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生活永远是个坡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二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0-11-27 18:40:46 字数:3182
一
姚文国愤愤然讲说他遇到的不痛快事:“说我刚下了汽车,一个心眼儿直奔你家来,但出了站门没走多远,突然就看见俩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小‘个泡(杂种)’,小灰个泡,可以说是小流氓,没人收揽的小灰个泡……”
葛优德一看大姐夫骂起来了,还真动了气,他不解地问:“哟,什么事惹你这么生气呀?在这儿你就别骂了。慢慢说,你说。”
“你听我说。那两个坏东西,鬼鬼祟祟向我走来,手里拿着个破旧的布袋子,里面装的全是银圆,袁大头。”
姜山立刻插话:“那是假的。你没买吧?”
姚文国轻松而得意地笑了笑说:“咳,我是见过世面的人,还能上那个当,他们那两下子怎么能斗得过我。”
人们一听没上当,都松了一口气。噢——原来要说的就是这事啊。
姜红梅忽然间心焦起来:“郭冬宝他们该来了吧……”
葛优德亦是担心地说:“就是,这都快十二点半了。分明是夏天,这要冬天菜都不能吃了。”
姜山说:“我看咱们先吃吧。”
丁山花宣布似地说:“再等一会儿。十分钟。看着表啊。”
姚文国继续绘声绘色讲他那段假银元脱身计……
二
郭冬宝带着姜红菊快速穿行过一处小巷,忽见前面有辆送家具的小型货车正要拐弯,车斗里的物件处蹲坐着一块儿卖狗的好友——虫虫。
郭冬宝立刻加快速度骑行过去停靠在路边,虫虫也看到了郭冬宝,他拍了拍轿厢喊了一声:“师傅停一下!”
虫虫从车上跳下来,两人对面站着。郭冬宝问他:“你给谁帮忙呢?”
虫虫沉默片刻,说:“不帮谁,给我自己。”
“要换家具?”
“不是。哪有钱换家具呢。给别人送货。”
瞬间,郭冬宝心间泛起一阵酸涩的伤感:“你干上这个了呀?”
“是。挣点路费。我已经托朋友联系了养狗的地方,想到那儿打工去,好好学习学习。”
“你还真有心。”
“我就是这人,一根筋,一头走到黑也算。”
郭冬宝难过得低下了头,低低地说:“走吧,别误了事。伙计,咱们回头见。”
时间在静静地难言地走过几秒后,两人分别离去。
三
姚文国给大伙儿讲了他和俩赖皮斗智脱身的全过程,忍不住又想骂上几句:“这两个年轻人纯粹是死狗赖皮街楦子,灰个泡,才喝了几天清汤稀饭,不知天高地厚不长眼,纯粹是桌子上摆夜壶——不是个东西!敢欺骗我堂堂老姚。”
姜山听罢姚文国绘声绘色的一番讲述,还真觉着姚文国的智商不低。不过听到那句“敢欺骗我堂堂老姚”,总觉着用词欠妥。多年的女婿如父子,也像老兄弟。姜山不客气地说:“说就说吧,还堂堂老姚,怎么了就堂堂的。”
姚文国认为这样说理所当然:“我在他们俩面前就是堂堂的。”
姜山掉头接着说:“行行行,堂堂的。”
姚文国的巧避赖小子令葛优德打心眼儿里佩服:“大姐夫,我真的佩服你,你脑子太够用了。简直就是堂堂的。”
几句话说得人们都笑了。
姚文国的讲述收到了极佳效果,他得意洋洋地说:“我喜欢遇这种事,它能提高人的智商。”
姜红梅觉着儿子也该早是放学回来的时候了,郭冬宝他们要来也是该来的时候了。她站起身到了厨房开始一样样上菜。果然门铃声响起,是葛研回来了。他一一向众人打过招呼,又敷衍着说了晚回的原因便洗手去了。
姚文国只觉着他的讲述意犹未尽,还想再发挥点什么,在他努力思考和俩赖皮分手后的得意之处时,门铃又响了,是郭冬宝和姜红菊到了。
葛优德热情相迎,以责怪的口吻说:“我们等你们等得凉菜热菜都分不出来了。”
姜红菊掩饰来晚的真实原因,抱歉地说:“不凑巧,我们家有点事,怎么都走不开。”
郭冬宝也是装出样子说:“都把我们急死了,可就是走不了。”
姜山边往桌子跟前走边说:“多会儿都有事,大中午的,再有事也得吃饭呀。看看,都十二点四十了。”
丁山花打圆场说:“少说两句,来了就行了,婆婆妈妈的。”
葛优德给各自的杯子里斟满酒,像开会发言似的说:“今天叫大伙儿来吃饭,主要有两个内容:第一是咱们葛研,在他们高二班考试得了第一名……”
人们都肃然为之一振,立刻为葛研送上掌声贺词……
葛研受宠后有些不自然了:“不好意思啊,就这一次,是碰的。”
葛优德振振有词继续说:“可以说,每门功课都是强项,我感到十分自豪。今天为他的好成绩庆贺一番!”
