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紫寒的爱如履薄冰

　　我的咨询求助者，那位“恐惧数字”的年轻女子，某大型集团会计，再一次来到我的热线咨询室时，我便从她脸上发觉了那种风和日丽的春风迹象，这令我深感欣慰。
　　年轻的女子这次带来了她的丈夫。从两人的表情可以看出，女子的丈夫已经知道了妻子的心事，也就是说，她终于肯把自己埋藏心里多年的痛楚展示给自己的爱人，并愿意与他共同分担。这说明她已经能够面对现实以及以往的一切，终于面向未来了。
　　女子带来了我给她布置的家庭作业：一项是写给她母亲的告慰信，一项是关于长辈在那场事件中各自所应承担责任的比例分析。
　　我拿起那张责任分析表，上面的字迹清晰而工整，其内容是：
　　父母婚姻问题的责任：父40%，母亲60%。
　　婚外恋问题的责任：父60%，母20%，另外一个女人20%。
　　处理婚外情感不当的责任：父30%，母亲10%，另外一个女人6O%。
　　母亲自杀的责任：父20%，母亲50%，另外一个女人30%。
　　有关报复方式的责任：自己100%或O。
　　我自己的婚姻问题(如果出现)：我与丈夫都有责任……
　　看完这张分析表，我想这女子不愧是财经工作者，如此擅长数据，而且一目了然。虽然一目了然，但我还是请她解释一下，从而强化她的某些认识。
　　女子解释说：父母的婚姻出现的问题，自然都有责任，做子女的应该不偏不倚：而用婚外恋的方式掩盖婚姻内部的矛盾是不正确的。所以父亲负主要责任。至于那个第三者，出现这样一个人是必然的。但她个人的出现是一个偶然。所以她负轻微责任。
　　接下去，她跑到母亲工作单位大吵大闹那件事上，她要负主要责任，而如果不是父亲向她提供一些有关母亲的内部信息，母亲也不会那么难堪。所以父亲也有责任。
　　而母亲，如果当时适当回避或许就可避免当众受辱。所以母亲自已有负有一定的责任。
　　最后，就是母亲自杀这件事，虽然是父亲和那个女人共同造成的，但是说到底，还是先由自卫有了婚外情所引发一系列的原因。生命是自己的，父亲和那个女人并没有亲手去杀她，是母亲自己对自己的生命不够负责，所以母亲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
　　说到这里，女人又有些难过了，她语音低沉，几乎快要哭出来。
　　我静静地望着她，用目光鼓励她说下去。
　　她的丈夫伸出手臀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女子终于没有哭出来，眼中闪着泪光微笑了。她轻声说：“这张表格是他一项一项的。”她望着自己的丈夫，“帮我分析出来的。”
　　男人点头微笑着，示意妻子继续说。
　　“关于报复这一条，如果我采取不当的方式，我就要负全责。如果我采取用了适当的方式，就没有任何责任了。”
　　“你认为适当的方式是什么？”我问。
　　女子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拿过来另外一项家庭作业，那封写给母亲的信，小心地展开，递到我的手中，说：“我想，这就是我应该采取的方式吧。”
　　她说她：按照你的吩咐，我给母亲写信汇报自己的生活，从工作状态到婚姻家庭。在写信的过程中，我发觉自己对目前的生活是很满意的。虽然说以前经历过那么痛苦的事情，但我总算读了大学，有了一份比较喜欢的工作，也找到了一个爱我的人。我想，如果母亲活着，她也会为我感到高兴的。
　　“对。你说的很好。”我赞同道：“你现在的一切，己经令母亲大人为你高兴了。你想没想过，报复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最终目的？”她忽闪着眼睛望着我。向在寻找着答案。
　　“是啊，报复的最终目的，不是去打击对方，而是告慰亲人。”我进一步阐述说：就算以某种方式打击了对方，也无非是要让亲人解气，让亲人安心。说到底，打击仇家并不是目的，仍然是一种手段。而告慰自己的亲人，才是报告的最终目标。告慰亲人你的生活幸福，家庭美满，活出你想要的事业，你说这是不是这样？
　　我看见女子和她丈夫都在点头表示赞同。
　　“那么，你现在认为你是不是已经在报复了呢？”只要你活的比仇家好，只有你生活过得要快乐，更幸福，你的母亲在九泉之下才安心，这就是最大的报复。用这种不是报复的报复，才是上层报复仇家的高招。
　　女子真诚地说：“你说得对啊，细想想，就是这样。”自从上次来过你这儿，你帮我分析了母亲自杀的原因及责任划分问题，我就想明白，单纯找那个女人实施报复是非常愚蠢的，无知的，是一种低下的想法。而我活得快乐与幸福，开心与健康，就是对那个女人最好的报复了。
　　“你能够这样看待以往的事情，我真的感到高兴！”我由衷的说。
　　女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是个暗黄色牛皮纸信封，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她拿着那封信犹豫了一下，从中抽出两页稿纸，低头看了一阵，最终还是塞了进去。
　　“你能告诉我，那是什么吗？”我试探着问，我感觉她想拿出来，却又很犹豫。
　　女子神色比较平静地说：“是母亲的遗书。”
