怀疑，不知这位伟人所言指的是什么，但在现实面前上官云飞确实无语了。不能否定，这几年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确实有了大的改观，但物质以外的东西呢？虽然还不敢说堕落，但在上官云飞的感觉里最起码较以前有了明显的退步。
　　就说眼前吧，几十个人围着一个刑警与穷凶极恶的歹徒搏斗只是一味地叫喊，似乎在呐喊鼓劲、助威，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勇敢地站出来帮助刑警。上官云飞又想起小学时学过的鲁迅的那篇文章，日本人屠杀华夏人，围观的华夏人却一脸麻木，无动于衷。那时候华夏人未被唤起，才出现这样让人心酸的场面。而如今的华夏人，被拿破仑称之为睡狮，早已经被彻底唤醒了，为什么面对凶残仍是一脸麻木，无动于衷呢？出于习惯？出于畏惧？还是出于骨子里原本存在的劣根性？对于这些沉重的问题，他一时找不到一个合情合理的答案。
　　上官云飞他深知责任在肩，一刻也不敢丝毫的懈怠，必须马上派人过去增援。他的左边是高达几十丈的悬崖绝壁，他没有办法即刻冲到沟底，他马上拿起手机通知在度假村里蹲点的张文森、夏雨杰等人前往协助。末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便马上也顺着山梁往木兰山那儿跑，然后沿着木兰山与那道山梁交汇处的一道缓坡下到沟底。那样远的距离，上官云飞估计等自己赶到沟底，最快也得二十分钟。
　　如果张文森、夏雨杰不迅速赶到的话，那个刑警也许会吃亏，如果再让那个嫌犯弄出个命案来，那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向楚天市人民交待。眼睁睁地看着民警被那个穷凶极恶的家伙杀死，这辈子他们即使再干出什么样的丰功伟绩，也无法洗刷掉镌刻在心头的耻辱二字。
　　人到了这个份上不仅失去了理智，连记忆也完全丧失。上官云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沟底冲去的，期间他叫喊了些什么，摔了多少跤，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待上官云飞赶到人群聚集的地方时，远远就看到自己手下的夏雨杰已提前赶到了。这下二对一了，应该可以应付局面。于是，他停住跑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远远地，上官云飞听见人群里面激战正酣，轰轰烈烈的打斗响声不断。的确，上官云飞猜得不错，不但场面有些血腥，而且还有些恐怖，就在打斗的民警江思化处于生死攸关的最危险时刻，那个歹徒逼得江思化不住地往后退，突然江思化被脚下的一个台阶绊倒，整个人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歹徒怪叫一声，举起西瓜刀，就往江思化的胸部扎下去。
　　正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夏雨杰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样，大吼一声冲过去，抬腿一脚踹在那歹徒的腰部，就是这一脚救了江思化一命。歹徒凭借身材高大并没见被击倒，突然发疯似猛扑上来抓扯夏雨杰，两人抱着厮打起来。夏雨杰正想办法扭住歹徒手腕，企图让他手中的西瓜刀松落掉地。
　　江思化在一见，灵机一动，赤手空拳挥舞着冲向那个歹徒。趁他注意力在夏雨杰身上的当儿，从右侧飞起一脚横扫过去，即使不是尽其所能，起码也让那歹徒遭受重击。结果被歹徒识破而扭身躲开，江思化的那一脚反而踢在了夏雨杰身上，他被击倒在地。
　　江思化急忙上前将夏雨杰从地上扶起，急红了眼的歹徒突然从地上操起一根铁棍打过去，重重砸在夏雨杰的左边额头上，鲜血立时染红了他的整个脸颊。那歹徒挥舞着铁棍再次准备砸向夏雨杰时，江思化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双手紧紧抱住了那歹徒的腰部，与之抱在一起在地上不停地翻滚。歹徒顺手拾起地上的水果刀，猛地刺向江思化。
　　“啊——”这时，人群中终于爆发出尖叫声，不少人惊慌失措地闪开，一边逃还一边呼喊：“出事儿啦，杀人啦！”
　　上官云飞一听，三步并作两步，猛然挤进人群之中。见那个手持水果刀的歹徒还在猛扎江思化，大喊一声：“住手！”并跨步上前一举纠住歹徒手腕，用劲一拧，水果刀从歹徒手中应声落地。上官云飞马上将歹徒扑倒在地，一把扯过歹徒的左胳膊，一个反剪，那家伙就痛得整个人缩成了一只虾米。上官云飞又用脚踹了他几下，那家伙痛得在地上直打滚，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上官云飞把背朝天肚扑地的江思化从地上扶起来一看，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江思化满脸血肉模糊，腰部还有几处挨了刀伤，鲜血正汩汩密集外流。上官云飞马上将身负重伤的江思化扛在肩上，急冲冲奔向公园大门口去。
