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网络里和女儿对话

　　进入年底，学生们的寒假开始了。
　　刁艳华总算暂时松了口气。
　　米粒的期末考试成绩没有什么进步，可也没有明显退步，还是在二十名之列。
　　有了上次的教训，刁艳华也不敢过分的指责。更不会轻易动手了，只是心里还结着个疙瘩。她认为米粒这样的成绩非常不理想，甚至是令人担忧的。
　　她担心米粒考不上重点高中。在这座煤城，初中升高中比高中升大学还难，全城每年都三万多孩子参加中考，而能够考入市区两所重点高中的不到四千人，剩下将近一万多的初中毕业生从此流入社会。他们中的一小部分可能进入职业学校学习一点实用技术，但多数孩子就成了无业游民。他们不过十五六岁，身无长技，也不到打工的年龄，这将成为家长们的心病和社会的隐忧。
　　所以，中考相对于高考来说，更加成为决定一个孩子一生命运的大事情。
　　刁艳华担心米粒考不上重点高中。虽说还可以通过拿钱给学校的方式把孩子塞进去，除了无奈之举的选择，校方按中考的分数线交钱，缺一分交一千，这也不是个小数字。只有一点令刁艳华略感宽慰，就是米粒在期未这段时间，没有再给她惹出乱子。
　　自从上次逃课一整天并差点儿夜不归宿，最后还是被那个男生从网吧里给劝了回来之后，米粒变得老实了许多，晚上放学回到家，吃过晚饭就把自己关进小房间，边听音乐边做作业，基本上不跟大人说话，交流，沟通。跟那个男生的早恋似乎也不了了之。
　　然而进入塞假，刁艳华那颗稍稍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刁艳华发现，米粒每天晚上都在网上与人聊天，她的网友好像特别的多，有一次她自己说：“她在徽信群里建了个人帐号，群友有三百多人。”
　　刁艳华心里盘算着，全班同学才四十多人，米粒那三百多好友都是些什么人呢？如果是校外的，是社会上的坏人该怎么办？
　　最令刁艳华担心的事情似乎越来越逼近了。近几天晚上，她发现米粒的电话多了起来，她疑心是米粒的所谓网友们打来的。自己白天不在家，说不定找米粒的人会更多。刁艳华查看家里电话的来电显示，发现那些号码比较杂乱，有座机，有手机，不可能都是米粒的同学打来的。米粒会不会白天趁父母不在家时，自行跑出去跟网友约会？如果遇到网上骗子，坏人，甚至是杀人恶魔，又该怎么办？最近市区不是发生几起残杀少女案吗？
　　她越想越可怕，越害怕就越想。于是，刁艳华把自己的担忧讲给姜得水。
　　姜得水却说：“要相信孩子的识别能力。”
　　姜得水的意思就是：载什么树苗结什么果，撒什么种子开什么花。对于孩子，成年人的言行举止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孩子的素质，修养和教养。父母博爱，孩子就会学习博爱，父母暴虐，孩子就会学习暴虐。打骂可能成“才”，不是“木材就是奴才，不是劈材就是棺材。
　　他还说：“警告米粒是没有用的，说不定成为一种心理暗示，反倒提醒了她，怂恿了她。”
　　刁艳华说：“总得想想办法吧，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姜得水说：“犹太人在孩子一岁时将蜂蜜抹到《圣经》上让孩子们去舔，意识在告诉孩子读书是件甜蜜的事。这个饱经苦难民族拯救自己的秘密就是读书，并且不是要你读书，而是我要读书！”
　　姜得水的态度是：“顺其自然，静观其变吧。”
