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主流暗流

　　机耕道上。道路宽广，阡陌纵横，树枝绽绿，麦苗青青，油菜金黄。
　　田绍武扬鞭催牛赶粪车，把养猪场的猪粪往各家承包地、柑橘林送。
　　他有板有眼地唱着：
　　
　　长鞭一甩（也）啪啪地响哎，
　　哎嗨咦呀，
　　赶起那个大车出了庄哎，哎嗨哟……
　　
　　他又唱起了山歌：
　　
　　人逢乐事精神爽，车轮滚滚牛蹄忙。
　　赶起粪车穿桔林，歌声飞扬鞭飞扬。
　　一车五元硬兑硬，浪子回头强中强。
　　一天挣个“幺洞洞”（100），明年讨个乖婆娘。
　　想也想得美，走也走得忙。
　　身上热呼呼，心里亮堂堂。
　　明年买个机动车，癞蛤蟆从此发霞光。
　　
　　王大文：“咦，田绍武，今天讲得新姑娘了，那么高兴！”
　　田绍武：“与这个也差不多。除了雨天，一个月两千多块，早迟总有一个等到我的。”
　　王大文：“你信心十足，是吧？”
　　田绍武：“龚书记叫我们凡事要有信心呀！”
　　王大文：“人家龚书记那是指的对建设新农村要有信心。”
　　田绍武：“王主任，这下你说走火了！我一个混混能浪子回头，精神面貌一变，（边说边比划）家庭面貌再一变，这不是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体现嘛？说不定到秋冬，脐橙一卖，新姑娘一接，你看和谐不和谐、和美不和美？哈哈！”
　　王大文：“和谐和谐，和美和美！这一军被你将上劲了，田绍武进步喽，有出息喽！”
　　田绍武：“好戏还在后头，你就骑驴看账本——等着瞧吧！”
　　田仁政：“你个小混混，又在海吹了不是？”
　　田绍武：“喊你个叔公呢，不要再来个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我对你提个意见，你对我总是一呼二吓，就不能像龚书记那样和风细雨一点吗？”
　　王大文：“不是你叔公一呼二吓，你早进牢圈圈了。他一呼二吓，是为你好，龚书记和风细雨也是为你好。一刚一柔宽严相济，方法不同，目的一致嘛！”
　　田绍武：“为么子同一个工作对象，工作方法也有不同呢？”
　　王大文：“是你不懂行。你对熟人，是以熟相欺。你叔公不用强，这个鸳鸯村里还有谁管得了你？”
　　田绍武：“这样看来，解决问题还是对症下药为好！”
　　王大文：“老书记、龚书记，都是你的好医生。”
　　田绍武：“我又没害病，身强力壮的，（胸脯一拍）要么子医生？”
　　田仁政：“这下吹不来了吧？（指田绍武的头）我们是给你医这个——”
　　田绍武：“简单、简单，你们医的是思想病。思想病医好了，心情舒畅。（“啪”，一甩鞭子）不同你们扯了，耽误了我的五块钱。（唱）长鞭哎……”
　　田仁政：“王大文二人相视微笑。”
　　田仁政：“他现在装粪肥，赶粪车，倒粪肥，学到了你的下得辣了！”
　　王大文：“他一天出二十多车，收入一百多块，学到了你的抓得紧了！”
　　田仁政、王大文二人大笑。
　　尹大华家院子里。房舍简陋，人群熙攘，气氛亲和。村干部和好多父老乡亲都到他家来了。
　　尹大华：“龚书记，请坐！你们村干部都来了，太好了！”
　　方大红：“个个都给才高打发了路费。”
　　尹大华、方大红：“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龚昕：“尹才高同学重返清华大学校园，是我们鸳鸯村一大喜事，当然要送送他。”
