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撮合

　　铁蛋走在沂蒙山山区的羊肠小道上，尽管深秋的山野五花璀璨，霜叶火红，可他无心观赏，他的内心跟秋天的霜露一般冰凉……他欲哭无泪，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痛哭一场的巨大欲望，用疾走来消解这种消极的情绪，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有点太感情用事啦，他不能这样懦弱和脆弱，他要自己坚强起来。
　　他感觉，他不应该这样痛苦，应该为玉芬跟蒙蒙高兴才行，因为站在玉芬的角度，她可能感觉跟着那个南方游医走要比跟他铁蛋在一起更幸福，所以，她这才这样决定的，要不然，她怎么会这样对他无情无义呢？这样的换位思考，安慰了他此刻痛苦无奈的心境，他找了一块山坡边上石头坐下来。
　　他回望已经消失在蜿蜒处的大刘庄，他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一些。他不再纠结玉芬跟人走的痛苦中了，尽管他很爱玉芬和喜欢蒙蒙，但是，他的一片痴情并未换来玉芬的回心转意，这也许是天意。当初领着蒙蒙不辞而别的玉芬可能就已经考虑好了，跟他铁蛋并不是最好的结局，而他马上就能成为工人和对她娘俩的亲情实意并不能挽留住住她，她的决意还是嫌弃他铁蛋穷啊！至于玉芬在留言中说的顾忌他嫂子的反对的那些话，都是托词……
　　他知道自己这样违心的分析是痛苦的，但是，他还是为玉芬跟蒙蒙能找到一个好人家，有一个好的结局而高兴，因为，他深深的爱她们娘俩，此时此刻，他真正体味到了，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得到她，希望她有个好的归宿，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爱。他的心情豁然开朗啦。他遥望着南方的天空，默默对说道：“玉芬，我现在想开了，我不再怨你啦，我要祝福你跟蒙蒙幸福！”
　　他坚定地站起身来，他要去看望一下为他介绍媳妇而操心的嫂子的堂妹张兰霞和她妈妈一家。
　　在张兰霞家，铁蛋得到了很好的招待，他给张兰霞的爸爸买去了两瓶酒，给她妈妈买去了几斤点心。
　　高中毕业在村里干赤脚医生，背着药箱回家的张兰霞跟他开玩笑说：“铁蛋哥哥，你怎么没给我买东西呢？你找媳妇的事可都是我帮俺娘给你写的信啊！”
　　“我怎么能忘了俺妹妹呢。”铁蛋笑着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糖来递给她。
　　“这还差不多。”张兰霞高兴地接过那把水果糖，赶紧剥开一块扔进嘴里，又给在厨房忙着做饭的娘剥了一块，给娘塞进嘴里。
　　“俺叔还在林业上吗？”铁蛋问婶子。
　　“是啊，一到秋天他们护林队就忙啦，树叶落满了山，生怕失了火，要格外小心才行啊！”婶子说。
　　中午饭，婶子给铁蛋炒了两个菜，让他喝酒，他不喝，说等着叔晚上回来跟叔喝。他不吃婶子给他蒸的白面馍馍，吃了几张玉米煎饼。
　　“铁蛋，你跟刘玉芬怎么样啦？”吃饭的当儿，婶子问他。
　　“我觉得不太合适……”铁蛋早有思想准备，不以为然地说。
　　“她不是去你家住了段时间吗？”
　　“她早就回来了，她也觉得不太合适。”
　　“不合适就算了吧，反正你现在成了大工人啦，这媳妇就不愁啦。”婶子笑着说。
　　“是啊婶子，俺嫂子给我介绍了一个飞行员的妹妹，她哥哥跟俺哥一个机组，一块牺牲的。她比我小两岁，也未婚，俺俩都在化肥厂上班。”
