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作品名称:槐树街情事 作者:田善江 发布时间:2020-11-17 05:39:08 字数:3064
终于,他们到了河堤上。
弯弯的一牙月挑挂在树梢上,星星们凌乱地撒在天河两岸,不停地忽闪着眼睛。洪水刚刚退去不久,湿漉漉的河滩上嬉闹着三五成群的初中生或者高年级小学生们。时不时地,便有一两句男孩子五音不全的唱歌声,或者一两串女孩子们银铃般的笑声,飘进河水里,伴着“哗哗”的流水声,热热闹闹地向东流去。
正淑和成水在河堤上默默走了一程后,便在一棵柳树下坐了下来。一坐下来,成水就不太安分了。正淑微红了面颊,低声说:“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将头别到一边,直瞪瞪地瞅着河对岸的那行柳树。
却突然,她感觉到了一阵异样,不由得一惊,急忙挣脱他,站起身厉声说:“你干啥?”
成水满脸笑着,也站起身来,又紧紧搂住她,喃喃地说:“正淑,你就再给我一回吧,我发誓,以后咱们结婚前,再不这样了。”
正淑不语,只是拼命挣扎着。但最终还是没能挣脱,反被他强推着,抵到了那棵高大的柳树上。她不再挣扎,却紧咬嘴唇,闭上了眼睛,从眼角抿出了两串泪花。
……突然,她又圆睁了双眼,两道愤怒的目光照射到张成水的脸上,便见那张脸弥漫着古怪的笑容。她突然觉得那张脸是那样的狰狞和讨厌,便霍地抡圆了手掌,“啪”一声扇在他脸上,同时骂道:“你避!”使劲一挣,终于挣脱了他,扭头就走。
恰这时,一阵脚步声从身后远远地却急促地响了过来,好几道手电光同时打了过来,且有人猛喝了一声“站住!”
正淑心中一虚,不由自主地站住,回头看时,却有一道强烈的光柱直直地照射着她的眼睛,叫她什么也看不见了。她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完了!”想跑呢,腿却是软的,怎么也拔不起来,就又想,现在是检验成水是不是真爱我的时候了,如果他真心爱我,肯定会拼命保护我的……
好半天过去,却并无人对她采取行动。她正奇怪时,只听得“叮叮咣咣”一阵声响,便急忙睁开眼来,却见一堆穿制服的人正在打成水。正淑锐叫一声:“住手!”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猛推开一个穿制服的人,护在了早已窝蜷在地上的张成水身上。
那些人被她的这一举动搞得有些不知所措了,不知不觉中都住了手。一个年龄稍长,领导模样的人说:“这个姑娘,你是不是气昏头了?这个人欺负你,你为啥还护着他?”
“不,他没有欺负我!”正淑声嘶力竭地喊。
“可我们明明看见他欺负你,你还打了他一耳光,要不,我们也不会过来的。”
“我们是两口子吵架,还不行吗?”
那位领导模样的人看了正淑一眼,笑了:“姑娘,我信你一回。看样子,你也不像是说谎。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以后天太晚了最好不要到河堤上来。最近河堤上治安不太好,好几个姑娘都在这一带叫坏人糟蹋了。另外,再劝告你们一句,年轻人谈恋爱,最好检点些……”
那些人走后,正淑扶住已经站起身来的成水,柔声问:“他们把你打疼了没有?”
成水淡淡一笑说:“我身上是有些疼,可我心里是甜的。正淑,想不到你会那么勇敢……刚才,我啥都想过了,就想,大不了把我逮了,可是为了你,就算把我判刑了也……”
正淑急忙打断他的话说:“别胡说了,咱们回吧。”
“嗯,回吧。”成水点了点头。可等迈开了脚步,他才感觉到浑身上下都疼,针扎似的,不由得就锁了眉头,紧咬住嘴唇。汗水不知不觉间从他的额上、脸上渗了出来。终于,他停下脚步,无力地说:“咱歇一会儿吧。……他们下手可真狠!”
正淑便扶他在路旁坐下,怨恨地瞪他一眼说:“你也真是的!长着个嘴,为啥不说话,不跟他们解释?”
