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这事情今天可说不来

　　一
　　眼看又快到午时了，姜山老两口窝憋在家里如坐针毡，分分秒秒等候着郭冬宝的消息。忽听得门铃声响，开门一看是三女儿来了。还没等姜山开口，姜红菊倒先问了一句：“还没有郭冬宝的消息？”
　　“唉——”姜山皱眉摆手摇头没说话。
　　姜红菊忍不住心里的急迫、气恨：“这，这个挨千刀万剐的能把我气死！”
　　姜山一见女儿生了气，反倒沉下心来安慰她：“沉住气，遇到这种事更得沉住气。天塌不了，爸一辈子的人了，明白这个理。反正你们也没孩子，大不了重嫁人嘛。”
　　这话把丁山花一下就听火了：“你这话说到哪儿去了？！还口口声声一辈子的人了，一辈子的啥人，一辈子的人就说这种话？冬宝是个大活人，走到哪儿有什么可怕的？”
　　姜山也意识到说错了话：“哎呀——我让他气得，气糊涂了。”
　　丁山花又戳了老伴儿一句：“糊涂睡觉去，瞎说啥呀，正经事办不了，在这儿搅合。”
　　三人都闷声坐到了沙发上。姜红菊憋不住又说：“气死我了。我现在要是真知道他死了也就踏实了，他要是没有理由敢随便做这种事，等他回来，拿绳子把他拴在暖气上，狗吃啥喂他啥。最少收拾他三天！”
　　丁山花拿出一派主持家政的样子说：“你们说话都随便。多大人了，都静下心来，哪有过不去的事。”
　　姜山似要戳穿老婆子的真实心理，他以不屑的口吻说：“好像你倒沉得住气，昨晚上你咋睡不着了？”
　　丁山花没理会老头子的说话，更表现出刚强的一面：“遇到这种事就得沉着！我是在想，并不是在怕。”
　　
　　二
　　姚文国包里装上了来喜旺给的钱，直感觉像马达轰足了油，心里嗡嗡嗡美滋滋地踏实了，满足了，惬意感挂在脸上。已经到了吃饭时间，正合适到食堂去见二红。
　　餐厅里已有一些人在用餐，姚文国站在门口扫视了一遍没发现二红，忽地一想，‘噢，做饭在后面。’
　　退出餐厅绕到厨房后门，他轻手轻脚地穿过一条小走廊到了直通后厨的门前，抬头一看，门楣上的一块牌子上写着四个字：闲人免进。“呀，这说的就是我，那我身子不进去，探进脑袋去看一看。”
　　他双手托着门框伸长歪着的脖子探进去瞅瞄二红，脑袋像仪表盘上的指针一样向四周划了一边，忽然走过位厨师问他：“找谁呀？”
　　姚文国满脸绽开了笑容，说：“你们穿的衣裳都一样，找不见。”
　　厨师又问：“你是要找谁嘛？”
　　“嗯——找个女的。”
　　“找个女的，啥话呢，这儿女的好几个，你是要找哪个女的？”
　　“那个，那个——大名我也记不清，小名叫二红。圪遛村来的，我也是圪遛村的。”
　　“知道了”厨师转身向里走去。
　　二红在一小房间里正清点一摞摞饭票，听得有人喊了一声“门口有人找”，她停下手里的活儿走了出去。
　　穿一身工装的二红刚走出小房间的门就看到了姚文国，他像个小学生一样的站姿，歪着脑袋站着，立刻产生了那种乡里乡情亲近的激动感。她快步边走边说：“啊呀姚大哥，没想到，你咋想起到这儿来了？”
　　姚文国一见二红，本来正常跳动的心“噔噔噔”开始加速，特殊的激动，那种特别的感受使他浑身哆嗦了一下，还没开口说话上嘴唇就翘开了，说：“我来办事，顺便看看你。”
　　二红甜滋滋儿地说：“这会儿正忙着，吃饭时间，马上人就多起来了。”
　　“你先忙着，我在外面等你。”
　　“不用，外面多热。嗯——这样，你到我宿舍去等吧。”
　　二红陪着姚文国走出后门，指着不远处的一排红砖平房说：“看见了吧，就是那排房，从东面数第六个房间就是我的宿舍。家里有水，你自己喝，完后我给你弄回饭去。给，拿着钥匙去吧。”
　　姚文国伸手接了钥匙，说：“啊呀呀，走出来没几天，看你这个利索劲儿。”
　　“去吧，在家里等我。”
　　二红小跑步回厨房去了。
　　姚文国看着二红离去的背影，那两条不长的小辫子左右摆动，撩动着他“干渴”的心，他开始轻飘飘地蒸发了自我意识，一直看着二红进了后门还不知道转过身来，一双挺有神的眼睛出现了散光，轻声地自言自语：“做饭真是个好工作，把人变得白白胖胖的……”
　　
　　三
