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书记之子

　　柳月的母亲当年就是出了名的美人，还在医科大学读书的时候，就被学校的“年轻的老干部”出身的教务长看中，托她学习所在的分院的总支书记带着厚礼说和。在托人说和不成之后，教务长亲自出面请柳月母亲吃饭，许诺她如果答应婚事，毕业后可以直接留在医大。这位教务长是抗战时期就奔赴延安的进步文化青年，此时他自称年近四十（看上去远不止），在战争年代曾经有过婚姻，解放后离异了。而已经和柳月父亲私许终身的柳月母亲一口回绝了这位看上去可以做叔叔、整天烟不离手、听说对爱情也不专一的教务长，毕业时因此受到刁难。可她也没有因此屈服，毅然追随柳月的父亲去了北疆的一个小城。柳月的母亲内心很刚强，可现实生活战胜了身体。
　　小城的医疗力量薄弱，作为医生的柳月父母，要经常要出诊。北疆的冬天，室内还好，室外异常寒冷。柳月的母亲是莲山人，身体有些虚弱的她适应不了小城寒冷的气候，多次病倒。无奈之下，托关系要求调离北疆。经同学介绍，家里人帮着托人，借莲山结核医院建院后，医生一直比较短缺的机会，调回家乡，来到比较适应的、气候相对温和一些的莲花山。柳月的父亲对这份因为妻子的坚守才来之不易的爱情十分珍惜，借女儿出生起名之机，表达对妻子的爱意。
　　可是当柳月的父亲给孩子报完户口，回到单位去上班后，作为入党积极分子、政治上进的他莫名其妙地遭到支部书记的一通批评，认为柳杨名字太柔弱，柳月父亲的思想有很浓重的小资产阶级情调，不符合时代的革命潮流。支部书记私下早就对柳月父亲有些文艺范的做派看不惯了。而这种不满的根源却是柳月母亲对其貌不扬的支部书记一见面就无故献殷勤的不屑。无奈之下，柳月父亲就借了“杨”的谐音，把大女儿的名字改成柳阳了。多亏改了，要不等那首著名的《蝶恋花》出版后，那位支部书记还不知要怎样上纲上线呢！当时正是大跃进运动遭受挫折，三年自然灾害已经开始了有一年。等两年多后，自然灾害刚刚结束后，第二个漂亮女儿出生的时候，名字就顺理成章地叫了柳月，小的时候大家都叫她月亮。
　　柳月名字美，从小人就长得漂亮，完全继承了父母亲的优点，当年就连像汤潮这样的老实孩子、那么小都记得柳月的漂亮。只是有点生不逢时，小时候没机会成为童星之类的。而且红颜薄命，麻烦事儿一样都没少。小学高年级就开始有校内校外的坏男孩骚扰，到了初中，更是要父亲亲自接送才敢上下学。高中管理严格，情况也没太大的改善。外界的干扰对柳月的学习有不小的影响，高考成绩不很理想，没能像姐姐柳阳那样考上本科大学，而是考进了莲山市师专（大专），继续和林岚做了同学。两人虽然学的不是一个专业的，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关系依然比较近。
　　柳月和汤潮一样，同林岚从托儿所（幼儿园）就在一起，不过开始的时候关系并不算十分亲近。漂亮的小月亮，在幼儿园时，要比林岚得宠得多。一直到了上小学，两个人才开始慢慢成为好朋友。林岚在家中是老大，行为处事很有个老大的样子。而从小习惯跟在姐姐屁股后面的柳月，上小学后不久，就很喜欢和林岚在一起。柳月人长得漂亮，手也很巧，女孩儿的手工一学就会，而且做得好，书皮包的整齐，还能包出花样来。林岚喜欢画画，所以一到新学期，发了新书，两个人就在一起，柳月包书皮，林岚在封皮、封页上画画，包书皮能让两个女孩儿玩上一下午。初中的时候柳月就学会了刺绣，黄书包的角上绣些字和花草之类的图案，很特别，也会帮林岚绣一些东西。刺绣不仅需要心灵手巧，更需要安静沉稳的性格。而柳月绣的作品，往往是事前由林岚来画底稿。林岚有的时候，上课会溜号，在本子上画一些心中想象的图画，拉下的课堂笔记，课后最喜欢借柳月的笔记补。柳月的笔记工整，字也漂亮，柳月的父亲就很有才，写得一手好字。两个人也不是没闹过别扭，特别家长之间也有些恩怨：一贯喜欢表现的柳月父亲，在文革开始的时候曾是运动的积极分子，还动手打过科室支部书记，尤其是曾经整过业务突出的汤潮父母和一些人的黑材料，写过针对汤潮父母的大字报。因此仗义直爽、又和汤潮家关系十分要好的林岚爸爸妈妈对柳月父亲的为人很反感，从而也反对林岚和柳月来往。
