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高中生活开始了

公元一九七六年，乍暖还寒时节。
凤凰山顶的侧柏冷峻、孤傲；阴坡的残雪像一块块随意抛撒在山顶的白棉花似的；神龙河裸着河床，绕山而卧，鹅卵石和河沙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杨柳树摇曳着萌绿的枝条，柔姿妖娆；满天飘舞着浪漫的花絮；田野萧索、静默；阡陌纵横交错……一派万物复苏的初春景象。
这时候，丘陵县第二中学和其他学校一样又开学了。这所并不惹眼的学校，坐落在神龙公社。之前，她曾以五十年代初建校，师资雄厚，地处风景优雅的凤凰山脚下，依傍传奇的神龙河而闻名遐尔。学校占地八十多亩，坐南朝北。
校门口开敞着两扇大铁门，象张开的臂膀在欢迎着新生们的到来。弓型钢筋门头上焊着十三个黄底红字的圆铁牌子，上面“将无产阶级教育革命进行到底”的楷书大字，苍劲有力。门垛两边是两块大语录牌，分别是“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和“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步入大门，迎面光彩夺目的大牌坊是毛主席神采奕奕的巨幅画像。画像两边：“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的毛主席的狂草诗句龙飞凤舞，气吞山河。
牌坊下面的花坛里，修剪成地球状的大冬青树，被毛主席踏在脚下。牌坊后面是座二层办公楼，学校唯一门面的建筑。穿过办公大楼的门厅，一条两边载满雪杉、冬青，鹅卵石铺就的甬道伸延到校园深处。
甬道两边是鳞次栉比的红砖红瓦的教室和宿舍。东边是教师食堂和学生食堂。南边是占地十几亩的果园，此时桃花初绽，梨花飘香，满园春色。西边是占地十几亩的大操场，在大草场西南角的一片土地，是全校各班级的农作物实验田和学校食堂种的菜地。
踏进校门，穿过门厅，于杰背着书包站在甬道上左顾右盼。他穿一身蓝色裤褂，一双洁白的高腰回力牌球鞋，加上一米七的个头，使他显得英俊、潇洒。一个扛扫帚，穿蓝色裤褂的高个子学生迎面走来。
“请问同学，新生教室在哪里？”于杰礼貌地问他。
“最里面靠右边那排教室，你也是新生？哪个班的？”扛扫帚的高个同学热情地说，一口本地土话。
“高一、三班。你呢？”于杰冲他友好地点点头。
“我也是高一、三班。我叫周大林，周总理的周，大寨的大，农林牧副渔的林。”
“我叫于杰，忠于毛主席的于，王杰的杰。”
两人友好地握手。
周大林同学是第一个到校的新生，他主动找来扫帚把高一、三班教室门前打扫的干干净净。
于杰走进高一、三班教室，教室里已坐了一些新同学，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给人一种新奇的感觉。他在最后排找了个座位坐下来，然后打量这陌生的学习环境：这是间明亮、宽敞的大教室，比初中那间昏暗、拥挤的教室强多了。教室的前后都有大黑板，而且前后都开着门。
讲台前那块大黑板上面贴着一张毛主席的画像。画像两边是毛主席语录，一幅：“教育必须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必须同生产、劳动相结合。”另一幅：“我们的教育方针应该是使受教育者在德、智、体几方面都得到发展，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有文化的劳动者。”
另外，教室白色的墙壁上也都贴满了一幅幅毛主席语录。讲台右侧的大批判专栏里整齐地贴满了大批判稿件，这是毕业班的同学们留下来的。
赵丽娟和刚结识的梅霞霞在教室门前的核桃树下聊了起来，赵丽娟用标准的普通话问：“你家是县城的吧？”
“是啊，我们家住在县政府大院里。你呢？”梅霞霞问，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
“我家在部队大院住。”赵丽娟说：“我看咱们这所学校挺好的，学校后面依山傍水，学校的风景也不错，我看还有个大桃园。”
“好什么呀！”梅霞霞撅着嘴摇摇头说：“本来我想进一中的，一中比这远几里路，我爸非让我来这里，图这里离家近。”
“这所学校不是很好吗？”赵丽娟不解。
“你才不知道呢，这所学校可吓人啦，前几年死过人，就在实验室里上吊的……后面的山上也不好玩，别看有山有水的，听说山上经常闹鬼，晚上的时候还经常能见到发射信号弹，有人说，山上藏着国民党特务……”
“我的妈呀，这么吓人吗？”赵丽娟睁大了眼镜，一脸的惊恐万状。
“先别害怕，我只是听别人说的，兴许是别人编出来故意吓唬人的。”梅霞霞笑了。
赵丽娟也笑了，脸上的恐怖马上消散了。见新来的同学们都进了教室，赵丽娟对梅霞霞说：“霞霞，咱也进去吧。”
梅霞霞点点头，俩人拉着手一同走进教室。
“妈呀，真恶心。”梅霞霞旁若无人地惊叫道。原来桌面太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新同学们朝她看，她噘着嘴没抬眼皮，一副傲慢的神态。赵丽娟也皱起了眉头，桌面确实太脏了，除灰尘外，桌面上还被刻划的伤痕累累且刻满了豪情壮志：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
“五洲风雷，英雄气概。”
“飒爽英姿五尺枪，不爱红妆爱武装。”
“妇女能顶半边天，向大寨铁姑娘们学习、致敬！”
“农业学大寨，敢叫日月换新天。”
“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年青人在那里可以大有作为！”
