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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行三界(十五) 东篱无菊

作品名称:五行三界      作者:一孔      发布时间:2012-09-03 00:16:07      字数:20049

  一
  乔勇遵从了叶梅的意见,在坚持了一个月之后,发现叶强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就放弃了对矿山的继续承包。
  他还电话问了一下叶海的意见,叶海说人都快没了,还要什么矿山啊,就那个破煤窑能挣多少钱啊!再说大嫂一个女人还要服侍大哥照顾孩子哪有那能力把矿山管起来,算了吧!日子要是维持不过来,咱们接济一下就行了!
  乔勇心想接济老大一家你就想到了我,怎么管理经营这矿山就没想到我?老大都那样半死不活的,你就回来了一趟!现在牵涉到大嫂娘俩以后生活出路这么大问题,你就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可真是省事啊?电话一放,感觉索然无味。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他带着李梅红、叶梅一道去了矿山,把于会计和小李、杜红等人集中在一起,对矿山的资产进行了全面的盘算,对于属于叶强的那部分单独列出,拿给了李梅红。在具体测算的时候,涉及到有些和小李以及于会计之间有些牵连的账务,乔勇严重怀疑这当中有些问题,但是都是查无对证的事情,靠感觉扳是扳不过来的,加上李梅红催得急,乔勇只能算出账面上的东西,总算是有了个结果。李梅红不大看懂,乔勇逐条解释,怎么解释梅红也听不懂,最后只问了一句:还有没有钱了?乔勇说当然有,这几年哥在上面投资了不少钱,现在都折算过来了,至少有个十四五万!李梅红说那就行了,谁给钱我们就把这矿交给谁,必须是现钱!
  结果是小李和于会计说那行,明天我们就兑钱,咱们明天就签合同。
  乔勇眼睁睁地看着叶强折腾起来的产业就只用了十五万块钱就被这个可怜的女人转手给了别人。就十五万块钱,他乔勇现在都能筹集到。但是叶梅的话可能是对的,自己也许辛辛苦苦地帮那娘俩,但也许会被他们误认为他在掠夺她们的财产,只能给别人。
  当然,如果叶海出面处理的话,性质会好一点,可他到现在好像只是去了一趟医院,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语。
  李梅红很知足,当她从杜红那儿结果整沓的钱之后,差点对杜红说了句谢谢,倒很有一笑泯恩仇的架势。
  杜红到底没有忍住,还是问了梅红一句:叶矿长现在怎么样了?
  梅红说就那样,过几天就要出院了,不过脑子坏了,还不是我服侍他一辈子算了。
  杜红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地听着梅红近乎自言自语的表述。
  “我当时不该的,夫妻吵架怎么都可以啊!我干嘛非要往下跳啊!我跳就跳吧!你也别拉我啊!他要是不拉的话,他就不会有事的,这个坏了一辈子的男人干嘛要救我啊?我要是死了不正好趁他的心,如别人的愿吗?”
  杜红脸上微微地泛红。叶梅对李梅红说:嫂子你别讲了,哥就是再坏,他也不会见死不救的。你见人就说这么个事能起什么作用,搞得全世界都知道怎么回事有意思吗!他都那样了,你还是给他留点吧!
  乔勇没有插话,他脑海里反复会涌现那一刹那的场景,虽然自己当时不在现场,但在李梅红反反复复的叙述中,这个画面在他的脑海里越发地清楚。他甚至揣测过叶强的内心,觉得到底那是叶强的本能,还是叶强在一刹那忏悔的集中爆发,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只是还是觉得世事难料,人心难料。
  谁知道呢?
  叶强还是出院了,不过并不是完全治愈了,而是只是出院了。
  出院后的叶强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由于术后的遗留,他现在也算是好脚好手,只不过说话只能说一个“啊”字,而且含糊不清,另外走路时动作极不协调。好好的腿走起路来总感觉有点跛,头也总是朝着右上角斜视着,怎么看都不协调。李梅红说得了,你也别出去,就在家门口转转吧!省得丢人现眼。
  但是他给人感觉就是他脑子还是有点记忆的。因为他一看到熟人总是显得着急,老是在那儿“嗷、嗷”的,别人不理他,他也会跺脚,手也在那儿不停地比划着,实在着急的时候,能看出来他额头青筋暴露,眼圈通红,结果自然还是梅红把他拽回家。
  书薇那孩子真好,有事没事总在那儿陪他说话,尽管他已经不能和女儿交流了,但是只要书薇往他那儿一站,他就会露出极其会心的微笑,感觉很满足。
  乔勇和叶梅自然是经常去看他,他见到乔勇时表情还是冷漠的,甚至依然残存着不易察觉的高傲,而见到叶梅的时候,则老是咧着嘴傻笑。叶梅一见到他这样就难过,个不至于这样啊!怎么着就这样呢?
  哥是老大,哥在什么时候都护着她和二哥,哥细心、谨慎,是庄子里最出色的男人,也曾经是乔在贵最欣赏的得力干将。他在关键时候能够自保及时抽身,后来还能看到乡镇企业的潜力,和乔勇成为乔集镇的个体企业的第一批人,在办厂无果时,还能极其精明进入了镇里的企业,可谓旱涝保收,那是乔集镇最好的单位,偏偏让他掌管,其他人行吗?乔勇都拿不到,现在怎么就这样呢?
  杜红是导火索,李梅红是炸药包,可仅仅是这样吗?后面父亲的坟墓上依然青草盈盈,两个自己生命极其重要的男人为什么都以悲剧收场。
  那么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个男人呢?
  乔勇倒没有什么事情,除了乔乔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让他心里憔悴之外,他还能有什么事情?
  这几年,他几乎每天乃至每时每刻都在关注着乔乔,细数着乔乔的每一天变化,更不会疏漏任何一次乔乔犯病的时候,乔乔犯一次病,他就揪心一次。现在要好一点,发病次数少多了,原先的略微浮肿的胖丫头现在倒是变得亭亭玉立,青春逼人。
  乔乔长大了,夏天的时候喜欢穿着那套叶梅特意为她买的背带裙趴在店里的柜台上,熟练地和别人讨价还价,很讨人喜欢,也似乎忘记了自己偶尔会是一个病人,而每当到这个时候,乔勇的心情都会好许多,说实话,这个时候,让他便宜多少和别人做生意都行。
  乔叶也快上高中了,丫头成绩不怎样,但是能跟上。乔勇倒不像姑姑,对乔叶学习上压力不大,已经有个孩子出了问题,这个丫头一定要好好的。上大学固然好,可是他现在底气不足,只要好好的就好!
  退而求其次,乔勇会经常想到这个词语。
  所以当乔勇有了这个有病的女儿之后,就放慢了杂货店发展的脚步,规模不再扩大,种类不再增多,利润也不再增加。很多时候,他甚至想,要是乔乔大了,就把这个店给她算了,自己和叶梅还是回家种地,这样他们夫妻俩饿不死,女儿也会因为有这么个店而在人家不受欺负。这点他是有感觉的,杜红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因为后来他知道,小李就是乔集上的人,小李的父母当时对叶强和杜红的事情是知道的。可那又怎样呢?不还是成了。女儿不就是有个病吗?生病是多正常的一件事啊!
