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大批判拉开序幕

早自习，杨艳红静静地坐在课位上学习，上一周全校范围内展开的针对元玲反革命事件的大讨论也没能中断她的学习。她总是利用大讨论的休息时间或课间时间抓紧学习。白天她读语文课文，看数理化课本，晚上放学回到家里，她再演算数理化习题或分析自学的语文课文，总结中心思想，划分段落，查字典弄懂生字或成语典故。要求背诵的，她就坚持把课文背过了才肯自学下一课的内容。元老师成为反革命后，她说什么也不能相信这是事实，在她那个小组讨论的时候，她只作记录，一言未发。对此，小组里有的同学反映到了雷老师那里，雷老师问她为什么不发言？她就说：“我无话可说。”雷老师说：“这是个政治态度问题。”她说：“我确实无话可说。”雷老师似乎理解了她的心情似的，没再追究她。但在总结一周讨论情况的时候，雷老师在班里点了一下这件事，说个别班干部对元玲反革命事件认识上有差距，希望在今后对元玲的大批判中要提高思想认识，站稳革命立场。她对雷老师不点名的批评感到不以为然。为元老师成为反革命的事，她曾偷偷地哭过。她的内心有种无法排遣和倾诉的痛灼和惆怅。
　　郑大力这些天来很兴奋，也很充实。一个星期的大讨论，他没有像其他的同学那样感到厌烦，反却感到是一种乐趣。讨论发言可以信口开河，不用像学习文化课那样需要动脑筋，而且整天坐着讨论也挺轻松的。他真希望两年的高中生活都这样无忧无虑地度过，那该多么自在呀。一上自习课，郑大力的那帮哥们儿就众星捧月地把他围了起来。兰平说：“大力，这下可好了，元玲这个反革命被捕了，数学课没人给上了，咱们哥们可解放了，用不着发愁做数学题了，也用不着去抄别人的作业了。”
　　郑大力点点头：“现在咱们是彻底解放了，什么课也不用上啦。要是元玲不成反革命的话，咱们得整天上数学课，做数学作业。现在多自由呀，她不在，上数学课我愿意干什么干什么，没人管我啦。”
　　因为个子矮，被郑大力取外号“矬地瓜”的吴建军说：“其实咱们班最厉害的人是雷老师，他那吹胡子瞪眼的样子，谁见了都害怕。元老师可不这样，尽管她喜欢说咱们，但她从来不向咱们发火。”
　　郑大力狠狠瞪了他一眼，气急败坏地说：“你这个'矬地瓜’真他妈的没有阶级立场，还叫元老师，应该叫反革命分子元玲，她现在已经成为我们的敌人了，和我们成了敌我矛盾啦，你懂不懂'矬地瓜’？”
　　吴建军被骂得自我解嘲地笑笑说：“大力，以后你就别叫我外号了，多不好听，还叫我建军吧。”
　　郑大力瞪了他一眼：“我他妈乐意叫你外号，你管得着吗？雷老师又怎么样？他吹胡子瞪眼只能吓唬你们，我郑大力才不尿他呢。”
　　“听说这个星期全校开展对元玲的的批判，是不是大力？”兰平说。
　　郑大力点点头，郑重地说：“肯定要对她进行批判，元玲这个反革命在我们全校革命师生中散布的流毒太深了，不对她进行彻底的批判，就不能肃清她的流毒。我们全校革命师生就不能沿着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胜利前进。”
　　兰平笑着说：“大力，我看你像变了个人似的，思想认识一下子提高了这么些，而且把问题看得这么深刻，透彻。”
　　吴建军也佩服地点点头：“没想到大力还有这么高的理论水平，真不简单。”
　　郑大力得意地说：“我是真人不露相。元玲成了反革命，我的思想境界在一夜之间就提高了很多。现在想想，元玲这个反革命为了达到她不可告人的反革命目的，装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给咱们辅导作业。为点鸡毛蒜皮的事，她就动不动就找咱们谈话，批评教育咱们；还给咱们谈些大道理，上堂政治课……原来这一切都是为她的复辟倒退作准备，企图把我们引导到资产阶级教育路线上去，可见她的用心是多么险恶呀。”
　　兰平气愤地说：“有一次，我没交作业，她把我叫到办公室批评我说，兰平，你这样碌碌无为地混日子可不行。我现在倒没怎么样，她倒是行啦，成了不齿于人类的反革命啦。”
　　在场的人都嘲笑了起来。
　　郑大力他们几个人的说话声音太大，把个教室搅得乱糟糟的。杨艳红看看于杰，冲郑大力他们几个努努嘴，示意他去管管。于杰起身走到郑大力他们跟前：“大力，这是自习课，你们不能这样大声喧哗，这样影响别的同学学习。”
　　“我们是在批判反革命分子元玲。”郑大力理直气壮地说，“上自习课怎么啦？现在我们县二中的头等大事和斗争大方向就是批判反革命分子元玲，彻底肃清她的流毒。学不学习是次要的，不批判反革命分子元玲却是极其错误的。”
　　兰平说：“陈副校长已经在大会上讲了，全校的课程都停下来搞大批判，我们是在积极响应学校的号召。”
