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论红重回学校

　　“看，史家那个丫头！害得人家好好的一个老师丢了命!”
　　“可怜呀，还留下两个没爹的孩子，秀子（Xiuzi，音译字，方言，当地人对于妻子的称呼）也变得疯疯癫癫，不着四六！”
　　“就是呀，这个死闺女！给俺外甥女一家人给害惨了！呸！哪还有脸活着！”
　　论红一出门，就看见村口有一群男男女女端着碗，围成一圈，对着她家的大门在指指点点，说些什么。论红也不怕，昂着头径直往前走去。
　　那些人中，就有论红的表婶子。
　　等论红走近，那些正在说得起劲的人就突然默不作声了。论红可不饶，双手叉腰，对着那一群年龄比她大得多的婶子们、叔们就骂开了，
　　“你们说，咋不说呀？我不就在这儿？有啥想说哩说呀！谁不说，谁死全家！”
　　论红的泼辣也是门前门后公认的，从小就跟哥哥姐姐争，任谁也拿她没法；爹娘又是那样的老实巴交，自然是听之任之了。
　　在这一刻，论红挺起胸脯，以她十四岁的年龄，来对抗一群加起来几百岁的婶娘和叔伯们。
　　“咦，啧啧，看你那骚样子！把那两奶挺得恁高，还想引谁哩！把俺外甥女一家害哩恁惨，咋还有脸出来？”
　　王守义老师的老婆有个在村里骂街顶有名的三姨，人称“余婶子”，就是跟论红一个村的，在论红家的后面那排第二家。
　　“你妈xx，你才是个骚货呢？整天在村里混人偷吃！”论红也不知道自己是啥时候学会说这些粗话了。总之，她被逼急了，啥也不管，啥也不顾了。
　　“我打死你个小破鞋、小骚货，害死人的驴蹄子！看你那样子，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了呢？以后没人要了，不要脸的小骚xx，千人骑，万人压！”
　　余婶子说着，脱下一只鞋，朝着论红扔了过来。
　　其他的看似憨厚老实的叔伯婶娘们，此刻都哄笑着，看着两个年龄悬殊的女人在骂街，却没有一人出来制止这场闹剧，反而用手指指点点。
　　论红望着他们这些指向自己的手指，觉得这就是一把把利剑，她害怕了。而这时候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的金色光芒，也变成了一支支锐利无比的箭，向着论红，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女孩毫不留情得射过来。
　　论红晕倒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她悠悠得转还过来，看见她大姐坐在桌边，手里边摆弄着什么。家里边的其他人都还在地里，家里好几张嘴，不侍弄好那几亩地，拿什么来吃穿呀？
　　窗外传来了知了不耐烦的搅闹声，仿佛也在骂论红。论红顷刻便恼了，从床上翻下来，踉踉跄跄拿出门上的门闩，对着屋外的核桃树一顿狂砸。
　　“让你骂，你个妈xx！让你骂！”
　　论红大姐从屋里跑出来，夺去论红手里的门闩，扔到地上，指着论红的鼻子骂：“你个死闺女，还不嫌丢人，有本事别叫人家骂你！自己上学不好好上，整天在家惹是生非！你看看人家粒叔，你咋不跟人家比比！看你成啥样子了！想给咱爹咱娘气死？”
　　论红“哇”的一声，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这一刻，论红觉得自己快死了，再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你还哭，娘昨晚哭了一整夜，差点把眼哭瞎！”
　　论红大姐对这个不听话的小妹，真是气急了，嫌她丢人，嫌她不争气。论红大姐嫁到了较远的颍阳镇，听说论红出了事，赶紧赶了回来。昨天晚上，在论红还在昏睡的时候，跟父母商量着，让论红上学这件事。
　　“唉！这可咋办呀，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呀！”论红的娘看着躺在床上的老末儿，唉声叹气，哭眼抹泪，哭得两眼红肿。
　　论红爹蹲坐在门口，拿着一根小棍在地上胡乱画着，又不时把这个棍折断一点儿，默不作声。
　　“都是平常你俩惯得，啥事都依着她，出事了吧！”
　　论红大姐的嘴是家里最厉害的，本来也是早早不上学，结识很多社会上的人。爹娘也不知她跟谁学会了照相，问她，她也不说，就拿了个相机回来，说可以照相赚钱。老实本分的爹娘也没有办法，只好随她去。
　　“大红，那你看咋办呢？”
　　“咋办？咋办？啥事都问我，我是她爹娘？”论红大姐恶狠狠得对自己的娘说着。看着这一大家子，老得指靠不上，小得又不着边，恨得咬牙切齿。