成水说:“我能来得及说吗?他们抓住我就打,啥也不问。……我是男人,能向他们求饶吗?再说了,如果求饶,他们说不定还会打得更厉害。”
正淑便抬起头,狠狠地瞪住苍茫的夜空,咬牙切齿地低声骂了那些早已远去的制服们几句,接着又说:“不过,河堤上还是得有人巡逻,要不,要是我刚才真遇到坏人了,不就完了?”张成水少不得要附和她几句。
……正淑把成水送到了学校后,才回家。等她到家时,夜已经很深了。她因怕惊动了母亲她们,便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房中,没敢弄出任何响动。
拉开灯后,却见正芳、正萍很不规矩地斜睡在床上,毛巾被拥在一边。她便淡笑了一下,脱去连衣裙,拿衣架撑起,挂在床侧那根搭了好几件内衣的铁丝上。然后,又将正芳、正萍的脚往里挪了挪,上床躺下,却久久不能入睡,便圆睁着眼睛,紧盯着从窗帘透进的微光出神。
终于,她睡着了,却梦见自己怀孕了,挺着个大肚子被某大学开除了,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忙睁开眼来,却见电灯明晃晃地亮着,想必是正芳或者正萍在她做梦的时候起夜了,却忘了关灯?她便很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说了什么梦话叫她们听见了,心里难免有些打鼓。然后,她又回忆了一遍梦境,还多半能记得,便越发觉得不安,不由得就长叹了一口气。
次日早晨七点左右,正淑就早早赶到了她的考场所在地南关小学(南关小学是本次高考设在罗原市的两个高考考点之一,另一个考点在城关中学)。但是,更多的考生比她来得还要早。端直通往教学楼的那条南北向道路两旁的树阴里,以及路东侧的操场上,都赶庙会似的,聚满了人。
大家都临阵磨枪地捧着书本在看。正淑便也掏出书本,勾着头,在那条路上一边来来回回地走动,一边默念。却突然,有人在她肩膀拍了一下。她急忙回头一看,却是张成水宿舍的一个男生,便笑问:“你来了?”
那男生一笑说:“你昨晚上咋搞的?把成水害成了那样?”
“还不是怪他不小心,一脚踩空了。——他来了吗?”正淑说话间,不由自主地就又想起了昨晚的事,便隐隐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那男生又意味深长的一笑说:“成水上厕所去了。一会儿你见了,可能都认不得他了,脸肿得像个北瓜,是不是你咬的?”
正淑脸上越发烧得厉害,骂一声:“避!”扬手就打了那男生一下。那男生却开心地笑了,说:“你这一下可把我都打酥了!”正淑不再理他,却勾了头继续看书,可是心里惦念着成水的伤,又如何能看得进去呢?
不多一会儿,张成水被两个同学一左一右搀扶着,一瘸一跛地来了。正淑本能地抬起头来,见他那个样子,不由得好一阵心疼,遂紧走两步赶到他身边,却欲言又止,只顾瞅着他那肿得像发起来的酵面似的半边脸发呆。
好半日后,她方轻声问:“你要紧不?”
“没事。”成水那没肿的半边脸上笑了一下,“只是身上有些酸疼。”
正淑便不再言语,却搭手同那两位同学一道将成水扶到一旁,安顿他在水泥条凳上坐下,然后她便在他身边坐了。那两位同学也不说话,却都笑眯眯看了正淑一眼,拧身就往一旁走。正淑有点急了:“你俩弄啥去?一会儿还要扶成水去考场呢。”
“你放心。”那位个子稍高的同学回头笑道,“我们又不走远。——想叫你跟成水说一会儿悄悄话呢,还不领情!”
正淑瞪了那同学一眼,又小声问成水:“你不要哄我,到底伤得咋样?”
“也没啥。就是……”成水说着,犹豫了一下:“就是尿尿有些疼。”
正淑猛吃一惊:“啥?……是不是把内脏伤了?”
“哪有那么严重?”成水淡笑一下,“刚开始还没觉得,昨晚后半夜上厕所时才发现有点肿。不尿尿不觉得,一尿尿就疼。”
正淑便不再言语,却不知不觉中已满蓄了两眶泪,遂将书本放在腿上,把他的一只手紧紧攥住。
铃声响了。看着那两位同学扶成水进了考场后,正淑才走进自己的考场。
……只用了一个来小时,正淑便答完了所有的试题。检查了一遍,又用了二十来分钟。然后,她便交了卷子,拿了放在指定位置的书包,从容地走出考场。她来到成水的考场外,偷偷朝窗户里张望了一下,却见他正皱眉作思考状。她便悄然走开,默默下了楼。她并没有走远,而是在教学楼前那条道路边上的树阴里徘徊,一边徘徊还一边看下午要考的那门科目的复习资料。
也不知过了多久,已陆陆续续有人交了试卷出来,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地下楼。正淑又看了教学楼一眼,自言自语一句:“成水咋还不出来?”接着又继续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