　　郭冬宝把摩托车停在人行道一侧，坐在花池边上想着心事，像在过滤污水一样。眼前川流不息的车辆行人丝毫不进他的眼球，精神状态处于呆滞状，只是反复问着自己一句话，‘我咋活得这么没劲呢，我就这样回到家怎么能推开家门呢，输光了钱还离家出走，这些事我能说出一个字的理由吗？哎呀，哎呀，还是先在这儿坐会儿吧，不难活了坐够了再说。’
　　
　　四
　　姚文国手里攥着二红给他的钥匙美滋滋儿的，不由得在手心里攥了又攥，似乎感觉到了二红掌心的温度和柔韧的手感，那种幸福着的自我陶醉美极了。
　　他边向排房走去边哼哼着不成曲调的一二三（随意哼哼）调子：“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
　　走到排房前，他哼着小调踏着脚步数房间，‘呀，对了，就是这间。’仔细一看，门没上锁，心说，‘呀，嗳，一二三四五六。’他还又重数了一遍，‘嗯，就是这间。嗳——这门子怎么没上锁呢？肯定是二红粗心大意忘锁了。’
　　他推开房门迈腿就进了屋，突然里面传出“啊！”得一声压抑的尖叫；里面有一对男女青年，被这突然刺进房门的亮光和这个剪影似的大活人吓了一跳。
　　那两人当时正在忘情地热吻。俩青年受到惊吓后立刻松手站立，一看进来的这位不认识，男青年压着火气问：“你咋不敲门就进来了？找谁呀？”
　　姚文国也被这种尴尬的场面弄僵了，不知道该立刻退出或是作以解释，却傻呆呆地看看男的又看看女的，只是自己在心说，‘这俩年轻人真是会钻空子，人家忘锁门了你们就溜进来相互咬，真没调子。’
　　这房子是不是二红的，他只是数着房间号过来的，第一次来，房子里面的一切他也生疏。
　　俩男女青年都以十分不友好的眼光盯着他，姚文国则客气地问：“这，你们到这儿来干啥，这不是第六间房吗？”
　　俩青年明白了，这家伙走错门了。他当下就火了：“滚！长眼睛干毬，傻x，这是我的宿舍，第五间。”
　　“哦——错了。这才是第五间呀，我还以为是……”
　　“快快快……出出出……去。”
　　姚文国被男青年的吼声震懵了，原地站着未动。
　　那女青年斜眼撇嘴冒出一句话：“讨厌死了，真恶心！”
　　男青年补加一句：“神经病，你诚心捣乱？”
　　姚文国这才反应过来了，也生了点气，说：“我是走错门了，又不是专门……”
　　女青年啪嗒一跺脚：“还有啥可看的，没见过？快走吧。”
　　姚文国转身边走边说：“走错了，我又没看见啥。”
　　他俩腿刚迈出门，想回转身道歉一句，“嘭”地一声，摔回的门板差点贴住鼻子尖儿，吓得姚文国闭眼后闪，心说，‘哎呀——这就叫吃了闭门羹呀。’
　　
　　五
　　葛优德两口子一上午紧着做完手头的事，仍操心郭冬宝回来了没有。葛优德问姜红梅：“咱们是回咱家还是去你妈那儿看郭冬宝回来了没有？”
　　“去我妈那儿吧，郭冬宝一分钟不回来，俩老人心里就不踏实。”
　　他俩人加快脚步走去。葛优德一边走一边想，平常聪明伶俐的郭冬宝怎么能做出这种糊涂事呢，不合常理的事在他身上没有过呀。想着想着不由得想起一句他人的话来：“哼，江山代有蠢人出，谁都可能二百五呀。”
　　
　　六
　　姚文国挪跨半步走到第六间屋门前站下，他想着刚才发生的那一幕，嘴里嘟嘟囔囔低声说着谁也听不清听不见的话：“晦气，真晦气。看来人们在年轻的时候都是那样啊。唉——有啥意思。”他嘴里嘟囔着不高兴的话，拿钥匙开了第六间门锁。
　　姚文国开门进了二红的单身宿舍，小屋不算大，里面靠墙两边各摆了一张单人床。他原地站着在判断哪张床是二红的呢？一抬头看到靠床头的墙上挂着一件他见二红穿过的衣服，这就认定了这张床是二红的。于是他往床上一坐，开始心乱了，这就是二红睡觉的地方呀，又不由得想到刚才那一对儿男女青年的热吻，忽然间想到了自己和二红，心想，要是我也能在这儿和二红睡着那该多好呀，说不定我比那俩青年还生猛……想着想着，他顺势躺倒在床上，鼻子里吸进了二红使用化妆品留在枕头上的遗留味儿，他蹙着鼻子深吸了一口气，进入非非的迷幻，捕捉不到的虚有……
　　忽然间门开了，二红端着一小盆馒头一大碗烩菜进来。
　　姚文国像受了惊似的呼啦就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