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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回 观山花五公子盟誓 凄凉夜老亲王殡天

作品名称:大宝华碑      作者:莱芜六月雪      发布时间:2020-11-04 02:13:45      字数:5063

  诗曰:
  故人望故关,相知尽相远。
  兄弟本是义,一别二十年。
  转眼过了春节,已是建元六十四年,在戒得居休养的玄锡维(字穹高)再下不了榻了,当了几十年皇帝,在这最后留给他的这段时光里,或许他做的最多的,一直都是反思自己的过往了,身为监国太子的玄恩泽(字彦麟)实际也早已行使了皇帝职权,但他不像玄锡维那样过分的看重权力和地位,从来都是默默的保全着这一切的安宁与祥和,他的仁孝是玄锡维开基立业最为值得炫耀的思想成就,但他比乱世中玄锡维巧取天下更为艰难,这就是他常说的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的道理,大名府之事借着孝宁教主大丧敷衍了一个多月,经反复斟酌,最终,他暗下里打发了一些人乔庄百姓捏造出一份万民折来,并决定让自己的儿子亲自前往处置,二月,玄孟真(字如溪)领邹诚裔(字津桦)一众奉命前往河北。
  到大名府时,郑容和(字皓轩)已经到了多日,见了玄孟真,只心急道:“这件事儿大名府拟的是谋反的罪,批复已等了数月,再压着不办,就没法和国人交代了!”孟真叹道:“我知道拟的是什么罪,真要是谋反你把他就地正法也就是了,可京里最近到了些为他请命的百姓,呈上一份万民折来都要保他,胡乱杀了此人,岂不是与你你治理北疆不利?”容和一惊,疑问道:“万民折?我怎不知此事?”孟真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他们把请愿书通过御史台直接递交到了内阁,都说这个鹿晗是个侠肝义胆的人,虽说犯了忌讳,毕竟念他年轻,要朝廷网开一面!”容和问道:“那内阁的意思,打算怎么处置?”孟真苦苦笑道:“内阁真有什么意思,还用我亲自来来跑这一趟?”
  正午郑容和领玄孟真众人往狱神庙去,还听邹诚裔问道:“听说大名府问他是否认罪,彼对曰,所行为者,只为苍生,尽不如意,生有何用,死又何惧!不知真假与否?”容和答道:“我也听了些这样的话,可毕竟是谋逆的罪,或是知道终须一死,博一些好名声也未可知也!”转进狱洞里来,鹿晗(字梓诺)被关在阴湿的石洞里浑身是血,早已遍体鳞伤,但一身豪气依旧掩饰不住,见了众人不屑的瞥了一眼,仍只忍住疼痛冷冷答道:“你们当真无事做,大可再换几波人来,我还是同样的话,焚那青藤,只为灭毒障、救百姓,没有的罪名我自也不会去认,真犯了你们的忌,要杀要剐,请即就刑!没别的事,烦请回去罢,别扰了我的美梦!”