　　不过两个人总是在闹过别扭之后不久就会和好。所以柳月是知道林岚心中有个影子的，一个时常会出现在林岚画笔下的男孩儿。
　　受到林岚的影响，从小学到中学，柳月的心里多多少少也会记得那个在“讨狗嫌”的年龄却从不贱手贱脚的男孩儿，那个领着她们背最高指示和诗词的聪明的男孩儿。因为那时分开还不是很久，在林岚的提示下，柳月还能记得，有那么个男孩儿在小朋友当中非常安静，在别的男孩儿疯闹淘气的时候，总是安静地坐在阿姨身边、甚至可以靠在阿姨怀里休息，从不揪女孩儿的辫子，也没摸过自己屁股，是最“受阿姨宠”的乖孩子。而高考过后，已经离开多年的汤潮又成了她们的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邻近的塔城市的汤潮以全市前几名的成绩，考进了全国最著名的理工科大学，备受大家，尤其是同龄人的羡慕与佩服。只不过这时在柳月脑海里的记忆已经不清晰，模样早就很模糊了，还不如林岚画笔下的形象生动。那年林岚被妈妈叫回家，去见汤潮妈妈的事，柳月是知道的，心里当时也很有点羡慕。
　　但那时的柳月对林岚，还谈不上嫉妒。青梅竹马的是林岚，不是自己。在高考之前，汤潮在印象里能记得的事还没有特别深的触动。其他的信息就大多是来自别人的描述和林岚的画笔。而且，自从到了青春期开始，她对林岚会对一个分开多年的童年伙伴念念不忘就不是很理解了。你可以对特殊年代里童年的纯真的友谊很怀念，但如果仅凭模糊的记忆中一点好印象就可以转化为思恋是绝对不可思议的。女孩子的爱慕对象应该是高大英俊的王子，而不可能是一个形象已经模糊的不懂事的小屁孩儿。
　　高考后，汤潮的名字再次传来，在柳月的心中，确实留下了一些实实在在的烙印。那所大学是她遥不可及的，崇拜油然而生。当林岚有可能和自己内心崇拜的好学生，发展亲近的关系，她还是羡慕林岚现在有了这种很美好的机缘的。因为能见到已经长大了的汤潮，见到仰慕的天之骄子，自己也可能会喜欢上是很大的概率，如果长得真的像林岚笔下那么帅气就更好了。但这是有父一辈、子一辈的因果的，她柳月离这种机缘似乎还是远了一点，凭空也很难对汤潮产生过多的想法。林岚的好机缘她只有羡慕的份儿，而她自己这几年却一直在纠结中挣扎着：她被她并不喜欢的市委书记家的公子看上了！
　　在上高中之前，柳月和林岚其实学习成绩一直是很不错的，是医院当地普通中学考上莲山市最好的重点高中之一，莲山一高有数的几名学生中的两个，而全院子弟在当年算上她俩，也只有三个考上了大学（大专）。当年初中升省重点高中的升学率在莲山也同样是很低的。就是能考上师专、卫校，在莲花山医院那一年高中毕业的子弟当中也算是成绩相当不错的孩子。像柳阳那样考上省内并不著名的医学院，也是家长的骄傲，包括她，那一届莲花山医院子弟中，也总共只有两个考上大学。至于像汤潮那样考上全国最著名的大学，是医院建院以来所有子弟中的第一人，所以消息才会从塔城市传到莲花山医院而引起全院的轰动，汤潮才会在离开莲花山十二年后再次成为大家口中羡慕的别人家的孩子。
　　在莲山一高，虽然学校管理得比较严格，学习很紧张，但私下给柳月递纸条的人依然不少。在一帮追求者中，就有市委书记的公子刘德宏。在学校和家长的双重管控的压力下，这种追求没有演变到公开的程度，可在同学当中也不是什么秘密。柳月对学习成绩不突出，长相也一般，自我感觉却非常良好，愿意摆架子的莲山第一公子并没有特殊好感。但胆小的柳月不敢公开得罪他，只能尽量躲着这位在学校里人人宠着的刘公子，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