  通常人们能接受病人,但是不太接受作风不好的人!可小李和他的家人接受杜红接受的心情舒畅,那家人现在也是其乐融融。
  那个小李现在不是被别人李矿长叫得滋滋润润的吗?只有那个较真的李梅红才是这场赌局里的最大的失败者,还有叶强。叶强还是那样以平行四边形的方式在走路、在生活。李梅红的那笔钱对付叶强的医药费已经所剩无几了。这个外地的女子以最持久的方式照顾着叶强,赢得了整个叶庄人的尊重。叶强有时会在喉咙里挤出几个不太清楚的音符,梅红能听得懂他是在说:“矿山、矿山!”梅红就会岔开话题:什么炕不炕的,这儿又不是东北,这儿睡的是床!然后就耐心地和别人解释,有病的人瞌睡就是比别人大!再就是扭过头抹着不易察觉的泪花。
  叶强担心矿山那是多余的,矿山让杜红夫妇两人经营得很好,都买私人小轿车了,别人都是老板老板娘地叫着,还有一些政治身份,比如什么代表之类。一开始于会计也有一半的股份,但是后来还是让杜红给清理出去了,也是拿着一笔钱走人的,虽然也是极不情愿。道理很明白,三个管理层,杜红家里是两个人,他是光杆一个,许多事情轮不到他插手,他就是一个配子,还不如拿点钱走人。再说,那时在叶强出事的时候,他和小李已经黑了不少钱,他见过小李夫妻俩的手段,这样的手段他是绝对招架不住的,抵到最后一无所有不如尽早穿鞋上岸。
  自己算是知足了,而且到后期,他只要在矿山多呆一天,就会觉得自己多了一份愧疚,人家当时生死都不明自己怎么还能落井下石,黑人家钱,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呢?自己还有个孙子,他可是希望那个胖小子长命百岁的。
  他也敬重老王师傅,老王在杜红和小李接管矿山之后就辞职不干了,杜红问他原因,他只回答了一句,我看到你影子饭都吃不下去!然后掉头就走了。在品格上于会计觉得老王都比自己高尚。
  二
  乔在枝说什么都要回去,而且老周也要回去。这次很坚决,你们怎么劝都不行,因为她的使命都完成了——天龙考上了大学。
  乔在枝说:孩子你们孝顺我知道,我不缺吃不缺喝的,也是好手好脚的人,自己就应该养活自己,不能老赖在你们这儿。我看得出来,乔乔这一病,你们这块也就是想维持着,你们一家人就足够应付了,我们老两个不能吃闲饭啊!
  乔勇说,你们不在吃闲饭,你们再帮我干活啊!
  在枝说,前几年我呆在这儿,也就是想能好好地看住天龙,那孩子心野,不能住庄子里,要是在庄子里他能跟那帮孩子一起变坏。姑姑已经没有把你培养成大学生,心里到现在都不舒坦,也觉着对不住你爷爷啊!他在的时候,你就是他心尖子,再说你也聪明懂事,就不该多走这么多弯路!所以姑姑就在你兄弟身上多花了一些功夫,总算交了一半差了,也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乔勇说,姑那都是我不争气,你对我好我知道!
  老周说,孩子别跟我们争了,过几天我在庄子请客,天龙上大学我怎么着也要请请客啊!你回去啊!
  叶梅说那一定一定,咱们好好热闹一下。
  在枝说这次我不反对了,上大学就该热闹。你说天天都有人放鞭炮,一问不是生日就是盖房子,还有就是结婚。我在家算过,那些都不是大事,是个人就要过生日,太稀松平常的事情了;结婚的人也不少啊,单身汉有几个啊,也不稀奇;盖房子也不算什么的,只有上大学,一个村子能考上几个,应该热闹的。到时你们去还帮我伸把手!
  对了,乔乔和乔叶也去。大姑娘整天在家里不出门不好,二姑娘更应该去,几年后也考个大学,一定比她叔考得好!再说,咱们这一大家好好团圆一次。
  乔勇夫妇点头答应。
  乔勇在镇子上叫了一辆车子,把姑姑和姑父送回了乔庄。
  乔叶听到了姑姑和姑父的谈话,一脸的不屑,撇着嘴自言自语道:我的天啦!姑奶奶怎么这么老土啊!考大学有什么啊!这都什么年代了,大学生就是一个屁!谁养活,谁挣钱啊,刷盘子都没有人要!现在上大学只是从贫穷走向更大的贫穷!
  叶梅险些一巴掌扇了过去,这丫头怎么说话了,险些你姑奶奶不知道,要不还不伤心死啊?
  乔勇说,乔叶也不是一点没有道理,姑姑他们还以为上大学就是铁饭碗,公家人,她哪里知道这几年,大学生已经是太稀松平常的啊!不过咱们也不要给她说破,姑姑是靠这个作为信仰的,你这一说明,姑姑的信仰就坍塌了。再说能上大学总归是好事啊!还是值得庆贺的。
  乔叶眼一睁:爸妈我告诉你们,我上大学那天,你们别给我瞎折腾,搞得我脸没地放啊!我才不忽悠人呢?
  叶梅说你倒是能考上啊?先考上了再说!
  农历六月初六,这个日子乔在枝已经等了太多的年数了。
  乔勇一家四口齐刷刷地进了乔庄。搬离这里已经又有四五年了,中途他和叶梅回来过,两个丫头几乎一趟都没有回来过,乔乔看什么都新鲜,乔叶却不以为然,和小时候一个样,无非是把路修通了,现在是水泥路;楼房多了一些,有二层也有三层的,反正是一家比一家高,看得也觉不出有多美,反倒让人感觉到绿化面积变小了;然后各个路口多挂了几个标语牌,上面写着什么什么示范村,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哪儿可以当做别人的示范;再然后就是庄子中间的那棵树好像变细了,以前是庞然大物,像乔叶那样的没有四五个人是合抱不过来的,现在这架势,估计三个就可以了。乔勇一听就乐了,丫头你真逗!还中学生呢,你在长老树不长,当然看起来比以前更细了!
  乔叶小大人似的自言自语到“我心里也知道,可我怎么就不觉得自己长大呢?老实说,我才不愿长大呢!
  乔勇忽然连自己都感到意外地说了一句:“我还不愿意长大呢!这是自己能控制的事情吗?我们还是先回趟家吧!”
  家就是那座落小山边上的两层楼房,依然是孤零零的,还是没有人成为它的邻居。只有山上的树木变得更加葱郁了,屋前的溪水变得更加清澈了。楼房的四周被树木包围着,只有这东西最有趣,你越不去打理它,它倒是长得越好,巨大的树冠快把楼顶给覆盖起来了,而原先干净的屋前也长满了杂草,乔叶大惊,直呼娘啊,我以为进了中世纪啊!
  叶梅不懂她在说什么,乔勇说别在这儿瞎扯,你不知道有句歌词“为了生活,人们四处奔波”啊!那就是在写你爸你妈的,乔叶撇了撇嘴。
  打开大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一家四口呛得往后退,只有硬着头皮往里走。天花板上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灰尘长长地垂着,窗台上生了一层绿油油的青苔,几间房门由于没有油漆,显得极其干枯,一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拉得很长。叶梅首先要打开所有的窗户,这都有多长时间没有通风了,全部动手,让外面的空气到这里面溜达溜达!