　　尹才高：“（一把抱住龚昕）龚书记，是你和村上干部为我到处筹资，治好了病；是你多次到医院，像亲人一样关怀询问；是你像亲人一样，牵引我走过了人生的一道门槛……”（潸然泪下，哽咽难言）
　　龚昕：“才高，挺起胸来，擦干眼泪，你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帮助你是应该的，是党是社会主义要求我们这样做的。你不要感谢我们，你要感谢党，感谢社会主义。你到校园以后，我们还会与你联系的。你的家、整个鸳鸯村都会变好的。下次再送你的时候，就是你去读硕士研究生的时候。”
　　尹才高：“（揩了一把泪，又来一把泪，终于控制住感情）龚书记，我决不辜负大家对我的期望！”
　　田仁政：“这才是好角色，我们山里的金凤凰又要飞向广阔的蓝天啰！”
　　尹大华：“出租车来了。”
　　尹才高：“（与龚昕、田仁政握别）谢谢你们，谢谢大家！”
　　主流温暖尹才高，暗流冷寂田忠诚。
　　田忠诚家。二楼客厅，有着比较豪华的家具。
　　田忠诚：“今天请你两个来喝酒，一来聊天解闷，二来给你们进财。”
　　田绍武：“我一个月有两千多元进账，不想‘白来财喜’了，‘白来财喜不养家’！头回你叫我撬月亮小学校墙，差点惹大祸了，那些事情搞不得！”
　　冉秉胤：“你对你姑爷怎么是这个态度，不像个当后辈的！”
　　田忠诚：“不要责怪他。哎！你们都还年轻呐！肠子太嫩了，敌不过陈酒；眼眶太浅了，看不到远处。”
　　冉秉胤：“姨叔，你也晓得，我陷进去了，你给我出个好主意吧！打从尹才高重返校园那天起，李丽就在她娘家不回来，她闹离婚已闹了多次，我不晓得啷个办，你也给我出出主意。”
　　田忠诚：“她会回来的，龚书记是个好人，他一个电话就能把她叫到村上开会、办公……”
　　冉秉胤：“开会、办公过后，（气愤地）还给龚书记洗衣服呢，她妈的，不回我的家，还不是又回她娘家？”
　　田绍武：“龚书记不要她洗，她偏要洗。”
　　田忠诚：“莫插嘴！性急吃不得热稀饭。（从怀里掏了一把钱来）这是两千块，你拿去做点小生意。（对武）绍武，你给你冉哥家柑桔多倒些粪肥，让他今年确保丰收。戒了赌，有了钱，去老丈母家向李丽认个错，把人接回来。她可是鸳鸯村少有的美人儿哪……”
　　冉秉胤：“万一她铁心要离婚呢？”
　　田忠诚：“先拖一段时间看，实在不行了，到火口上了再说吧！”
　　冉秉胤：“姨叔，我不胜酒力，不陪你们了。”
　　田忠诚：“行，你去吧！”
　　田绍武：“姑爷，你放虎归山，也放得太快了！”
　　田忠诚：“未必我天天把他撇在裤带上？”
　　田绍武：“两千块，只怕他这一辈子也还不成呢。”
　　田忠诚：“泼出去的水，不还也罢。万一他赢了，还不是要给我上红呢！”
　　田绍武：“你现在莫喊我去搞撬墙那一类事情了，你害了我一次，不能害二次了。”
　　田忠诚：“姑爷啷个得害你呢？那是我情况没搞清楚。这回，我也不送你么子‘白来财喜’。我有个朋友在做蜂窝煤，生意好，想找个吃得苦的人帮工，三千块钱一个月，包吃包住，过几天你就去。”
　　田绍武：“那我啷个对得住龚书记？”
　　田忠诚：“龚书记又不是你家老汉，你就那么听他的。一个月多挣一千块，用了你怕手疼？再说，一天同猪粪打交道，那有么子出息？”
　　田绍武：“不好吧，龚书记可没有害我的心啊！”
　　田忠诚：“他再好，也是过山虎，我再不好，也是坐地猫嘛！”
　　田绍武：“你还能官复原职？”
