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冤家路窄

　　魏保国买菜回来骑车路过电信大楼的时候，看到一个中年妇女跌倒在路边，艰难地想爬起来，但尝试了多次仍然没能起身。魏保国连忙停下自行车，上前扶起了她。那个女人抬起头的一刹那，魏保国脸上顿时变了色，这不是上次在医院里与崔大夫和蒋幼平主任胡搅蛮缠那个妇女么？
　　可能那个妇女也认出魏保国了，一时间有些神情慌乱，脸上出现尴尬的神色。但她仍然用微弱的声音向魏保国再三道歉：“我叫丁嘉莉，上次医院的事很对不起，警察同志。”
　　魏保国倒也没说什么，就问她怎么回事？丁嘉莉说：“刚刚去了一家私人诊所，走路回来时不慎摔倒。”魏保国一听，关心地嘱咐她一路要小心。
　　当丁嘉莉再一次用暗淡而无力的眼神缓缓扫过魏保国的脸时，他发现这个女人今天居然没有戴口罩，就关心地问她：“丁大姐，你咋出门不带口罩呢？”
　　丁嘉莉告诉他：“最近自己身体不好很少出门，家中口罩用完了。再出来买时就没买着，早被人家一扫而空。”她说话的时候，偶尔还伴有咳嗽。
　　魏保国一听，心中一软，曾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他觉得这个女人真是太可怜了，就把自己口袋里随身留着的一个口罩送给了她。
　　回到家里，魏保国在门口让老伴儿龚丽娜给他浑身上下进行了喷雾消毒。就在消毒时，他脑袋里突然个不好的念头一闪而过，刚才搀扶的那个丁嘉莉，会不会真的得了冠状病毒肺炎呀？如果真的是，那自己岂不真的要被感染了？魏保国越想心里越不安。
　　龚丽娜却没有在意魏保国的变化，把菜拿到厨房里分拣去了，留下魏保国一个人在客厅里胡思乱想。越害怕，心里就越紧张，竟然感觉自己的喉咙里痒痒要咳嗽的样子。他不后悔刚才的助人行为，后悔的走自己没有做好必要的防护措施，但愿自己没有“中奖”吧。人都是这样，安慰别人的时候头头是道，自己遇上点过不去的坎，立马无法自拔，道理都懂，只是情绪作祟故事撩人。
　　自从前天购物回家后，魏保国心里就开始疑神疑鬼，总怀疑自己搀扶丁嘉莉时被感染了，好几天的心里都慌慌的，偶尔还真的会咳嗽几下。但思来想去也不相信是被那个女人传染，他心中还是侥幸地希望自己只是感冒而已，苍天保佑啊。
　　可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魏保国真的开始有点咳嗽，难道那个丁嘉莉真的感染了新冠病毒？还因为她吐自己额上那一口痰把他传染了？那没那么寸吧？他这个人平时也比较大大咧咧，只要不在单位上班，平时就不穿警服，也不大注意戴口罩，老爱骑个电瓶车去街里转转。
　　早晨四点多就醒了，魏保国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时，无意用手碰了一下脑门，感觉有点发烫。于是便赶紧下床，拿过孩子给他们买的额温器，在疑神疑鬼中给自己量了量身上的体温。妈呀37.5℃，他一下子惊呆了，脑门子直发懵。
　　这要在平时，哪儿有案情，绝逼威风凛凛出警，一副泰山压顶脸不变色的正气；这会儿开始有点儿担心自己中遭了，简直有些不知所措。他在思虑着自己到底是感冒了？被还是感染了？前后仔细地想自己这几天除了那个女人，后来还都接触过什么人？此时的魏保国再也没法儿淡定了，第一想到的不是自己怎么办，而是怕老婆也跟着受感染。夫妻二人在家都是共处一室，同吃同住，有无限可能感染到她。
　　老伴龚丽娜被他的响动惊醒了，看见他手拿额温器，就说他大早上是不是发疯了，神经过敏？魏保国也不管她埋怨，直接把额温器往老伴头上一靠，发现她的体温很正常，稍许宽了宽心。
　　龚丽娜关切地问他：“怎么了，真的不舒服？”
　　魏保国有点失落地回答道：“老太婆，我可能真的被感染了，体温高达37.5℃，而且你也听到了，偶尔还伴有咳嗽声。”
　　“啊？那么背时？”龚丽娜一听，立刻紧张起来。她马上就建议魏保国今天就去检查，一刻也不能耽误。以前一直是魏保国做早餐的，可是今天他却没有心思，只顾坐在那儿发呆。老伴起来做完早餐，魏保国却只吃下一点点就没有胃口再吃了，又坐到沙发旁边生闷气去了。
　　看着魏保国的这个情形，龚丽娜越发地不安了，急忙给孩子打了电话，把这个情况告诉了他们。儿子儿媳一听也都非常紧张，感觉大难来临似的，也都督促魏保国必须去马上医院检查。可龚丽娜转念一想，现在要想进医院，真是比登天还难。