  乔勇说算了吧!我们在这儿忙个半死,不还是要回去,再说这都怎么弄啊!这简直没法下手的。
  叶梅说你先到姑姑家去,俩孩子帮我伸把手,门口的草要除掉,窗户要清洗,被单要拿出来晒,以后我看样子隔三差五还要回来,这家里没有人住看来是不行的,哎,你说咱们有着这么好的房子干嘛偏要到镇上去挤啊!想想都没劲!
  乔勇那行,你弄着吧!我过去料理一下,我实在不知道从何下手,忙不迭地抽身出去了。
  天龙在家,看到乔勇来了,很生硬地叫了一声哥就去干别的事情了,他也不明白这考一个一般的大学至于这样吗?可显然在母亲面前,他是没有丝毫发言权的。那只有遂母亲的愿,她愿意掏钱折腾,而且还是很高兴地折腾,自己还能反对什么呢?
  乔勇觉得有点别扭,这个小子从小就是自己的跟屁虫,怎么长大了就这样木讷呢?是因为上了大学吗?还是长期不在一起相处已经生分了呢?那时他要是上树,天龙为他放风;他晚上捉泥鳅,他帮他提桶;多么活泼的一个孩子啊!哎!
  乔在新书记来了,他这最高长官已经当了十几年了,原先强壮的一条汉子现在已有老态了,脸上还是黑黑的,但明显能看出皮肤的松弛,头上也能看出大把的白发,倒是那双眼睛还是那样深邃,依稀看到当年鹰隼般的气势。不过俩人一聊天,在新长吁短叹的,这种气势瞬间化为乌有,乔勇的第一印象只是一种幻觉而已。
  现在乔勇更多的时候直接叫他“叔”,而不是书记,一个庄子其实就是一大家人,书记来书记去的叫得不亲热。而在新书记在叶庄和杜庄是书记,在乔庄年纪大的人他是大伢,年纪相仿的他是在新,小一辈的就是叔叔了,现在好像已经有小屁孩喊他爷爷了。反正他似乎永远成不了乔庄真正的书记!
  聚到一起还真没有多少话可以说,职业有差别共同语言就少,即便是有话题也是勉强为之的,比如在新问乔勇怎样,乔勇会说还那样,饿不死胀不昏,不死不活一家人,在新说你那是谦虚。乔勇说你在行政村当一把手,事务挺多的吧!在新说,全是在应付,整天忙到晚就是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那现在都不收税了,还能有多少事啊!乔勇好奇,真是隔行如隔山。
  事情多的没边,计划生育头等大事不住不行吧!综合治理不抓不行吧!示范村创建不抓不行吧!招商引资不抓不行吧!道路维修不抓不行吧!每一样事情都能让人头皮生疼,问题是即便把事情做好了,还得弄一大堆文字材料,你说就我们那批人肚里能有多少墨水,说实话,大侄子,我也想歇菜了。
  乔勇听得云山雾罩,哪来的这么多新名词啊!
  还真不如以前悠闲,咱们就收收农业税,收完了就吃吃喝喝的,人没有什么精神负担。
  政策是好的,可我们能力不济啊!计划生育原先难抓,原以为条件好了就好弄了,谁知道以前罚个款人家就不生了,现在人家宁愿罚款就是不买你的账,你还找不到人!综治吧!以前一到晚上黑灯瞎火,不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可现在家家灯火通明,大半夜路上还有醉鬼,我总不能夜里还在村上转悠啊!还有修路你倒是给钱啊,不给钱我怎么修,你们这些有钱的我都募捐过三次了,再要我都不好意思的。对了!你刚才说招商引资,我怎么招,是不是举个牌子干等啊!然后见到外面人就问:你愿不愿到乔庄去投资啊!人还不说我是傻子啊……
  说着说着,在新自己忽然也笑起来了,看得出来他也有困惑。
  乔勇也只有叹气,都不容易啊!自己的不易尤其是乔乔的事情他不愿说,姑娘大了说出来没多少意思。两个人就在那儿默默地抽烟。
  村里的亲戚朋友都过来了,乔在枝的老屋一下子开了六桌,热闹的气氛达到了顶点,一向不喝酒的在枝还挨桌敬了酒,脸上喝得通红。在枝还拉拽着天龙敬酒,天龙打死都不干,这次在枝就没有再坚持了。孩子都大学生了,给他点面子吧!再说这喝酒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乔勇作为类似于长子的侄子也挨桌敬了一下,叔叔大爷的把嘴巴都叫累了,酒自然喝了不少。只不过这次他怎么喝都不觉得罪,相反倒是越喝越清醒。他知道不完全是因为高兴。真是高兴的话,酒不醉人人就会自醉的,他是因为姑姑才这样喝的,可他也知道姑姑和姑父并没有交差,他们以后的付出绝对不会比现在小,他们必将在永远的劳碌中度过此生。
  他的清醒还在于他反复地瞅着这个屋子里的所有人,也算是把乔庄的精华囊括在内了。他们大杯喝酒,大声喧哗,眉飞色舞,高兴异常。可乔勇在心里把他们一细数,还真找不到通常意义上的称心如意之人。
  乔在新如愿以偿地当上了书记,可精疲力竭;乔在春因为不知是谁动的手,自己却蹲了七年大牢;乔在保开了个赌场,算是赚钱最轻松的,可家里的女儿却被那个职业赌徒魏爷带走了,成了魏爷身边新的“香肠女”,而魏爷也进了班房,虽然在保口口声声地自己的女婿现在是在吃国家娘,可那管什么呢?还有没有来的乔在贵,去年有人在省城看到他,现在和一个女的在汽车站卖大油条,吆喝的声音倒是很清脆,算是有家不能回的,他们称心吗?
  还有同样有家不能回的善斌;还有拼命攀爬却始终找不到台阶的善武;还有那个在门口终日晒太阳的叶强……他们称心吗?
  ……
  啪!在新在他背上狠狠地拍了一下。对!小勇我忘记了一件事。你抽空到你家二舅那儿,他都是房地产老总了,看能不能在老家投点资啊!我们不能捧着菩萨找菩萨啊!
  这个乔书记,真是时时刻刻想着工作啊!
  不过,也该去看看了。
  三
  叶海现在和别人合股在开发房地产,是整个县城里数得上的大老板了。
  他倒不是自己有什么特别的眼光,而是一切看起来都很自然的事情,先是接过乔在贵的摊子,然后是继续承包工程,队伍逐渐壮大,资金越积越多,当外省的开发商跑到这儿来卷钱的时候,他就联合了本市的几个建筑公司经理也盘了一块地,建起了房子,成了开发商。
  他的想法很简单,地别人拿,让他也拿不到;银行别人跑,他跑也不管用,他就是掏钱和干活的份儿,手下有的是人,所以他更大程度上的角色是建筑经理性质的,不过也占了一些股份,而就那么小小的一点股份足以让他成为县城里的富翁。
  业内人就说,开放房地产比抢钱快多了,没有计算过,估计贩毒也就这样呗!可想而知。
  叶海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看起来都有点隐约,因为这办公室太大了,乔勇觉得都有点瘆人。见到乔勇过来了,叶海还是微微地起了声,伸手在抽屉里拿出一包烟往前一扔:我就不散了,你自己抽吧!我昨晚喝茶喝多了,有点疲倦!
