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不容乐观

　　张大康和岳母垂着泪花地揪心地听着吕文丽一件一件地讲医院里最近出现的心酸事儿，她似乎在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心中最让吕文丽接受不了的事，是身为同事的护士长袁珊珊那张脸，已全部溃烂变形了却还在坚守岗位，如果不能及时救治，她那张脸真就毁容了，这对一个年轻女人来说无疑是最残酷的折磨与打击。
　　现在每天收治的病人源源不断，而医护人员却忙不过来，根本没有替班与轮休的条件，更没有袁珊珊因治疗脸部伤痛而休假的可能。一想到这些，吕文丽的内心就焦躁不安，这种局面何时是个头？这些见闻让她受到触动，心情难以平静。都快后半夜两点钟了，饭菜热了一回又一回，可吕文丽却还在与母亲、丈夫诉说那些感人脏腑的事件。
　　吕文丽毫无睡意地继续说道：“疫情就是命令，医院所有人几乎同一时刻全变成前线战士。前天晚上，我们科室收治了两位来楚天做眼科手术的病人。我和手术助手、护士们根本无暇多想，按照培训的‘新冠肺炎救治流程’，快速穿好防护服，立即进入隔离病房。由于戴着头套发热出汗，我的眼镜上全是白蒙蒙的一片，无法看清病人的创口，我便摘下了护头套。说实话，从进入那一刻起，我们差不多把生命挂在裤腰带上了，不知道疫情会持续多久。
　　“全院防护物资非常的紧张，我们尽量节省使用防护用品。为了避免上洗手间，我们上班时间都穿上纸尿裤，甚至每个医护人员都尽量少吃少喝。梅超风院长也在时刻关注着患者病情，叮嘱我们不仅要为患者做心理疏导，同时也要满足他们的生活所需。我们每天都去病房和患者沟通交流，给他们测体温、采血、静点、发口服药、送饭，提供生活必需品，同时还要做好环境消毒。
　　“除夕夜这个晚上，谁都想和家人一起过年，但我们医护人员彼此都心照不宣。因为这份职业，这份责任，我们必须坚守岗位。隔离病房的患者尤其是新型冠状病毒疑似者，他们的思想压力是非常巨大的，我们只有不断努力地用爱心、耐心抚慰他们，时刻关心他们所需所想。告诉他们虽然不能与家人团聚，但我们医护人员会陪他们一起过年，我们就是他们眼前的亲人！”
　　听完吕文丽的叙述，张大康的岳母早已感动得泪流满面了。而张文康则激动地将妻子拥在怀里紧紧抱住不撒手。然后，再三嘱咐妻子：“不开心时，做个深呼吸，不过是糟糕的一天而已，又不是糟糕一辈子。如今最重要的是好好保护自己，千万别感染上病毒。”
　　没想到老婆吕文丽却撇了撇嘴，破涕为笑：“我这个人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加上我又是医生，病毒见了我，也许就像老鼠见了猫，会躲得远远儿的。放心吧，我已经练就百毒不侵之神功了！”
　　张大康嗤之以鼻：“你当自己是变形金刚？还百毒不侵？那病毒可不管你医生大夫还是护士小姑娘，它有可能见缝插针，趁你不备暗中偷袭。听说有个非常厉害的传染病专家，就被病毒给拿下了，所以，你们可不要再大大咧咧了，一不谨慎小心，说不定就会像关云长那样，大意丢了荆州！”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大过年的，你盼我点好行不行？作为一名医务人员，我干的救死扶伤的工作，作为一名党员，我们就像听到冲锋号的战士，就该勇猛向前，绝不回头。”
　　吕文丽的母亲也在一旁敲打她：“有这干劲和决心是好事，我也知道这是时常挂在嘴边的激励话语，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只有保住了身体，才谈得上救死扶伤，才能够拯救更多的病人！豪情之下，你其实只是一个普通人，在家里的身份是张大康的老婆，是儿子张悦然平凡的母亲，也是我的女儿，在医院你才是披上了一身白色外衣肩扛使命的战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身体好，救多少人我们都为你高兴，全家人都为你点赞！”
　　吕文丽明白做母亲的良苦用心，但她工作的神农医院，从过了元旦节之后，就一直忙得不可开交。全体医务人员将始终坚守疫情防控第一线，全力做好疫情防控工作，为坚决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做出最大的努力。面对此次突发的新型冠状病毒疫情，她和丈夫都将用行动践行自己的入党誓言，那一句句铮铮誓言犹言在耳，正激励她们在抗疫前线奋勇前进，这是对新时代共产党员使命担当的最好诠释。