　　刁艳华对姜得水的态度十分不满？什么叫顺其自然，静观其变？只有无能的人，才会在无奈之后这样安慰自己：也只有姜得水这种没用的男人，才会这样说，并且这样讲。
　　可怜天下父母心，天下父母能给孩子的大爱是什么？最贵重的礼物是什么？不是房产，门第，存折，股权，绿卡，是尚能提取的蓝天，净水，江河，森林，矿产之大自然库存，祖宗家底！是一个被健康的制度，法律，契约，美德所扶正的社会。是一个表达自由，规则合理，运行有序，有权益谈判机会的时代。否则，你能保证她接手的矿产不被关闭吗？你能保证她继承的钱袋不被税费，通胀，恶市，骗子和权势洗劫一空吗？你以为他躲得过贫困即能躲过毒大米，毒豆芽，毒牛奶，毒空气吗？你能保证她不被户籍，入学，就业，迁徒，种种潜规则所拖累和羁绊甚至得抑郁症吗？你能保证她不会在某个拐角撞上墙吗？
　　现在的社会是：一考定终身，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
　　但刁艳华不会：她要摆出积极向上的姿态，她要事事采取主动攻击，命运只会眷顾那些肯于努力的人，不会理睬懦夫和懒鬼。
　　看来指姜得水来教育女儿，是没戏了，她要亲自出马。
　　刁艳华决定自己去想办法拯救女儿，不能由着她的性格来。
　　经过几天的大胆构思和精心策划，刁艳华在心里反复论证和详细推敲出一个周密的实施方案，用来教育或者说是警示米粒。让她收敛玩的野心，回到专心致志学习上，让她改邪归正，才是她当母亲的初心。
　　刁艳华的设计方案是这样的。
　　她准备让一个年轻男子到网上跟女儿米粒聊天，试探她心中想些什么，并随时汇报自己，这只是前奏，是序曲，真正进入实质阶段是约米粒出来。两人聊过数天之后，就让那个假扮的网友约米粒出来见面，如果米粒拒绝，说明自己的孩子真的像姜得水所说的那样，还是具备一定的识别能力和自我保护意识的，如果是这样，她也就放心了，如意了。也就只好收场。
　　如果米粒真的肯出来跟网友见面，那么好戏就要开场了。
　　刁艳华将授意的那个年轻人，让他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姑娘。
　　当然，教训的方式要事先说好，要把握的分寸，掌握好尺度。即达到教训的目的，又促进她的灵魂归心。刁艳华的想法是：届时，让那个网友把米粒约到市效区外沙湖，武当庙，中央五七干校，或深山岩画附近，当然不是带她去游山玩水，观花尝景，观察大自然的风光，而是实施抢劫。
　　刁艳华知道女儿手头有不少零用钱，拿个千儿八百的对她来说也是毛毛雨。米粒出去会见网友，肯定身上会带一些，这是自然的。因为米粒是个大度的孩子，从来就没把钱当过钱，因为她不缺钱，不知道钱的来历的辛苦和艰难，所以她才不把钱当钱。
　　刁艳华要让那个网友把米粒身上的钱如数抢走。当然，做这样的事还须胆大，细心，果断。不能脱泥带水，从容不慌，不能走露半点消息，更不能让警察或是喜欢见义勇为的人们发现。
　　不过话说回来，这年月见义勇为者已经不多了。当少女被抢后，还要让她挨上不轻不重的几下踢打，要让她尝尝皮肉之苦，让她身心都遭受一点挫伤，从此对所谓的网友约会之痛没齿难忘，让她提到网友就变色……
　　刁艳华跟紫寒讲了自己的大概计划方案。当然，她没有讲米粒在学校里那些糟糕闹心的表现，她只是说：“现在的孩子就是喜欢网上聊天，自己又不能天天守着她，担心小女孩被坏人欺骗。”
　　她还说：我想先给孩子打个预防针，注射一次上当受骗的疫苗，只要平稳度过寒假，就谢天谢地了。