　　马小加、张文森和木兰镇派出所的其他民警也都匆匆赶来了，他们想从上官云飞背上接过受伤的江思化，但他死活不肯。紧急将江思化送到神农区人民医院的急诊室手术台上时，医院的副院长李福来死活也要将上官云飞摁在另外一张手术台上，他以为上官云飞也在搏斗中受伤了。
　　因为上官云飞当时的模样不仅像极了受伤，而且给人的感觉伤得不轻的印象，身上的制服被荆棘扯成了布条条，脸上血肉模糊，膝盖上、手臂上以及整个脖子都被血水染红了。当然，他们不知道这其中有上官云飞自己的血，但更多是背江思化时，他身上流淌的血染遍了上官云飞的肩背。
　　守在医院的同事们在闲聊时对上官云飞讲起，说他在与那名歹徒打斗时的模样异常恐怖，不仅用非常粗野的话骂了人，还恶狠狠地踹了歹徒几脚。还有，在制服那个穷凶极恶的歹徒以后，即使那个倒霉的家伙完全丧失了反抗能力，上官云飞仍没鼻子没眼地对他好一顿暴揍。
　　他当时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会这样失去理智呢？或者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原因要这样疯狂呢？以至于上官云飞自己都完全想不起来。但冷静下来之后，上官云飞又将留在记忆中的每一个细节和每一段情愫，都在脑子里细细地回味了一遍，感觉自己在别人看来有点不可思议的行为，但对于一个有情感或者有激情的人来说，其实是再正常不过了。
　　毕竟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是一个有着传统荣辱观念，肩负着保一方百姓平安的责任，在他目睹了那个歹徒疯狂的时同，也目睹了许多游客们事前的麻木与兴奋；同时又目睹了江思化和夏雨杰奋不顾身的壮举，这一切促使他的情感在短时间内经历了太多的大起大落。如果在巨大的反差之下，仍能保持所谓的冷静和理智，只能说明他在大是大非面前的麻木不仁，在正义和邪恶面前的似是而非，在善良和凶残面前的委曲求全！
　　不管怎样，上官云飞没有为当时的表现感到懊悔和自责，而是感到万分自豪。毕竟在多年的职业生活消磨下，在社会上许多玩世不恭思想的浸淫下，藏在他的骨子里面的那份激情仍然存在。它就像火山底下炽热的岩浆，到了一定的时候，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它的爆发！
　　心电图显示仪上的波纹上下起伏不停，连接江思化的仪器发出断断续续的啸叫。上官云飞非常不安地站在手术室门外，直到看着医生们最后唉声叹气地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所有人都悲怆地注目看着江思化轻轻咽下最后一口气。上官云飞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悲愤生命的脆弱，痛恨那个持刀行凶的歹徒。江思化两小时前还是生龙活虎的战士，怎么一下子说没有没啦？
　　上官云飞的喉咙有些哽咽，泪水差不多蒙住了他的双眼，但他还是用衣襟拭擦了一下眼泪，他不顾一切地冲进手术室看去。发现江思化的表情痛苦而扭曲，脸上饱含艰辛的皱纹好像更深更清晰，紧闭着的双唇仍固执地将内心的所有秘密深深地隐藏。
　　看到江思化无声无息地死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上官云飞心中满是刺痛一般，他无法相信像江思化这样一个有着顽强生命力的人会这么简单地死去。虽说平常不喜欢此人的性格作派，但他关键时刻表现出来的勇气和不怕牺牲的精神，却无声无息地感动了每一个人。
　　你想想，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多少刀光剑影，多少枪林弹雨，多少艰难困苦，都没能使他的生命之火熄灭。前几年，即使背着沉重的社会歧视和世人的猜测怀疑，同样没能使他那顽强的生命之火有一丝黯淡。
　　但现在，江思化却真真实实地死了，被一个为社会所不齿的歹徒，用水果才连捅了十几刀而毙命。在周围有那么多袖手旁观的游人泪目下，冲锋陷阵地与歹徒搏斗，这种死与枪林弹雨中的死有何区别？一般人看来，在枪林弹雨中所体现出来的生命价值有如天上的太阳，而在与歹徒搏斗死去所体现出来的生命价值最多只相当于一支蜡烛。
　　就人的本性而言，追名逐利仍是本能的一个方面，大家无可厚非。但是太阳毕竟只有一个，并且在没有太阳的晚上，人们能够否定蜡烛的作用吗？上官云飞在内心里禁不住为江思化的死而哭泣，不为别的，只是为许多的人只认可太阳在白天的作用而否定了蜡烛在夜晚的作用。
　　这让上官云飞感到案情越来越复杂，黄连举的事儿还没一个头绪呢，这里又冒出一个抢劫杀人案，真是厘不清，剪刀断，理还乱。不过，他在心底里已下定决心，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把这起意外案件搞清楚，为江思化讨回一个正义与公理的评价，剔除多年来人们在他身上形城的那个颓废、吊二郎当、不作为的刻板印象，恢复英雄本身或者说骨子里的光辉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