　　孩子们就说：“老爸好歹也是一派出所所长，大小也是一地方官，那么点权利都没有？难道医院里就没有认识的熟人、医生什么的？老爷平常的为人处世应该没那么差吧？”
　　魏保国回答道：“嗨，怎么说呢？认识的那些院长主任们肯定给我打官腔，离家最近的神农区人民医院倒是有我熟识的医生，可他娘的在二十天前因为‘训诫’的事情，我可能又把人家给得罪了。唉，我这恐怕是自作孽不可活罗，真要到走投无路那步田地了！”
　　“爸，别那么悲观，车到山前必有路，神农区医院不行，还可以去别家医院嘛，你们系统内不是还有什么公安医院，军队系统不是还有军区医院么？哪家也不比神农医院差，何必要靠在一棵歪脖树上上打盹呢。”
　　老伴儿龚丽娜似乎也猛然醒悟，对他说道：“对呀对呀，孩子们说的没错！说你倔，你还真倔，干吗不找你的上司公安局长或区长什么的，让他们给你向医院打个招呼，那些医生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会驳大领导的面子吧？”
　　魏保国觉得自己是个派出所长，算是公职人员了，这种时候绝对不能麻烦上级领导，不但不合适宜，弄不好也挨个党纪处分；所以也就没有理睬儿媳和老伴儿的劝告，也没打算舍近求远，准备硬着头皮去神农区人民医院碰碰运气。
　　八点半钟的时候，龚丽娜提前拨打了社区电话，通报了魏保国的情况。社区医生一听是辖区派出所长生病了，马上就派一名医生前来给他做了检查，初步判断应该是感染病毒了，要求他在家做好隔离措施，社区医院将尽快与定点医院联系入院进一步确诊检查事宜。
　　根据抗疫组织要求，魏保国立即向区公安分局作了汇报。分局领导马上联系相关医院，然后吩咐他从现在起，在家自我隔离，不能再和人接触，等待定点收治医院的救护车开来。魏保国用手机向派出所的指导员移交了中心工作。
　　路过上次扶人的地方，魏保国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心里嘀咕道：人要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也就扶她那么一次，事情如此这么凑巧？一次接触居然就被感染上了？这新冠病毒得有多厉害呀？简直是无孔不入，防不胜防！
　　医院的门卫保安见是魏所长，自然也就一律放行。魏保国到了神农区人民医院接诊大门，觉得来看病的人并不是太多。可能是现在来医院进行诊断的都要先到社区医院分诊，确有怀疑的，由社区给条子再到定点医院，这样就能提高效率了，也缓和了医院人满为患的局面。
　　到了发热门诊，有认识得魏保国的，跟他客气，要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他排，被他拒绝了。自己是公安干警，不能破坏规矩。排了很长时间的队，才取到挂诊号。魏保国心里想，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这话，恐怕没人参得透，也没有人会百毒不浸；更没有人会长生不老，终究会生病住院，打针吃药，这倒也算人人平等。
　　门诊接待人员都认得魏保国，纷纷给他开绿灯。经过诊断，初步认为是疑似感染，被安排去呼吸科复检。去呼吸科的路上，他心里七上八下，想得还挺多，单位、家庭、以往经历，快速闪电般在脑海里呈现，就跟电影里某些人要光荣时的那些闪回的镜头似的，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想，怎么会就想到这些，其实魏保国自己也不甚明白。
　　呼吸科门口有不少人在排队，人与人之间都间隔着一米多远。魏保国也只好在后边排着，排队的人们都自觉遵守秩序静默着不说话，大伙儿平静地站在那里，静得出奇，静得让人有点儿心情紧张。
　　看病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好不容易该魏保国了，值班引导护士安排他进了诊疗室。推门入内，抬头便见到鄂新盛主任大夫，两人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会儿，表情上略有点尴尬。魏保国绝然没有想到今天接诊自己的医生是他呀，之前传唤他们八人，就为这个传染病一事，没想到现在还要找到人家的门下，真是世事难料啊，所以，魏保国心中更加忐忑不安。