　见紫寒有点犹豫，刁艳华说：“我可以支付一些劳务费，这是应该的。”
　　“大圣那么机灵，肯定能够胜这件事，只要你好好叮嘱他就行了。”
　　紫寒笑笑，说：“什么劳务费啊，他是咱们的人，做这点小事儿还不得乖乖听我的？”
　　刁艳华也笑了，说：“不是‘咱们’的，是你自己的专用品啊！”
　　说完又开了句玩笑说：放心，米粒才十三岁，你不必吃醋的。”
　　紫寒笑着说：“他敢。他要是有一点歪心眼儿，我就把他的ⅩX搁半截！”
　　刁艳华从家中电脑微信登录页面抄下了米粒的微信号码，把它交给大圣，大圣就加了米粒。在微信群里，米粒叫“西部倩影”，大圣就把自己的网名改为“煤城逍遥”，看上去就挺般配的，让外人无话可说。
　　米粒一看大圣用抖音自拍的照片，又年轻又漂亮，是个十分精神的小伙子，他们就聊得十分投机，有相见恨晚之意。
　　大圣的身份也是刁艳华给设定的：他现在变成在外地读书的大学生，家住本市，现在回来度寒假。刁艳华想让大圣以大学生的口语教育米粒要好好用功读书。
　　但大圣提醒她说：“这恐怕不行。”
　　他说道：“如果我跟她聊这个，她定会不搭理我。”
　　刁艳华想想也有道理。
　　一连几天，大圣，也就是煤城逍遥，并没有对那个小魔女米粒提出见面的请求。这也是刁艳华授意好的。她想首先了解一下米粒的思想动态，就让大圣把他们每天聊天的内容通过电话向她汇报，看看势态的发展。
　　第一天，米粒对大圣讲了许多学校的事情。
　　她说自己最讨厌习惯拖课的老师，课间休息十分钟，有的老师居然好意思占去一半，数学老师更无耻，往往只给学生留下两分钟的时间，连上厕所都来不及，好像他是多么认真，多么负责，多么关爱教育似的。其实不然，他在课堂上光留疑问，丢悬念，遇到关键的问题就息火。专等同学们到他家以补课形式每小时八十元的收入为目的。她说老师们根本不懂得尊重学生，学生怎么会尊重他们呢？
　　所以数学老师的电动车经常被男同学把气门芯拨掉，把车带用刀片划破，把电路线拽坏等等。她还说：在考试或做作业中，我就是不往对的写(其实我会做)，家庭作业我全能做对。我就是看不贯老师假惺惺的样子。他们丢开书本，并不比学生知道的多，有很多问题，就在书本里，同学们问他，个个都是张口结舌，所以，我就是要和他们对着干。
　　第二天，刁艳华要大圣跟米粒聊一些同学之间交友的话题。小魔女告诉大圣，她有许多“老婆”和“老公”。当然，都是青一色的女同学。
　　她说：“女生之间互相称‘老婆’或‘老公’，是非常时尚的，也非常欣慰，是时代的超前者。”她自己既是十几个女生的老公，同时又是她们的“老婆”。放学回到家里还在电话里保持电话联系，而且经常发生吃醋的事情。
　　刁艳华想起自己在网上看过一篇文章，里面写道。“如果过于生硬的干预中学生的早恋，可能会诱发逆反的倾向。”
　　在她看来，青少年早恋虽说都很可怕，但男女生之间的亲昵行为很可怕。跟男生走过甚密行为才是最为可怕的。
　　刁艳华问大圣：“有没有谈到男女同学之间的事情。”
　　大圣说他问过米粒有没有男朋友。米粒说：“当然有，她说班里有好几对呢。”
　　而且经常变来变去重复组合，又重新换位。男女本身就是相惜的，何况社会这么发达，五千年的文明一夜之间揭去原来的面纱，回归原始动物群，男女相爱才是正常的。如果男女不相爱，说明了这个社会不正常了。
　　米粒所反映的问题让大圣这位“大学生”感到惊讶，小小的年纪，已超出教授的思想范畴了。大圣不敢接话深聊了。　　
　　他只好问：“跟男朋友在一起都做些什么？”
