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会

　　有一种合适是目光交汇那一刻。启成让雪敏和君晟这两条原本的平行线，有了交汇点。
　　“小敏，我们一起被晟昌公司聘用了。”
　　周启成见黄雪敏一个人在教室里修改论文，高兴地喊着。其实他早就知道结果了。他是怀有私心的，晟昌公司是他伯父的，和堂哥一暗示，就成了。他追求雪敏一年了，但是雪敏毫无反应。听八卦消息说她是被前男友伤害很深，所以心灰意冷了。如果毕业后，不能经常见到，那他的小敏更不会把他放到心上了。
　　晟昌公司是他伯父在改革开放之初，果断下海经商，利用正当关系和父母亲、亲戚的存款创办的。那段时间正值改革开放，简直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打个比方，就像一大块肥沃的土地，春天来了，胆肥的人杂草刚拔去，播下种子，苗苗茁壮成长，夏天茂盛，秋天金黄，一切顺理成章。观望的人这才醒悟过来，但也只能是喝西北风的命了。
　　晟昌公司先买了几十台缝韧机，几十个工人赶缝当时流行嗽叭裤销往内地；再后来外资来，外国公司出技术，他们出人力，慢慢打出了名声；到90、00年又投资火热的房地产，老家伙硬生生把家族带到了现在的富豪家族，觉得心满意足了。退居二线，让儿子君晟上位，只是这小子能力不错，但就是三十好几了还不结婚，恋爱倒谈了不知多少次，总之十个手指头是数不过来了。
　　老爷爷更是心急如焚，当年他之所以下海，一方面是想做生意，另一方面也是老爷子有了孙女，还想要孙子，现在呢还巴望看到孙子结婚生子。话题跑远了，回到正题。
　　
　　“真的？但我听说他们招的都是海归和研究生，我们竟然被聘用？！”
　　“我在他们网站上查到的。”
　　“假的!”
　　“真的。你是优秀毕业生，学生会干部啊，所以被录用很正常！”
　　雪敏有些疑惑：可是这企业是私营？
　　“我吗是有人帮忙的。”
　　启成眨眨眼，小声说着：“敏敏，你不是想挣很多钱吗？那公司工资高，福利好，如愿以偿了吧。”
　　大四，面临走向社会寻找工作的人生大课题，同学人人忙碌，满脸焦躁，也只有像周启成这样的人才有恃无恐。伯父有钱，老爸居高层，堂哥照顾，最要命的是他是周家老幺。底细雪敏不是很清楚，就知道他比同学有钱，经常请同学吃喝。
　　打开网站，果然有周启成和黄雪敏成的名字，因为是市场营销专业毕业，他们划归到了销售部。为此周启成还请处得来的好友们搓了一顿。班花鸣凤、班长黄强、穷仔劳成、活宝天威、雪敏的好友彩霞、交际花春梅，当然还有启成宿舍的七大金刚，雪敏宿舍的七大美女。
　　“启成，我祝你找到好工作，妹妹有困难时，要帮一把，我们碰一杯。”
　　春梅举杯恭贺，启成爽快干完一杯。鸣凤人不仅美，而且多才多艺，最重要的是眼高于顶，对男同学献殷勤都是有礼貌地拒绝。她是本地人，毕业了肯定也留在这个大都市，当然，来上海读书，又有几个不想在这经济中心的大都市拼搏一番呢？同学们都知道启成喜欢雪敏，这个工作猜想也肯定是启成帮忙找到的，虽然平时关系不错，但心里总有些妒忌。玩过恋爱的人甚至认为可能已经……
　　面对启成大献殷勤，雪敏也感到不安，但好在她从小练就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的个性。送回宿舍，男生喝得有些过，吵吵嚷嚷，仗着酒劲，启成把雪敏单独叫在了后面，把藏在袋子里的花束拿了出来：“雪敏，祝贺我们毕业！”雪敏想再和他表明态度，虽然以前已经多次明确拒绝，但想想这时说不合适。
　　今天我们毕业，明天我们将走向社会!毕业晚会结束了。能歌善舞的鸣凤又一次俘虏男孩子们小心脏。雪敏也和彩霞合唱了《荷塘月色》，跳交谊舞时春梅更是大放异彩，那身姿，那舞步，那飘裙让多少笨拙男生望而却步。雪敏嘛！也会跳，60分，会走步，学生会扫舞盲时扫会的。从小干农活手脚粗笨腰儿硬，而人家城里孩子从小就练出了好段。对鸣凤、春梅，雪敏也一脸地羡慕，内心也大多数女生一样有丝丝嫉妒。
