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和S先生预约见面

　　男无性如铁，女无性如麻。
　　说实话，姜得水心里对卜岩的点点牵挂与丝丝内疚，被近来的一件事情冲淡了。
　　姜得水认为，这是一件他人生中比较重要的事情，千万马虎不得，要认真对待，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的，还有什么事情会比这更重要呢。
　　他们局领导的一把手即将调离，局长的位置空了出来。姜得水获得了一次被扶正上升的机会。但机会仅仅是一种可能性，与现实尚有一段距离。这机会有一线的希望，他也要努力去争取。与姜得水同抢这把交椅的人还有另外二位，其中一人是本处的另一个副处长，还有一位是别处的一位处长。
　　上面领导发出指令，为了杜绝跑官要官甚至行贿受贿等不正之风，这次局长的人选将通过民意测验，竞岗演讲，述职报告以及民主测评等一系列公开透明的方式来确定。这样一来，姜得水的心里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首先，姜得水自我掂量自己，他觉得这次竞选，自己还是有一定优势的。切不说自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又是本局内的一位主力处长。虽然说工作业绩不算突出，却也没有出现过什么纰漏：各方面的工作都是四平八稳的在进行着，演讲与作述职报告都不是他的弱项，他的人际关系又一直不错，民主测评一关也过得去。更何况自己又在局里当了好几年的处长职务，论资格与能力，也说得过去。
　　姜得水在心里描绘着希望的未来。他今年刚好四十有三，又是本科文凭，又是中央党校毕业，不论从那方面来讲，他都有一定的优势。提了局长之后，再混几年，说不定还有希望也未可知：就算没有机会，弄个局长当当，也就成了奔五的人了，估计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再上升，所谓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那又怎样呢，多年的机关生涯，在局长这一职上画了向号。虽不算光宗耀祖，也算说得过去了，起码没给祖宗丢脸。
　　这段时间，姜得水一直特别的积极，特别快乐地忙活着心中重要的事情，早已将卜岩推到了记忆的背后。卜岩好像在他的记忆中消失了，她似乎已经成为一处远景，暂时或永远地退出了他的生活圈，退出了爱的乐章。
　　姜得水并不觉得自己有负于卜岩，也就不能理解卜岩内心深处对他的需要。姜得水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天，没有想到会在政府机关办公大楼里看到那个女人，这让他有吃惊。
　　卜岩突然出现在姜得水办公室门外的走廊过道里，确切地讲，她伫立在离姜得水办公室几米远的一面玻璃窗前，把一个细弱的背影展示给那个令她日思夜想的男人。这个男人占有了她的全部，她也很甘心情愿地向他奉献了自己的一切，并在她的身体内留下了根。小生命在不知不觉的膨胀，她怎么会忘记呢？她现在满心思地想念他，牵挂他，即便是他不和她说一句话，哪怕让她看上他一眼，就一眼，她也心满意足，也是乐意的，快乐的，幸福的啊。
　　她靠住窗台，想起她的心事。不过她越用心想：如果我离婚了，你会嫁给我吗？她越心乱。她恍惚又看见他，听他说话，两只胳膊还搂住她。心在胸脯跳的就像大杠子侠劲撞击城门一样，不但不匀，而且一次紧似一次。她向四外扫了一眼，恨不得地陷下去，为什么不死了拉倒？谁又能拦着她来的？只有她一个人。她朝前走，望着窗外道，向自己说：
　　“跳吧，跳吧！跳下去一了百了。”
　　明晃晃的阳光，从底下笔直的反射上来，囊住她的身体，往深渊拉。她觉得楼下土地晃晃悠悠，高墙凸起，地板向一边倾斜，好像船只前后摆动一样。她站在窗口，仿佛挂在半空，四处一无所有。碧天近在身边，空气在她的空洞的头脑里流来流去，她只要就势一跳，朝前一纵，也就成了。旋床鸣隆鸣隆，并不中断，活象一个发怒的声音在叫她一样。
