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劳动模范的争议

来到教室，郑大力问坐在课位上发呆的张慧明：“想什么呢慧明？也不出去走走，不嫌闷吗？”
　　“我能想什么呢？再说有啥好想的呢？”张慧明冲他摇摇头，然后无奈忧郁地说：“我觉得上高中没有什么意思，都说台湾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们咱们跟台湾人民差不多，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嗨，你说的很有道理，对这种生活，我早就烦透了。”郑大力说：“要不是为了混张高中毕业证，谁来这里受这份洋罪呀？整天呆在学校里跟关在鸟笼子里似的。”
　　张慧明沮丧地点点头说：“我希望快着点毕业，然后到广阔的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那样的生活也很有生气啊。我不愿意整天坐在教室里无所事事地打发时光，上课没有老师，整天不是大批判就是大讨论。我觉得下乡到农村比在学校要好的多，起码自由自在，没人约束，整天还能欣赏大好河山。”
　　“你这话说的有道理。”郑大力赞许地说：“我拿到毕业证后，先想办法进工厂，如果实在进不了工厂，去下两年乡镀层金再回城当工人也行。反正不管下乡还是当工人都比在这里上学好。这个学期又快熬到头了，可以在家好好玩一个假期啦。”
　　“我希望马上放假回家，但我又怕拿着家长通知书回家……”张慧明心情沉重地说。
　　“家长通知书有什么可怕的？”郑大力不以为然地说：“无非就是考试成绩和操行评语嘛。考试成绩爱给多少分给多少分；操行评语爱怎么写怎么写，我才不在乎这些呢。我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啦。”
　　“我觉得考试成绩没多少问题，我最担心操行评语里会给我写些不好的话。”
　　“让他们写去吧，怕什么？”郑大力还是不以为然：“我的操行评语上肯定不会写好话，我早有这个思想准备啦。”
　　“大力，你说我看毒草小说这件事会不会也写进操行评语里呢？”张慧明担心地说。
　　“这是很有可能的，而且会写的很严重，你想想啊，看毒草小说这种事可是很严重的。”郑大力郑重地说。
　　“我也是这么估计的。”张慧明自言自语地说。说完他沉默了起来。看毒草小说事件发生后，他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为这件事，爸爸找他谈了一次心，严肃指出了他这种做法的错误性。要求他多看毛主席著作，经常用毛泽东思想对照自己的言行；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自己的头脑。爸爸找他谈心以后，他就开始自觉地挤时间学习毛主席著作，写读书笔记和心得体会。除了认真学习毛主席著作外，他还积极参加班里组织的各项活动。可是令他失望的是，他的悔过自新和进步表现并没有得到某些班干部和同学的理解和认可，更没有得到雷老师的理解和认可。而且雷老师还不止一次地在班里强调，看一个学生的好坏不能从学习成绩上看，只能由政治表现来决定，你学习成绩再好，政治思想落后也不是一个好学生；只要政治思想过关了，学习成绩差一点也不要紧。雷老师的这些话在他听来好像是专门说给他听似的。所以考试一结束，他就在考虑雷老师将会在他家长通知书上写些什么样的操行评语啦？这些天来他的心情一直很沉重，不愿说话，喜欢坐在教室里发呆，或者独自站在校园寂静的一隅静静地呆着。
　　考试结束后，各科课程都停了下来，不再讲新内容了。上课，同学们可以自由学习，复习学过的课程或温习未学的课程。张慧明把所有课堂时间都用来学习毛泽东选集了。他觉得毛主席的话句句是真理，用毛主席的话对照自己的言行，他每每感到羞愧万分，痛心疾首。他决心以看毒草小说这件事为鉴，刻苦改造自己的世界观，使自己成为一名合格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
　　这天中午，他照旧没午休，独自在教室里埋头学习毛泽东选集，正当他在聚精会神学习的时候，郑大力气呼呼地从外面进来：“周大林原来是个他妈的两面三刀的家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怎么啦大力？”张慧明合上毛泽东选集不解地问。
　　郑大力便把原委说了一遍，原来他听于杰说，这次期末评劳动模范没有他，原来是周大林在捣鬼，周大林在会上极力反对评他劳动模范，所以，他未被评上劳动模范。周大林曾多次当面或在班上表扬他在劳动时能吃苦耐劳，积极肯干。这次评劳动模范前，周大林还曾向他打过保票，说他周大林一定替他争取到劳动模范。可在会上周大林却说他思想落后，劳动上再积极肯干也不能评劳动模范。郑大力又气愤地说：“你他妈的周大林凭什么当劳动模范？哪次在试验田里比我郑大力干得多？听说连杨艳红、冉姝莉、梅霞霞这几个平时担桶大粪都捂着鼻子的人居然也都评上了劳动模范，我不理解，她们有什么资格当劳动模范？而我郑大力真正够劳动模范条件的却评不上劳动模范，这叫什么世道？太不公平啦。”
　　张慧明心平气和地对他说：“大力，为当个劳动模范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就是评上你个劳动模范，你又怎么样呢？在他们眼里你还不照样是个落后学生嘛。评上个劳动模范顶发一张奖状，一本日记本，为这点东西，你发这么大火不值得。”
