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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S先生没有现身

作品名称:心理咨询师      作者:百里庄重      发布时间:2020-10-31 00:27:05      字数:4904

  卜岩觉得自己渐渐地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日常生活与虚幻意象之间的疆界已变得模糊不堪。
  比如说洗澡。很久以前,她梦见自己在阳台上,面对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从容不迫地完成一切洗澡的动作:那时是真的在做梦,她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当她醒来,她会发觉自己全身心地睡在卧室的大床上,那些窥视的眼睛并不存在。
  然而,近来一段时间,她又开始重复这一梦境,不止是在夜间睡眠状态,她已经没有真正的睡眠了,分不清白天和夜晚,这个梦境还发生在她自认为清醒的状态,包括白日里身体不在床上的时候。在阳台上洗澡,赤裸着身子,眯起双眼,透过阳光和水流的丝线,在热气与雾霭中一次次清洁着自已——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动作,她似乎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在做,到底是虚幻的假想还是真实的演练,她真的分不清了。
  这样模糊的感觉令卜岩万分焦虑。难道说,一个人可以一直生活在梦境之中?难道说,一个梦可以在日常生活中得以复活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如何区分白天与黑夜?如何区分睡眠与清醒?如何区分存在与毁灭?如何区分生与死呢?这一切她都分不了吗?
  卜岩觉得这一切都是太不可思议了,她觉得这个世界突然变得荒诞异常,所有的人与物,所有的花与草,高楼与街道,太阳与月亮,快乐与幸福,爱与恨,情与仇,都不过是梦中的布景,依从着梦境的逻辑在运行——如果梦的荒诞也算是一种逻辑的话。当那个做梦的人一觉醒来,所有的布景就如同海市蜃楼一样。于瞬间消失了,连个碎片都不曾留下。
  人活在梦中的感觉真的不错。好梦是一种自身愿望的延伸,噩梦也可以安慰脆弱的心灵,反正总是要醒来,反正一切都是空幻,一切终会过去。如何说人生如梦是一种虚无主义,那么梦如人生,则是乐观的理想主义了。
  卜岩开始喜欢这种感觉了。
  只是仍然存在某种焦虑。还比如说洗澡。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大白天,光着身子站在了阳台上: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无数双眼晴在窥视在窗玻璃的后面,向自己一样没事干,都在盯着她,专门收寻她美如画般的裸体。
  她只知道有那么一双熟悉的,温馨的,亲切的眼睛,像小猫吃小鱼的一双眼睛,认真的,仔细的,观察过她的裸体,他就是她梦想的哥哥,姜得水。
  别无他人。
  卜岩总是喜欢想到他们两个同在一处不再分离的时候,她的灵魂儿能飞升天空,向大地骄傲地微笑着,向人群展示着她的幸福快乐。因为到那时候最大的幸福将属于她,最高的欢愉将充满她的怀抱。得水哥哥,你不也正是这样想吗?她从她自己又从他的爱情推测,知道你一定也样想。
  这个时候并不远,就在眼前。但是,它的诱引力太大了,使她只觉得距离它很远,要接近它还有苦行修士一样的一段艰辛的期间。假若有一回沉酣的睡眠,或者做一个悠长的梦,把艰辛的期间填补了,醒转来便面对着那幸福美满的欢愉的时候,那多么好!每天朝晨醒来,她总这样自问:“那幸福美满的欢愉的时候到快点来吧?”及知还是梦中,醒来不免怅然。请你不要笑我痴愚,你应该明白我的心。
  如果有三天不见他,当然不是不值得满意的事情。然而她会觉得出来自己像干旱的禾苗需要雨露均沾自身,方解心愿。两个人同在一处的时候,她往往不需用一句话一个动作,就会感到占有了全世界似的满是:但是,如其分开,要用文字来弥补缺陷,那就是千言万语未必有一半的功效。她虽然不怕写字,但每写上累累赘赘一大篇,她却盼望立刻停止这工作。我们哪得立刻停止这工作呢?