  乔还真没进过这样档次的办公室,至少有个八九十平米吧!放着四五组真皮沙发和一排茶几,茶几的果盘里盛着各色的水果,然后就是各种风景树分列在办公室的各个角落。叶海的办公桌至少得有三米长,上面放着两部电话、一部传真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然后就是鎏金的那种万马奔腾的雕塑,办公室的顶部也安装了一座巨大的吊灯,金黄色的光芒充斥着整个房间。而在叶海的背后是一溜长长的书柜,从《资治通鉴》到《孙子兵法》应有尽有,全是精装本,衬得主人的雍容华贵。
  乔勇刚踏进去的时候有点不适应,感觉好像走错了地方。再仔细瞅着这里面的装束,这小子真是发了啊!就这得值多少钱啊!
  他还是忍不住笑了:“老二,你那些书看得下去吗?”
  叶海抓了抓头:“我啊小人书都看不下去,我哪能看这个,这叫公关,不能让别人说咱们没文化是吧!”
  乔勇说这也对,长不成大象还不允许你在鼻子里插根葱啊!
  叶海听着怎么都不舒坦,哪有这样说人的,大嘴乔本色不改啊!
  有事吗?今天过来!
  没事!什么意思,不欢迎啊!我立马走!乔勇忽然很不高兴,这叶海怎么啦!兜里有两个钱怎么老觉得全世界人都要求他似的。还是不是亲戚?
  叶海看出来了,也觉得自己过了,连忙站起来走出来,三步两步跑到乔勇跟前,拉着他并排坐在沙发上,心平气和地聊了起来。
  就是想看看你,你说你大哥都那样了,你们家就剩你一个人了,你总不能不管不问啊!你总得经常回去回去啊!
  我回去干嘛呢?梅香和书源都跟着我住城里,老头死了,大哥傻了,就剩下一个大嫂,我一个小叔子老回去看什么大嫂啊?再说我这儿多忙啊!还有你不知道啊,你那二嫂一回去就浑身不自在。爹都死这么多年了,你问她坟头一次都没去过,别说给老人家烧过一张纸!好在,她对你印象还不错,就说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就你一个人像人,我们家所有姓叶的人也包括叶梅就没有一个好人!
  乔勇淡淡地说那都多少年的事情了,就别提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忽然想起了老丈人那委屈的眼神。到死的时候,老丈人都认为自己实际上是在为儿子背的黑锅。
  门一推,一个熟悉的人影进来了,附带还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叶总,电话找我有事吗?”
  乔勇摇摇脑袋,这不是善武吗?这方集的书记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还态度端正地喊叶海为叶总?
  善武看到了乔勇,也很诧异。
  叶海懒洋洋地介绍到,你们俩都认识,不过需要说的是这不是什么韩书记而是我们家韩总。待会儿慢慢解释,韩总不介意我就说,韩总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就不说了!你看呢?叶海看了看善武。
  善武挥了挥手:“叶总没事的,事情都出来了,还怕什么呢?”
  叶海安排了一个豪华的单间,就他们三个人,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可大家都不见得有什么食欲,叶海端了一杯红酒,喝来喝去总不见少。乔勇倒是不谦虚,他才不喝那玩意呢?善武不当书记了,酒量一点没降,和乔勇喝得还挺来劲。酒过三巡,不用叶海说,他自己全倒出来了。
  梅华还是给他找了吴新副书记,他也如愿地做了方集的一把手。一把手好啊!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你不干还不行!然后不就是那么回事吗?也就是通常人们所说的他是在巴掌大的地方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乔勇你懂的是吧!
  乔勇点点头,这韩善武可真会找词儿。
  善武继续感慨着:这事搁别人不就算了,人家女人没意见,储贵在家里反倒急了,死活不原谅,磕头打滚就是不行,那只能离婚对不对。谁知道他娘的不依不饶,写了一封材料漫天飞,连他老爹都送去了,我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这股疯劲,真他妈的脑袋让驴给踢了。
  善武边说还泯了一口酒,她闹这一出多少人高兴啊!这官场上的人手里都拿着石头啊,就等着你什么时候掉井里啊!我前脚下去,后脚上面就下来查处了。连带着经济问题也出来了,储贵没事,他们说她有自首情节,我就进去了,只呆了三年,出来也不好回去,就跑这儿来了,还得叶总给了口饭吃啊!
  乔勇听得云里雾里的,一时还真缓不过来,可看善武那血红的眼球,这事像是真的。
  善武一拍乔勇肩膀:“兄弟就这么大出息,本来就不该当什么干部,我不是那块料!就家里的那么个女人扔大街上没人看的,他妈的还吃醋,现在让她称心了,我也解放了!”
  “孩子呢?”乔勇担心家庭的破碎会影响孩子的成长。
  “孩子没事,孩子早就劝咱们离婚,说硬绑在一起没意思,我们离婚他还祝我提前解放,现在在外上大学,他爱到那儿就到那儿!”
  “那你既然看不上储贵,当时干嘛要同意和她结婚?”乔勇还是那副德行,喜欢质问别人。
  “废话!为什么结婚,因为人家爹是书记,回答正确吧!不和她结婚我能当到书记?不和他结婚我这辈子能不种田?不和他结婚,别人见到我能点头哈腰地叫我领导?我的选择是对的!”说完自己跟自己又喝了一杯。
  “你也别跟我说这么孔孟之道,这个社会我这事不稀奇,谁叫我们混得好呢?那些个正人君子他那是没有条件,我说叶总你别不高兴,你们哥俩都是红人,怎么没人告你们啊!”
  乔勇异常惊讶地看着他,这个善武还是那个老实巴交的善武吗?说这些话怎么一点都不脸红啊!
  叶海说韩总你酒喝多了,别胡说,我妹婿还在这儿呢?
  “是啊!我知道他是你妹婿!”善武手指了一下乔勇:“妹婿,妹婿,我倒是想做你的妹婿做的了吗?我要是做了你妹婿我后来还瞎折腾什么啊!什么当官啊、发财啊、我其实也不想啊,我心里憋得慌,我都憋了一辈子了!”
  乔勇觉得他后面的声音像是在轻声地呜咽。
  送走了醉酒的善武,乔勇问叶海,这事跟你也没有关系啊,你凭什么养他?
  养他?笑话!他当过多年的干部,人脉广,关系网大,对政府那套他熟练得很,我现在只要是牵涉到跑部门的事情都交给他,他都给我立下汗马功劳啊!我这是从他身上挣钱啊!无利我才不起早呢!说吧,还有什么事情,别说我势利,我觉得你肯定还有点事,也可能是小事!对不对。
  真没事,不过上次天龙上大学的时候,在新书记打听了一下你,问你有没有回家投资的意向。他那个书记当得挺不容易的,五十几岁的人都成老头了,现在那架势看着还没有老杜结实,是一个干事的人,就是心太急了。
  嗷,这不算事,我办不了啊!我能投资什么啊?我一个卖房子的总不能跑到那地方去盖房子卖啊!办厂我也不会啊,现在有几个厂子不把农村办得乌烟瘴气,环境没法达标,那是在拿命换钱;修路不都修过了吗?再说政府现在大把大把地往这上面在贴钱,我掏钱的话那叫自作多情;学校也不用盖了,那里面好像没学生了吧;修庙别人又会说我搞封建迷信,我就是有钱也没地出啊?不过你带话回去,他一个父母官只要一出面,我能帮的我肯定帮!
