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除夕之夜

　　李颜秋等人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匆匆上了高速，可是到了下一路口的收费站口还是被劝返。之后他们在高速路上继续“漂流”，住不进酒店只好天天睡在车里。随着“封城”的地方越来越多，疫情防控不断升级，她们坚持了一段长达数天的“囧途”。
　　除夕夜，李颜秋本打算再次进城吃顿好的，可是刚出高速收费站路口，就被交警就拦下了，劝她们返回原籍。她只好打道回府，一路将车开到C市服务区，每人买了一桶泡面和两根火腿肠当作年夜饭。手机里全是惊悚的宣传口号：串门就是互相残杀，聚会就是自寻短见。现在请吃饭，都是鸿门宴。今天沾一口野味，明天地府相见……
　　天空中布满铅灰色的云团，太阳不到五点就已经收起它那淡淡的弱光，好像也惧怕冬日的寒冷似的，躲进了像棉花一样厚的云层里去了。到了傍晚六点，浓黑的云像一团团破絮，倒悬在服务区的上空，冷风呼啦啦扫动着满地的枯叶纸屑，更让人心中凄冷。
　　晚上八点多，服务区的露天广场里聚集了不少的人，有的待在车里开着车门，有的在地上支起旅行简易帐篷在里面歇息，还有的人什么都没有，干脆席地而坐或躺卧。一块户外广告电视屏上，开始播放庚子鼠年春节联欢晚会，可露天广场里的人们没有心思观看，一个个垂头丧气和哀声叹气，不知如何熬过今晚这寒冷的冬夜。
　　凛冽的寒风无情地吹着这些可怜的流浪者们，如此冷的天，不仅人耐不住，动物们耐不住，花草也耐不住。昔日在枝头欢快歌唱的小鸟不见了，就连平时嗡嗡作响的蚊子、草地里鸣唱的昆虫，一个个的也不见了踪影。花儿凋零了，草儿枯黄了。唯有服务区后面坡上载种的松柏树依然绿意浓浓，给这块寂寥的大地注入了几分生命的活力。
　　在服务区，李颜秋遇到了不少被困在高速路而回不了家的可怜人，满是凄苦地吃着盒饭或者泡面。她发现服务区停车场里，有很多江北省牌照的车主都和他一样席地而坐，甚至还有车主带着被子和干粮，睡在服务区冰冷的水泥地上。
　　李颜秋颇有些伤感地对张瑶瑶、程晓莲叹道：“如果不是这场疫情，这举家团圆的日子里，我们应该在广州城里逛花市，看花灯了。真希望一切快点好起来，等疫情结束，我们就一起去旅行……”
　　“是啊，如果不是这场意外来的疫情，至少我应该在家啃着‘久久鸭脖子’，品尝‘红菜苔炒腊肉’，吃着鲜嫩的‘皮条鳝鱼’，喝着‘排骨纯藕汤’……”张瑶瑶无限憧憬地回味着。
　　“对呀，我最喜欢吃的就是‘沔阳三蒸’，那个珍珠圆子、蒸白丸、粉蒸肉，让我现在就开始流口水了！”程晓莲咂了咂嘴，兴奋地说。
　　旁边的旅客似乎也被情绪感染，有些人实在是憋不住了，总想找人说说话，于是就参与到谈话中来。大家离着一、两米远的地方，用聊天的方式打发时间，抒发心中的烦闷。一位青年妇女颇有同感地接过话题说道：“还有那个‘蟹黄鱼翅’‘海参圆子’‘清蒸武昌鱼’，都是我们楚天好吃的菜肴。只可惜今晚吃不着了，气死我啦！”
　　青年妇女的旁边，另有一人也迎合着那人的话：“是呀，咱们楚天的菜品选料严格，制作精细，注重刀工火候，讲究配色和造型，以烹制山珍海味见长，淡水鱼鲜与煨汤技术独具一格。口味讲究鲜、嫩、柔、软，菜品汁浓、芡亮、透味，保持营养，为荆楚风味菜品之精华。唉，只可惜，今晚无法品尝到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让我有机会一品为快呢。”