人们都举起了手中杯。
葛研有点不好意思,像是嗔怪爸爸的口吻说:“别吹我,就这次第一名。”
姜山响亮地说:“好哇,葛研,一次就足以说明学习情况。这才是姥爷最爱听到的好消息。还要继续努力,稍一松懈,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姥爷说得对。”
“嗯,孩子,北京大学那个古老的大门,姥爷只在门前站过,能走进去的人极少。你争取走进去,让全家人跟着你扬眉吐气!”
“姥爷,我就怕到时候让您失望。”
丁山花夹了一筷子菜边吃边说:“只要努力就行了,考哪儿算哪儿。姥爷老了说不该说的,让孩子提心吊胆的。”
葛研美美地笑了,更显出对姥姥的亲热:“姥姥就是疼我!”
“上学也是过日子,学会轻松点儿,哪能那样费劲。”丁山花用最朴实的道理说。
姜红梅不赞成老妈的态度:“就得狠狠努力。葛研,你姥爷说得对。”
姜山带着对老伴儿的调侃,拉长声调说:“对也不行啊,现在我甭管说啥,你妈总能找出十八个理由顶回来。”
人们都欢快地笑了,丁山花也笑了说:“不过还是老头子说话有水平,让人好懂,又觉着舒服。”她看了一眼姚文国又说,“像文国说的那双带,好像不是中国话,谁也听不懂。哈……”
姚文国只是斜眼儿看了一眼丈母娘没说话。
姜红菊从厨房出来,端来一碟红辣椒放下,无意中发现了茶几上放着的双耳卫生碗。她欣喜若惊地捧起来坐下细看,郭冬宝又接过来,双手拇指按在俩耳上试端,确实起到了指不碰边的效果。心想,‘看看人家这高智商产品!’恍惚间想想自己与狗“为伍”的惨败,高低悬殊对比之下,羞愧灰败的心绪阵阵烧脸。他轻轻呼出因惊羡而停下的半口气息,软声塌气自卑地说:“好!”
说到这个碗,这才是今天的主题。葛优德像个主持人一样,稳派大气坐在那里,双眼不打转,语声朗朗:“现在我说说今天聚会的第二个内容,我的这个宝贝双耳卫生碗,已经走过了它的漫漫长路,盼不明的‘夜路’,今天终于闪亮问世了,摆在桌上了。希望你们多想办法,全方位打开销路,争取一炮走红。来,举杯!”
酒过三巡,姜山冷静地说:“这个碗的设计和想法都很好,应该能适应人们对卫生标准高要求的心理。但是,甭管东西怎么好,能给人们带来多少益处,说在嘴上是空的,能卖出去才是硬道理。销售是个关键环节呀。千万不能像郭冬宝那样,嘴上说得挺好,三番五次规划,大张旗鼓地开业庆典,结果跟头还是栽在狗身上。”
姜山这话虽然戳到了郭冬宝的痛处,但作为一家之长对晚辈的严厉之辞是益处颇多,更是对葛优德下一步要面对的现实敲响了警钟;若是好听话说多了,帽子戴高了,不仅没大用处,只能使人骄兵必败。因此他认为有必要泼下这盆儿凉水。
在郭冬宝养狗失败这件事上,人们只是感觉到了不堪结局的灰败,但心境都是在“干地”上站着感受,而郭冬宝的心境完全是一片烂泥臭水潭,谁也体会不出那种看着心爱的狗一条条死去的那种一次次揪心的痛。掏空家底借了钱投在狗身上,却像是一滴水掉在烧烫的锅底蒸发一样,那是眨眼间行影不见的无奈与绝望。这连续酿成的灾祸无法对任何人解释,含在嘴里的这颗苦果,又有谁能真切体验它的苦涩难咽。事到如今感觉脸上被剥了一层,见人就像遇到强烈的冷风,刺疼。
心直口快的老丈人刚才那样一说,失去自尊的郭冬宝汗颜羞愧,心里虽然对老丈人的话难抑承受,但不能多说半句其他,只是向坐在一旁的爱人悄声嘟囔谁也听不清的话:“我说不来,你非要让来。”
姜红菊没看他没说话,为了控制郭冬宝再说什么,她在桌面下用手捏了一下他的腿。
“你掐我干啥?”郭冬宝立刻做出反应,以示今天他不高兴,下面你们谁也别再说我的事了。
大伙儿一看郭冬宝不高兴了,暂时谁也不言不语吃着饭。
姜山仍抱着负责任的态度,仍想着尽心尽力:“你不高兴我也得说。错误不能连续犯,再不接受教训什么时候是个成熟?”
姚文国出于好心,看着郭冬宝不高兴,想安慰两句:“冬宝,放开点儿。吃好,喝好。来,碰一下。”
郭冬宝扭头看了他一眼,没和他举杯,只是嘴上说:“别管我,吃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