  叶海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你回去跟叶梅商量一下,我帮你们在城里留套房子,你有多少就给多少,没有就算哥送给你们的!老大的孩子我早就留了心,我不会让书源书薇长大后受委屈的。
  书源当然是不会受委屈了,他现在的身份乔勇称为“小开”而别人叫他“富二代”,可书薇守着那个病怏怏的老爹和可怜巴巴的李梅红,她还能幸福吗?
  书薇初中毕业就回家了,就帮衬着李梅红做些家里的事情,乔勇觉得她应该出来做点事情,那丫头说,自己出去后,爹妈都不让她放心。每到这个时候,叶梅就特别恨叶强,你说这么好的一个丫头怎么就摊上了那么一个爹呢!
  叶海想到给书薇留一套房子,可能为她以后的幸福增加了一点砝码,可是,这只是一两块砝码而已,不是全部。
  会有好报应的,叶梅无法预测到未来时,就会觉得上帝一定会眷顾这个好孩子的。
  
  四
  叶海后来掏钱在乔集乡盖了一个敬老院,他说都是老人了,人家都还在,只有自己的一双父母早没了,那就让活着的老人活的滋润一些吧!
  乔勇说这叶海是成熟了,做事比老大有谱。农村里的老人现在是最孤苦的,子女们都以挣钱为理由在外面打工的打工,跑路的跑路,家里的农活啊、小孩全都丢给老人了,他经常能看到烈日下,腰弓成九十度的老人在劳作,所有的收入不过是逢年过节时孩子从口袋随手掏出的几张百元钞票,他们还舍不得用!
  叶海还说,以后发展的要更好的话,我就盖一幢老年活动中心,让他们成天在一起乐呵着,就像城市里的那些退休工人或者干部一样。乔在新书记说,我们都会帮你烧香的,这就是新时代的商人,知道回报社会啊!
  至于,叶海说给房子的事情,叶梅说我们要房子干什么啊!我还不知道你,你不会白要的,肯定一分钱不会少他的,这样家里就相当地紧手啊!
  乔勇搁以前我绝对不会要,可是这次我想要,我想给乔乔留一套。这孩子最苦了,有一套房子找婆家会好点,我们总不能养她一辈子啊,就是我们愿意她也不愿意啊!乔叶没事的,她是健全人,以后能养活自己,她也绝对不会和她姐争的。
  叶梅说那我听你的。不过这女婿咱们得选好,也不能说房子的事情,不能让别人只看上房子而看不上姑娘,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你说这善武和储贵都几十年了,最后不还是那么个结果,咱俩定下来的时候,你不也是一无所有,这日子过得不是稳当得很!关键不在那儿!
  乔勇说我当然知道,可咱闺女不是有那么个缺陷吗!要是正常人一个,我绝对不参与的,孩子的事情全部让她自己做主,我一点都不封建,可有了缺陷之后,我生怕是别人在欺骗她,那还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我们也不知道到底会是什么结果的,先把房子拿上手再说!于是乔勇把家里的闲钱全部搬了出来,算是付给了叶海一半,另一半算是先欠着,明年就可以付完。叶海说一点事都没有,绝对不能影响你和我妹过日子。
  叶梅能理解乔勇的想法,可她有个隐隐的担心,自己两个闺女,你给老大一套房子,老二怎么办?一碗水可是要端平的!
  乔勇说,哪有那个能力啊!咱家老二,人面子也是没的说!还是高中生,这一晃就能上个大学。大学生嫁人难道还要倒贴房子?人家还不得用八抬大轿给抬回家!
  叶梅说理是这么个理,可现在这架势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这城里的房子比命都精贵!房价高得没边,可这人还都像疯了似的往城里赶,有钱的赶,没钱的也赶,一贷款都是几十万,都能吓死人,可那些人就是不怕!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胆子,要不然二哥能发这么大财?
  “问题就在这儿!”叶梅喝了一口水接着说,“老二大的时候,房子肯定还要涨!碰到一个有钱的还好一点,要是没钱的人家心里能平衡!嘴上不说心里就会说了,你这上人当得不地道,一斗的芝麻全部倒在老大这一个坑里了。姑娘在人家保不准也会受一些气的。”
  “她受气!要是她得个羊角疯试试!她上完初中上高中,上完高中马上还要上大学,她以后还要在城里工作,她以后的日子还能差?她姐多可怜啊!她还能和她姐争,那还是我闺女吗?”乔勇对乔叶还是充满着自信。
  叶梅也不言语了,她其实也挺相信乔叶。这孩子阳光的很!像个精灵,即便长大了应该不会和她姐争那么一套房产的。
  可是,她会不会变。这身边的人一个个地变着,她都有点神经质了,神经质的典型特征就是连她对女儿的未来都有点担心。
  乔勇说你也别胡思乱想了。我们还不老,不还在挣钱吗!这钱不就是给他俩挣的吗!以后他俩不管是谁,我们都还是要帮衬的。你难道不知道,我不就是个软肠子吗?
  对!有钱的话事情就会简单许多,还是得多挣钱,然后多余点钱!叶梅也认同乔勇的看法。
  小乔乔还真谈了个男朋友,是郊区的。男孩子叫陈壮,那次到走亲戚路过集镇,跑到店里买东西,看到乔乔就赖着不走了,就趴在柜台上找乔乔聊天。姑娘脾气好,只能应付着,那小孩一看乔乔不讨厌他,就每个礼拜来一次,即便是不买东西他也来,见到乔勇叫叔叔,见到叶梅叫阿姨,嘴甜得要命。小伙子高中毕业,在家里开出租车,手头挺活泛,后来每来一次都不空手,绝对是对乔乔有意思。长得也是人高马大的,谈不上一表人才,至少叶梅两口子能看得过去。
  叶梅还做了大量的外围工作,对他进行了数次的暗访,她必须要掌握第一手真实的资料。乔勇说这不简单吗?你到他亲戚家一问不就知道了吗?叶梅说你傻啊!亲戚能告诉你真话!必须微服私访!乔勇我就看你怎么个微服私访。叶梅神秘地说你别管!
  叶梅的做法是先打听到陈壮的住址,然后从集镇上买了几百个土鸡蛋,连续三个早上跑到陈壮住的地方卖鸡蛋。当然不是为了赚钱,也不管能不能卖掉,卖不掉就留在家里让乔乔享用。她工作的重点就是打听陈壮以及他家人的情况,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她还特意扎了个以前人们常戴的头巾,从箱底找出了一些旧衣服,在化妆上也算是花了一点功夫,陈壮做梦都没有想起来,所以压根就没有发现。
  等到外围工作做好了之后,叶梅开始和乔勇摊牌了,这孩子行!那家人也行,名声好得很!姑娘是可以和陈壮相处的。
  可是有一个问题让乔勇和叶梅陷入了焦灼之中,就是乔乔的病情是不是要告诉陈壮。乔勇说要明说,要不地然到时候丫头动了真情小孩再反悔的话,丫头就受伤了。叶梅说不能说,只能瞒着,丫头已经动情了,现在要是阻止的话,丫头已经受伤了,另外我看咱姑娘好像病已经好了,你没有发现她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犯病了吗!