　　张瑶瑶接过话去鼓励道：“疫情应该很快就会过去的，大家别气馁，今晚没吃着，改天我们补回来。届时，我邀请大家去咱们神农区那个‘武昌鱼村’，饱尝一顿鸡茸架鱼肚、钟祥蟠龙、瓦罐煨鸡、散烩八宝、龙凤配，再咬一咬三鲜豆皮、东坡饼、面窝窝……”
　　张瑶瑶的话刚说完，程晓莲关切地问刚才那两位妇女：“难道老几位也是楚天的？何故也被阻拦于此，有家回不去？”
　　那位青年女子答道：“对呀，我们也是楚天人，我姓程，叫程晚玉，是搞旅游的。前几天带着父母到澳门旅游，本打算24号回家过年，可随着楚天市‘封城’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返回的航班改道去了长沙，我被滞留在长沙。因为4201开头的楚天市身份证，很多酒店没办法入住，只能带着父母到长沙投靠朋友。唉，真是一言难尽啦！”
　　程晓莲兴奋地说道：“原来妹子也姓程啦？嘿嘿，五百年前咱还是一家呢。你在朋友家待得好好的，干吗着急忙慌地往家赶？哪里过年不是过呀！”
　　陈晚玉一脸苦笑着答道：“理是那么个理，可谁叫咱们是楚天人呢？自从发生了疫情，我们一夜之间仿佛也跟‘新冠病毒’一样，被人为地贴上了标签，成了人人驱赶的‘过街老鼠’。本想在朋友帮助下住进长沙的酒店，等疫情好转时才回楚天。而且，酒店对我还算客气，要求我们每两个小时下楼测一次体温，不要到餐厅吃早餐，我们统统都一一照做了。可是一天之后，酒店迫于各方面的压力，没办法让我们继续入住，最后劝说我们不得退房离开。”
　　李颜秋忿忿不平地说道：“这些人就是胆小怕事，不负责任的表现。楚天发现疫情，不代表每个人都被感染了，干吗要成心为难我们呢？退一万步讲，即使有被感染的人群来到你地，也应该扶危济困见义勇为，马上送医院进行积极施救，阻止病毒进一步扩散，怎么能一个劲儿地往外推呢？难道将危难往外一推问题就得到解决了？岂不是捏着鼻了哄眼睛，尽干些掩耳盗铃的事？！”
　　“嗨，疫情就是一面镜子，某些人的自私和丑陋，在它面前暴露无遗，别看平常赞歌与高调如何亢奋激昂，一到关键时刻便哑然装睡。唉，我也是服了这些见风使舵的人了！后来，我听说C市那里有安置江北省人的酒店，就我急忙打电话进行核实，结果满不是那么回事。于是，我和家人就只好在高速路上四处飘流，伺机寻找逃回楚天的车辆。现在我们在高速公路服务区特别迷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那个温馨甜蜜的家。”
　　程晓莲听后，不胜唏嘘，便好言安慰道：“我说本家妹子，稍安勿躁，这不刚刚‘封城’了么？各地政府相关部门还没来得及反应，对咱们这些漂流者照顾不过来也情有可原，一俟事情有了头绪，他们会做出适当的安排，会尽快让我们回到各自的家中。你要相信各地政府绝对不会坐视不管，让你我这些流浪的人们长期漂泊在外，时间一长，肯定会惹出祸端，影响社会安定团结！”
　　那位程晚玉也有同感：“我想也是，我刚才听一位车主说，他的一个哥们带着妹妹和女朋友出来旅游，在到处住店无望的情况下，干脆买了帐篷和食物住进了大山里，过起了与世无争的世外生活……”
　　李颜秋听后，心中一喜：“哈哈，这到是个好办法，瑶瑶，晓莲，咱们何不返回黄鹤塆村住进木兰山里去？那儿人烟稀少，又无人打扰，空气新鲜，环境优美，最适合隔离生活。”
　　程晓莲听后，亢奋的心情溢于言表，学着电视广告里影帝葛优那夸张的神情，调侃道：“神州行，我看行！回去后先把我家收拾出来，供大伙儿居住，我绝不像这些外省人那么小气，胆小怕事，我一定会让大家吃好休息好，等疫情结束之后，一个个都养得白白胖胖的，哈哈！”
