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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追踪刺客

作品名称:梦逝乾元      作者:文字生存录      发布时间:2020-10-16 13:15:10      字数:5115

  朝廷的钦差大张旗鼓准备山东一行,皇上亲自在城楼送行,一千宿卫挑的高矮胖瘦接近,整齐划一。这阵势让沿途的百姓跟着走了很长时间观看。
  就像少郡想的那样,这刘卞被贬为庶民后并未多失落,因为在此前他的实权早被皇上夺的一干二净,这个定国候的称号丢不丢一样。俸禄没了,他的财产还在,他的人脉根基还在,主要是太皇太后这棵大树是常青的,有她在,皇上就有忌讳。不过这棵常青树也有树干根枯的时候,自己若不甘如此,就要趁太皇太后还在时行事。有她在宫中主持,名正言顺,若凭自己之力,却要甘冒天下之大不违了。
  不过他的想法还是让太皇太后思虑很久,毕竟当今皇上是她亲孙子,并且最近对她时时问安,除了朝政,这一个孝字是没得说了。再说皇后就要临产,若是个皇子,这一脉的根基牢固,也不可随意动摇。只是在她心里,这个皇上还真不是她当初希望的那样。立储时是因他嫡长子的身份和恭顺的脾性,不想他参政几年变化颇大。尤其是登基后在朝中施政的魄力,有时真让她恨的咬牙切齿。如今理想的人选只有年幼的顺王了,可废帝绝不是一件小事,首先皇帝身边的重臣不会顺服,尤其是那个霍少郡,这几年越来越与她背道而驰。望着刘卞期待的目光,就知他既然提出此事,也是因这帮人被皇上逼急了,便问道:“你既然敢说,就是有了准备,可有几成的把握?”
  “八成,我虽然现在无职无权,可朝中与我一心的还有不少,特别是被皇上罢免、对皇上不满的那些人。最重要的是京师里有我们的人,自从赫连子玉、孟宗霖出事后,新来的真金不清楚,已经有两人被他提拔重用了。另外我也在想办法置换居庸关的守将,北靖候的都督府已经达成意愿,这样一来连东路蒙古军都在我们这边了。只要太皇太后在宫中做主,名正言顺的扶顺王登基,这些军队就会被我们所用。剩下的两成是时机,如今霍少郡就要离京,皇上若再能离开,就是十成的把握了。”
  “你倒是考虑周到,可即便皇上和霍少郡离京,他们仍然大权在握,镇戊军也都在他们手里,难道要立两个朝廷不成?”
  刘卞道:“他们既然走了,老臣就不会让他们再回来,也不会再让他们有机会调动军队。”纯已不禁一怔,想了很久,才说道:“你既有此把握,那就干吧。宫里我来安排,外面的事你看着办。不过,要谨慎,时机不到绝不能暴漏。那些人任你处置,只是不能伤害皇上,先软禁起来,等我处置。”又商量了一会儿刘卞才离开。许是天意,在霍少郡还未回时,纯已就得了一次机会。她按着商定的计划,让魏子把总管权昌叫来,开始密谈。
  春天的滹沱河,河水清澈见底微澜不惊,蓝天下,远处嫩绿的青山夹杂着片片洁白的梨花初绽。子玉从京城一路过来,在河北平原流连几日,一人一骑走遍几个州县。明知寻妻是大海捞针,却也是因在家憋闷,日日饮酒消磨时光反被父母责备,最后父母也只得答应他出外寻访。这一阵子倒是心情好了不少,能吃能睡,身体也好多了。
  他午时吃的饭,饭后沿滹沱河骑马往东走。一路春风习习,田间小麦返青,新翻的田垄一道道参差其中。三两家的农户正忙着挑水春灌、施肥播种。
  午后的阳光更加耀眼,暖风吹得他昏昏欲睡,微微有些出汗。索性脱了外面罩的玄青色外衣置于马上,取出折扇轻轻扇着。见一位中年大嫂正挑着两只水罐轻晃着走过垄沟,便下马几步走进田间小路,躬身一礼道:“这位大嫂,请问顺德路离这儿还有多远?”