  乔勇说我跟你说一个真事吧!我听说隔壁乡有个丫头就是癫痫病,当时就是瞒着婆家的,后来在婆家犯病,婆家就找她离婚,法院里不判,说像这种情况不能离婚。那家人把主意都想光了,最后总是催她到塘边洗衣服,目的就是希望她能在洗衣服的时候犯病,最好掉水里淹死,结果还真如愿了。
  叶梅舌头伸了半天都缩不回来:“有这样的人!这是人吗?”
  “是啊!人家活得现在好好的,经常到我们这儿来买东西啊,没有人说他家不好啊!还有人说姑娘家就不该瞒着男方,不嫁人不要紧不能害人的。”
  叶梅没想到这一层。
  没的争了,乔勇最后决定还是明说:“既然她已经长时间不再犯病了,那就是好事!我们只能直说,他们要是不同意的话,那就快刀斩乱麻,同意的话小陈就该负责到底,我们不能押宝!免得到时候让人家说我们欺骗在先。姑娘就是伤心,那也比等到最后伤心好。到最后就不是伤心的问题,没准就是死心!”
  叶梅说只能依你,退后一万步就是人家就是不愿意,咱姑娘咱们自己养活!
  又相处了几个月之后,那俩孩子都快寸步不离了,乔勇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陈壮,然后静静地注视着陈壮的表情。小陈果然很吃惊,傻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乔勇说:“我只是担心,乔乔已经几年没有犯病了,但我不能瞒你!你要是拿不定主意的话,就回去和你家人商量,有问题的话,你以后就不要来了,婚姻不是儿戏,尤其是像我家乔乔这样的。叔也不是讲狠话,乔乔是我俩的心尖子,她做错了就该她自己承担,如果她没错而受到委屈,我这里绝对通不过!”
  叶梅也说:“小陈,你叔以前生意做得挺好的,后来就为了乔乔,一门心思就在她身上,否则现在应该相当的有规模了。这是做上人的责任啊,没法子,有责任咱们就得扛!”
  小陈吞吐吐地说着:“叔叔、阿姨你们也能看得出,我对乔乔是真感情,我不嫌弃,不过这事有点突然,我也不敢瞒着父母啊!”
  乔勇决定加大砝码,慢腾腾地说:“我就这意思,咱们信息要通透,不藏着掖着。另外你给我带个话,你父母要是没有意见的话,姑娘出门的时候,我也不买什么冰箱彩电的了,听你亲戚说,到现在你们一大家还住在老厂的筒子楼里,我就买了一套房子做嫁妆,位置在市中心!不过丑话说在前,房产证是以前办的,名字写的是乔乔,以后也不改了。你父母要是同意就叫他们过来串个门,不同意就算了,你们俩相互都别耽误!”
  乔勇说的中气十足,叶梅听得总有点别扭,心里还是有点难过。倒不是为那房子,她根本不喜欢城里的房子,看着那些高楼她就能想起小时候电影里的碉堡,那些个窗户就像机关枪的射击口。她为女儿难过,要是没有那么个病,就她家乔乔这面相,后面提亲的少说也得有一个排啊!现在还得倒贴一套房子!
  陈家接受了乔乔的事实,乔勇以最风光的方式嫁出去了大姑娘,叶梅哭得像个泪人,乔勇心里也难过。倒不是为姑娘的出嫁,而是依然有着浓浓的牵挂和隐隐的担心。
  乔叶也考上了大学,乔勇准备操办一下,乔叶说绝对不行,我才不丢那个人呢?现在这大学生比种地的都多,挣得钱比种地的也多不了多少,考大学放鞭炮那是在自欺欺人。
  乔叶可能是对的,天龙毕业了,在家闲了一年都没找到事情,还是乔勇把他送到了叶海那儿,现在帮叶海打工。工资好像一个月也只拿到一千五百块钱左右,对象至今没有着落,还想着以后再城里安家落户,姑姑和姑父眼睛都快愁瞎了。乔勇说你还是考试得了,工作总是稳定一点,还有保障,你现在在那儿就是一个到临时工,没有多少前途。天龙说你现在就是用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都不干了,念书那哪是人干的事情,我当初拼命就是为了让妈高兴,结果就高兴了一会儿,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到外面摆个摊、卖根油条什么的,还落得一个自由!
  叶梅说蛇有蛇路,鳖有鳖路,他们的事情他们自己做主吧!你啊真要是想干什么事的话,你不如回去劝劝姑姑和姑父,也让他们想开点。每一碗饭都是要自己去争,和读书不读书没有关系,不读书的要找饭吃,读书的也要找饭吃,这很正常!
  五
  乔勇现在经常有空就往乔庄跑跑,再说现在店里为了收货进货方便,还买了一辆三轮车,来回只要一个小时左右,也不耽误什么。
  杜仁发老书记看到了他,死活要拉他到他家坐坐,说好长时间没见过了,他这个老东西现在也没有人理他,在家急死了,就当陪陪他吧!乔勇只能是恭敬不如从命。
  老杜现在七十多岁了,头发花白,腰也有点佝偻,不过精神状态挺好,一仰头还能找到眼神里的傲气。他对乔庄大队的现状基本满意,乔在新虽然鲁莽了一点,不过事业心挺强的,他这十来年还真干了不少事情,算是一代胜一代吧!他的感慨自然换来乔勇的恭维,不过乔勇说听乔在新书记讲,他也不想干了,准备请天龙回来当这个书记,周天龙在叶海那儿发挥不了自己的长处,真要是回到村里,没准还真能有所作为。现在这大学生当村官比比皆是,没什么丢人的。
  老杜说好啊!这乔在新怎么放下的?不容易啊!就应该让有知识、有事业心的年轻人出来担胆子,就像当初我找你,也就是这个思想。我们自己不行,那一定要找行的人出来。我们自己是黄花菜,不能把别人也当成烂萝卜啊!这也叫与时俱进对吧!
  乔勇笑了笑:老书记还挺爱学习的,还能跟上形势。佩服啊!你家杜传怎样啊!
  杜书记乐了:“还行吧!上次打电话说已经是副师级干部了,部队是个好地方啊!一是一、二是二,做了事情人家就认账,小子就上去了,听说出门都带警务员了!就是他娘的不怎么回家!”
  乔勇心想,就他那德行,你说他会混我信,你说他能干多少事、吃多少苦我还真不信!不过这话不能说,说了老书记肯定不高兴的,再说这人也是会变的,吴新变成县委书记、梅华能变成中学校长,他杜传就能变成一个副师级。
  杜仁发忽然压低了声音对乔勇说了一件事,今天老书记就是为这个事情特意在路上拦下乔勇的。
  他见到了乔勇的亲娘——秀姐。
  那是前几天晚上,他在家闲着没事,正在客厅里捧茶壶。忽然有人敲门,他还挺纳闷的:我一个下台书记都这么晚了,难道还有人送礼不成?在台上的时候送的都很少啊!难道能与时俱进不成?顺便沾一下形势的喜气。可我把门一开,我都傻了,门口站着一个中老年妇女,虽然穿着挺讲究,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可怎么看都有个五十来岁,一进门就向我磕头,我连忙拉起来说你谁啊?你真是干什么啊!可我说完之后,我就认出来了,那个女的就是你娘——唱戏的秀姐。她原来在杜庄唱过,所以还能认得我家,真难为她了!