　　张瑶瑶也高兴得蹦跳起来：“好啊，我举双手赞成！有道是，天地之美寓于生命，真正的美必合乎自然造化，如山川草木蓬勃风茂，似物外生机充满勃郁，内存坚毅，质朴无华，超然大度。人至山水处，寄情山水间。山水可涤躁心与凝静气，从而洗心养身，妈妈这个主意不错，是个明智的选择！”
　　于是，李颜秋便和颜悦色地对周围的人群说道：“刚才这位陈导游的话给了我启发，请大家不要着急，我们共同想办法离开这儿，如果有哪位暂时回不了村、回不了家的，请大家一起跟我们回木兰镇黄鹤塆村去。我打算在附近的木兰山上为大家寻觅一家用于自我隔离的度假村，保证让各位吃得饱、冻不着，让大家寄情于木兰山水之间！”
　　李颜秋此言一出，周围的人群体回应：“谢谢李姐的善举，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愿意跟随你一起度过接下来的艰难时光，我们楚天人加油啊！”
　　于是，众人纷纷和李颜秋、张瑶瑶、陈晓莲加了微信，表示在各自的群里发布相关消息，看有没有人回楚天市的私家车帮忙捎一程，哪怕每天能捎走一个人或几个人，都能让大伙儿看到希望。见到众人都渴望得到李颜秋的帮助，原本还有一些迟疑不定犹豫不决的人们，也逐渐放下芥蒂，打开禁忌，也不害怕染病毒，主动放心地围了上来问寒问暖。大家都想互相结识一下，很快便熟悉并开始聊各自的经历与遭遇。
　　一位26岁的楚天人楚芳菲，做代购工作，她向大伙讲述了自已的辛酸故事。
　　“我是1月5号去欧洲旅行，23号晚上回国后，由于楚天机场已经关闭，飞机降落在南昌机场，然后坐火车赶到九江市。本想先住一晚上再通过长江大桥回楚天，结果在九江当地连续被三、四家酒店拒绝入住。
　　“我急得打110求助，民警倒是来了，一看我们的身份证就表示很为难，并说做不了主，就把我们带到派出所附近的一家居委会，请求他们给予协助解决。此时我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吃没睡了，居委会量了我的体温是37.1度。接着，我被送往医院，在医院检查发现一切正常。可就算这样，我也依然无处可去。
　　“九江的警察叔叔还算负责任，又把我送到了救助中心。我看见救助站门口贴有公告，介绍了收容对象都是未成年人、乞讨者，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可是，我们是因疫情阻隔而有家不能回，好像并不在规定的那些人当中，也不知我们到底算哪一类人呀？”
　　旁边的张瑶瑶一听，感觉很不是滋味，诙谐地调侃道：“儿时，我们都有一个梦想，希望走遍世界到处流浪，不为别的只因远方那太多未知秘境，在等待我们一一摸索，有太多美丽景色等待我细细观赏。现在真的遇到了流浪，反而倒不知所措了，前路还一片迷茫。”
　　李颜秋一听，马上与张瑶瑶怼上：“有梦想是对的，不过，你那儿时的梦想要改一改了。当今的眼下，你最好是梦想当一名白衣战士，奔赴楚天去救死扶伤，妙手回春战胜‘新冠’阎王；有太多苦难人儿，需要你一一拯救，太多疑难杂症在等你细细祛除。”
　　旁边却有一位旅客在热情呼应：“儿时，我也有一个梦想，参军报国牧守边疆，高举钢枪做人民的儿郎，太多魑魅魍魉，待我一一战胜征服，太多豺狼虎豹，待我细细杀绝灭亡。这曾经是我的梦想，一生为之奋斗的方向！”
　　程晓莲一听，哈哈一乐，打趣道：“现在你也可以奔赴楚天，实现你参军的梦想，当个志愿者，为病毒侵染的楚天日夜守护站岗。哈哈、哈哈……现实虽然让我些许失望，但有梦想就有希望。”