　　第二天，雪敏和彩霞到校门口去买东西，也随便送送启成。他刚刚打了电话，说家人来接，中午就搬东西回去。她在门口见到启成，来接他的人正弯着腰整理车尾箱里的行李。整理完，关上车盖，转身，身材笔挺健壮，一脸的冷峻；头发左分发亮，眉毛浓黑，鼻子高挺，目光直视，向启成的同学点点头，表示感谢。虽身着运动装，但和这帮叽叽哈哈的大学生的气质有些天壤之别。
　　听启成介绍知道，是他堂哥亲自来接他的。同学来了好多人，舍友们帮他搬行李过来，春梅、鸣凤也来。雪敏注意到春梅除了有礼貌地打招呼外，眼光还时不时飘到堂哥身上，高富帅谁不爱。启成把雪敏拉到一边：“敏敏，今晚我堂哥做东，请全家人吃饭。平时我们去的都大排档，这次我让你领略一下高级的。”
　　雪敏平静听完。启成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这点不好，自己认为好的东西都要人与他分享；特别是自己喜欢的人，也不管合适不合适，唐突不唐突。简而言之就是个透明人，肠子有几结都要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不合适，而且我也要收拾东西，赶明天10点的火车。”雪敏平视启成，无意中看到正朝他们看过来的君晟的眼神，不屑中带有一股怒气。因为离得近，所以他听到他们的谈话。君晟也注意到这女孩，身高中等，牛仔裤，白T恤，图案荷花锦鲤；束腰，瓜子脸，未施粉黛，肤色不算白，微微粗糙，有痘印；眉毛整齐墨黑，透着一股英气，睫毛很长，眼里透着深情。似乎说什么话都让人感觉很真诚。
　　君晟明白这种女孩心思不一般，因为当他们四目相对时，看不到对方的一丝慌张。
　　回程，启成还很兴奋：“哥，你注意到敏敏了吗？她就要到我们公司上班了。”
　　“我听老表说过，你拜托的，我注意到，很普通。反而另外的那两个比她漂亮，比她有气质。”
　　“哥，这你就不懂了，你品位低，敏敏既是哥们，也可淑女；关键是聪明诚恳，要不是为了多看到她，勤跑图书室，你以为我能那么顺利毕业吗？早就红灯高挂了。”
　　“这么说她对你帮助挺大的，上次你说有中意的人但还没追到，就是她吗？”
　　“嗯，她被男友抛弃了，现在暂时还接受不了我。”
　　被男友抛弃？君晟内心“嗑噔”了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放心，我一定会用我真心去温暖她以后的人生的。”
　　走进饭店，看到阿娜多姿的女客，君晟头脑闪过一个影像，马尾发，牛仔裤，白T恤的雪敏如果走进餐厅，不知会是一个怎样的画面。不由的，君晟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刚好被出门迎接的晓莹捕捉。
　　晓莹，本饭店的千金，近段时间长辈们撮合对象，肤白貌美，大家闺秀。
　　“晟哥，谢谢你，把启成的毕业庆祝宴选在这里。”
　　“不用客气，你们的饭菜不错！”
　　长辈陆续到来，老太爷周天英95高龄，精神瞿烁，坐在轮椅上推来。老爷子，70岁，与夫人携手而来。列席的还有启成父母(启成母亲是续弦，所以启成年纪比同辈的小)、启成大哥一家四口、君晟姐姐一家三口、老爷子的妹妹一家四口外加两孙子。真可谓人丁兴旺。再加上本店老板萧山奇及夫人和千金。
　　吃得正欢时，小朋友欢闹嬉戏又让老爷子老夫人伤心了。君晟看在眼里，先发制人。
　　“我给大家爆个料，今天我们老幺被一个姑娘拒绝了。”
　　“老哥……”果然大家的注意力成功转移了。长相、家世，为什么被拒绝……问得启成一个头两个大。
　　知子莫如父，老爷子冷笑：“看来启成在学校是学有所成了，精力全用在学业上，没有得到你君晟哥谈恋爱的真传。你君晟哥只会甩人，不会被甩。”
　　君晟皮笑肉不笑：“老爷子教导有方，我们周家人怎能被人拒绝。”
　　老夫人扯了扯老爷子，低声道：“有外人在场。”
　　花有两朵，另表一枝。第二天，雪敏办好行李托运，坐火车回了老家。黄雪敏大学本科毕业，这是激动的日子，更激动的是又找到了好的工作，先回家储蓄能量，八月兵发上海，走向社会。