　　“那挺好啊！跟人家好好谈，差不离就赶紧结婚吧，省的你嫂子整天挂记着。”
　　铁蛋看了婶子一眼，点点头。
　　“铁蛋哥哥，我怎么听刘玉芬村里的赤脚医生说，她跟一个南方人领着孩子走了呢。”一直没说话的张兰霞小心翼翼地小声说。
　　“我这次来给俺哥上坟，也听说了，她走就走吧，跟我没关系。”铁蛋故意轻描淡写地说，一脸平静，可是心里依然不快。
　　“是啊，那时候你在农村干社员，找她也将就着；现在咱成工人，咱就不能将就啦，带个孩子毕竟是拖累啊！”婶子说。
　　晚饭的时候，铁蛋跟叔喝酒喝醉了……吐了一地，然后趴在床上呜呜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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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一个礼拜六，张兰妮给铁蛋打电话，让他明天上午带着秀芳来家吃菜椒肉馅的水饺，铁蛋说秀芳今晚上大夜班，他上小夜班，明天要休息，没空。
　　张兰妮又给秀芳打电话：“秀芳啊，铁蛋说，你今晚上上大夜班，明天中午你跟铁蛋来家吃饺子吧？”
　　“行啊嫂子，你光想着我呢。”秀芳在电话那头爽快地答应啦。
　　晚上交接班的时候，秀芳跟正要下小夜班的铁蛋说：“铁蛋哥哥，你嫂子让咱俩明天中午去她家吃水饺呢。”
　　“你自己去吧，我要睡觉不想去。”铁淡淡地说。
　　“咱们中午才去，你还睡不够啊？”秀芳说，“上次我没去，这次再不去，你嫂子该生气啦。”
　　“要不你自己去吧，我确实不想去。”铁蛋淡淡地说。
　　“我想让你用自行车带着我去呢，走着去太累了。”秀芳说。
　　“那再说吧。”
　　“别再说啦，到时候我去宿舍喊你。”秀芳说完急急忙忙去化验室上班去了。
　　望着秀芳的背影，铁蛋一脸无奈。
　　第二天中午在嫂子家跟秀芳吃完水饺后，张兰妮把铁蛋叫到大屋，关上门悄声问他：“你觉得秀芳咋样啊？现在实习完了正式工作了，你俩也该好好谈谈对象了，都老大不小啦。”
　　“嫂子，秀芳挺好的，但是，我现在没心情谈对象。”铁蛋低着头跟嫂子说。
　　“咋没心情啊？你是不是没看上秀芳啊？”张兰妮生气地问。
　　“嫂子，我没考虑这件事。”铁蛋实话实说。
　　“那你就好好考虑考虑吧，人家秀芳可是个千里挑一的好姑娘，你要是不上心，让别人抢了去，你可别后悔啊！”张兰妮白了他一眼说。
　　铁蛋看了嫂子气恼的脸一眼，欲言又止，他真想说，谁爱抢谁抢去，我没啥后悔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张兰妮拿出早买好的几个罐头和两斤点心，让铁蛋提着跟秀芳去看了看秀芳嫂子湘秀莲。湘秀莲要留两人吃晚饭，铁蛋说要马上赶回去上小夜班。
　　在铁蛋用自行车带着秀芳回化肥厂的路上，秀访问他：“铁蛋哥哥，你从老家回来这几天，怎么看你闷闷不乐呢？”
　　铁蛋只“嗯”了一声，没回答她。
　　“你是不是有心事啊？”秀芳试探着问，话出了口，又后悔，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忙低下头去。
　　只管闷头骑车的铁蛋没有回答她。回到厂里以后，铁蛋也没跟她说什么，秀芳看了他一眼，感觉一脸郁闷的铁蛋哥哥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望着铁蛋哥哥低头推着自行车离开的背影，她一脸茫然。