　　那个刚才讲述自己遭遇的楚芳菲继续说道：“我一踏进救助中心的大门，工作人员接过我们证件查看之后，就对我说道：‘你是楚天来的，要帮你恐怕有点困难，有些不好的事情可能会出现，希望你们要谅解和多担待一点儿。唉，现在哪一个不怕楚天来的人？’
　　“听完他们的话，我的心头都凉了半截。不过还好，救助中心打了无数通哀求的电话，最后，总算帮我联系到一家愿意接收的酒店。我刚要上出租车，司机师傅一听说我是楚天人，直接下车去找救助中心工作人员质问：‘你们怎么弄个楚天人驮我的车？’
　　救助中心的人员耐心解释：‘这不刚刚宣布封城么？人家是从外地出差回来，又没染上病毒，而且刚才也去医院检查过了，什么事儿都没有。咱们华夏民族也有扶危济困邻里相帮的光荣传统，荆湘之地在八百洞庭湖的南北两岸世代守望，我们与江北省在地理上原本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现在人家楚天遭难了，同为洞庭湖畔的兄弟姐妹骨肉同胞，咱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你们出租车行业也是我市的脸面，你作为一个出租司机，更不能让我市把颜面丢了！’
　　“救助站工作人员言简意赅，软中带硬，加之话语诚恳，让出租司机听得脸儿红一阵白一阵，火辣辣的生疼。最后在救助中心的担保下，出租司机不得不同意搭载我前往酒店。但一路上那个出租司机却像个久居深闺的怨妇，不停地数落我们楚天人吃野味，还说全国人民都因为我们楚天神农海鲜市场惹祸上身，才弄成现在草木皆兵，风声鹤唳这个样子。”
　　“真是落难的凤凰不如鸡，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不过你遇到的救助站工作人员还是好样儿的！”有人在一旁忿忿不平地发泄心中的怒火。
　　“可是，到了那边的酒店，人家却拒绝我入住，又要先带着我去附近居委会量体温，我争辩说已经去医院检查过了。结果酒店方面不认可，又重新折腾了我一遍，最后终于肯让我入住了。谢天谢地，30多个小时没吃没睡的我，暂时可以有落脚栖身的地方了。”
　　“哎呀，你总算熬到头了，有吃有住的地方了，万幸、万幸，证明那个酒店还有点人性，待你不薄呀。”李颜秋宽慰道。
　　“嗨，暂时安稳了一夜，没想到第二天一早，酒店就来给我下逐客令，说因为我昨晚的入住，导致酒店客人半夜退房索赔，差不多逃走了一多半，酒店损失严重。呵呵，我成罪魁祸首的‘背锅侠’了。于是，我只好委曲辛酸地退了房。
　　“昨天，我在朋友圈中联系到一位回重庆要路过楚天的朋友，他答应过两天路过这儿时，开车来接我顺道捎我一程，可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们楚天那边的高速路出口，是否让我下车呢？”
　　李颜秋安慰她道：“没关系的，妹子，天无绝人之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如果那个重庆朋友送不了你回家，回头我们一起想办法让你平安回到楚天市。放心吧，我们不会被眼前的厄运所击败，也不会因为社会太现实而对生活失望，而是在体会到生活太现实之后，更要努力用心的活下去，给自己一个拥抱。
　　“因为楚天是一座英雄的城市，我们楚天人有泰山压顶面不改颜的品格，有坚忍不拔吃苦耐劳的精神，有不怕牺牲勇往直前的斗志，一定能够战胜困难战胜疫情，走出冬天的阴霾，迎接阳光灿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