  玄孟真闻言一怔,回头看了看狱神庙的少卿隋鑫升(字安琪),问道:“不是定了谋逆的罪,这就是你们审出的结果?”隋鑫升吓出了一头冷汗,扑通跪在当下,浑身颤抖着说不出话来,郑容和正要近前插话,孟真一把拦住了他,凝眉叹道:“哥哥领他们先出去罢,我自与他谈谈!”容和一惊,也不知如何辩解,只得领他们出门去了。
  玄孟真让狱吏开了牢门,搬了把椅子进去就坐在鹿晗面前,示意狱吏也出去了,才仔细打量了鹿晗一番,方微微笑道:“看你的伤口,隋少卿也是动了心思,都是外伤,没有伤到筋骨!”鹿晗本就觉得这次来的人不同以往,颇有几分气度,加上孟真的言行举止,分外来了兴趣,不由坐了起来,也打量了一番玄孟真,凝眉问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是河北人,到底是什么人?”孟真答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为何到了这里!”鹿晗松了口气,本也不知深浅,谈不上什么忌讳,随口答道:“仙子教我出山来看尘世的美好,怎知一脚踏进来竟是地狱,还有什么好说的?”孟真摇头一笑,方道:“是不是地狱,我不答复你,至于是什么样的美好,我也不答复你!”鹿晗无奈的笑道:“那你来做什么?”孟真道:“我来放你出去,让你自己去看看,然后给我个答复!”鹿晗听得一头雾水,将信将疑的又打量了孟真一番,果然当晚就被放了出来。
  次日,玄孟真在大名府旧址前开坛设祭,将紫阁供奉的降魔宝匡请出来压在圣坛地基之下,以钦差关防令大小官员参与礼拜,开大名府藩库重新修建圣坛和署衙,然后宣布内阁批复的万民折,大赦鹿晗之罪,并额外赐爵,就让他督建圣坛与署衙工程,百姓闻讯无不高呼万岁,叩谢明主圣恩,这番预料内的情景,既堵住了郑容和与大名府诸官员的悠悠众口,又为加强中央集权的计划得以顺利实施。
  月余,安顿好北部诸事,玄孟真也准备启程回京了,三月中的山野里已有零星的桃花杏花纷纷点缀,一片春意盎然,格外惬意,临别之际,孟真遣散随从,只带了朱晨(字子灿)、邹诚裔、陈鑫(字蓝宇)三位发小兄弟,特地约了鹿晗到彤云岭观看那漫山桃花,见一路上鹿晗一直沉默不言,孟真问道:“怎么教你出来散散心,还不愿来?”这时才见鹿晗摇头笑道:“原只看你是个行侠仗义的人,怪不得到哪里人们都顺着你,原来你是皇孙!”孟真轻轻笑道:“你对皇孙就这么在意?”鹿晗苦苦一笑摇了摇头没有搭话,孟真便道:“怎么?感觉你如此不屑?”鹿晗苦苦笑道:“岂敢!只是失望而已!”孟真惊道:“莫非是我做得还有何不当之处?你我相识一场,不妨直言!”鹿晗倒吸了口凉气摇头叹道:“不是失望你的为人!……我从下山入世,连个朋友都没有,好容易遇到了你们,身份却如此悬殊,岂不让人失望?”
  朱晨闻言一笑,忍不住插嘴玩笑道:“那你对他一个人失望就好了,我们哥儿几个可都不是权贵出身!”鹿晗一怔,陈鑫含泪笑道:“你好歹还有仙子庇护着,我可什么都没有!从记事起我就在陈尚书家里跟着婆婆为老尚书喂驴了,连个名字都没有,是后来遇到如溪哥哥,给我取了名字,带我去那些仙门大家里学习进修,才有了我的今日,要按你这个说法,我是不是就该注定为老尚书喂一辈子驴了?”鹿晗一听也觉惭愧不已,忙拉住陈鑫劝道:“好兄弟,我不是这个意思,惹你想这些伤心的事儿,你可别想多了!”陈鑫立马变了脸色含泪一笑顽皮道:“你别胡思乱想才是,我虽最小,也最是没心没肺的,我可不把这样的事儿放在心上,他们都说我疯疯癫癫的,自己却不能,是不是嫉妒我的本事?”于是惹得众人一笑,鹿晗也忍不住含泪笑了。