  那妇女停住脚步,看一眼子玉,回道:“要是去路府还有二百来里路,天黑前你怕是到不了。”
  “没事,我有匹马,紧着赶还可以。”
  子玉谢过,转身要走,被热情的大嫂叫住道:“看这位公子像是远道来的,这附近也没个歇脚喝水的地儿。我这里有刚煮的绿豆汤,你先喝一碗解解渴,这季节里缺不得水。”子玉抿一下干燥的唇角,可不,这一路水袋早喝空了,他感激道:“那在下就先谢过大嫂了。”
  妇人走上地头,放下担子,拿碗倒了端给子玉。
  子玉一边喝着,一边问道:“去冬这里下了不少雨雪,旱情也缓解了,今年这粮食应该没问题了吧?”那妇人用衣袖擦擦额角的汗,又用一条汗巾扇着风说道:“我们这儿去年还好点,麦子点上不少,有了这些雪,要是再下几场雨,不耽搁收成。那些旱灾重的的地方,去年颗粒没收,又耽误了秋种,怕是今春到夏都难熬。怪不得山东那边乱了,朝廷派了官兵过去才镇住。”
  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蹦跳着跑过来,红红的脸蛋挂着细微的汗珠,对妇人道:“爹让我问,娘和谁说话呢,叫娘把水送过去。”妇人脸一红,叱道:“光天化日下我能和谁说话,瞧他那点肠子。我一天到晚干的不比他少,他倒是没正经了。给他说,想喝就过来,我没工夫送。”
  子玉心细,注意到这位大嫂恬静秀气,年轻时一定也是个美人。他不想多逗留,放下碗欲走,又怕他们真的误会。犹豫着见地里一老一少走了过来,便拱手施礼道:“老伯、大哥,在下路过此地,向大嫂问路,又讨了碗水喝,多有打扰。”
  老汉道:“出门在外,哪里不能行个方便,别听他的,庄户人心粗嘴快,胡咧咧哪。公子别在意,这天干日头大,多喝点水再走。”那年轻汉子也嘿嘿一笑,没说话,端了水坐在地头树下喝着。
  老汉一边喝一边问子玉道:“看你这打扮,像是城里大户家的公子,出门在外,怎也不带个随从?如今刚平了叛乱,世道可不太平。”
  “没事,老伯,我当过兵,就有个把歹人也对付得了。”
  老汉看看路边那匹高大的战马上挂着一柄长剑,笑笑道:“看不出公子还会武艺,空身行路,是想四处游历吧?”子玉不禁摸摸怀里揣的那张画像,想到这里偏僻,长君也不会流落此地,便顺着说道:“是啊,就是想四处走走。刚才听大嫂讲,山东那边去年旱的厉害,今春怕也不好过呢。”
  老汉忙道:“别听她的,妇道人家能懂啥,我刚听那边来的人说,皇上派霍丞相去山东传达他的圣旨。那些贪官们都被抓了。还放了一批关押的人,给老百姓发了渡荒的粮食和种子,让他们开出荒地自救。还免去三年赋税好休养生息,要有这样的好官,谁还愿造反。”
  子玉在河北的这些日子,也知道皇上的罪己诏已颁布,可想不到自己刚刚离京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想想恩师山东一行作用不小,也去了自己的心事,倒是能踏踏实实放心走了。他又喝了一碗水,与老汉一家告辞。
  子玉信马由缰沿着春色怡人的河边走着,不知不觉改了方向,往东走了很远。心思时而轻松,时而惆怅,如今刘卞被扳倒,朝政已稳定,恩师辅佐皇上游刃有余,也应是政通人和了。自己这些年陷在战场上厮杀,也厌倦了杀戮,没有战事的日子也挺好。作为武将,离了战事自然会被皇上搁置,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此时只盼找到长君圆了自己的婚事,也好尽人子之孝,弥补对家人的亏欠。想到这儿,他一勒马缰加快了速度。