　　雪敏是南方农村妹子，家里有三姐妹。妹妹超生，雪敏的父母希望生个男孩，东躲西藏，才生了老三，可是还是女孩，这一点是雪敏母亲心里永远的痛。雪敏的父亲原来是代课老师，为了生第三个孩子，辞职不做了。他们家在镇上有房子，是雪敏的姐姐雪芬出钱买的。
　　姐姐比她大五岁，是女强人，高中毕业不久，就嫁给村里经济较好的卢家；结婚之后，他们夫妻两人到镇上租房子开了个杂物批发店。没成想，生意不错，开了视面，又到县里开了超市，虽然不算很有钱，但对农村来说已经是大发了。本来是要接父母来县城住，可两老不习惯，前年在镇上买了块地皮，建了一幢三层楼房，开了个小卖部让两老管。
　　雪敏先在姐姐家住了一晚，然后就回家。七月正值农忙季节，收玉米、收稻谷、种稻谷，因为在雪敏三姐妹还比较小的时候，农力少，家穷，雪敏伯父一家给了很大的资助。这三年雪敏家不再做农了，但农忙季节雪敏的父亲还是会带上雪敏回村帮她两个堂哥做工。雪敏父亲兄弟姐妹四人，关系不错，雪敏父亲知道自己家没儿子，家族里很多事要依赖这些侄儿，所以对他们特别照顾。
　　太阳火辣辣的，雪敏穿着长衣长裤，带着草帽正在地里帮收玉米。玉米一筐筐金灿烂的，田里的稻谷也变黄了。广西是丘陵地区，是有名的梯田，这个季节风景最美。阳光灿烂，水库里的水清澈湛蓝，波光粼粼，风吹稻浪；山坡上树木郁郁葱葱，稔果、野番桃也成熟了，因为阳光充足，甜得很。看风景的人觉得美，干活的人觉得苦。因为地势不平，所以所有东西都要用肩挑，挑到大路上才能用拖拉机拉，这山坡上不知留下了雪敏多少的眼泪和汗水。
　　女孩子力气小，挑玉米、挑稻谷、挑肥料、扛甘蔗，这些苦，雪敏回想起来就是痛；更痛的是，这满山遍野都曾留下她和别人吵架的声音。因为她们家没男孩，村里势利的人就经常欺负他们，占地偷盗诽谤侮辱谩骂时有发生。雪敏父亲是个硬气的人，不服软，也教三姐妹不能服软；雪敏母亲性格软，常以泪洗面；三妹年纪小，所以吵架时雪芬雪敏都要给父亲助阵。这两姐妹读书头脑好，说话更是厉害，有理有势；特别是雪敏，小学毕业后，姑姑就带她到县城读初中，懂事，成绩好，在学校是老师的宠儿，是同学们的榜样。所以气场更足，雪敏知道此时不管内心如何害怕，阵势不能输，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我们家是没男孩，但也没吃你们家一粒米……”
　　“你敢打，你以为是旧社会吗？没有法律吗？”
　　“死后也不用你费心，有亲戚朋友，没有，我们三个女儿上……”
　　雪敏还学会一招，在这些势利人面前要趾高气扬，眼高于顶，不吭声不低头，这样气场就足。这种劣势在黄家有女初长成后扭转了。雪芬，能干、标致、开朗、热情，姐妹两人打小对欺负她们的人极恨，对其他人却极好、极热忱。更何况雪芬订的目标就是村里的青年，要照顾家人。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人品又出众，自是村里青年的意中人。所以再碰见自己父母与雪敏家吵架，就呵斥们自己的父母，要输就在输在自己身上，不能输别的上面。
　　最后雪芬选择了两老都很善良的卢家。姐姐出嫁后，雪敏突然感觉生活压力变小，以前是三孩子读书，现在只有两个，而且还有姐姐帮补。雪敏与同龄伙伴关系也很好，因为雪敏读书好，又热情，大家都愿意与她玩，最爱慕她的当属韦家二儿子韦佳全。
　　韦家大儿子开大货车，家境不错，佳全也去县城读书，关系更是亲近。但到了高三后，他才发觉自己成绩不好，与雪敏已经有了很大的差距，自己在普通高中读，雪敏在重点高中。当雪敏私下说她和梁果关系不一般时，他就知道自己只有当哥们的份了。高中毕业后，因为哥哥需要个副驾跟车，他就不再去读书了。
　　“雪敏，天热了，去树下休息吧。”堂哥堂嫂劝着雪敏。
　　“一起做完再回去。”收玉米、收稻谷、剥甘蔗叶，都是很累的，出汗多衣服湿漉漉的，虫子多，浑身痒痒的，有时手脚还被叶子割伤。这时多个人力多份希望，雪敏非常清楚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