　　她沉默下来，看得出，是因为思考而沉默。
　　当她终于开口时，我有了一种找到谜底的豁然。？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问我：你总该知道这句话吧。
　　她说：“母亲的遗书里就有这向话。”她是用重叠笔迹标出来的。你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十年不能报仇，是不是就已经晚了？是不是说我就不够君子？而今年，刚好是母亲去世十年整。
　　“所以，你很怕想到十年这个概念？”我问。
　　“是啊，一想到十年过去了，我还什么也没做，就心慌意乱，就对不起母亲大人的养育之恩。”
　　“所以，你在对数字中看到数字出现，就会联想到10的含义？”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女子惊讶地望着我，又转头望了望丈夫，“原来是这样啊。”
　　我觉得，为她斩病除根的时机已经成熟。
　　于是，我说：让我们来分析一下这句古语。它是不是说，作为君子，如果过了十年还没有报仇，就是太迟了，太晚了。我认为，不是这个意思。这里为什么要强调君子的概念？为什么不说侠客报仇十年不晚？因为在我们的传统文化中，君子不仅是仁者，而是智者，是理性中的人，而不是爱冲动的人。
　　所以，当君子面临仇恨时，不是快意恩仇，立即采取行动，而是经由理性的思索之后再做决定，这就是君子与侠客的区别。
　　君子常有仁义之心，以宽容为怀，而人性中最可贵的品质之一就是宽容。所以，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正是我们传统文化对人类宽容品质的一种诠释。它告诉我们，遇事要像君子那样，面对仇恨要深思而行，让时间作为一种静化，作为一种缓冲，让理性在缓冲地带绽放出应有的光彩，哪怕等上十年，真正的仇恨，即使搁置十年也不会遗忘，即使十年之后再图一报也不为晚！所以，你母亲的信肯定是想告诉你，不要盲目冲动，而是要战胜悲痛，好好读书，让自己成为一个有出息的人，从而过上美好的生活。
　　你看，十年过去了，你不是正按着母亲心愿走过来了吗？你现在拥有专业知识和工作能力，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和爱你的丈夫，以后，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宝宝，这一切都是你母亲希望看到的。十年了，她终于看到了这一切，她一定会含笑九泉的。因为你没有辜负她的心愿，你说是不是这样的？
　　女子已经泣不成声。但我知道，这是她十年来最为痛快的一场哭泣。
　　雨过便是晴天，天空就会阳光明媚！
　　
　　刁艳华是在沙湖湾大道上发现那辆红色宝时捷跑车的，这辆车应该是好友紫寒的车，因为车牌号码没有错。
　　紫寒已经多日没有音讯了，上次通话是在几个月前，她说自己在太原看望生病的儿子。难道她悄悄地返回了煤城？可是她如果回来了，为什么连个电话都不打呢？
　　刁艳华是出于好奇，她想知道是谁开着好友的车，是紫寒本人吗？或是借给其他朋友在开。她想弄个明白，于是她就沿着沙湖湾大道跟了上去。
　　那辆车开得好猛，横冲直撞，像是紫寒的风格。如果不是沙湖湾大道路面宽阔，刁艳华几乎跟不上它。可是，刁艳华的原装进口大奔，也不是吃素的，想丢掉是不可能的。
　　“溜溜我吧”终于拐入一片湖边别野的半山坡。刁艳华当然知道这个地方，去年的某个冬夜，那个被她们称作曲总的男人带她来过这里。在这里曾经有过一次不欢而散的相处！难道说紫寒成了这房子的女主人？
　　刁艳华没有尾随“溜溜我吧”驶入别野区，而是停在了路边。
　　她没有多想，便知道了这一切，于是，她拨打了紫寒的电话。彩铃响了很久，机主人还是接听了。
　　刁艳华说：“紫寒吗？你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紫寒显然有些意外，顿了半晌才说：“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刁艳华心里长叹一声说：“我那里知道啊，只是在想你哟。”
　　她很希望紫寒在电话中说，我没有啊，还在太原呢。然后告诉她，跑车借给朋友了，然而，却不是这样的，紫寒确实回来了。而且，没有告诉她，还是来到了那男人的房间里。
　　“我在路上看到了你的跑车。”刁艳华不冷不热地说。
　　那边的紫寒显然在思索着什么，是在分析和判断着对方的语气。
　　终于，紫寒带了几分恳求地说：“艳华啊，我现在说话不方便，今天晚上你有时间到我酒楼，咱们见了面再说吧。”
　　玫瑰酒楼。刁艳华想起那个地方，内心软了下来，毕竟她们是那么要好的朋友，在玫瑰酒楼里，她们分享过多少喜乐愁怨啊！又做过多少不耻难言的事情。
　　“好吧，晚上见！”刁艳华答应下来。
　　玫瑰酒楼，刁艳华已经有好久没有来过了。酒楼旁边的那个花店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一家女孩儿饰品店，播放着米粒那些小女生们喜欢听的流行音乐。
　　洒楼里人气不是很旺，至少不如从前那么多川流不息的人们。晚上十点正是酒楼生意红火之时，也是尞尞无几桌人们，见不到红火火的样子，说是冷清也不为过。但这是正常，近一段时间，各行各业的生意都不好做了，好像人们的衣兜里的钞票被贼娃子掏空了似的，人少也是合情合理的。
