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集 一厂两制（三）

　　高远：俞峻，我叫司机送你去医院吧。
　　俞峻：（摇摇头）不用，我还能动。我还有事情要跟你汇报呢！
　　曹彬：那先去所里的门诊部包扎一下吧。（俞峻点头同意）
　　
　　中景：高远和曹彬搀扶着俞峻朝设在科研行政大楼一楼的本所门诊部走去。
　　中景推成近景：门诊部。一位女医生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俞峻的伤口，又在他头上裹上了纱布。
　　
　　中景：特冷厂办公室。高远、俞峻、曹彬三人回来了，坐在一起议事。
　　高远：（瞅着头裹纱布，鼻青脸肿的俞峻，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唉，十天之内两次挨打，看来你这个厂长真的是不好当啊！
　　俞峻：（苦笑地）一点皮肉伤，没什么。从我决定竞聘特冷厂厂长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挨打的心理准备了。
　　高远：（赞赏地）好，有骨气，是条汉子！我支持你。你要跟我汇报什么事？
　　俞峻：是这样，高副所长。特冷厂现在生产效率很低，不如人意！很多活用户等着要，可就是出不来。（说到这里，俞峻面有惭色）是我的工作没做好，厂里的工人干活大多不积极，有的还不服从调度。我拿他们也没办法，因为我答应过钟所长，不能让一个工人下岗！但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改变工人们这种懒散的作风，提高生产效率！
　　高远：什么办法？
　　俞峻：市里那些因国企改制而下岗的工人中，有很多都是技术不错的车工、铣工、磨工和钳工，我想从他们中间招聘一批临时工，充实特冷厂的工人队伍。由于是临时工，干不好或者不好好干，我随时可以请他们走人，所以他们干活必定不会讲条件、摆架子，更不会拖进度。这批临时工在床子边老老实实地干活，身份是80所的工人肯定就坐不住了，他们也得干活。因为你不干，临时工就替你干了！你老是不干活，最后就没活干了；没活干他吃什么？所以只好手脚勤快点，和临时工抢活干！这样一来，厂里的生产效率就上去了，厂子也就活了！
　　高远：（一语破的地）一厂两制。这倒是个新鲜事物。现在国家搞“一国两制”，你就发明了个“一厂两制”，你很有创意啊！我认为是可行的，但是我还不能作主；我把你的想法向钟所长汇报一下，请他拍板定夺。
　　
　　全景：第一会议室。钟祺、黄汉麟、高远、康茂廷在讨论俞峻提出的“一厂两制”。
　　高远：特冷厂不出活，关键是厂里的工人干活不积极，甚至消极怠工，俞峻提出掺沙子，招聘下岗工人当临时工，我认为很好！这能把厂里正式工的积极性逼上去！
　　黄汉麟：我赞成。让临时工和正式工竞争，可以激发工人的劳动热情，提高厂里的生产效率。
　　康茂廷：我反对！招聘临时工会损害80所身份工人的利益。厂里的生产任务本来就不多，你现在一下子招这么多人，本来大家都可以吃肉的，现在却只能喝汤了！
　　高远：康副书记，我感觉你刚好把意思搞反了。不搞‘一厂两制’，大家都这么吊儿郎当地混着，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喝汤；搞‘一厂两制’，把工人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了，大家都扎扎实实地干活，保质保量地按时交货，这样才能留住客户，抓住市场，这样才能保证人人都有肉吃！
　　康茂廷：（气恼地）高副所长，你夸大那些临时工的作用了！他们就那么神奇？能点石成金？我就不信，80所的工人就都是熊包、孬种！
　　高远：80所的工人不是熊包、孬种，只是他们没有转变观念，仍抱着计划经济时代的心态，怕吃苦，有劲不愿使；如果他们想通了，把全身的劲都使出来，他们个个都是好汉！
　　钟祺：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要争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一国两制”是从香港开始实践的，80所的“一厂两制”就在特冷厂试点好了，搞成了就向全所推广；搞不成再另想办法。
　　
　　钟祺一表态，“一厂两制”这项议题就算在党政联席会上通过了。
　　康茂廷：（犹不服气，绷着脸咕哝道）特冷厂工人的觉悟有这么低吗？非得要临时工来抢他们的饭碗了，才会安心干活？
　　高远：（在旁边接话道）康副书记若是不信，可以去厂里看看嘛，摸摸情况，做做工作。
　　中近景：康茂廷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全景：特冷厂的机加车间。只有少数年纪较大的工人站在床子边干活，大部分青工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坐或立，东拉西扯，谈笑风生。