　　田忠诚：“当然啦！老书记对我已有好感，说我思想转变了。龚书记锻炼两年，升官，走人；老书记年近七旬，不会干得太久。县上有人对我吹风，只要我不走老路，今后还会用我的。”
　　田绍武：“是不是哦？”
　　田忠诚：“你连姑爷也不相信嗦？（举杯）来，干！”
　　田绍武：“干！”
　　柑桔林中。近处，村民劳动；远处，山高沟深。
　　田春：叔公，十年建成小康村，龚书记这个建议比你还大胆，你看到时候能不能实现？”
　　田仁政：“你说呢？”
　　田春：“我说啊？能！”
　　田仁政：“你的根据呢？”
　　田春：“龚书记是个社会主义实干家，比你还抓得紧，比王主任还下得辣……”
　　田仁政：“比你还讲科学！”
　　田春：“（笑）是这么回事嘛！龚书记到鸳鸯村来还不到四年，脐橙大普及，柑桔30多个品种，全部淘劣、嫁优、改优，今秋明冬再扩种一批，五年后，不仅鸳鸯村，而且整个月亮乡都会成为全国知名的脐橙基地，十年后一定会大变样，前景看好，前景可观啦！叔公，是不是啊？”
　　田仁政：“你这个‘讲科学’，硬是符合科学发展观。十年小康村计划一定会实现，我有这个信心。不过，困难还真是不少。柑桔管理技术还没全面改进，柑桔收藏的技术也得改进，你要加劲呐！特别是乡道、村道、组道改造是燃眉之急，柑桔销售更是头等重要的大事。就说眼下，柑桔丰收了，但是摘柑子缺人手，此事就令人头痛。再说龚书记本人也有人在他身后煸风点火，造他的谣……”
　　田春：“不就是冉秉胤那个家伙吗？逢人就说龚昕书记要抢他的婆娘！李丽再是一朵花，龚书记也不会要她一个有夫之妇嘛！你不是说她的未婚妻是一个副总经理吗？”
　　田仁政：“是的，他们的一年赌期还没到呢！不光是冉秉胤，可能他后面还有人暗中做神做鬼！”
　　龚昕：“我就猜到你们会在这里。”
　　田春：“心有灵犀一点通嘛！”
　　此时，焦校长也来到这里。
　　田仁政：“你这个高中毕业生还有点墨水嘛！（对焦）你啷个跟龚书记来了？”
　　焦校长：“我们学校搞绿色证书教育实验，一方面，请‘讲科学’给我们的学生上农技课；另一方面，农技课也以你们的柑桔林为依托，把课堂搬到桔林中，把课桌放在果树上，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是一家人，主动上门来给你们帮忙是份内之事。我找你们村里联系，看人手怎么安排？”
　　田仁政：“好吧！我们马上召开村干部会，通知各组组长务必开会。龚书记，你说呢？”
　　龚昕：“就这样办。”
　　月亮铅锌矿食堂。
　　孟老板：“薄酒一杯，深表谢意，来，龚书记，黄老板，还有各位，为大家的合作愉快，干！（众干杯）。这几年，你们鸳鸯村帮了我们铅锌矿的大忙，今后还有许多麻烦打扰的地方。”
　　龚昕：“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东有铅锌矿，西有黄磷，招财进宝，聚宝盈盆。因为你们，县乡财政就多了一条财路，月亮中小学也都时常得到你们的捐赠，孟老板、黄老板，今后有么子困难，只要我们能解决的，决不推托！”
　　孟老板：“我们打矿洞，石头太多，运到太远的地方油费招不住。你们能不能给我们提供一个比较理想的地方。”
　　龚昕：“我们还要扩修组道，组道需要碎石。今后，是泥土你就运进我们柑桔林，为柑桔加厚土层；是石头，你就运到我们碎石场。不论运到哪里，你们都要注意安全。”
　　王大文：“进柑桔林时，我们会安排人跟车、卸车，把泥土倒在指定的地方。”
　　孟老板：“太感谢你们了！”