　　鄂新盛脸上保持着微笑地接待了魏保国，让他先坐下。看到鄂新盛一脸无事的表情，魏保国暗自高兴，凭他对鄂新盛过硬医术的了解，反倒让他不怎么害怕了。魏保国不好意思地坐在诊断椅上，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
　　鄂新盛问清了情况，又看了发热门诊的诊断书，心中基本有数了，马上就替魏保国安排做CT和核酸检查。但这会儿做检查的人太多，检查室纵然是二十四小时开机运行，换人不停机，每日是忙得天昏地暗的，但还是满足不了患者的需求。
　　魏保国就在走廊的椅子上歇息等候，差不多过了快一个小时了还没排上队，这时鄂新盛过来了，他敲门把检查室的医生叫出来耳语了一下，那个大夫立刻把魏保国带进房去做CT，二十分钟之后魏保国便拿到CT片子，但核酸结果暂时拿不到。
　　鄂新盛看了魏保国的片子，正式确认魏保国也经被感染确诊。他如实告诉了魏保国，并且安慰他说：“你身强力壮的，应该免疫力不差，好好配合治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因为鄂新盛大夫有自己的想法，觉得新冠肺炎的诊断，应该主要看CT片子，认为核酸检测还不稳定，连续两次核酸检测阴性，也不一定就是没感染，说不定第三次检测就是阳性了。
　　可魏保国心中却认为鄂大夫是在安慰自己，故意把病情说的轻描淡写。但他也信任鄂大夫的医疗技术。但鄂新盛下面的话，却让魏保国不淡定了。鄂新盛告诉他，现在没有床位，而且从医疗系统上看全市现在都没有。没有床位，就意味着住不进医院呀，那还看个什么病呢。
　　鄂新盛嘱咐魏保国过两天再来做一次CT和核酸检查，留下联系电话，到时候会提前电话联系他的。魏保国一听，心里发慌，这样子不是拖病吗？就是小病也会拖成大病的呀。他常常就听说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发展很快，这可怎么办呀？
　　魏保国没辙了。刚走出大门，他掏出手机，找到神农区副区长钱似锦的号码拨了过去，请他帮忙安排做个核酸检查，如果确诊，能否再安排个床位。
　　钱似锦真诚地告诉魏保国，现在这个忙，他是真的帮不上，疫情突然，准备不足，现在一个床位都有几个人在排队，确实没有办法插队。魏保国有点不信，又找了区长喻建南，结果也一样。
　　魏保国进入家住的生活小区大门时，几个熟悉的值守人员跟他打招呼，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回应人家。可就在他要进单元门的时候，社区干部陈祖国正在那里等着他，说是要了解他现在什么情况。呵呵，基层片区的疫情控制真是周道，几乎是无缝对接滴水不漏。以前都是魏保国片区民警去街道找陈祖国接洽工作，这回倒好，街道工委书记亲自上门服务，真是县官不如县管哈。
　　魏保国简单地说了一下，有气无力地发牢骚，对现在的救治状况表示不满。但最后还是不好意思地表示自己还是个党员，听从组织安排吧。陈祖国安慰了一下魏保国：“疫情太猛，现在全市床位确实严重紧缺，火神山、雷神山两个大型专门医院刚刚建成就已爆满，但市政府现在正想方设法地征集新地方，准备将包抬神农区体育馆在内的大型比赛场馆和商场，改建成方舱医院应急收治轻症病人，而且全国各地的医护人员和紧急援助物资也正在陆续到位，形势会很快好起来的。”
　　陈祖国说的没错，目前，全国抗击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的形势非常严峻，尤其是江北省，最厉害的是楚天市这个重灾区，确诊病例多，医疗资源紧张。医院床位极度紧缺，很多疑似患者无法留观确诊，确诊后还要排队等有空出来的病床才能入院治疗。
　　不过，各个方舱医院将会陆续建成，相信这种情况很快就可以得到缓解。可魏保国心里可不这样想，病人可等不起呀，哪怕仅仅是几天。错过了黄金救治时间，往往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他有些失望地回到家里，很是垂头丧气。
　　老伴龚丽娜问清了情况，越发担心起来。魏保国的焦虑情绪越来越浓，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一分钟也定不下心来。人在无助的时候，往往就是绝望的时候。老伴劝他冷静冷静，总会有办法的。魏保国为了冷静自己，就掏出手机，看看消息，一来为自己分分神，二来也可希望能看到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