　　因为，从上次那晚见面不欢面散后，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受到遗弃之后，有些女人会去把爱人从情敌手中抢回，但她不能，因为自己是小三，是弱势群体。把情敌杀死，逃到天涯海角，或是上断头台，或是进入坟墓。这当然很美，也很壮观：犯罪的动机是一片悲壮的热情，令人觉得法无可怒，情实可悯。另外一些女人却低下头去，不声不响的接受苦难，她们奄奄一息的隐忍，啜泣，宽恕，祈祷，相思，直到咽气为止。这是爱，是真爱，是天使的爱，以痛苦生以痛苦死的高傲的爱。这便是卜岩内心深处的心情。她举眼望着天，想起了母亲离她而去的背影，那也是母亲的爱。象有些临终的人一样，母亲是一眼之间把前途看清看透了的。然而卜岩记起了这先知先觉一般的一生和去世的情形，一转眼瞬间悟到了自己的命运。她只能振作高飞，努力望天上扑去，在祈祷中等待她的爱。
　　所以，这个背影令姜得水嗅到了某种不安，突然，突然的背后，更是惊险了。
　　“卜老师，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要办吗？”姜得水这样招呼着卜岩。
　　同时，他发现，这个女人瘦了，而且，还瘦得厉害，眼圈发黑，脸色发黄，发质枯干，气质不佳，好像一下子老了几岁，原来那种一掐就会出水的光滑细腻的肤色没有了。
　　应该说，姜得水有点心痛，有点爱惜，也有点惋惜，毕竟，她让他幸福过，快乐过。
　　“是啊……不，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看看你还不成吗。”卜岩只用目光扫视了男人一眼，就转开脸庞，继续望着窗外。用耳朵在探索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用思维收获他的心灵。
　　“还在休假中吗？”姜得水有点无话找话在问。
　　“嗯，嗯嗯，在休假。所以，才有时间……”卜岩终于转过身来，盯着了姜得水的眼睛。满心是甜蜜的笑脸。
　　姜得水的一个同事从楼道对面走过来，跟他打了声招呼，然后很留意地望了一眼卜岩。
　　姜得水心里很不安。他抬腕看了看表，快十一点了，离下班还有一会时间，就对卜岩说：“这样吧，我把手边的事情处理一下，然后一道吃个午饭。”
　　于是卜岩快乐的同意了，她就到附近随便走走，在打发时间。等姜得水的电话。
　　姜得水匆匆说完话，目光中透着几分企求，这样的目光被卜岩读到了，并且被破译出来，她不在说什么，转身就走了，她那孤零零的背景令姜得水的目光不敢，也不忍过多黏着：他的不安却在加剧，心里一时零乱不堪，乱糟糟的。
　　接近中午的时候，一个电话叫住了姜得水，是局里的活动，带工作性质的午餐，不便溜掉，尤其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更不能开小差。
　　姜得水拿出手机想了想，最后决定给卜岩打了过去，告诉她不能共进午餐了，确实是有事脱不开身，只能另找日子，让她好生照顾的自己。
　　电话打完后，姜得水心里有些不安，但很快即被一种轻松感所替代。他觉察到自己原本是想逃避开那个女人的。为什么想要逃避？这个问题他已经来不及细细推敲。中午的宴席很重要，不仅仅是有局长参加，更有市委组织部部长也要参加，他不能乱了方寸，其他的事他都无暇去想了，也不必去想。　
　　
　　在煤城悬挂了两年多的那几起杀害少女的系列案件终于告破了。
　　本市晚报，电视台以及各种媒体几乎同一时间做出报道，但都过于极简略，至少在我看来有些轻描淡写。
　　媒体上说：犯罪嫌疑人是个经常混于网吧里青年男子，利用网络作为手段骗取少女的信任，约女孩子们见面，然后加害她们。至于这位青年男子到底有多大(二十岁还是三十岁)，有着何种犯罪动机，其成长经历是什么状态，又有着怎样的人格特征，报道中一概未提。
　　这则消息被报道出来的当天晚上，S先生打来电话，这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说：你终于装不下去了吧？露出狐狸尾巴了啊。
　　S先生呵呵地笑着说：真是遗憾，案子这么快就真相大白了，再也无法施展他那丰富的想象力。
　　我挪揄他说：你的想象力真够丰富的。
　　是的，别吓我。他接着说:你说这话也不怕闪着舌头。
　　S先生没有一丝的笑容，他心里很清楚我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迷人和善的外表下是个野心勃勃的铁腕杀人犯。他也知道我在电视台里只是个《百姓栏目》的小节目主持人，说白了就是一个小脚女人，就是一个拿薪资自已养活自已一名说客。
