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非法盗猎

　　楚天市封城的当天，张大康挂职锻炼的黄鹤塆村所属的木兰镇，根据市区两级指示精神，由党委副书记兼镇长的郑治化牵头，成立了抗疫防控指挥部，制定和宣布了“严防死守”相关措施。
　　会后，镇政府对机关、事业单位、全体村组干部进行了动员和工作部署，要求除夕和大年初一两天安排人员轮流值班外，从正月初二起，全体干部与工作人员取消春节休假，回各自的单位报到，落实具体的防疫措施。以一村一组一街道为单位，实行网格化管理，分片包干，责任到人，坚守岗位。
　　黄鹤塆村临近广阔无垠的木兰草原，连绵数里生长着过膝的驴不啃草、野茅草等，山风吹来，野草像波浪一样起伏。大有“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感觉，那山、那草、那水，极具蒙古草原韵味。
　　当地旅游部门就在那里因地制宜地建起了以太阳山、王子草场、公主湖、木兰古寨、度假山庄、野山谷为景点的蒙古异域风情景区。其中的太阳山是景区内最高主峰，峰峦如画，风光秀美，是大别山南麓山峰之一，与木兰山、磨盘山、凤凰山一道称为神农区四大名山，太阳山与西北面的木兰山遥相呼应，形成起伏之势，一派高山丘陵风貌。
　　太阳山的北面还有成片的原始森林，近两万亩油茶和各类品种的茶花，以及樱花、映山红、油菜花；还有五万余株被称为树中活化石的银杏树，其中，百年以上的古银杏就有百余株，是楚天市境内最大的高山古银杏群。一派层林凝翠、花繁叶茂、山水相依的自然风光，绘成一幅独具品格的画卷，展开在高山、田野、河谷，令游客们留连忘返。而在那高山密林之中，隐藏着一个叫野山谷的地方，属于木兰镇偏远高山自然村。村子附近所在的太阳山上野鸡野兔等野生动物很多，常常有人夜间前往偷猎。
　　从六七十年代起，华夏为防止苏修帝国主义入侵，在全国开展全民皆兵运动，青年男女都纷纷加入民兵组织。那时的民兵们可以随便把武装部下发的枪枝带回家，农忙时在田间地头播收庄稼，农闲时就组织基干民兵打靶训练，所以培养出了不少射手。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改革开放那会儿，村里有很多人以打猎维持生计，将山中捕获的野味儿卖到了全国各地，大力发展了当地家庭经济。如今虽说为保护生态环境，政府出台禁猎野生动物和禁伐山中林木的措施，很多地方还实行了退耕还林。但自古以来，此地民风复古，性格彪悍，其中不乏世代遗传的猎手，导致山中时常发生盗猎事件。
　　对这次不期而来的疫情，今天黄鹤塆村村委会宣布“麻将不让打，喝酒不聚众，村小组还要纷纷封路禁行”等各项防控措施，让平时来去自由的村民一时间无所适从。要求村民闭门不出，更让很多人难以接受，尤其那个终日游手好闲的张三娃、黄二楞更是一天就受够了。心想，如果长此以往天天在家闷着，没有病也得憋出病来。于是，他就在心头寻思着趁现在“封城”的混乱之机，外出溜跶溜跶，放飞自我。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张三娃的亲哥张一弓打来电话，问他想不想夜里去野山谷里逮山鸡和野兔？这可是过年的好食材啊！张三娃自然是喜出望外，巴不得去山里散散心呢。如今的山里草木凋零，柴草稀疏，石头露出，野生动物正在冬藏，一个个膘肥体壮，正是捕猎的大好时机。于是，张三娃便与哥哥张一弓以及村里的叶毛芝、黄二楞等人一拍及合，蠢蠢欲动。
　　傍晚，北风怒号，天寒地冻，在这么一个滴水成冰的恶劣天气里，村子里偷偷溜出四个人。领头的叫张一弓，挨着他的是弟弟张三娃，紧随其后的另两个人，一个叫叶毛芝，今年六十多了，是个老猎手，常年在野外蹲守捕猎，如果要论登山跑步那个利索劲儿，一般村里的年轻人都比不过他。