  什么?什么?秀姐!娘!……乔勇缓不过来。
  是你娘,人老了,额头上全是皱纹,脸色也是灰黄的,人也长胖了,可是那脸形、那眼睛还是能看出那时的一些痕迹,我一掐手指这都三四十年了,哪能不老呢?这幸亏我没有死,要是死的话,她还找不到我啊!
  那她既然回来了,干嘛不找姑姑啊!姑姑家不也是没搬吗?听姑姑说当时她俩最好啊!
  “我也是这样说的”,杜书记慢慢地说道,“可她说不敢去啊!到我这儿来就是想知道一下你的情况,知道了就行了,别说你姑姑,就是你她也不敢见啊!她说她对不住你,对不住老乔家!都悔了一辈子了!”
  “那她现在在干什么啊!”乔勇很着急,不能让自己的亲生母亲在外面受罪的。
  “还能干什么,唱戏,以前唱小姐,现在唱老夫人,还是草台班子,连个名号都没有!你啊也别想着找,找不到了。”
  “那他和我爸在一起吗?”乔勇希望老两口能在一起,就算是自己见不着最好能有个善终吧!
  “问题就在这儿!他俩要是在一起的话,那还不早回来了!你妈说,你爸随后去找她她根本就不知道,你爸又不知道准确的地址,就知道你妈的那个县的县名。他花了一年的时间算是找到你舅老爷的老家,老家人说又出去唱戏了,他只能继续找,找到的时候听你妈说就剩一口气了……”
  “怎么啦?难道……我爸死了!”乔勇眼珠子快瞪出来了。
  死啦!死了快四十年了,在找你妈的路上先是饿得要命,实在没办法就跑到人家去偷点米饭,还被人家揣了几脚,见到你妈的时候,是爬着去的……你爸那人实诚,大小伙子让一口饭逼死了!
  乔勇好半晌没说出话来,脑海里老是浮现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小伙子饥饿难耐的样子,又想到一群人暴打父亲的嘴脸,最后出现的是那副趴在地上见到母亲的那一刻释然……
  这老头怎么这么拧呢?乔勇喃喃地说道
  那是什么老头啊!那时他还没有三十岁啊!杜书记提醒了乔勇。
  “对!”乔勇有点时空错乱,“那然后呢?”
  “然后什么啊!你爸去的时候你妈早就又嫁了人啊!她哪里想到你爸会找她啊!你爸死了之后,她就把他埋在外地了,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现在他就是跟着那个男人在四处跑江湖。你说她现在敢回来好意思回来吗?”
  乔勇有点憎恨自己的母亲,那她现在怎么跑这儿来了,是不是那个老头又死啦!
  不是的,她一直想回来看看,一是不敢,二是没机会,这次他们跑到咱们县,她就特意晚上到这儿来的,也不是想让你认他,就是想知道一下你的情况,母子还是连心的。
  那她看到了吗?
  “看到了”。杜书记叹了一口气,“我也是要死的人了,哪知道你爸都死了几十年了,这人就是没意思的。不管你妈怎样,一个女人本来就不容易,我们还能和她计较什么呢,我想就满足她吧!我让她第二天再来,就在集镇上你店的门口,那时候你和叶梅都在店里,我就在外面指给她看了看,她也就见过了,老不愿走,我说你就进去吧她又不干,哭着就走了,临走死活求我不要告诉你们,我也就答应了,你现在就是找也找不到了!”
  “知道了就行,你也别找了,时机成熟了自然会见到,时候不对,想见也见不着。你爸要是不找她哪能那么惨呢,多精壮的一个小伙子啊,比你还高半个头啊!你也别怪我这个老头子,我是想让你们团圆啊,可她就是死活不肯我也没有办法,现在我告诉你就是怕自己背来生债啊!”老杜又陷入了深深的惋惜当中。
  乔勇不知道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老杜书记做得对还是不对。他头脑里乱得很!如果知道情况是这样的,还真不如不知道!至少还有个念想,就老杜这三言两语把他之前所作的种种猜想全部击成粉末,一刹那他觉得自己也老了。
  他一直对父母没有感觉,那是因为从来就没有印象,现在倒是有感觉了,可又有了说不出什么的印象。
  老书记是在撒谎吗?应该不会的,他没有这个必要。那么母亲会撒谎吗?那么大一个人能活活饿死或者被别人打死?都说那时候社会风气好得不得了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哪能有那样的恶性事件发生呢?
  天知道,鬼知道,自己看来是永远不知道了,那就当他们所说的全部都说真的吧!
  那么这件事到底是对还是错?该还是不该?他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很清醒,他开始觉得自己的父亲可怜,觉得母亲心真是狠,可是他对她却恨不起来。
  人在世上,太多的不易。当这些不易压在每个人的身上,便会产生出变形的人、畸形的事以及扭曲的情感。而随着时间的重洗,这些人、事、情感又会让人觉得有其合理的成分,连批判和憎恨都很难了。
  包括现在,慢慢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之后。乔勇忽然都不觉得父亲的死自己的心里究竟有多少难过,因为那个人在他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存在过,无所谓死活。他的离去和一个陌生人的离去没有任何差别。甚至对他的触动根本就不会超过他亲历过的所有的亡人,哪怕是没有任何牵连但是只是见过的亡人——比如韩善斌女人、杜金银等等。可是,他不能这样说,这样说出来的话,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尽管他内心是这样想的。
  那就不想吧!只能向后看看。
  乔勇道别了杜书记,恍恍惚惚跑地到了姑姑家。姑姑哭得死去活来:我就知道他好不了,要不然他能不会来,孩子你不知道,你爸和你一样不知道有多顾家啊!怎么自己就回不了家呢!那个死丫头怎么那么心狠啊,怎么能饿死呢?家里有的是吃的啊!
  老周也抹着眼泪:“你别糊涂了,这都是几十年的事情了,哭有什么用。秀姐能回来看看说明人家没有忘本,她心里也不好受啊!下次她要是回来,咱们不能怪她,她年纪比你也小不了多少啊,是个老太婆了!”
  乔在枝说,那她干嘛不回来,她回来看一下都不行吗?给我爹烧张纸都不行吗?我能把她给杀了不成?这有儿有孙的她怎么就能憋得住!这个死女子就是心狠啊!
  乔勇说到了门口都不回来,以后她不会回来的。
  说完之后,他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地念叨了一句:她可真够理性!
  在枝没有注意到乔勇的表情,好像是命令似的地说,明年在你爷爷坟边上帮你爸也树个碑,他总要回乔庄啊!帮你妈也立一个就放在他边上,让你爸也能看见,他不是想她吗?就让她老陪着他!
  可她还没有去世啊!
  就当她死了,这事听我的!乔在枝一脸怒气,乔勇没有坚持。
  也的确没有什么值得坚持的,秀姐的死和活在他眼里有区别吗?
