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险象环生

　　朗朗的春月，高高地悬挂在济南城的上空。冷漠的月光，照临着奔涌不息的黄河。大明湖汇集着七十二泉，干佛山沉浸在朦胧的夜色之中。
　　张灯结彩的知府官邸，尽管为太夫人庆贺七十大寿热闹了一整天，在夜幕垂降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又进入了新的高潮。宽阔秀丽的后花园，搭着五彩缤纷的戏台。十几张黑漆闪亮的八仙桌上，摆满了瓜果点心。史府的亲朋好友，达官显贵，云集在戏台前谈笑风生。身着鲜艳农裳的男仆女佣，在宾客间穿梭般地走来走去，热情而恭敬地服侍着每一位客人。
　　太夫人做寿，那排场自然大的惊人。头几个月就发出帖子，并将所有房屋油饰一新。同时，还从烟台采购来上等的海货。为了张扬太夫人的菩萨心肠，不但向百姓广散钱财，还特地买来几百只鸟雀放生。
　　眼下，聚集在戏台前的客人，都眼巴巴地等待着太夫人的出场。其实，一个快要入土的老太婆，本没有什么好看的。大家之所以急切盼望老寿星的到来，是因为风传在今晚的堂会上，太夫人要佩戴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史文升身穿员外服，往来于高朋贵宾之间，应酬自如。然而，他的心里却十分紧张。白天祝寿时分，总算太平无事，只要熬过晚上堂会这一关，他就可以松一口大气了。因此他再三叮嘱武彪等人，千万小心提防。
　　这时候，满面红光的太夫人，在一群珠光宝气的女人们的簇拥下，蹒蹒跚跚地走来。顿时，满堂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大夫人。人们看到，太夫人衣着华丽，头戴凤冠，一颗硕大无比的珍珠，悬挂在额前。此时，人们有些失望，都说太夫人今晚要佩戴夜明珠，看来全是造谣。
　　史文升忙奔到太夫人身边，将她搀扶入座。但他那一双不安的眼睛，却仍然小心地四下里张望。可是，他此刻毕竟是身在明处，如何能看清院中暗处的动静？他想离开太夫人，到院中四周察看一番，却又一时脱不开身。
　　正在此时，神弹子武彪出现在史文升的身旁，附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便匆匆地离去了。
　　双锏金刚杨显德站在远处，见史文升的脸上骤然出现惊慌之色，便料知发生了情况。于是，他冲手下人使了个暗号，便将身子隐入暗处。，
　　突然，杨显德的目光凝住了。他看见一棵大树旁，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定睛一看，立时认出那人是铜臂力士常乐。他不禁有些奇怪，常乐素来与史文升没有来往，今日为何前来看堂会？
　　继而，杨显德又被新的发现惊呆了。他看见另一棵大树下，立着一男一女，分明是铁扇鬼手宁克进和花练蛇谢玉佼。毫无疑问，此刻他们光临史府，必定是善者不来。
　　杨显德正欲去找神弹子武彪，却见醉罗汉焦朋来到自已身旁。
　　焦朋道：“杨大侠，武彪让我转告你，适才他发现曾大闹东京的赛狸猫梁宇飞，在人群中一闪不见了。而且还发现鬼难拿宋四，混在戏班子里。同时，燕子飞侯三海也装扮成风流才子，前来看堂会。武彪已派人盯住了宋四和侯三海，此刻正带人在搜寻梁宇飞。”
　　杨显德道：“江湖三偷同时进入府中，其中定有名堂。但不知宁克进和谢玉佼也在这后花园里，你们可曾发现？”