　　另一个叫黄二楞，是一个嘴上没毛的愣头青，整日里在网吧打游戏的主，与张三娃的游手好闲，可谓臭味相投，两人也算一丘之貉。张三娃之所以要叫上他，一来是玩伴，二来是大型捕猎必须要凑够四个人手才行。
　　四人个个装束奇特，都背了个鼓囊囊的登山包，肩上扛了一根五米多长的竹竿，杆子的一头绑有筛子似的罩网。之所以挑选大冷天的夜间出行，是因为山区的人们夜里大都待在家中不出门，他们的行动才会隐蔽而不被人发现。一旦被人发现非法盗猎就会遭人举报，如果不小心被看护森林的警察逮住，轻则治安拘留兼罚款，重则判刑蹲大狱，所以一般人都不敢越过法律的雷池。
　　走进大山之后，他们每个人选一条深沟，沿着茅草小道一路寻找木兰鸡和野兔。仰头向上望去，山岗下密林影影绰绰，被淡淡的月光涂抹得一片惨白，恍如冰寒侵袭的雪原。也许应该承认月光的明畅，具有画虎画骨入木三分的惊世之美，将山岗上的树影，投射在朦胧的蒿草上，显出了恐怖的暗影，犹如黑黢黢的鬼影附地。
　　张三娃进入深沟的草茂林稀之处，像一只猎犬一样，顺着手电筒的光亮，仔细查看地面上有没有木兰鸡的脚印儿。这里的木兰鸡生性比较古怪，晚上专找深沟里的一些石头岗或洞穴处歇息。石头岗这些地方地处高处，视野开阔，易于发现天敌来袭；而洞穴则隐蔽温暖，既能避风，又不易被其它野兽发现。但它们万万没想到，人类才是比那些野兽更强大的捕猎者。
　　人类不仅聪明智慧，善于发现它们的活动规律，而且还有现代化辅助工具，强光手电筒、麻醉枪、电击枪、钢丝罩网。人们一旦发现木兰鸡后，强光手电筒的光束一晃，它便顿时变成了睁眼瞎，只能在原地呆若木鸡，任人捕捉。有时捕猎者一网下去，多则一百多只，少的也能弄个几十只。
　　半个小时后，张三娃循着踪迹很快便发现了一群木兰鸡，有二十多只，因为天冷的缘故，鸡群们一只只屁股对屁股地围成一圈儿，正在抱团取暖。张三娃不禁喜形于色，跃跃欲试。先用强光手电筒的光束照住这群木兰鸡，接着另一手持罩网的杆子慢慢接近目标。
　　木兰鸡们茫然地晃动着小脑袋，正在努力地想摆脱这束讨厌亮光。张三娃就趁这个当儿瞅准时机，“呼”的一声，手中杆子猛地往前一探，罩住了这群木兰鸡。结果，收获满满的，二十只木兰山鸡束手就擒。张三娃美滋滋地将它们一一放进随身携带的蛇皮口袋之中，然后又从口袋中挑出一公一母两只木兰鸡放生了。这是闯山人不成文的规矩，为的是不让这里的木兰鸡绝种，以便让它们再继续繁殖，生生不息。
　　干完这一票，张三娃志满意得地点着一支烟，坐在一块石头上吧嗒吧嗒地抽着，开始思考接下来的步骤。作为神农区历史文化和对外形象的重要标识，此地不仅承载着神农区千百年来厚重的历史文化积淀，也承担着发展旅游产业、拉动神农区经济的历史任务。经过改革开放这几十年的开发建设，这儿附近已经成为景点分布合理、基础设施完善的集宗教、生态、红色、科普、休闲于一体的多功能旅游胜地。
　　这里出产的木兰鸡、木兰兔滋味独特，无论是清炖还是烧烤，都带着一股特有的清香味儿，吃上一口令人回味不已。清朝的时候，湖广总督张之洞还将木兰山鸡与野兔，作为贡品献给太后老佛爷慈禧品尝过。据说当年李自成的起义军败退时路过这里，那时这里还荒无人烟，他的随从捕到了几只木兰鸡，烤熟后献给闯王品尝，得到大加称赞。
　　后来，李自成的义军干脆安营扎寨住了一段时间，并在这座山中及周围其他山里秘密建了数量不少的小庙宇，供奉的神像被当地百姓称为“千古之大英雄”。部分塑像显示已瞎一目的特征，与李自成的体貌特征有些相像，而且神像背面有神龙、金凤、麒麟等皇家图案作背景。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商品大潮的兴起，木兰镇特产的木兰鸡、木兰兔又成了紧俏货。一对野生木兰鸡的价格，从一开始的二十元攀升到现在的两百元，木兰兔也由几元卖了七八十元一只。这些年国家出台退耕还林、禁伐封山政策，原本属于山里人口中寻常猎物的木兰鸡、木兰兔、岩羊和狍子，全都成了二级国家保护动物。