　　常言道“家有一老，赛过一宝”。好在岳父岳母在家帮着两口子张罗，儿子张悦然的日常生活有了依靠，这才让张大康放心地离开家回到黄鹤塆村去。在他心中，除了抗疫的这一件大事外，其它一切事情都得暂时放下。所以，第二天一早，吕文丽、张大康夫妻俩早早地与岳父母和儿子告了别。
　　吕文丽则赶往神农区人民医院，前川新村小区门口有一位志愿者的车在等着接送她。而张大康奔赴郊外的黄鹤塆村就没那么幸运了，通往郊区的公交车已经停了，他只好在家门口扫了一辆青桔色的共享单车，从神农区的前川小区出发，一路骑车去黄鹤塆村了。
　　从向阳大街（也就是G316国道）向北骑行，半个小时便到了神农区木兰国际广场。虽说骑车挺累人，但沿途可以看到比平时安静的很多风景，听到比平时多的街巷趣闻。沿途的气氛似乎有点冷清寡淡的味道，没有看到往年那种赶大集、逛庙会、放鞭炮的过年习俗，但家家户户贴春联挂红灯笼的热情仍在。
　　路过神农区客运中心南门之后，从神农立交桥下直接上神农大道辅路，沿G318国道向东骑行，路过神农区政府，黎元洪广场，骑行于横跨两岸的滠河大桥上。半小时之后，终于踏上了通往木兰镇的S117道上了，此地距离黄鹤塆村有二、三十公里。
　　黄鹤塆村一共有十二个生产队，村委会所在地前面有一条大河叫滠水河。滠水河与长江互相交汇，一江相连，一衣带水，形同手足。千百年来，弯弯曲曲的滠水河水滋润着这一片土地，从古自今，孕育和演绎了许许多多的人文故事，不仅有飘香四海的久久鸭，淳厚浓郁的神农本草药业，驰名中外的武昌鱼。
　　三个小时的骑行，让张大康累得四肢乏力，像散了骨架一般，而且两腿肌肉紧崩生疼。村委会大门口的两边外墙上，“防控新冠肺炎党员先锋在前”、“防范疫情勿侥幸，人人有责当重视”红幅标语格外醒目；院子正中有一座贴大理石的国旗杆台，上有三根旗杆笔直挺立，最中间那根上面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一座二层小楼走廊栏杆上也有“万众一心，不畏艰难；众志成城，共度难关”的类似标语。村委会大院的左侧是群众性健身器材聚集地，右侧是墙报拦、村委会账务公开栏、楚天市抗击新冠疫情指挥部的红头文件公告也赫然在上。以往从村委会过上过下的人们都说，现在的村委会、村支部弄得高雅大气，有模有样，真有点儿“周吴郑王”的架势。
　　看到张大康大年初一上午就意外出现在村委会院里，在此散步做早操和在健身器材上锻炼身体的村民和村干部们，纷纷起身向他热情地打起了招呼。称谓虽然五花八门，但从中可以看出，张大康在村民中颇受欢迎，在老百姓心中占有比较重要的位置。
　　张大康他抬头扫了大伙儿一眼，呵呵，村委会这么早就已经来了好些人：村委会主任李建设，妇女干部孙玉香，五保老人伍卫国，还有村民景地行、白敬轩、张三娃等聚集于此。村组织建设搞了多年，但村民们却还是几十年一贯制地爱扎堆在村委会院坝里聊天说事，他们一直把这儿叫做“大队部”，很少改口称它为村委会。
　　村妇女主任孙玉香先是吃了一惊，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亲切又调皮地打起了招呼：“轻风徐徐拂面而过，那么清爽那么轻柔，这是春天的信息。初一开门见喜，领导果然来到！张书记，过年好！”
　　村主任李建设一见，也急忙迎上前说道：“张书记早，新年好！”
　　“东方红，太阳升，大康书记回咱村！指挥抗疫不休息，为咱村里万事兴!”村民张三娃也跟着李建设后边调侃道。
　　“呵呵，张三娃，过年好呀，你娃还是那么调皮？顺口溜都出来啦！”张大康高兴地回应道，然后转与其他人也打起了招呼，“伍老、过年好！景地行、张三娃、白敬轩，你们早！呵呵，咱们村委会的干也挺齐全嘛，好像事先约定似的！哈哈哈……”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山河无恙，人间皆安！张书记，大年初一您也不在家歇息，还撵回村委会办公，着的是有哪门子急呀？难道就不能等到消停地过完年再说？”村民景地行开口问道，他的话也代表着其他村民的意思。