  其实,说“我们两个”是不合理的。我们是一个!这半个与那半个之间,有比较向心力更强的一种粘合力在那里作用着。这可以解释我们俩所以有此时的心情的因由……
  正在梦境中,突然天黑了,所有的房门全关闭得紧紧的,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座没有人迹的古墓。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巫师。他披头散发,穿了一件奇异怪壮的法衣,手里拿着松香,一路上洒着粉火,跟电视剧出鬼时所做的没有两样。巫师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做出种种凄惨的惊人的怪叫和姿势。他进了房间里,在那里跳着,叫着,把每件东西都翻了,甚至向床下也洒了粉火。不管有人在床上因为吵闹和恐惧而增加痛苦,巫师依旧热心地继续做他的工作,而且愈来愈热心了,甚至向人们做出了威吓的姿势,把正常人吓得惊叫起来。满屋子都是浓黑的烟雾,爆发的火光和松香的气味。这样地继续了将近一个多钟头。于是巫师呼啸地走了出去。
  卜岩在脑海中迫溯她的全部经历,她不禁在问自己,“我活着为了什么?我生存下来有什么目的?……目的一定是有的,我一定负有崇高的使命,因为我感觉到我的灵魂里充满着无限力量。可是我猜不透这使命是什么,我迷恋于空虚而无聊的情欲:饱经情欲的磨炼,我变得像铁一样又硬又冷,可是我只对得水哥哥一个人,变得又软绵绵,又纠心,又爱慕,又倾心,又倾情。
  可她永远丧失了高尚志向的火焰,丧失了这种人生最美的花朵。而且从认识姜得水那时起,她就扮演过多少次命运之斧的角色!就像刑具似的,她往往无冤无仇而且毫不怜悯地落在劫数难逃的牺牲者的脑袋上……她的爱情没有给谁带来过幸福,因为她从来没有为我所爱的人牺牲过什么。我爱人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欢乐和快乐。她贪婪地吞噬他们的感情,她们的温柔,她们幻欢乐和痛苦,只是为了满足她内心的古怪欲望,而且永远不知厌足。这好像一个饿得昏昏沉沉的人,在睡梦中看见面前摆满山珍海味和佳酿美酒,他欣喜欲狂地吞咽着想象中的虚天珍赐,他似乎觉得好过了一些……可是,一旦她醒来,幻影消失了,剩下的是加倍的饥饿和绝望!
  卜岩类似所有的情妇:这像脱衣服一样,新鲜劲儿过去了,赤裸裸露出了热情,永远是千篇一律,形象和语言老是那么一套。别看这位年轻的政府处长是斫轮老手,他辩别不出同一表情的不同感情。因为他听见放荡或者和出卖自身女子唧唧哝哝对他说过相同的话,她那些话是否出自本心,他也就不大相信了。
  在他看来,言词浮夸,感情贪乏,就该非议,倒象灵魂涨满,有时候就不涌出最空洞的隐喻来。因为人对自己的需要,自己的理解,自己的痛苦,永远缺乏准确的尺寸,何况人类语言就象一只碗锅,我们敲敲打打,希望音响铿锵有力动听,感动星宿,实际只有狗熊闻声起舞而已。
  但是卜岩如同一个人处处退让而又明若观火一样,发现这种爱情,奥藏还多,尽好享受。她嫌廉耻掣肘,待他不但有礼貌,还把她驯练成一个又服帖,又放荡的女人。这成了一种不可理喻的依恋,她对他一味倾倒,自己也是一个劲儿颠狂:一种极乐世界,她待在里头,昏昏沉沉:这类似一种酒,她喝多了,醉不可支,灵魂泡在里头,皱成一团,好像泡在马耳法库酒桶里一样。
  所以,卜岩醉了。
  爱情就是一个软绵欺骗扯谎,欺诈,反复无常,忘恩负义,强取豪夺,懦弱,轻簿,卑鄙,妒羡,馋痨,酗酒,吝啬,贪婪,残忍,毁谤,淫欲无度,执迷不悟,虚伪,愚妄的吗?
  所以,这一切对于卜岩来说,她不神经才是怪事了。  
  
  周六。某处茶社。
  睌上八点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了,S先生并未如约而至。
  我可以肯定他不会来了。也许,他只是说说而已,他怕是也不敢来见我。
  于是,我放弃了等待S先生的念头。
  我可以放松心情,认真品一品苦丁茶的清幽,释放了自己的紧张的心情。
  独自品茗是一种人生的精神享受。能与之相媲美的,还有独自沉思,或一个人背上行囊远游,去一处几乎不为人知的风景。在那里,大人和孩子们正在那儿把棘捆堆成一垛的时候,那一大片表示远方景物的苍冥夜色生出了变化。许多火光,有的像红日,有的像草丛,一个一个陆续升起,星星点点地散布在四围的荒原上。……有些点燃在露天的烟火,又有浓密的大气笼罩,因此有一股一股麦秆一般的淡色光线,在祝火周围像扇子似的往外辐射。另一些祝火大而且近,叫暝暝的夜色衬得一片猩红,看着好像黑色兽皮上的创口伤痕。又有一些,就跟藏民土司一样,有酒泛醉颜的红脸,随风披散的头发。最后这种祝火,还把它们上面云翳静静的虚胸轻轻地给染了一层颜色,把云翳倏忽变化的巨洞映得通红,好像它们从此一下变成了烫人的鼎镬……
  我在茶楼里扫视一眼,发现还有一个人在静享独饮之乐。那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女人。从我的角度望过去,只能看到她大半个面庞。
  女人还算漂亮,但脸色不是很好,甚至是憔悴的,好像有什么心事,或在等什么人。但她的神态,她的眉宇之间有一种朦胧的魅力。她的眼神之中有着雾一样的东西,若隐若现,像是游离在一个缥缈的梦境……我发现,自已已经被这个女人所吸引。
  被一位同性所吸引一定要有足够的理由。这个理由竟不她本人,确切地说是一本书。一本很厚实的,有着淡黄色封面,而且看上去似乎曾相识的书。那本书正躺在女人面前的茶桌上,而茶桌旁再无他人。显然,那是她的书。
  出于好奇心与求证的动机,我站起身,故意绕了个弯儿向门口走去。在经过女人身边时,我调动所有视觉神经细胞凝集在她的茶桌上:我看清了,跟我的猜测完全一致,那是一本2016年版本的小说《如果没有遇见你》。
  在迈出茶社木制拉门那一瞬间,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个女人,这个带着《如果没有遇见你》来茶社的女人,跟S先生是否有什么关联?