　　木兰镇派出所的民警还不定期地巡山，时不时地抓捕一些偷猎者，使得木兰鸡的来源更为稀少和难得。附近的一些山里人为了发财，不惜铤而走险，偷偷进山捕捉。如今这个时候，政府相关人员和派出所民警们都去抗疫情防病毒去了，正是神不知鬼不觉进行盗猎的大好时机。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打来电话的是黄二楞，只听他惊恐地叫喊着：“三……三娃哥，你……你在哪儿？快来呀，我遇见鬼了！”
　　张三娃听后颇有些生气，胆儿小就说胆儿小，还他妈牵出鬼来吓唬人？因为闯山的人们最忌讳就是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尤其在夜间，老说鬼呀神呀什么的，一是疹人，二是没准儿真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招来。因为夜深人静的时候，往往就是鬼魅魍魉出没的时候，要不人们老说久走夜路要撞鬼呢。
　　黄二楞虽然才二十出头，可也不是头一次闯山了，按说这小子是个贼大胆儿。张三娃清楚地记得，上一次闯山，这黄二楞因为没捉到木兰山鸡，在返回的路上，竟然趁夜里没人看管，顺手牵羊地将附近牧民散放在山上的羊糕赶走三只回家。
　　就因为这个事儿，张三娃后来基本不敢带他出来，或与他同行进山，生怕他手贱惹是生非，一旦惹到那些山民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们都暗中私藏有猎枪，惹毛了朝你开一火，那就真的是为嘴伤身了。所以，张三娃本来没打算再带黄二楞进山捉木兰鸡的，可又怕遇到大群的木兰鸡，少了四个人就不可能拉起那张三十米的大网。考虑再三，在实在没有合适人选的情况下，才无可奈何地带上了黄二楞。
　　张三娃在电话里听完黄二楞惊慌得走了调的诉说，暗暗骂了一句：“真是一个窝囊废，闯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他妈还胆小怕事？！什么他妈的鬼呀神呀的，一定是你丫看眼花了，要不就是你丫心神不宁，老是疑心生暗鬼，导致杯弓蛇影！”
　　“三娃哥，真的，我不骗你，这儿附近一定有别的什么东西隐藏在此，我好害怕呀！”
　　于是，张三娃在电话中让黄二楞把强光手电筒打开对着上空，他好顺着手电筒光柱的指引找过去。
　　不一会儿，张三娃在一条沟中找到了黄二楞，只见他蜷缩在一个石窝里瑟瑟发抖，两眼惊恐，神色慌张。见张三娃来了，迫不及待地把他的遭遇说了出来。原来，黄二楞这次闯山选了一条深沟，本来打算今晚弄个满载而归。谁料他在深沟中走了一段路后却是一无所获，正在暗暗着急的时候，忽见前面有几团白晃晃的东西倏然飘过，快如闪电，动如脱兔，以至于他都来不及反应，那些东西便瞬间消失。
　　他匆匆用手电筒光束一扫，什么也没有，只见到远处有蒿草在晃动，还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难道发现了木兰鸡群？黄二楞内心一阵惊喜，皇天不负苦心人，今晚终于要大功告成了。于是，一手持竹竿网圈，另一手握着强光手电筒，悄悄跟踪向前猛地罩了上去。
　　当黄二楞兴奋地从网罩里取出罩住的东西来看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网罩里的怪物惊得他大叫一声：“妈呀！鬼呀！”扬手便将那东西抛得老远。原来，他罩住的竟然是一堆白森森的骷髅头！