“你们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欢迎同一个战壕里的革命战友来接我们的班。”
……
赵丽娟饶有兴趣地读着这些诗文，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梅霞霞嘟嘟哝哝地用卫生纸一遍遍地擦试着桌面上的灰尘。赵丽娟宽慰她：“凑合用吧，艰苦朴素嘛。”说完，她从书包里拿出长篇小说《征途》读起来。
她这是读第二遍了，她被书中的人物和情节深深吸引、感染着。她决心向主人公钟卫华、梅英姿学习，高中毕业后到农村这块广阔的天地里去锻炼自己，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练一颗红心，磨一手老茧，让自己的世界观得到彻底的改造。
梅霞霞的桌子底下仍了一堆卫生纸。最后她用手在桌面上试试，看到手上没沾一点灰尘后才从肩上拿下书包来搁在上面，然后从书包里掏出钩针和白线来，低头专注地勾起了花边。
杨艳红在她倆后面的课位上默默地坐着，她双手托着下巴，望着讲台上的黑板出神，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她在为没考上高中的张慧明担忧……
上课后，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青年人走进教室，尽管个子只有一米六五左右，但长得却很精精神也很英俊，方脸膛，大眼睛，神态严肃、庄重，眼神里透着一种雄心壮志的锐气，有种军人般的气质。
他穿一件黑色中山装，一条黑色裤子。中山装风纪严紧，脖领露着一圈白领衬，上面第一个扣子和第二个扣子间有两根露在外面的白口罩带子，很醒目。左上衣口袋里别着三只自来水笔，左手腕上戴着一块十九钻的上海全钢机械手表，也很醒目。
他挺胸昂首，精神抖擞地走上讲台，向全班迅速扫视一眼后，声音宏亮地说：“同学们，你们好……”
说到着，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用目光迅速扫视了全班同学一眼，然后突然提高嗓音，声音宏亮且铿锵有力地说：“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在萧瑟的春风里，我们在这里相识了。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要在这里开始两年高中的生活了。我是班主任，你们是学生，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我们是同一个战壕里的革命战友，相濡以沫，生死与共，为共产主义理想而奋斗！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雷，雷锋的雷，叫爱军，热爱毛主席的爱，人民军队的军。我的生命被军人救过，所以，爸爸给我改名叫爱军，让我永远热爱人民军队。下面我和同学们认识一下，我点到名字的同学请站起来一下，我认识一下。”
说完，他从讲桌上拿起一份名单来开始点名：
“杨艳红。”
“到！”
“周大林。”
“到！”
“赵丽娟。”
“到！”
“于杰。”
“到！”
“梅霞霞。”
“到！”
“冉姝莉。”
“到！”
“欧阳洁。”
“到！”
“卞翠香。”
“到！”
“吴惠娥.”
“到！”
“兰平。”
“到！”
“吴建军”
“到！”
……
和同学们初步认识以后，雷老师把学校的历史和现状以及现行的规章制度，简明扼要地向同学们作了介绍。
最后他对同学们说：“同学们，你们要遵守学校的各项规章制度，做一个合格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热爱班集体，爱护学校的一草一木。认真学习毛主席箸作，刻苦改造世界观，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武装自己的头脑，发扬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抵制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反动思想的侵蚀，练思想、练红心，反修、防修，站稳革命立场。”
“要了解世界革命的形势，知道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民挣扎在死亡线上；台湾人民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朝鲜人民是我们唇齿相依的邻邦，我们用鲜血凝成的友谊，万古长青；阿尔巴尼亚是欧洲社会主义的一盏明灯。”
“苏修社会帝国主义，在中苏边境陈兵百万，对我们虎视眈眈……我们必须提高革命警惕，随时准备打仗。在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英明领导下，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取得了伟大的胜利！我们要乘胜前进，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雷老师慷慨激昂、洋洋洒洒的讲话给同学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学们报以热烈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