　　李丽：“应该感谢你们铅锌矿，你们是发锌财，我们是新发财！”
　　孟老板：“为李文书的美好祝愿梦想成真，干杯！”
　　黄老板：“我厂也要扩修道路，孟老板也给我们一些石头，行吧？”
　　孟老板：“你有碎石机吗？”
　　黄老板：“有！”
　　孟老板：“那行。”
　　龚昕：“孟老板，那就这样，黄老板用量不大，先满足他，然后再给我们。”
　　黄老板、李丽：“（异口同声）龚书记总是先为别人着想。”
　　龚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们的事情办好了，我们鸳鸯村还不是沾光。”（众笑）
　　田仁政：“这几年，你们也帮了我们不少忙啦！”
　　王大文：“李文书统计的数据表册清清楚楚的！”
　　孟老板、黄老板：“你们给我们的帮助，我们也记得清清楚楚的！”
　　龚昕：“为共同奔小康，干杯！”（众干杯）
　　王大文：“（接电话）喂，你是万世成啊，找龚书记？在这里，在这里。（对龚昕）龚书记，有个叫万世成的矿老板找你，说有要事相商。”
　　黄老板：“叫他进来吧。”
　　王大文：“他死活不进来，说在大门口等着。”
　　黄老板：“哼，面子够大，大惨了！还要我们龚书记去将就他？刺窠的斑鸠，不晓得春秋。”
　　龚昕：“（站起）不妨事，不妨事。各位，龚某失陪，失陪！”
　　月亮铅锌矿食堂大门外。
　　万老板：“龚书记，打扰了。”
　　龚昕：“不客气，有话请讲。”
　　万老板：“想请你们帮个忙。我们，就是我和我的亲戚朋友，七拼八凑，凑了一笔钱打洞子，‘八’字没得一撇，钱花得差不多了。你能不能找个地方让我们堆土石？
　　龚昕：“我们给孟老板提供的方便是往柑桔林倒泥土、往碎石场倒石头，我们卸车。既然你们困难比他大，我再加一项帮助：我们包上车。”
　　万老板：“谢谢你了！”
　　龚昕：“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意思，还得找村干部商量才行。你估计洞子能成功吗？”
　　万老板：“我们择了黄道吉日开工，安了山，算命先生说我今年百事可成，万事可成。”
　　龚昕：“（笑）你们还信那个？我不是菩萨，可无法保佑你们哦！”
　　回到鸳鸯村办公楼二楼一号室，龚昕就坐到电脑桌前，奋笔疾书，沉思，站起，吟诵着：
　　
　　别梦依稀咒逝川，故园三十二年前。
　　红旗卷起农奴戟，黑手高悬鞭主鞭。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
　　
　　咦，楼下有个人影，推开窗子看看是谁?龚昕开窗，看了看:“王主任吗?怕不怕夜深，想不想来坐坐?”
　　王大文:“要来、要来，你的灯光像磁铁，我一看到就不想走了!
　　龚昕自言自语:“遍地英雄下夕阳！我们的村民都是英雄，一个新鸳鸯将会大放光明。”
　　王大文上来了。
　　龚昕：“(指木沙发)坐坐坐，扯扯今天的见闻，你这个林果合作社社长，成了月亮乡的香饽饽了。”
　　“不忙坐，不忙坐，我就是爱同你谈天，一谈一个主意，一谈一个办法，所以总想挖走你一点东西，长长见识。你到我们鸳鸯村不到四年，样样起了大变化。我从前不爱学习，受你一感染，不学习还过不了日子。”
　　“我能有多少东西可挖?一切靠大家。我是到鸳鸯村当小学生来的，我有好多东西都是向老书记、向你、向其他村干部和群众学的。我呢?是越学越爱学，这小学生当起来也够滋够味的。”
　　“你刚才写的不是日记吧?能不能看看?”