　　米粒说：“以前，她特别羡慕那些手拉着手在街头漫步的一对对情侣，觉得那才是天底下最幸福，最光彩，最自豪的事情。可是当自己真的交了一个小男生，跟他手拉手，像那些恋人一样漫步于街头。她却找不到那种幸福的感觉。”
　　同时她又讲：“她经常问自己，难道这就是恋爱吗？这不是。这是人生初入社会的前奏曲。”
　　她接着又讲：“我喜欢赴男生之约。从表面上看那是份外叫人劳神的事，但女生会极尽聪明才智搜肠刮肚的预测出林林总总男生们将要安排哪些花样细节。男生之所以发出邀请，一般都是出于对女生的尊重，喜爱，友好，谈得来，说得拢，内在的理想和外表的欣赏。嘘寒问暖和甜言蜜语使女生格外受用。但能令女生欣然赴约的男生自然是女生心仪的男生(这里并不存在心中的白马王子)，也是女生愿意取悦的男生。因为预先有了单纯的喜欢，友好，友谊，尊重等，所以，即使最终没有灯红酒绿宝马香车也是无所谓的。尝不到香茗，喝口白开水也不错：没有丝竹悦耳，听听风声鸟叫也蛮好，没有茶馆名店，坐在丰满草坪和树下观望大千世界里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人群也能过把瘾。最重要的是心理氛围已经尽善尽美，敝开心扉表现自己，把约会铺排成一篇华丽的童话，一个遥远的梦境，一个未来的一蓝图，真是要多开心有多开心，要多美气有多美气。”
　　大圣心想：乖乖，这是一个初中生吗？这是一个十二三的孩子吗？如此这般聊天下去，他将要鸣鼓收军了。这口气，这语言，怕是真正的大学生也难应附了。
　　但又想到刁艳华一番苦口婆心的交代，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应付。
　　紧接着，米粒又讲：“现在，我所说的男生并不包括成年人那种过分的亲昵恋人或情人。我们是学生。作为学生，学业未成，理想的火花未闪，知识的海洋还没游尽，人生的蓝图没有铺开，栋梁之材还没定型，怎能拿青春当儿戏，把事业付东流？把理想抛一边，把光明的路踩脚下。那不把人吓死。我现在反而是约男生，让男生看看我的指挥棒如何啊，我们交流的是奋斗目标，是百年耻辱后崛起的中华民族的振兴，飞腾，跨越世界先进前列的第一步。怎能和那些胸无大志，个人得失，满脑子个人小家庭意思的人去比。那未免太缺滋少味了吧。学生，学什么？学的是知识，不是聊聊我我，你恩我爱个人主义。我们相约是为人类作出表率，为中华民族美好前景做出贡献之约：给人生道路铺满灿烂的阳光：给大地辐射永久花朵：给民族创造财富之约：世界上本来学好本领可爱的男生还很多，不但中国有，外国也有，相约的方式有很多，不论你怎么理解和认识，只要出发点不放任自流，泛滥，心胸光明磊落，和哪些男生约会也不至于堕落无可救药的地步吧。”
　　大圣只能嗯嗯的应付，装作在忙的样子。
　　接着她又讲：“想像那些从不曾有男生邀约的女生或从不曾赴过男生之约的女生们：不管自己承认不承认——他们的内心深处一定是很寂寞，空虚。因为这种终归是两性相悦的世界。一个女生如果把自己刻意雕琢出来的冰清玉洁，高高在上，就好比深山幽谷中的奇花异草，再艳丽不俗，也只能在孤芳自赏中寂寞的枯萎凋零吧。”
　　“是是是。”大圣手点着键盘，脑袋鸡啄米似的，表示赞同。
　　接着她又说：“煤城逍遥大哥哥，你是大学生，你说是不是：知识在于交流，学科在于讨论，人生在于群居，栋梁在于摔打，事业在痛苦中永生。尊重的大哥哥，请你站在我的行列前进，亮丽你丰采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