  说笑间玄孟真解下了腰间的佩剑,众皆一怔,他已递到鹿晗面前,只嘱咐道:“过了今日,我们就回京了,你拿我的佩剑,一则孤身在外,没有人敢为难你!再则觉得孤独无趣了,可以做个念想!”鹿晗一惊,迟迟也不敢接,朱晨便道:“你当真视我们为兄弟了,就该接下哥哥的佩剑,你顾忌他身份高贵,他却不曾在意你出身如何,该打开心结的人……是你!”鹿晗看看孟真,再回头看看陈鑫,都点头示意他接着,这才缓缓伸手接下了,眼里蓄满了泪水不敢落下,肺腑之言难以言表。
  一路下山,赏玩着无限春光,玄孟真却不时一阵长叹,鹿晗才忍不住问道:“天下承平,国泰民安,哥哥何故作此长叹?”孟真这才渐渐开口说了心里的话,凝眉直道:“岂不闻古人云,国不患乱而患承平,天下动荡、群雄逐鹿之时,豪杰并起,英雄皆有用武之地,不失为正道也,然而得到天下之时,又有哪个英雄能善始善终?太平盛世里更容易滋生腐败与陋习也!皇爷爷坐领中原凡六十年,十全武功,乃德化之正统,怎奈今已年迈,老之将至,今塞外诸藩虎视海内财富、觊觎中华疆土久矣,万一皇爷爷晏驾,让那些居心叵测的人钻了空子,使得神州再度生乱,战火重燃,岂不苦了黎民百姓、芸芸众生?”鹿晗含泪一笑,又感慨玄孟真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胸襟,知他是个做大事的人,因含泪道:“梓诺之命,乃是哥哥所赐,从此梓诺之命,便是哥哥之命,梓诺之躯,便是哥哥之躯,如蒙不弃,但凭吩咐,刀山火海,义不容辞!某誓与兄,终生相伴左右,永不分离!”说着扑通跪在了当下,朱晨三人一见鹿晗用了真心,也忙扑通跪在了面前,含泪笑道:“梓诺之言是也,岂不闻七龙、五虎、未了湖七子之情谊?某等与哥哥之情,亦非寻常,相逢知遇,皆天缘也,某等愿与哥哥一道,扶保社稷,庇护苍生,荣辱与共,生死相从!”玄孟真见此情境,急忙俯身去扶起三人,随后一起到了繁花簇拥之处,盟誓兄弟、义结金兰,从此鹿晗携太孙之剑为赢玄朝驻守河北,与东北王郑容和成相互牵制之势,肩负起维护北部稳定的重担。
  夜已渐深,再说听雨轩一片寂寥,静的教人害怕,明月当空,不时落下几片树叶来,显得那么凄凉,更是几分孤寂,忽然一声咳嗽,朱从友(字崇真)竟能下床了,看左右无人,便拄了拐杖,独自一人踉踉跄跄进了园子来,看他坐到门前台阶上,咳了几声,又一顿时,抬头似乎又看见他和玄锡维年幼时一起偷摘别人家果园里桃子的事来,正是他们匆匆溜出了人家果园,锡维还笑道:“今天收获不少,回去馋他!”再抬头时,又看见王真清(字崇阳)和他们两个抢桃子的时候,在河边追逐了不知多久,最后兄弟三个人相互偎依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夕阳,悠悠落下山去,想到此处,朱从友只长叹了口气,落下泪来,不时咳嗽一声,低头一看,捂口的白手帕上,就月光一看,一口鲜红,于是一惊,锁紧了眉头,只暗叹道:“陛下……哥哥,弟弟还念着咱们一起在此饮酒的过往,如今也要去了,能让弟弟再陪你喝杯酒否?”因拭了把泪,傻傻笑了。
  忽听门外也一阵咳嗽,是长史刘斌(字冠鹏)转进门来,朱从友慌忙起身惊道:“你可回来了,里头怎么说?”刘斌叹了口气,才忙回道:“二门上加了岗哨,无论什么急事都直呈内阁处置了,我在外头等了两个时辰,肖护卫才传出话来,说圣上抱恙,不能垂临!只请老亲王宽心养病!”从友闻言,张口欲言,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半日方点头道:“知道了!”便已挥手,让他出去了,看朱从友傻傻的看了看身后廊下墙上那幅墨竹,只含泪叹道:“哥哥……?”于是紧紧闭上眼睛,又坐下了。