　　中景：康茂廷走进了车间。看到这种情形，很是失望，
　　中近景：钟祺的爱人吕桂兰戴着防护眼睛，站在最前排的那台仪表车床前，正专心致志地车着一根细轴。
　　康茂廷：（上前打招呼）大妹子，忙着呢？
　　吕桂兰：（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哟，是康书记呀，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说着把车床停了下来）
　　康茂廷：（红着脸说）大妹子，你别叫我康书记康书记的，你们家老钟才是书记呢！叫我老康就行了。
　　吕桂兰：老康就老康吧。你来车间干嘛？视察呀？
　　康茂廷：我随便看看。你现在干活还行吧？累不累？
　　吕桂兰：累倒是不累。只是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干活特别慢。
　　康茂廷：（不禁叹道）你这个年纪大、眼睛不好使的老师傅都在这里用心干活，那些年纪轻、眼睛好使的小青年为什么却在那边磨洋工呢？
　　吕桂兰：现在的年轻人哪有老年人能吃苦！再说，俞峻新定的管理制度也太严了，大家心里有气，故意在这儿耗着呗！
　　
　　中景：正说着话，那些在床子边闲聊的青工看见了康茂廷，都围拢来七嘴八舌地控诉起俞峻来。
　　青工甲：康书记，俞峻把我们的岗位津贴划为浮动工资，让我们自己挣，简直跟强盗一样！他这样无法无天，你们所领导还管不管了？
　　青工乙：俞峻这家伙太会伪装了！他当副厂长的时候，我们都当他是好人；现在当了厂长，立刻原形毕露，翻脸就不认人了！
　　青工丙：俞峻现在对我们就跟私人老板对待雇工一样！他凭什么呀！特冷厂是80所的特冷厂，又不是他俞峻开的！
　　青工丁：俞峻把咱工人当牛马使唤，骑在咱脖子上拉屎，作威作福，你们所领导应该撤他的职，罢他的官！
　　还有人跟着瞎起哄：咱工人恨不得吃他的肉、抽他的筋、扒他的皮！
　　中近景：康茂廷：（笑容满面，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一定把大伙的意见转告给钟祺所长，并建议所长开会讨论一下特冷厂的现状。（心里却暗道，看来从外面招临时工势在必行，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工人就会再来一次罢工，轰俞峻下台）
　　
　　中景：冲压车间。苏黛眉正坐在钳工平台边和另外两个女工聊天。她穿一件鲜艳的红裙子，特别显眼。
　　中近景：康茂廷神差鬼使地走了进来。
　　苏黛眉：（一见康茂廷，像是心有灵犀似的，立刻迎了上来，笑盈盈地）康书记怎么跑到我们这个地方来了？瞧这儿脏得，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康茂廷：（脸略略一红）不坐了，就站着说说话吧。小苏，上次我没能阻止俞峻变动你的工种，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其他所领导都支持俞峻，我也没办法。
　　苏黛眉：（毫不介意地）我知道。康书记，你有这个心，我就知足了！他们把我贬到这儿，我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干活！
　　康茂廷：（不禁担心道）不干活也不行啊！不干活就没有工时，没有工时就没有浮动工资，光几百块钱的基本工资也不够你们娘儿俩吃啊！
　　
　　苏黛眉独自带着女儿生活，同住在一个大院的康茂廷是知道的。
　　
　　苏黛眉：谢谢康书记的关心。我已经向俞峻递交停薪留职的报告了，等它一批下来，我就不在厂里干了！
　　康茂廷：停薪留职？小苏，你可要慎重啊！外面的工作也不好找，你又没什么特长。（说这话时，康茂廷心里忽然掠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年轻貌美的苏黛眉该不会为生计所迫，而沦落风尘吧？）
　　苏黛眉：（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含笑说道）放心吧，康书记。我已经托人在超市找好了一份工作。我这么大个人，有手有脚的，难道还会饿死不成？
　　康茂廷：（高兴地）那就好，那就好。超市的工作比工厂轻松多了，的确更适合你。那么恭喜你有一个新的开始！我回办公室去了，再见！
　　苏黛眉：（点点头）嗯，再见。
　　中景：康茂廷步履匆匆地离开了，似乎急着挣脱苏黛眉身上那股磁石般的引力。
　　中近景：苏黛眉则站在冲压车间门口，目送他离去。
　　中远景：康茂廷的背影消失在楼头的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