　　这天晚饭后，张兰妮领着俊红去了湘秀莲家，给她三个孩子拿去一斤从军人服务社买的水果糖。俊红跑进小屋跟她家三个孩子玩去了。
　　张兰妮就开门见山地跟湘秀莲说：“妹子，你看俺家铁蛋咋样啊？”
　　“不错的小伙子啊，人长得精神，也有礼貌。”湘秀莲实话实说。
　　“我想咱两家做亲家的事，你考虑的咋样啊？”张兰妮笑着问。
　　“嫂子，我不是早跟你说了嘛，只要秀芳同意，我举双手赞同啊！”湘秀莲也笑着说。
　　“你没问问秀芳啊？”
　　“上回她来家里，我问她了，她只跟我说了一句‘铁蛋哥挺好的。我问她跟铁蛋处处对象的事？她红了脸，没说啥。”
　　“看来你家秀芳愿意跟俺家铁蛋谈对象？”张兰妮兴奋地说。
　　“我看她有这个意思，那你家铁蛋愿意吗？”
　　“刚进厂的时候，我问他，他说实习期间没空谈；昨天我又问他，他说没心情谈。我就急眼啦，问他为啥没心情？他没跟我说。”
　　“他可能不好意识跟你说吧。”
　　“谁知道他咋想的？”
　　“嫂子，这种事也不能太急啦，让俩人慢慢谈吧，咱俩呢，经常催催他俩，让他俩多接触接触。”
　　“只能这样啦。”张兰妮无奈地冲湘秀莲笑笑，然后领着女儿俊红回家去了。
　　大院在大礼堂旁边的宣传栏张贴出了要在大礼堂放映现代革命京剧样板戏《红灯记》电影的通知和《红灯记》人物剧照。
　　在班上得到这一消息的张兰妮忙给铁蛋打去电话：“明天晚上你带着秀芳来家吃饭，晚上大礼堂放映样板戏《红灯记》。”
　　“嫂子，我要上班。”
　　“我给你俩算着呢，秀芳今天上白班，你呢今晚上大夜班，都不耽误。等秀芳下了白班，你借辆自行车带着她来家吃了晚饭，然后再去大礼堂看电影。”
　　“嫂子，我不想看，《红灯记》我去年就看过啦。”
　　“人家秀芳没看过啊，你就陪着秀芳来看看吧。”
　　“好吧。”铁蛋不情愿地答应啦。
　　在看完电影回家的路上，秀芳说：“铁蛋哥，你推着自行车，咱俩散着步回厂吧？”
　　“我还要上大夜班呢。”
　　“这才十点，不晚啊！”
　　“好吧。”铁蛋说，推着自行车默默地走在秀芳身后。
　　“铁蛋哥哥，我发现，你自从老家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啊，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啦？能跟我说说吗？”秀芳说完这话后，感觉自己脸上发烫，好在有夜幕的遮掩，铁蛋看不到她的羞涩。
　　“秀芳妹妹，你真想听听我的故事吗？”铁蛋突然停住脚步，看着近在咫尺的秀芳在月色朦胧中美丽羞涩的脸颊。
　　“铁蛋哥哥，我想听听，跟我说说吧。”秀芳点点头，轻声说。
　　于是，铁蛋就把自己的身世和自己跟刘玉芬谈对象的事，一股脑地跟秀芳说了出来，秀芳呢，认真地倾听者，没插一句话。
　　说完这些后，铁蛋感觉自己轻松了许多，心中被压抑许久的块垒也突然化解啦，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从心底油然而生。他看了眼在朦胧月色里默默跟他并肩行走的秀芳，秀芳并没有说话，只是跟他默默走着。
　　走回厂里后，秀芳在黑暗中对铁蛋轻声说：“铁蛋哥哥，你晚上上班的时候，干活要注意安全啊！”
　　“我知道，秀芳妹妹。”
　　躺在床上的秀芳，怎么也睡不着，她的脑海里不断映现出铁蛋的身影和他给她讲述的他儿时和母亲跟继父生活的往事；跟刘玉芬和蒙蒙相处的那令他难忘的几个月；当他满怀希望去接刘玉芬娘俩而得知娘俩已经跟人走了去结婚时候的那种刻骨铭心的失望和痛苦……
　　不知为什么，此刻的秀芳竟然在黑暗中默默流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