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消极和操行评语

这几天，周大林的心情是愉快的，他同时被评为班里的模范团员、三好学生和劳动模范。离放假离校还有几天的时间，他看到班里试验田需要翻整一下，等收了麦子后种菜。便把想法跟雷老师说了一下，雷老师让他找于杰商量一下，然后找几个身强力壮的男生去干。于是，吃了午饭后他去教室找于杰，于杰不在教室，教室只有张慧明在埋头学习毛主席著作。他问张慧明见到于杰没？张慧明装作没听见，没搭理他。他讨个没趣，狠狠瞪了张慧明一眼，悻悻地走了。
　　郑大力在球场上打了会篮球后拍着球来到教室。张慧明把刚才没搭理周大林的事跟郑大力说了，郑大力抹了把脸上的汗说：“这号人不搭理他就对了。我要不是怕被学校开除，我早收拾他了。瞧他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德行，标准的两面派。”
　　张慧明说：“我早就看不惯他这副嘴脸了，在雷老师面前摇头摆尾的，在咱们同学们面前又装腔作势，耀武扬威的。”
　　“他这号农村杆子，能成什么大气候？咱们毕了业到农村下两年乡可以回城安排工作，他呢？毕业后就回农村老老实实修理地球，跟土坷垃打一辈子交道吧。到那时，他就用不着神气十足啦。”郑大力幸灾乐祸地说。
　　这时于杰走进教室对郑大力说：“大力，刚才周大林跟我商量，让我们几个身强力壮的男生去试验田劳动，咱们现在就去吧。”
　　“我不去，你告诉周大林，他没权利安排我劳动。”郑大力气愤地说。
　　于杰理解郑大力的心情，他很后悔那天把评选劳动模范的事告诉了他，事后他叮嘱郑大力不要把这事说出去。见郑大力不想去，就心平气和地说：“大力，还是去劳动吧，不为别人，咱还应该维护整个班集体的利益嘛。”
　　“我不去，我又不是劳动模范，我凭什么维护集体的利益？不是听说周大林得了三张奖状吗，试验田的活谁也别干，让他自己全包了就行了。”
　　“别固执了大力，咱们还是去试验田劳动吧，反正这学期就这最后一次劳动啦。”于杰劝解道。
　　“我说不去就不去，就是雷老师来就叫我，我也不去。我算看透了，平时重活累活抢着干的人评不上劳动模范，而那些干活拈轻怕重的人却个个成了劳动模范。既然这样，以后班里所有劳动的活都让劳动模范们去干吧。”
　　“大力，要不看在于杰的面子上，你就去吧。”张慧明劝解道。
　　“劳动要是于杰组织的话，我毫无怨言地去干，他周大林组织的劳动，想让我去干，没门。”郑大力的气仍然未消。
　　这时候，周大林黑着脸来到教室，他看了他们三个人一眼，冲于杰说：“你们怎么还不去劳动呢，磨磨蹭蹭的？”
　　“别人都去了吗？”于杰心平静气地问。
　　“我们都在试验田干开了，你们可好，在这里坐着玩开了。”周大林没好气地说。
　　郑大力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不以为然地说：“郑大力，于杰跟你说了没有？赶紧去试验田劳动？”
　　“于杰跟我说了，可是我不想去。”郑大力用眼瞪着他，压住火气说。
　　“你去不去我不管，反正是雷老师让我来叫你去的。”周大林灵机一动，把雷老师抬了出来。
　　“你让雷老师亲自来叫我吧，你来叫我，算他妈老几？”
　　“不去就不去吧，你怎么张口骂人呢？”
　　“骂人是轻的，我还想动手打你呢。”郑大力站起身来，怒视着他。
　　于杰忙上前把他按到椅子上，周大林碰了一鼻子灰，感觉很窝囊，他没敢再吭声，看了郑大力一眼悻悻地走了。于杰跟了出去。
　　还有两天放假，谁也没心思学习了。上了课，教室里一片混乱，雷老师不来教室，班干部们没人愿意管。
　　冉姝莉课位前围满了女生，她们小声唧唧喳喳地说着话，谈论着这次期末考试各自的成绩；班里某某女生最近穿了件什么样子的新衣服；谁谁偷着往脸上抹了雪花膏，还是人给闻到了；还有谁谁昨天没来上课，原来是来了‘那事’，怨不得今天来上课脸色不好看……然后又各自谈了在父母面前的撒娇和任性……她们谈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掩盖住了整个教室的嘈杂声。
　　“你们吵什么？回你们自己座位上吵吵去，别影响我睡觉。”趴在桌子上了郑大力突然抬起头来，大声冲她门吼道。围在他和冉姝莉课位跟前的女生们都悄然散开了。郑大力看了冉姝莉一眼：“以后你别引她们来我跟前吵吵。”冉姝莉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郑大力又趴在桌子上睡起觉来。