　　“我的日记，人们也可以看嘛!不过，刚才不是写日记，而是一时心火起，胡诌几句古曲，不像不样的。”
　　“那我更要看了。”
　　“(递过)见笑了。”
　　王大文看了一会，大喊一声:真好!(不禁朗声读出)“脐橙椪柑天草，绿叶金果财宝，客商乡亲父老。车辆赛跑，笑容装载不了。”哇！还有“其二”呢!过瘾!“水果旅游文化，橘橙美景奇葩，金风艳阳彩霞。声声唢呐，人影密密麻麻。”妙，太妙了!龚书记，你样样都有一手，今天水果节的盛况，被你几句一勾勒，就锦绣一幅了。值得写，现在一天就可运出几万斤橘橙，过瘾!
　　龚昕：“我倒是想听听你今天的感受。”
　　“感受多着呢!你借孟老板的东风，扩大了机耕道，现在汽车直接到柑桔林里面来拉，村民省事多了，正如你说的，群众有的是首创精神，他们在柑桔林中搭了若干临时帐篷，包柑子，包脐橙，包好就上车，过瘾!”
　　“我们是过瘾了，可那孟老板就惨了。我们帮了他一点忙，他经费还是不够，洞子打那么深了，还没出矿，他只好放弃了，可惜。事物总有两面，对我们来说，又是一大机遇。你与孟老板的合同签订了吗?”
　　“签订了。”
　　“主要条款是——”
　　“一、不允许第三方接着打此矿洞；二、如果我村新建公司接着打出了铅锌矿，并经实践证明是富矿以后，则会给乙方人道主义救援性质的补偿，给他们30万元还欠款，消除他到处躲债避难之苦，再给10万元作他一家人一年的生活费。”
　　“这第二条订得好。孟老板失败了，东躲西藏，日子不好过。我们如能打出富矿，就帮他一把，没有财力是帮不了他的。”
　　“他也愿签这个合同，因为如果不是我们，而是别人，那么万一接着打出了矿，一分钱也不会给他的。”
　　“你们做得好。”
　　“其实，这还不是你出的主意，老书记也很支持。”
　　“鸳鸯村的十年规划搞出来了，在群众中听到了哪些意见？”
　　“大家都说这个规划符合科学发展观，发展是硬道理，我们就是要向前看。有人说，如果我们的新建公司打出富矿来了，许多农民工准备返乡务工。”
　　“好哇!我就是要把他们吸引回来，一来把鸳鸯村建成华西村式的新农村，二来也为鸳鸯中学小学减缓留守儿童过多的问题。”
　　“龚书记，你现在是乡党委副书记了，你不能离开我们鸳鸯村啊!”
　　“你放心，我还兼任着鸳鸯村党支部书记呐!鸳鸯村不变成华西村，我就不离开鸳鸯村。”
　　“十年规划可以订稿了吗?”
　　“村委会统一意见了没有?”
　　“统一了。”
　　“我和老书记的意见也完全统一了。”
　　“就是说，可以定稿了。”
　　“嗯!明天我要去自治州党校参加函授听课活动，我将这些事告诉了傅梅花，她要我回来路过县城时一定上她家去。”
　　“你们应该结婚了。”
　　“这要看她的意见，在两人关系上，除了到鸳鸯村来这件事而外，我总是听她的。”
　　“好事总多磨!”
　　“我们年轻人就是要多磨励磨励，况且世界上的事情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
　　“向前看。”
　　“向前看!”
　　二人会心地笑了。
　　“已凌晨三点钟了，该休息了。我走啦!”
　　“慢走!”“”
　　临睡前，龚昕边脱衣服边吟诵着:“驾长车，踏贺兰山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