　　张三娃听完黄二楞的叙述，撇了撇嘴，颇为不屑地说道：“多大点事儿呀？看把你给吓的！你难道不知道这里这儿历史悠久，曾经为多个朝代的古战场，我所知道的就有李自成与清军在此地作过战，曾国藩与太平军在这儿干过仗；尤其到了现代，红军、新四军游击部队在此也都与国民党军干过仗。
　　“这里还是楚天抗日保卫战的大战场，1938年的那场保卫战遍及周围四个省市，整个战事从长江沿线展开，波及到大别山麓，赣北南浔铁路以及楚天市区与远郊木兰山区，纵横数千里，双方直接参战兵力多达150多万人，战后死伤也有50多万。参战兵力之多、规模之大，是八年抗战期间任何一次战役所不能比的。经过这次战役，日本帝国主义再也没有能力发动过大规模的战役。
　　“这儿在1941年至1946年又是新四军五师司政机关和鄂豫边区党-委机关驻地，新军与占领楚天的日本侵略者进行了五年之久的抗日游击战，多少革命志士在此抛头颅洒热血，留下了可歌可泣的传奇故事。
　　“所以，此山中一到夏季，暴雨倾盆山洪瀑发，常常冲出些人骨头，这种情况并不稀奇，在山上放羊的人常常遇到。骷髅头这东西，晚上用手电筒一照会发出白光，和木兰鸡身上的白光一样，往往会让人们误以为是木兰鸡群，我想，你娃今晚有可能就是闹了这么一出乌龙……”
　　张三娃一番长篇大论的演说完，自个儿嘿哩嘿哩地笑了起来。把黄二楞都听懵了，呐呐地自语道：“可是，大雨冲出来一个两个还成，现在地上十多个是咋回事？我觉得事儿没那么简单，会不会有人故意抛出这东西来吓唬我走？！”
　　张三娃真是哭笑不得，揶揄道：“你是说这山里除了我们几个，还有别人进山盗猎？不会那么冤家路窄吧？唉！瞧你小子胆小如鼠的那点儿出息，不就是个死人脑瓜壳子么，至于吓得如此走神？！”
　　黄二楞心有余悸地说：“太、太他妈吓人了，今晚咱别捉木兰鸡了，干脆提前回家吧？省得被巡山的警察逮了。”
　　“回家？”张三娃大眼一瞪，“好不容易偷着溜出来一趟，冒出坐牢的危险，我还没捉够数呢，就让你小子搅和了？老子这春节期间吃什么呀？要回你回吧！”
　　说罢，张三娃大步向前继续寻找木兰鸡，黄二楞吓破了胆儿：“三娃哥，等等我。”说罢，他一溜小跑跟了上去。张三娃一见，虎着个脸，边走边说道：“咱可是说好的，一人一条沟，各人弄各人的，遇到大群木兰鸡再四个人一起干，四人平分胜利果实。如今你又不跑单了，还跟着我，这算怎么回事儿？待会儿我若再找到鸡群，是分给你还是不分给你？”
　　黄二楞忙不迭地回道：“三娃哥你放心，我只跟着你后面转悠，一只也不分你的猎物。说实话，我今晚总感觉疹得慌，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我……”
　　张三娃回道：“切！疑心生暗鬼。咱得讲好了，届时逮到山鸡或野兔，可别怪我吃独食不分给你！”
　　张三娃一心找木兰鸡，至于黄二楞在后边叨咕什么他并没在意。忽然，张三娃的手机响了，是叶毛芝打过来的，说他发现了一大群木兰鸡，粗略数了下有七八十只，需要张三娃他们快快过去。张三娃知道，这叶毛芝是个老油条了，长期偷偷进山猎物，而且尽吃独食，倘若不是发现大群的木兰鸡，他是绝对不会打电话过来的。
　　张三娃立即也给自已的大哥张一弓打电话，想邀他一同前往。可电话响了半天却没人接听。张三娃寻思着，想必大哥忙着一路寻找山鸡了，由于蒿草悉悉索索的声响，一定导致他没听见手机铃声。他便和黄二楞循着叶毛芝的手电光柱急急往那边赶，准备一会儿与叶毛芝汇合后，再给大哥打电话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