  傍晚的河水被夕阳照的波光粼粼,荒草新绿掺杂的河岸显得分外静寂。此处远离村庄,葱绿的树木掩映着河岸停泊的一艘小船,船篷里飘出一股饭菜的香气。一位头发胡须俱已花白的船家正在河边撒置渔网,网的四周已经固定,他把绳子拴好正准备回船舱,听到岸上一声招呼道:“船家老伯,我路过此地,错过了住店,能否容我叨扰一晚,银子不会少你的。”
  船家向岸上望去,夕阳里,一位白衣青年牵着一批枣红马正翩然伫立。看穿着虽像大家出身,却是一身素雅并无奢华的贵重饰物,他看着还顺眼,便道:“你若不嫌,住一晚也就是,谈什么银子,要有钱帮穷人去,我不稀罕。”
  此人正是子玉,他因心不在焉错过了住宿的时辰才打扰这位船家,见老伯这样说,自觉唐突,抱歉道:“是在下说话欠妥当,还请老伯多多原谅。”他拴好马,被老人让到船上。前舱的一张小桌上,一盘鱼,一碟花生,还有几个咸鸭蛋,酒壶在一个瓷瓮里温着,看来这位老人以船为家过的挺自在的。
  老人见子玉行事说话彬彬有礼,也客气地拿出一双筷子,一个酒盅,说道:“其实我在这儿过了几年了,很少进村子,有个人作伴说说话也挺好。”子玉道:“老伯这样的岁数,与世无争,清茶淡饭,在这滹沱河上撒网垂钓,也是人生一大乐趣。”
  老人呵呵一笑:“正是,每日一网鱼,一壶酒,一盏茶,一只曲,悠哉乐哉。就是为官时也无此畅快,强似受那些鸟气。”老人清矍的面容、开朗的语气感染了子玉,不禁道:“老人家的心胸,在下实在佩服,不知何时我也能如此无牵无挂,不问世俗。”
  老人看了子玉一眼,关切道:“看你小小年纪就有此念,难道也有不顺心之事?”子玉轻轻摇头:“一言难尽,真不顺心也是过去了,只是在下心窄放不下。”
  “既是一言难尽,就先喝酒,酒中自能解忧。”老人斟满酒盅,与子玉饮了。子玉的酒量这一阵越喝越大,却也知道酒越喝越愁的道理,在老船家面前他只饮了几盅便作罢。
  那老人却是酒过半酣话也多起来,从他的话里,子玉知道他姓姚名循,曾是河间吏员出身。几年辛苦也熬到了知府的官职,却因看不惯官商的作为与同僚不合,弄得被人污蔑。五年前被贬为庶民,借此一隅过起桃源避世的生活。以他的说法,十几年苦学仕途,迷恋官场,一朝出世,便如过眼云烟一身轻松。这种生活,既不同于青灯古佛的清苦,也不同于愤世嫉俗的潦倒,快活的很。
  子玉没对老人说出身份,只说自己姓赫,是官宦世家,也曾被奸臣害的几乎家破人亡,至今未婚妻子逃亡在外下落不明。如今自己仕途渺茫,不知怎样才能打发这一生,说着也是连连叹气。
  入夜,月光照进船舱,这一老一少分左右躺着。子玉一时难以入睡,思绪不能平静。姚循看子玉大睁着眼睛出神,问道:“睡不着?”
  “嗯”子玉应着。
  姚循淡然一笑,说道:“看你谈吐儒雅,也读过不少书的。不像我,读书就是为了尽职,秉性却是粗俗,容易想开世事。你们这些人心思太细,顾虑也多,想出世,难哪。”
  子玉偏过头去,对姚循道:“老伯当初虽也看开世事,可几十年的仕途生涯不会那么容易放下,只是因权臣当道世事无常才灰心所致。如今皇上英明果断,绝不会姑息养奸。霍丞相又正直无私,主持朝政处处维护良臣百姓。这样的环境若要弃世遁出,只碍于心中的那份执念而已,我却跨不过去,所以心烦。”
  姚循道:“赫公子这次游历,可是想试着放下这种执念?”