　　想到自己当时也是十几岁就辍学，一个人出去县城打工，不也是无依无靠？后来遇到那个会照相的老男人，教她照相，教了两回。那个老男人就把她拉到怀里开始亲又亲又摸，她想推开，可是她的力量哪能抵过一个发情的野兽？就在照相馆的那个破沙发上，她的第一次被一个老男人夺去了。看着赤身裸体的大红，那个老男人竟然哭了，
　　“红，你真美！不要穿衣裳，让我给你照相吧！”说吧，拿着相机光着身子跪在地上给大红“咔咔”照了起来。大红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来，看着身子下的那抹处女红，她害怕得浑身发抖。
　　那个老男人照着照着，扔掉相机，又把大红扑倒，骑了上去。大红这次也不哭，也不闹，任由那个老男人在自己身上疯狂。
　　老男人累得不成样子，趴在大红身上呼呼地喘着气。
　　大红把老男人推到地上，然后默默得穿好衣服，抬腿准备出去。
　　“大红，大红，别走，我给你补偿，你可千万别告我呀！我给你跪下了！刚才是我糊涂！”
　　老男人跪在大红面前，抽着自己的耳光。
　　大红依然不说话。
　　老男人拿起地上的相机，塞给大红：“这个给你，是我新买的！”
　　老男人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些钱，塞到大红的手里：“这个也给你，你拿着，别告我！求你啦，告了，我就没命了！”
　　大红后来从县城回来，赶紧找到颍阳的一个亲戚，要亲戚帮忙找个婆家，只要人本分老实，家穷点也行。大红又生得漂亮，不多时，一门亲事便说成了。
　　大红在新婚夜，把丈夫灌醉，然后把床单上洒上提前准备的鸡血，算是把这一关过去了。
　　后来，结婚八个月，就生下了一个男孩儿。随着孩子慢慢长大，村里有些风言风语，但老实巴交的丈夫，哪里敢给强势的大红闹？
　　大红依靠学到的一点照相技术，加上自学，胆子大，早在颍阳镇上开了一家照相馆。家里的收入全靠大红，而丈夫只会干点农活儿，所以大红丈夫对她也是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想到这里，大红又恨又气，一家子人指着她，也不管自己的日子是咋过的？
　　“下学期就把论红给我送到学校去，丢人也得去，不能让她在家里惹事，自己酿得苦果自己吞！”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小妹论红的，更是说给自己的！
　　“给我死屋里去，别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大红拽着论红一只胳膊，给她提溜到屋里去。
　　“大姐，你不丢人，你不也是被人戳脊梁骨！”论红被大姐惹毛了，开始胡说起来。
　　“啪！啪！”大红甩手两个耳光子扇到论红脸上了。
　　论红被打晕了，愣住不再闹了。
　　史家姐妹俩就这样对立在原地，谁都没有再说话。空气中充满了屈辱和辛酸的味道，仿佛此刻也被什么东西深深地牵动了，就不管不顾得把这些年的沉闷，开始浓浓得地泼洒出来。
　　暑假过后，开学的第一天，论红便回到了学校。这个时候的论红，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整天沉默寡言，再也不见往日的泼辣大胆、眼中的灵动也不见踪影。
　　粒叔非常担心这个好朋友，有时又很害怕，不敢走近论红。
　　可是，粒叔在跟刚刚好的那几个朋友在一起玩耍时，总是不由得想起论红。内心盼望着会有另外一个谁能走近论红，跟她聊天、陪她玩耍，让她一个人不要那么孤单。但连着几天来看，论红明显得已经被大家孤立了，没有一个女同学愿意再跟论红来往，大家都怕被说成是一个行为不检点的人，都怕自己和这样的人有任何的瓜葛。
　　这天晚上，粒叔无法入睡。窗外皎洁的阳光清冷得洒进小屋，把墙上贴的松竹梅的挂历照得那样清晰。
　　梅花是论红最稀罕的花儿，
　　“冬天那么冷，梅花都能开花，它一定最了不起！”论红有次指着这幅画说。
　　就这样，粒叔想到两个好朋友从小到大的种种趣事，后来直想到脑袋发沉，才昏昏睡去。
　　“俺拉呼……”清真寺里传来悠长的诵经声，是阿訇再喊大家去礼早拜了。粒叔早上听着这样的诵经声醒来，心里觉得无限地满足，好像昨晚就走了一条连接真主安拉路。
　　“论红，我们一块进去吧！”粒叔大声叫着论红的名字，从后面紧跑了两步，挎着论红的胳膊。
　　论红有了刹那间的惊愕，但随即很快恢复了平静。两个昔日的好友，再次相跟着走到了学校。
　　从今往后东坡一中的校园里，你总可以看到两个十几岁的女孩儿，她们就是粒叔和重回校园的论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