　　于杰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了。
　　上完第一节课，雷老师走上讲台严肃地说：“同学们，根据学校的统一布置，这一周主要的任务是深入批判元玲反革命罪行，肃清她在县二中散布的各种流毒。咱们班从今天起就要行动起来，投身到大批判中去，争取走在全校各班的前列，成为揭批元玲反革命罪行的排头兵。班干部们要认真组织好这次批判活动，每个同学都要拿起手中的笔来，揭发批判反革命分子元玲的罪行，可以利用大批判专栏、大字报、标语口号、板报、墙报等各种形式，不拘一格地进行批判，声势越大越好。”
　　雷老师讲完以后，召集班干部开会进行具体布置。
　　刘伟走到张慧明课桌子跟前说：“慧明，刚才雷老师讲了，我看咱们板报组现在就行动吧。”
　　“忙什么呢？明天再说吧。”张慧明不悦地说，他对雷老师没收他手抄本《第二次握手》的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下乡的一周，他们板报组忙得不可开交，他满以为凭这点，雷老师能再原谅他一次，把《第二次握手》还给他。回校后雷老师未提此事，他估计，要回〈第二次握手〉是没有希望了。
　　刘伟说：“明天出板报就有点晚了，今天全校各班都会积极地行动起来的。那样雷老师会说咱们思想落后，对批判元玲活动有糊涂认识的。刚才雷老师要求咱们班争当排头兵，而且在以往学校组织的政治活动中，咱班的黑板报都是争先打头阵的。另外，我还听说最近学校要发展团员，在批判元玲活动中表现突出的学生，肯定会优先被发展的。能够成为一名光荣的团员是我梦寐以求的愿望。”
　　张慧明点点头，叫上冉姝莉，三个人开始刷黑板，找资料，做准备工作。
　　下午，黑板凉干后，周大林把自己刚赶出来的一篇批判稿交给张慧明：“这是我刚赶写出来的一篇批判稿，你们马上把它登到黑板上去。”
　　张慧明看了眼他那篇字迹潦草的批判稿说：“你再抄一遍吧，字迹太潦草了，看不清楚，没法往黑板上抄。”
　　周大林严肃、郑重地说：“看不清楚的地方，我给你念。”
　　张慧明不快地问：“往黑板上登你的稿子，雷老师知道吗？”
　　“当然知道啦。”周大林高傲地说，“这篇批判稿是雷老师安排我写的，稿子雷老师已经看过了，是他让登在黑板上的。”
　　张慧明只好接过他那篇批判稿，交给了冉姝莉。周大林转身走了。冉姝莉掀了几页批判稿看了看，皱着眉头说：“慧明，我可看不清周大林写的这些龙飞凤舞的字。”
　　“他刚才不是说了嘛，看不清的字，让他给你念。”张慧明说。他和刘伟往黑板上划格子，划好格子后，他先用大仿宋体把'狠批反革命元玲，彻底肃清流毒。’的大标语写了上去。然后，让冉姝莉把周大林叫来，在一旁念稿子，冉姝莉往黑板上抄写。
　　张慧明从教室里拿出从刘伟家借的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坐在黑板旁边看了起来。在一旁看着冉姝莉往黑板上抄稿子的刘伟对看书的张慧明说：“慧明，我觉得，除了大标题外，就一篇大批判稿，未免有点太单调了，好象缺点什么似的。如果再配上一幅革命小将揪斗反革命分子元玲的漫画，这样图文并茂，会增强大批判的效果。”
　　张慧明看了看黑板摇摇头说：“我看没有这个必要，这样就行了。”说完他又低头看书。
　　正在给冉姝莉念批判稿的周大林听了这话，严肃地对张慧明说：“刘伟同学的建议很有道理，应该加上一幅漫画插图。”
　　张慧明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又低头看书。
　　周大林有点不快：“张慧明同学，你听见没有？我在跟你说话。”
　　张慧明抬起头来：“我听到了，我刚才已经跟刘伟讲了，再画幅插图没有必要。再说，画不画插图是我们板报组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张慧明，你这是什么态度？走，跟我去找雷老师评评理去。”周大林生气地说。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张慧明不以为然地说。
　　“好吧，我去找雷老师。”周大林把批判稿递给冉姝莉。气呼呼地走了。
　　过了会他就回来了。接着给冉姝莉念批判稿。
　　张慧明拿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到教室看去了。房头的黑板处，只剩下冉姝莉，刘伟，周大林三个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