  六
  周天龙还真回来当了村干部,不过他是考的村官。
  乔勇当时还挺纳闷,不是说用刀架脖子都不考吗?怎么主动去考的。
  天龙说,我以为我到二哥那儿能好好发挥发挥,谁知道我跑那儿什么事都不适合,跟自己的专业与学历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二哥现在绝对是权威,脾气大得很!动辄就训人,员工一见到二哥就像是见到了瘟神。二哥说一不二,只有指示,没有商量,有时还让自己说假话,拍马腿,自己要是不干,他能立马翻脸,自己可算是领教了现代企业的严格与冷酷了。想来想去还是考公务员吧!考了几次,没考上,这就考了村官,当村官之后以后考公务员优先。那般同学说了,还是当公务员最好,旱涝保收,工资高,待遇好,还能公费旅游,在机关里干活就是在数日头,人舒服地很!他现在当村官只是一个过渡,他的终极目标是政府官员,他决定从政!
  还不错,上面把他分回来了,他现在是乔庄行政村的第一书记,乔在新还是书记,他的使命是配合乔书记以及乔庄行政村的领导班子工作。
  乔在新还是招商成功了。他在江浙那儿引进了一个皮具厂,按照预算一年单税收就可以交给行政村几十万,同时还可以解决几十个劳力的就业问题,乔庄也可以因此一下子彻底翻身了,也可以迎来第二次腾飞了,又可以继续走在全镇的最前列,那些常年在外面的打工的人也可以回来了。天龙说绝对不行,做皮具环境污染太大,搬到这儿来就就是在祸害这儿,我们得到的只有眼前利益,到以后这儿连喝口干净水都不行!
  在新说我也知道环境污染不好,可贫穷更不好,咱们这儿还是要发展的,人总是要先吃好饭然后才能讲究,我们不能穷讲究。你让我把这件事办好了之后,我就退休不干了,这乔庄以后的大小事务全是你说了算!天龙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
  天龙说我不想当什么书记,但是我们不能让这个地方变得乌烟瘴气!你要是坚决立项的话,我就带老百姓上访!
  在新发火了,你这个小屁孩,怎么那么不懂事,你这哪是配合我工作啊!你就说在抢班夺权!老子干主任的时候,书记就和我对着干!嘿现在老子当书记,还来了太上皇不成?
  天龙说叔真不是的,我们得为子孙后代着想。要不这样,我们开村民大会,投票决议!少数服从多数,我们听群众的。
  在新说那最好,不让你见识见识,还以为念了几天书就能说话算话。
  结果全行政村召开里十几年都未开的村民大会,一人一张选票,老杜书记被请出了山,只有他最合适计票,他有那个威望。老书记说,那好,我们就完全阳光操作,现场计票,现场公布。乔在新一开始根本没当回事,他只要一咳嗽,这个庄子都会摇晃,怎么可能让他败在这么个小屁孩手里,可是随着天龙的票越来越多,他就发现了情况根本不是这样。最后当老杜一声计票完毕之后,结果就出来了,多数村民不同意办厂,天龙的意见得到了认可。乔在新还真够种!一看到结果二话没说,愿赌服输,办厂之事到此截止!
  后来听说在新要到镇里辞职,书记说你不要有情绪,把主权交给群众是对的。在新说我没有情绪,相反我还真心高兴,这个庄子耗费了我大半生的心血,却没做出什么成绩,说明我就是不行!交给年轻人是大势所趋。
  书记说你说真心话!在新使劲地点了点头。
  书记说有这个观念就行,这个书记你当不当都是一样的,只要你真心支持他们这一代就行,当个书记丝毫不会影响他们的工作,他们有优势年轻有知识,可你们也不耐啊!老成持重有经验,了解民情,你就是把他扶上马还是要送一程的!在新没有坚持。
  乔勇回来的时候,特意夸了天龙一下,说你这是帮全村人做了一件大好事。别看以前像个闷葫芦,这一出手不简单,不过这样一来,你也就不要想其他了,就扎扎实实地在农村扎根吧!到哪儿都一样,在外面做事在家里也是做事,在家里做的话还落个好话是不是!
  天龙说哥,我并不想这样,我总是希望自己到外面去,更直接地实现自己的价值,谁知道这么一出,我就绑到这儿了,那就绑吧!这个村子里的人好多都苦了一辈子,有时看着心里难受,我想通了我就交给他们得了!
  这孩子,怎么做了一件大事之后,这思想都变得崇高了许多,这就对了,别尽想着自己那时候飞黄腾达,也要像一点报效家乡之类的事情。这个地方对得住你,把你培养成了庄子上的第一个大学生,不容易的,人家为什么支持你,那并不是什么环境污染之类的缘故,他们还没有想到这一层,或者说还没有领教过环境污染的害处,他们就是无条件地相信你,信任你!你总不能辜负他们的。
  天龙觉得哥分析得挺对!这基层的事情,不是简单的一加二那么直接!
  原来仅仅是信任的缘故,天龙有点激动,使劲地点点头,他应该为这个地方做些什么!
  乔在枝在边上又开始有了泪花:你们哥俩,我都没有白疼!
  “不过”天龙忽然话一转:“哥,这个庄子不一定能保住了,市里给了一个项目,说咱们这儿空气好,是天然氧吧,有开发商准备在这儿建个大的别墅区。整个庄子可能要迁走,和杜庄、叶庄在一起建个新村,就像城市一样。这回村民代表也都同意了,我想阻挡都不行了,目前正在谈判,我主要还是想给这儿多争取一些实际的利益,咱们也快奔小康了,只不过换了个地方而已!
  那就是说我们这好地方要腾出来?乔勇有点疑惑。
  没办法啊,大家这是穷怕了,在巨大的实惠面前动摇了。天龙接着说,我也希望这儿能搞个高兴技术产业,可条件不成熟。等项目过来之后,这儿交通等等什么条件就都成熟了,我们就能更好地发展了。这也叫割肉啊!
  乔勇不太懂,也不知道这事对还是不对,反正这神他是烦不下来了。
  乔勇告诉了叶梅,叶梅忽然觉得很留恋,要不咱们先回去住段时间吧!乔叶现在放假可以照应这儿,你有个三轮车来回也方便。
  晚上,乔勇和叶梅站在二楼的阳台上,凉风习习,乔勇看着前面参差的房屋起伏着,家家户户灯火通明,自己门口的溪水哗哗地流淌着,张口便能吮吸到甜丝丝的空气。转头对乔勇说,我们那时上学学过一首诗叫什么饮酒你记得吗?
  乔勇说:记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叶梅说:记得真清楚啊!我也记得,我总觉得咱们这地比陶渊明的地方一点都不差!可还是扛不住金钱的进攻啊!
  乔勇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东篱无菊!”好在叶梅大体上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
  不是吗?叶梅反问了一句。
  乔勇情绪来了:“那我就帮你造一个菊花地,遍地的菊花,你每天在那儿采,非把你累死!”
  叶梅笑了,还有一丝许久不见的妩媚。
  乔勇正经起来了:“也不是,我就想孩子们都大了,我们也老了,总该享受享受吧!我的打算就是等乔叶也成家了,我每年就到一个风景点去,我不旅游,我到那儿租房子,我一租至少租他一个月,然后天天在那儿游山玩水,我比陶渊明都舒坦!不好吗?你看他们出门旅游比做贼都快,那就是在赶场子啊!”
  叶梅觉得这个创意好,忽然她又消极了起来:“到那时候,我还在吗?”
  乔勇回归了理性,半天没说话:“应该在吧,我不知道!我呢!还在不在?”
  叶梅也好久没说话:“也应该在吧,我也不知道!”
  (完)
  二0一二年八月十五日截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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