　　对于S先生，我知道他是最残忍的罪犯，在这个男人身边，我却不怕他，怕的是我自己，怕的是心中突如来其的慌乱感。抓住弱点，猜到我的痛处。理论上我对他的情况早已了然于胸。
　　我闭上眼晴几秒钟，将涌上心头的悸动竭力压回去。我清楚一旦动了感情，说漏了口，其危险性和破坏力远远超过两年的辛苦努力不说，会放跑一个杀人恶魔的罪犯。
　　于是，S先生约我见面。
　　他说：我们交往了这么久，也聊了那么多。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向你讲了个透彻凉，总得见上一面吧。
　　我同意。不就是见面吗？但我提出希望他来电视台观众咨询求助室。
　　他不同意。他说：我又不是你的求助者，我只想跟你交流一下有关《如果没有遇见你》这本书的感想。
　　我犹豫了。
　　说实话，即使出于好奇，我也应该见一面S先生。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但不知为什么，我对见他有些顾虑，或许是他的那些杀人故事在我心中留有阴影？还是他的故事中对女人，对性的描述让我内心深处的抵触。我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分析自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
　　我的犹豫遭到了S先生的嘲笑，讽刺，打击。
　　他说：看来，你是在害怕我。
　　我害怕你什么呢，我又不是你寻觅的小羊羔，小鲜肉。
　　于是，我只好答应下来，应战他。
　　勇于面对一件不想面对的事情，敢于见一个不想见的人，这本身就是一种个人的成长，也是一种收获，一种经历。作为电视新闻咨询者，个人的成长不仅是对自己负责，而且也是对众多咨询求助者负责。所以，会见S先生已经不仅仅是我个人的事情，而是关联到很多人，关系到煤城的父老乡亲，关系到社会，更关系到S先生自己的画皮。
　　我想，如果能当面指出他人格中某些明显的遗憾，他会同意接受我的心理调整。这才是我同意见他的真正目的，也是最终的目的。
　　说到底，我认为，他是一个心理有病的人，一个阴暗孤僻的怪人，更是一个杀人犯……
　　我同意在一间茶楼里跟他见面。
　　时间：周六晚八点钟。
　　当然，我要作一些心理准备，以勉被他套住。
　　打狼，不能被狼吃掉，这一手我还是要有心理上有所防范的。
　　首先我要明确：“扬善于公庭，规过于私室”。在大厅广众的茶馆，一般而言，在有第三者的情况下，即使是最温和的对话，也会触怒对方，不论是劝规正确与否，都会让他觉得我的话在别人面前不丢面子。这样他就不会有恶意产生。
　　明白他就是杀人的恶魔。在杀人恶魔面前要有一个理智而冷静，仔细分析对方的每个细节于表情，他的需求和真正的闪光点，采取对症下药的策略，一防万一。
　　这时我想起齐威王和魏惠王一起到野外打猎的故事：魏惠王问：“齐国有宝贝吗？”齐威王答应道：“没有。”魏惠王听后得意地说：“我的国家虽小，尚且有直径一寸大的珍珠，光照车前车后二十辆车，这样的珠子共有十颗，难道凭齐国如此大国，竟没有宝贝？”
　　齐威王别有意味地回答：“你我用以确定宝贝之标准与你不同。我有个大臣叫檀，派他守南城，楚国人就不敢来侵犯，泗水流域的十二诸侯都来朝拜我国。我有个大臣叫盼子，派他守高唐，赵国人就不敢东来黄河捕鱼。我有个官吏叫黔夫，派他守徐州，燕国人对着徐州的北大门祭拜求福，赵国人对着徐州的西门祭求宿，迁移而请求从属齐国的有七千多户。我有个大臣叫种首，派他警备盗贼，做到了道不拾遗。这四个大臣，他们的光辉将光照千里，岂止是十二辆车呢？”
　　这段话既是对魏惠王有力的回答，使他羞愧难当，同时更是对自己臣下的极好赞扬。正是通过诸如如此类巧妙得当的赞扬，说明齐威王在笼络人心方面做得非常出色，使一大批诸如田忌，孙膑，淳于登等杰出人才心服口服，心甘情愿地为其效劳。于是，齐国大治，出现了“坐朝廷之上，四国朝之”的局面。
　　所以，敢面对一个杀人恶魔，夸人巧在恰如其分，巧妙的夸奖会起到鼓励的作用和引发感激的心理效应，千万不可和顶牛相冲，因为他就是那个杀害三名少女的罪恶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