　　焦朋道：“武彪已将这事禀报了知府大人，本欲捉拿二贼，又怕搅乱了堂会，故尔请铜臂力士常乐，暗中监视宁克进和谢玉佼。”
　　杨显德道：“据在下所知，常乐与知府史大人素无往来，不知是谁将他请到了这里？”
　　焦朋道：“详情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彭祖烈请来的吧！”
　　杨显德道：“彭祖烈现在何处？”
　　焦朋道：“他正在暗中寻找太行二怪。杨大侠，小弟公务在身，失陪啦！”
　　杨显德道：“请便。”
　　于是，焦朋匆匆地离开了杨显德，向暗中走去。杨显德正要移动脚步，忽见彭祖烈出现在不远处，忙走了过去。彭祖烈也看见了杨显德，便快步迎了过来。
　　杨显德顾不得寒暄，忙问道：“你可曾发现太行二怪的踪影？”
　　彭祖烈道：“太行二怪不曾发现，却撞见了倒拔杨柳的气死牛庞大虎。”
　　杨显德道：“他来做甚？”
　　彭祖烈道：“他由于没有赶上泰山的擂台赛，以为叶雄飞在府中，所以硬闯了进来，非要与叶雄飞比个高低不可。我好歹说服了他，又不能往外赶他，不然他非闹得堂会开不成。有他在也好，一旦太行二怪闹起事来，他可以抵挡一阵儿。”
　　杨显德道：“此人没有头脑，只怕帮了倒忙。”
　　彭祖烈道：“顾不得啦！我只担心今晚的堂会，要闹出大事。”
　　杨显德道：“江湖三偷，来者不善。铁扇鬼手和花练蛇，更是非同一般。虽然此时未见太行二怪，我料定他们今夜必来。你的担心，不无道理。”
　　彭祖烈道：“总兵大人已率兵将把知府围了起来。不过，虽然戒备森严，但未必能够奏效。因为此番前来的黑道枭雄，都是武艺超群的技击高手，很难对付。”
　　杨显德道：“适才听焦朋说，常乐是你请来的？”
　　彭祖烈道：“常乐在擂台上失利后，又被峨嵋双煞缠住。是我用了计谋，才使常乐甩掉了峨嵋双煞。我对常乐讲，雷天豹虽然败在叶雄飞手下，但叶雄飞不肯入赘知府，雷天豹必然还会来找知府大人的麻烦。故尔，常乐为报擂台之辱，才答应在府中暂留数日。一旦雷天豹再来寻衅，常乐就要同他大战一场。”
　　杨显德笑道：“常乐若知道了你的真实意图，又要惹一场麻烦。”
　　彭祖烈道：“知府危在旦夕，还是先顾眼前吧！”
　　杨显德道：“以你的妙算，可知道知府为何会惹来劫难？”
　　彭祖烈道：“原来我也纳闷儿，直到太夫人在堂会出现，我才猛然省悟。”
　　杨显德还要追问下去，却见翻江龙罗泽强匆匆走来，在彭祖烈耳边低语了几句，便慌慌地去了。
　　杨显德问道：“又发现了何人？”
　　彭祖烈道：“在官邸对街的酒楼上，发现了太行二怪。”
　　杨显德道：“他们果然来了。”
　　彭祖烈顾不得多讲，便匆匆地离去了。杨显德也预感到危机迫在眉睫，不禁暗暗地做好了械斗的准备。
　　却说太夫人落座之后，并不知道史文升肚里藏着很重的心事。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是史翠环被她放走了，使他心里不自在，所以也不加理会。这时候，戏台上响起了锣鼓声。那院中的灯笼，骤然熄灭了不少。只有戏台上的灯笼，反而显得更加明亮了。
　　此时间，幽暗的庭院里，但见一团白光笼罩在太夫人的头上，满堂不禁发出一片惊嘘声。太夫人端坐在那里，任凭人们向她投来羡慕的目光，只把两只昏浊的眼睛，看定戏台。然而，她的心里却别有一番滋味儿。
　　前天晚上，墨玉在她的面前，把个史翠环形容的好像快要死的人一样。太夫人最疼孙女，自然急得不行。不等墨玉开口，她就主动提出让史翠环去普宁寺进香，请方丈给小姐驱邪。第二天，她仍然不放心，又亲自陪孙女到了普宁寺。她哪里知道，墨玉趁太夫人不注意的时候，已在方丈那里做好了手脚。尺管方丈有些不情愿，却不敢得罪史翠环。于是，在太夫人面前胡诌一气，说得有鼻子有眼，由不得太夫人不信。就这样，太夫人只好自作主张，把史翠环送到了附近的尼姑庵静养，待她做完七十大寿，再把孙女接回府中。