　　“其实我并在乎这些东西，我觉得，期末考试门门不及格没法回家交代，评上个劳动模范，有张奖状拿回家也好说话，这样我爸也不会因为我考试成绩不好而发火了。他会认为，他儿子学习不好是因为脑子笨，但让他能引以为自豪的是，他儿子思想好，有吃苦耐劳的革命精神，在劳动中能够积极肯干，被评上了劳动模范。再者说来，我郑大力评上劳动模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植树造林你们每人挖两个坑，我郑大力一个人挖五个坑；在饲养组喂猪，哪次干又脏又累又臭的起圈任务不是我郑大力抢在前面；往试验田里推粪，女生们捂着鼻子躲的远远的，哪次不是我郑大力不怕脏不怕臭，把大粪推进试验田？这次评个劳动模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我这么够条件的人竟然没有被评上劳动模范，那些并不积极劳动或者假装积极劳动的人却被评上了劳动模范。真他妈的欺人太甚啦。如果，我真没被评上劳动模范的话，我非跟他们闹闹不可，大不了受个处分，滚蛋回家。”
　　张慧明没再说什么，他理解郑大力的心情。郑大力确实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在劳动上积极肯干，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这一点全班同学有目共睹。反过来说，郑大力在全班乃至全校是有名的反面人物，出于这方面的考虑，不评他劳动模范也有情可原。
　　于杰自从和周大林为张慧明的鉴定问题争吵了那一次后，心情一直不好。那天俩人到了雷老师办公室后，雷老师并没有批评他俩，只是心平气和地告诫他俩在以后的工作中不要争吵，要团结。身为班干部，团干部，争吵会影响彼此的团结，会在同学们中间造成负面的影响。雷老师让俩人以此次争吵为戒，以后在遇到这样的问题时，冷静对待，冷静处理。他让俩人回去后各自对照毛泽东思想进行批评和自我批评。
　　那天的事后，于杰认真对照毛主席著作进行了自省和批评和自我批评。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身为班干部，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争吵，即使自己再有理，也不能感情用事，应该心平气和地和对方说话，讲道理。于是，他主动找周大林道歉，承认自己的错误，以求得周大林同学的谅解。可是，没曾想，周大林对他的道歉不屑一顾，没等他把话说完，周大林就一甩手，扭头走了，让他很难堪。前几天，在评选劳动模范的会议上，在郑大力能否被评上劳动模范的问题上，俩人的意见又发生了分歧。当他提出应该评郑大力劳动模范的时候，在座的班干部和雷老师都吃了一惊。他认为，郑大力尽管有很多缺点和错误，但在劳动上表现是突出的，这是有目共睹的。他那种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的精神是全班同学学习的榜样。评张大力当劳动模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另外，评郑大力劳动模范还可以鼓励他的积极性，使他更好地发扬成绩改正缺点和错误。所以，他认为郑大力应该被评上劳动模范。
　　对他发言，周大林马上提出了反对意见，他认为于杰又在为和他不错的同学或者说为吃商品粮的同学们撑腰。那天对张慧明的鉴定的评价和今天又要评郑大力为劳动模范，已经说明了这个问题。这是一种拉帮结派的行为。身为团支部书记他绝不能容忍这种行为的发生。于是，他义正词严地反驳了于杰的话。他以坚决反对郑大力当劳动模范为前提。含沙射影地指出：“有的班干部不是从整个班集体的利益出发，而是搞小团体主义，拉帮结伙，搞不团结，违背了毛主席“三要三不要的”的原则，表面上看，他不是为了个人，实际上表现出了极端狭隘的个人主义。郑大力不仅在我们班里，甚至在全校是个臭名昭著的学生，让这样一学生当劳动模范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全班任何一个学生都比他有资格当劳动模范。”周大林为自己的发言感到激动和兴奋，脸上流露着得意和胜利的表情，他还挑衅地向于杰投去嘲讽的一瞥。
　　雷老师对周大林的发言很满意，让郑大力这样的学生当劳动模范简直是开国际玩笑。接着杨艳红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她同意评郑大力当劳动模范。理由和于杰一样：郑大力在劳动中表现突出，就应该评他当劳动模范。这样可以鼓励他的积极性，反之会挫伤他的积极性。
　　于杰听了杨艳红的发言，脸上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不仅是杨艳红和他的意见一致，重要的杨艳红的发言更证明了他这种观点的正确性。
　　而周大林的脸上却显出了对杨艳红的蔑视和不屑一顾来。不过令他高兴地是随后赵丽娟和梅霞霞的发言让他兴奋，她俩站在他的立场上，坚决反对评郑大力当劳动模范，但是俩人的理由很简单：郑大力在劳动上再积极，凭他在其他方面的表现也不能被评为劳动模范。雷老师最后也表了态：“决不能评郑大力这样的学生当劳动模范。”
　　随后五个班干部又从全班同学中评选出了六名劳动模范。他们是：周大林、于杰、杨艳红、赵丽娟、卞翠香和冉姝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