  “也许是吧,我一面寻找未婚妻子,一面尽力放弃那些恼人的杂念,也希望能像老伯一样两袖清风。记得我学艺下山时,曾与师父约定寻师入道,师父还说我世缘难了,不想这条路确实如此。”
  姚循笑笑,说道:“也别刻意,随心就行,不论是道是佛,皆是缘分。我什么都不信,照样活的像神仙一样。”这话说的子玉也笑了。
  听着身边姚循渐渐响起的鼾声,子玉朦朦胧胧也有了睡意,就在此时,船外扑棱棱一阵响动。子玉循声望去,十几只野鸭子齐刷刷向河里飞去。正值深夜,白天都人烟稀少,夜里更应无人,这些野鸭怎会被惊飞?战场养成的机警让他再难入眠,起身蹑手蹑脚来到船头。轻轻一跃,隐蔽在树后,朝野鸭子惊飞的地方观察。有三匹马停在那里,离自己也就是不足百米的距离,那附近就是一丛丛冬季遗留的干枯芦苇,正是适合隐蔽的地方。
  子玉不出声响的接近,发现确实有三个人在里面,黑色衣裤,若不是有月光照着,真难看出有人的踪迹。三人手里还各提一把刀,看样子累极了,半坐半躺,一点警惕都没有。他耐住性子等了一会儿,其中一人才道:“这里也不能久待,天不亮就得赶往沧州,要是再误了机会,我们的脑袋也就掉了。”
  一人回道:“大哥,这也不怪我们,谁知他们防范这么严,那个带兵的身手比我们都强,两次失手,折了我们一半弟兄。”第三人也道:“是啊大哥,我们出道以来哪里这么怂过。这位丞相可真是狡猾,凡是吃的用的一点都插不上手,来硬的才吃了这么大亏。这次可要计算好了,再失手,就连机会都没了。”
  一句丞相惊了子玉,联系前面的话,无一不是与刺杀有关,不禁吓出一身冷汗。静了一会儿,一个黑衣人又道:“我看这次成不了,我们就也逃吧,反正回去也活不了。”有人反驳:“废话,你以为逃得了,这次是背水一战,决不能失败,沧州汇合后我们再好好计划,不能仓促出手了。”
  子玉心里砰砰直跳,镇静片刻才悄悄退回。知道他们一时走不了,又不能打草惊蛇,回舱后悄悄拿了包裹和剑,准备不辞而别。不想姚循一把拉住他,低声道:“你刚才去哪儿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子玉看看船外,也低声回道:“外面有三个刺杀霍丞相的刺客,我要盯他们的梢,老伯千万不要出来,在下就此告别。”
  姚循道:“看来公子说得对,执念不放,遇事便不会置身度外。”
  “老伯不知,我也曾做过京师指挥使,这种习惯改不了了。况且这位丞相是我恩师,他对我有再造之恩,我责无旁贷。”
  姚循想想说道:“孩子,你一人身单力薄,怎敌得过他们,是否有用我的地方,尽管说。”子玉道:“不用,老伯是出世的神仙,难得清静。在下孤身出来没任何凭证,你就是给官府送信儿他们也不会信。这些我能应付,只要别连累你就行。”
  辞别船家,子玉隐身岸边,盯到天快亮时,这些人才动身。他翻身上马,沿着踪迹紧跟而去。子玉却不知道,姚循也是一夜未睡,直到看着子玉平安无事追着那伙人走后,才对着子玉的背影自语道:“年轻人,入世容易出世难,恩义情缘有几人能放得下?”他无奈地叹口气,回船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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