　　“嗨！要说急事大事，那就是咱们村里抗击‘新冠疫情’是件头等大事！刚步入2020年，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把我们所有人都敲懵了，现在每天醒来都有很多坏消息等着我们去看。漫漫人生路，修行和风险管理是一辈子的旅程，就像这次疫情，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一般的噩耗，时刻都在告诫我们麻痹大意不得，要随时准备做好抗疫防护工作！嘿嘿。”张大康说完，咧嘴笑了起来。
　　“是啊，2020年一开始，世界就在提醒我们，要学会珍惜生命，疫情让我重新认识了自己，人生海海，不过平凡一人耳！我是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害怕，害怕去想正在发生的那些不好的事情，害怕去想这场疫情会带来怎样的连锁反应，害怕这一切无法被完全治愈……”张三娃有些垂头丧气地说道。
　　“不必过于担忧，天塌不下来，即使塌下来，不是还有木兰山顶的高峰撑着么？大家不用害怕，要相信坚强的政府和昼夜奋战的医护人员，总会有一天，歇斯底里的哭喊会远去，绝望与黑暗会过去，疾病与灾难都会成为岁月的尘埃。相信脚下的这片土地，疾病肆虐过的冰冷之后，便是即将破土而出的春天。届时，和煦的春风会吹开这里所有的樱花，一树又一树连成蔽日的云朵。”
　　“我们可没有张书记那么乐观，每天睁眼的第一件事，都在刷新一串串不断上涨的冰冷数字，耳朵里听到的都是那些与死神顽固抗争的病人和医护人员，是如何挨过一夜又一夜的寒冬。从我们记事以来，好像从来就没有一个新年是这样度过。”白敬轩有些丧气地回答张大康的话。
　　那个张三娃更是一脸蒙，十分搞笑地说道：“昨儿晚上我躺在床上老是睡不着，情绪失控了16次，心脏跳动1234次，眼睛眨了567次，看到窗外的树叶晃动89次，夜鸟猫头鹰叫101声，我实在想不通那个二货为什么要吃蝙蝠?他想补什么?难道是想为了上厕所不用点灯吗?”
　　景地行也跟着调侃：“我也思考了半个晚上，眼皮跳了234下，心脏跳了5678下，放了19个屁，打了21个嗝，始终没有想明白，那个人吃蝙蝠干嘛?他想飞吗?”
　　妇女主任孙玉香撇了撇嘴说道：“你们两个说瞎话都不带脸红，这些数字是从哪儿搜刮来的？知道者一笑了之，不知道者还以为这儿藏着两位民间专家呢。吃蝙蝠的那些人，都是没有人性的人，但大伙儿也不想想，那么丑恶的玩意儿谁下的去口？看着都倒胃口，居然还有人吃？一定是‘抖音’里拿来哗众取宠骗流量的！”
　　村主任李建设也道：“管它呢，反正咱们管住自己的嘴，不吃那玩意儿！呃，村民们，大家都想开一点，没准这次疫情的出现，也给咱们每个家庭带来了难得相处的好时光呢，一家人很久没有静静的坐在一起聊天了，趁此机会可以增加一些亲情啊。”
　　伍卫国在一旁埋怨说：“李主任也是个心宽的主？2020这个开年就不顺利，打工的人们好不容易抢上了春运的车票，没堵在路上，却困在了家里。没有炮竹烟花，没有走街串巷，空无一人的街巷里，平常车水马龙繁花似锦、人群熙熙攘攘的城市，一夜之间就成了一座空城。现在还仅仅只是个开始，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变得更糟？”
　　“中央一声令下，全国各地医护人员、志愿者风起云涌，纷纷奔赴咱楚天市前线抗疫，一切都会好的。请你们要向好的方向想，向好的方面看，虽然眼前的人，眼下的时光，亲情、友情、爱情被疫情阻隔，但我们还有每一份弥足珍贵的感情，还有每一个耳熟能详的远方。未来的日子，也许不用多久，寒冬就将过去，楚天的樱花重新盛开，等到那个时候，大街上再次热闹非凡，和煦的阳光将再次照亮这片神奇的土地，我们可以摘下口罩，去见想见的人，去想去的任何地方。”
　　“哈哈，张书记可真是革命乐观主义者，宽人的话语说的是一套一套的，不愧是大干部出身噢！但愿疫情快快过去，福降众生，除旧布新，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伍卫国又开口赞叹道。
　　“呃，伍老的思想觉悟也蛮高的嘛。说实话，要想尽快战胜疫情，我们的村民最好不要到处瞎逛，疫情防控不添乱，宅家就是做贡献！大家齐心来阻疫，坚决打赢防控战！希望各位村民好好利用这个不期而遇的‘疫情’假期，静下心来审视一下自己，过去的一年哪些方面的工作忙碌得有价值，忙得有意义，忙得有目的，审视一下自己是不是因为忙而迷失了方向？如果我们仅是为了忙而忙，那不妨让自己停一下疲于奔命的脚步，用心体味一下生活，你会发现生活中还有许多未被发掘的人间大美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