　　张慧明望着打开的毛泽东选集，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他索性把毛选合上。他觉得很没意思，同桌的赵丽娟在聚精会神地看小说，神态安祥、专注。他心里充满了烦躁，他的自我鉴定又重新写了一遍，雷老师还是不满意，他只好让雷老师给他写，爱怎么写怎么写。他估计雷老师肯定给他写上很多缺点和错误，看毒草小说《青春之歌》和手抄本《第二次握手》这两件事肯定给他写上。要是爸妈看到了这些操行评语后，怎么向他们解释呢？他做梦没想到，他曾经充满热望的高中生活，竟然是这副模样，竟然这么让他失望……不但学不到该学的文化课知识，连看本小说都不允许。整天就是改造世界观，就是用毛泽东思想武装头脑……或者种试验田，或者搞大批判，或者绷紧阶级斗争的弦……
　　开过师生大会后，就放假了。高一、三班教室里唯独张慧明自己趴在课桌上默默流泪。刚才雷老师把家长通知书发给每个同学的时候，他一看上面的操行评语，眼泪差点就淌出来，他生气地把家长通知书揉成一团，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张慧明的操行评语是这么写的：
　　该学生政治思想落后，不能刻苦改造世界观，非无产阶级思想占据了头脑，抄写和传阅黄色小说和毒草小说，在学校造成了极坏的影响，受到学校记过处分；另外该生纪律散漫，欺骗老师，扰乱课堂纪律，谩骂班干部……
　　于杰来教室叫他回家，把他扔在地上的家长通知书捡起来平展、叠好，放在他面前，张慧明一把把家长通知书撕了个粉碎。
　　“慧明，你疯啦？怎么能把家长通知书撕了呢？”于杰惊愕地看着张慧明。
　　“上面都是缺点错误，我拿回去怎么向爸妈交代？还不如撕了呢。”张慧满眼通红地说。
　　“你把家长通知书撕了，下学期你拿什么来上学？雷老师要求，家长在家长通知书上签署意见后开学交给他。”于杰说。
　　张慧明没说什么，背上书包离开教室。于杰和他离开学校回家。在回家的路上，俩人并肩默默地走着。过了一会，张慧明说：“于杰，我觉得你们这次评劳动模范很不公平，人家郑大力平时在劳动中脏活累活抢在前，吃苦耐劳却评不上劳动模范；另外在家长通知书的操行评语中也不公正，我一点优点没有不说，周大林平时学习那么落后，操行评语中却写着：文化课成绩优良。”
　　“这些都是雷老师最后决定的。”于杰说：“本来我和杨艳红坚持评郑大力劳动法模范的，可其他班干部不同意，雷老师也坚决反对。在操行评语中填写学习成绩的时候，我们大部分班干部认为，按每个人的成绩填写，可周大林和雷老师也反对，他俩认为，平时政治思想好的，学习成绩不及格也可以填写成绩优良；平时政治思想不好的，考的分数再高也是学习成绩落后。”
　　张慧明点点头。于杰接着说：“在这方面，我觉得元玲老师……”
　　“元玲是反革命，不能称她为老师。”张慧明提醒道。
　　于杰自知口误，忙改口：“元玲尽管是个反革命，但是在对待学生上和雷老师不一样，我觉得跟这样的老师在一起心里特别踏实。有什么烦恼的事都可以跟她讲，我敢说，如果她不是反革命，现在还是咱们班副班主任的话，她肯定能支持我和杨艳红的意见，评郑大力为劳动模范；你的操行评语中也不能全是缺点和错误。”
　　张慧明也深有感触地说：“我最喜欢听她讲课啦，她的数学课生动有趣，把枯燥的数学概念和公式定理趣味化，兴趣化，而且讲起课来生动、形象，令人难忘。”
　　“可惜这一切都成为过去了。”于杰沮丧地说。
　　俩人走上了阡陌小道。正是麦收大忙季节，举目四野，成熟的麦子，金黄一片，丰收在望……俩人被这丰收景象吸引了，不由得驻足欣赏。于杰说：“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我们升入高中学习已经一个学期啦。记得我们刚入学的时候，这四野还是一片墨绿的麦苗，而现在已变成金黄丰硕的果实啦。”
　　张慧明说：“麦子丰收了，贫下中农们可以丰衣足食了，咱们这些学生呢，却两手空空……这一学期我感觉过的漫长、无聊、痛苦、压抑……有时候，我真想从教室里跑出去，跑到凤凰山上大喊大叫一阵……”
　　于杰看到张慧明的眼里充满了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