  在那个瞬间,我几乎可以肯定她与S先生的爽约有关,我甚至想,她会不会就是S先生本人?尽管我在电话里听到的是男人的声音,但我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他,而声音,是具有欺骗性的,借着现代科技手段完全可以做到瞒天过海,天衣无缝。
  我认为自己的神经并非过度敏感,相反,如果看到这本书还不能生出此种联想,那我就太迟钝无知了,而一个迟钝无知的人,怎么可以做电视观众心理咨询师呢?人们可以相信巧合,但我更愿意相信概率,相信小概率事件的稀缺性。试想,当今年月读小说的人已经不多了,而读《如果没有遇见你》。读它的女人,当然更少,那么,读《如果没有遇见你》,并将之带到茶社的中年女性,就算她是文学爱好者,或者说她是个文学创作者,几成罕见风景:而当她带着《如果没有遇见你》,而不是别的什么书,来到茶社时,恰好我也坐在这里,等待一个同样读过《如果没有遇见你》的人——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概率会是几百万或几千万分之一?或许,只有数学理论逻辑能够帮助我们看清事情的真相。
  大脑思维告诉我,现场验证,一目了然。我掏出手机,理直气壮地拨打了S先生的电话。有接听电话的动作:当电话接通并且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时,那个女人还保持着静坐的姿势,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还好,S先生在性别上没有欺骗我。
  “你还是胆怯了,害怕了!”我带着一点点嘲讽的口气:“不然,说好的八点钟茶社见面,你怎么不敢来了呢?”
  “谁说我没有来?”他反问我:“那么你来了嘛?”
  “当然,我此时此刻正坐在这里,并且,等你已经超过半个小时了。”我说:“我穿着米色外套,直发。你呢?你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S先生沉默不语,没有反应。
  我对他说:“你承认自己不敢来也就罢了,何必还要派一个女人来作替身,这有意思吗?还算是好朋友吗?”
  “什么,什么,什么……替身?女人?”他反问。
  “明知故问是你的伎俩?还装什么呢?”我的语气仍然带着嘲讽。“你让一个女人带着那本《如果没有遇见你》来,就是想验证我的胆量?”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他叫道。
  “你装得真像!请你不要在伪装了,狐狸的尾巴已经露了出来。好,那我就告诉你吧!”
  我说:“一个女人,在桌子上放了本2016年版的《如果没有遇见你》这本书,这可是你向我推荐的书呀。”
  “你还在那里吗?等我少许,我马上过去!”他说。
  “让我怎么相信你的鬼话?吃亏上当只能一次。”我看了看表,快九点了,他让我在谎言和欺骗中空耗了一个来小时的光阴。我不会再等下去的。我能觉察到自己的情绪中掺入了不满,甚至有几分愤怒,这种人,宁愿相信骗子,也不相信谎言。
  直觉告诉我,已经没有必要了!我说:“对你而言,这样别致的会面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我最后望一眼茶社里面的女人,她仍然无动于衷。
  她还在,不知是在思考什么问题,或是在等什么人,仍然静地坐着,甚至姿势都没有改变一下。
  她在我眼前闪过的,如一幅画像,是一个裸体女人的画像,全身涂抹着污糟糟的红色,仿佛给剥掉了皮似的。嘴扁在一边:根本没有鼻子,可是在鼻子的那个地方,却画着一个三角形的窟窿:头是方形的,上面贴着一块破布——一块真的布。两条腿活像两根钉着铰链的木头。一只手里拿着一枝花。其余的各个部分,可真是怕人了。最叫人害怕的部分,是她张开腿坐在那里的那个角落——那儿涂的是一片黝沉的褐色。这幅画的题名是“爱”。现代人叫它维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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