　　见到紫寒时，刁艳华暗暗吃惊。紫寒瘦了许多，黑眼圈很明显，像是睡眠不足的样子，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来是为儿子的病操了不少心，是常期熬夜的征兆。
　　刁艳华跟随紫寒来到里面的小房间，坐下后，不免关切地问了几句孩子的健康状况，又问她是几时回煤城的。紫寒并不马上作答，而是拿出一瓶红酒，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僵硬，又有几分无奈的表情。
　　酒精在体内和血管中缓缓进行扩散，淡淡的红晕浮在两个女人的脸上，温暖的感觉渐渐从心底升腾起来，她们的对话才正式开始：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在路上看到了你的车。”
　　“在哪条路上？什么时候？”
　　“就是今天啊，我给你打电话之前。在沙湖湾大道上，你开的飞快。”
　　“你看到下我吗？”
　　“我看到你的车拐进了那片别墅区。没见人。”
　　“这么说，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呀。”
　　“那我就告诉你吧！”紫寒点起一支美国老船长深黄色的香烟，静静地吸了一口，表情带着几分苦涩与无奈。
　　其实，我早就从太原回来了。回来后一直没在朋友面前露面，因为，我一直住在他的别野里，你知道我说的他是谁。
　　首先我承认，目的是想回避你。虽然说你跟他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但是，他毕竟曾经是你的情人，而我一直以为自己有着做人的原则，就是绝不染指朋友的男人。可是，自从经历了上次在酒楼的那个夜晚，我发现自己无法坚守这个原则了。
　　说实话，我也曾经看不起自己，我希望你能骂我一顿，可是你没有骂我，却一个人远远地跑了。我从太原回来后，本来想找你好好谈谈，却鬼使神差地找到了他。于是他把我带到了那个房子里，而且，他让我住下。我就在那里住了下来。我没有告诉任何朋友，我甚至没有回到酒楼……
　　“其实，你真的不必这样躲躲藏藏。”刁艳华平静地说：“你是自由人，你有爱的权利，更有选择他人的自由权。再说，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你不必觉得对不住我。这一点请你放心，我不会为此和你有半点纠葛。”
　　“艳华，说实话，我感觉自己这一次是中了邪。”紫寒迷茫地说：”你知道的，我玩过的男人不下百人。以前，我何曾会把一个男人放在眼里？男人是什么，是我跨下的狗，只要不如意，提起裤子就忘记了。但这次不同。”
　　“你是说，这次你动了真情？真心地爱他？”刁艳华不禁为好友担心起来，对于那个男人的品质，她是有所了解的，他不会认真回报任何女人的真请。
　　“我也不知道，只是……只是……我感觉，我离不开他了。是我的心离不开，我的身体更离不开他……他是我寻觅已久的那种男人，他让我达到了做女人的极致体验……他让我如痴如梦，骑云驾雾，如梦仙境……”
　　刁艳华沉默不语了。她知道，女人对男人身体的依赖是致命的。女人可以不需要男人的财富与地位：女人可以凭自己的努力得到差不多整个世界：但唯有一小部分自己是无法独有的，那就是爱。确切地说，是来自男人的异性之爱，这种爱的感觉不是仿制品，它是一种肉质强度。
　　“你打算朝哪个方向发展你们的关系呢？”刁艳华问：“是希望嫁给他，还是永远做他的情人？”
　　“都不可能了。”紫寒饮下杯中的残酒，又立即为自己满上：“你知道吗，你今天看到我开车去他那里，是搬回自己的东西，我在那里住不下去了！”
　　“你们有了矛盾？”刁艳华关切地问。
　　“是他，将要迎来新的女主人。”紫寒恶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其实，我早就发现他又有了新欢，一个比我年轻许多的女孩子。有一阵子，他连续好几天都不去我那里，我责问他，他也不想隐瞒我，竟告诉我说，那女孩子怀了他的种：他还说，他不会对一个女人保持长久的兴趣，他跟她们每个人最多都不会超过三五个月。我算了一下，自己跟他也就不到三个多月的时间，看来他已经厌倦了。我一狠心，就跑出那个房间，回到我的酒楼开上车，去拉自己的东西，就这么巧，被你撞个正着。
　　刁艳华长叹一声，劝好友：“这样的男人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应该早就想到的，又何必为此伤感？只当你跨下的狗吧。”
　　“早就应该想到？”紫寒冷笑着说：“总会有想不到的事情吧？比如，比如，那个怀孕的女孩子，你猜是谁？”
　　“谁？我那里知道。”刁艳华想，莫非我还认识她？
　　“就是你的得力助手，安琪。”
　　安琪？怎么会是这样？刁艳华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被一根细针狠狠地刺了一下。
　　“年轻几岁有什么了不起？紫寒咬牙切齿地说：“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