  玄恩泽匆匆赶到戒得居,原是禀报玄孟真北上处置鹿晗的事儿,也被肖战(字梦尘)截到了值房里,恩泽急道:“今儿可好些了?能不能下床?”肖战凝眉奏道:“太医说毕竟是上了春秋,气色虽好些了,最好先不要急着下床,这时候最忌跌了摔了的,临晚起来还坐在榻上看了看上晌送进来的那些表章,刚服了药睡下,和亲王府里的刘长史来,也没让他进去,怕有什么再让圣上挂心的事儿,我还没来得及去和你说,听刘长史的意思,老亲王最近夜夜咳血,怕也没几天了,该想着怎么瞒着,等圣上的病好利索了,一并回奏才好!”恩泽松了口气,摇头道:“这样的事儿,瞒不住!”于是将奏疏递给了肖战,吩咐道:“我不进去了,你们在外头留神听着点儿罢,我这就去七叔那里看看!”说着便转身出去了。
  玄恩泽出宫到了听雨轩,见园子里如此冷清大为吃惊,只有二门上坐着两位小厮,因忙近前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二人?园子里的人都去哪儿了?”二人见是恩泽,急忙起身跪拜道:“回太子爷,我们老亲王近日里不愿热闹,打发仙官力士们回各司了,丫头婢子们也遣散了,打前儿起就我二人昼夜伺候着!”恩泽急道:“这怎么行?七爷年纪大了,时不时还要吃药,再说你们不在屋里伺候,七爷躺在床上,怎么使唤你们?”那小厮慌忙奏道:“原是在廊下伺候的,下晌老亲王突然就能下床了,伺候着用了晚膳,这才打发我们到二门上来侯着!”恩泽忽听朱从友能下床了,心知不是什么好兆头,便倒吸了口凉气,低声吩咐道:“你们快去大内,传我的话,叫各道门上的力士仙官都回来,还有广储司、太医院的人,都住到跨院去随时候着,七爷有什么闪失,你们一个也活不了!”那两个小厮闻言,这才慌忙去了。
  玄恩泽进了门来,朱从友已倚在石阶上睡着了,恩泽一惊,急忙上前唤道:“七叔……?”从友听到恩泽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方微微笑道:“我的儿,你来了!”恩泽便忙去扶他,随道:“这里冷,儿扶您老进去歇着!”从友摆手笑道:“不妨事的,在这里能清静些!你若不忙了,咱们爷俩儿在这儿坐坐罢!”恩泽无奈,只好陪他坐下了,好一会儿都沉默不语,从友问道:“你父皇……真的病了?”恩泽道:“儿才刚到戒得居去过了,也未见着父皇,肖护卫说下晌父皇起来坐了坐,服了药就睡下了,气色虽比往常要好一些了,可毕竟年纪也大了,按照太医院的说法,还是尽量不要下床走动的好!”
  朱从友含泪点了点头,忽然浑身一抖,松了口气一叹道:“家里那些人我都打发出去了,你辛苦一下,去里头把我那件袍挂拿出来罢,记得拿衮服……!”玄恩泽心头一颤,也不多问,眼里含着泪水直点头道:“儿明白……明白了!”便慌忙起来去里间里拿了灯翻找,门外的朱从友觉得已经撑不住了,斜倚在廊柱上大喘了几口粗气,问道:“找不到就算了!”恩泽答道:“找到了!”已捧着到了门口,从友看着月光里的恩泽已泪流满面,傻傻笑道:“到底从你出生那日七叔就去看过你了,没想到时至今儿,还是你来为七叔送行!”恩泽紧低着头忍不住哗哗落泪,已然泣不成声,匆匆忙忙过来给朱从友换好了衣裳,扶他到堂下坐好了,才发现朱从友眼睛也睁不动了,正要开口问一声,却发现从友的手已经松了,赢玄建元六十四年,玄元一零二年春,四月初四日,朱从友病故,终年七十八岁,谥为赢玄至上蕙心纨质恭闵惠德建元孝和教主,葬于和陵。欲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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