　　可是，太夫人毕竟是违心这样做的。眼下坐在戏台前，却一心想着史翠环。她恨不得今夜快些过去，明日一早就去尼姑庵把孙女接回来。
　　此刻，戏台上的锣鼓点又紧又密。但是，宾客们却无心思去看台上的精彩表演，都把目光集中在太夫人额前的夜明珠上。
　　自史老太爷谢世，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一直保存在太夫人的手里，被视做镇宅之宝。史文升不但无缘接触那颗宝珠，甚至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假如不是太夫人过七十大寿，夜明珠哪里会展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然而，心事重重的史文升，既无意看戏，也顾不得去欣赏夜明珠。刚才武彪已经向他禀告，说府中来了几名不速之客。由于怕冲了太夫人的大喜日子，故而未敢强行驱逐。于是找了一个借口，悄悄地离开了自己的坐席。史文升本欲找武彪详细地了解一下防卫情况，却见管家匆匆地来到自己的面前。
　　管家道：“大人，外面来了一僧一道，疯疯癫癫地闯进了大堂，非要面见大人不可。”
　　史文升道：“那一僧一道，必是见府中办寿，前来化缘。你多给他们一些银两，打发走就是了，我哪有工夫去会他们？”
　　管家道：“大人，我已拿出几十两银子打发他们，却被他们抛在地上，扬言就是给一座银山，也免不了血光之灾。”
　　史文升一惊，不再多问，忙随着管家急匆匆地直奔前院。
　　一进大堂，史文升果然看见一僧一道，十分放肆地坐在太师椅上。他们见了史文升，非但不行礼，甚至连屁股也不抬一抬。史文升见状，也不计较。
　　史文升道：“请问，你们有何事非见我不可？”
　　疯和尚道：“你已大祸临头，可曾知晓？”
　　史文升道：“已经有人向我禀报，说是有太行二怪，欲犯本官，不知说的可是此事？”
　　疯道士拍手笑道：“好一个糊涂官！”
　　史文升道：“莫非除了太行二怪，还有别的大祸？”
　　疯和尚道：“看来你并不真的糊涂。”
　　史文升道：“我乃凡夫俗子，怎能预见到眼前的祸事？二位既然怜惜本官，就请不吝赐教。”
　　疯道士边在身上抓虱子，边道：“若想躲过血光之灾，只一个办法，那就是摘下太夫人的凤冠，交给我们代为保管。”
　　史文升眉头一皱道：“那顶凤冠，太夫人连我都不准碰，如何肯交给你们？”
　　疯和尚哈哈笑道：“实不相瞒，我二人前来贵府，就是为了那颗夜明珠。你若是个明白人，速速将那个魔物取来，即可保你全家平安无事。如果耽误了时辰，我们可就救不了你啦！”
　　史文升道：“夜明珠乃是我家镇宅之宝，怎么会是魔物？”
　　疯道士道：“看起来，你非但糊涂，而且是个守财奴。可怜！可叹！可悲！”
　　疯和尚道：“既然这般冥顽不化，就由你去吧！”
　　言讫，疯和尚和疯道士，手拉着手，大笑而去。
　　史文升怔怔地立在那里，两眼发呆。忽然，他浑身一震，忙追了出去。然而，那一僧一道，早已不见了踪影：
　　此时，一股阴风吹来，史文升不免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他哪里还敢怠慢，慌忙三步并作两步，向热闹的花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