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黑天使

　　积雪渐渐融化，马路变得泥泞不堪。有几个孩子不管不顾地在泥水里踏来踏去，可怜了那身好衣裳。一只流浪狗夹着尾巴慢慢跑过，听见孩子的笑声，它站住了，扭头看向孩子们，眼神茫然失措，后腿紧弓着。一阵车笛声突然响起，狗儿吓得慌忙而逃。
　　迎面差点撞在一个中年男子的腿上，男子很不厚道地抬腿踢了它一脚，大喝一声：“去……”狗儿被踢痛了，嘶叫了一声，夹着尾巴跑开了，可是中年男子的姿势很奇怪，他依然保持着脚向前踢的样子。整个人就像是定在了那里一样，看着异常怪异。我趴在寝室的窗口，正好看见了这一幕，期间我不停的看表，十分钟过去了，男子依旧是那种姿势，我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正想着下去看看的时候，只听碰的一声，中年男子倒在了地上，渐渐有人围了上去，我也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挤进人群。看见他手捂着心口，一脸的痛苦。而围观的人都叽叽喳喳的没人上前，还有些过分的，拿着手机拍照到朋友圈，这都什么人呀？我愤怒地想着，推开众人走到男人身边，轻声问道：“先生！你怎么了？”
　　“我……我……我的心？”说着他捂着心脏，声音有气无力，我以为他心脏病犯了，慌忙打电话叫来了120，救护车来后，我作为患者的家属跟着去了医院，一系列抢救下来，医生皱着眉头走出来说：“太奇怪了，这人根本没心脏病，可以说他身体很好，什么病都没有。”
　　“啊？”我的吃惊不亚于医生，用力挠着头问：“那他怎么突然晕倒了？”
　　“不知道，留院观察一下吧！你先把住院费叫一下。”医生说完走了，留下我这个冤呀！又不能逃跑，只能忍着痛拿出兜里的币子付了住院费，那人转到了普通病房，可我还不能走，怎么也得等他的家人来，他已经醒了，看上去很虚弱，我问他：“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呀？医生说你不是心脏病，身体好的很。”
　　“哦！你……你是？”他虚弱地抬头看着我，一脸的茫然。
　　“我送你来的，住院费用都是我垫付的……”说着我白了他一眼，心中懊恼不该多管闲事，可事情已经到这份上了，我不硬着头皮顶着怎么办呀？
　　“噢！那谢谢你了，我给我媳妇打电话，让她把钱给你。”他说着挣扎着坐起来打电话，几句话而已累得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捂住心口小声地呻吟着，我有些不忍心，扶着他说：“大哥！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医生？”
　　他摆摆手，捂着心窝说：“这心里就像有人在蹦跶，闹腾的难受……你听……你听……这心里人在蹦跶……说着他挺起胸膛，像是让我去听，我皱着眉，假装听了一下，砰一声，声音虽然细小，但却真真实实，我听见了，听见了一声响，这声音绝不是心跳的声音，但很奇怪是从他的胸膛里发出来的，我一愣，抬头看他的脸，他的神情不比我好看多少，眼神中多了一份恐惧。
　　“你这种怪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隐隐觉得不对，他这病怎么听着那么诡异？
　　“我这病……我这病……”他反复说着这三个字，竟如着魔了一样。双眼赤红，浑身哆嗦，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像是要抽风的前兆。我慌了，赶紧按紧急键，叫来了医生。很快走廊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我被个护士推了出来，站在门口心跳如鼓。慌乱中差点踩到一个男孩的脚，他大约十四五岁。一脸焦急地望着病房里，我很奇怪地问他：“你是这病人的家属吗？”
　　“难道你不是？”他竟然反问我，一下子把我问愣住了，随即摇着头说：“我不是，我只是偶然碰见，救了这人。”
　　“噢！”男孩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特别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看上去就像个鬼，这个念头让我的心咯噔一下，侧头想看看他是否有影子，他敏感地后退一步道：“你瞧什么？”
　　“你没有影子……”我其实没看见什么，可是想炸他一下，他果然上当了，脸色变得煞白，脊背紧紧地贴着墙说：“不许告诉别人，不许尖叫，我不会害你的。”
　　“你真的是鬼？”我差点尖叫出来，内心的恐怖正一点点提升，看他的眼神也失去了分寸，他冷笑了一声：“还以为你胆子很大，不过是个怂包，我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一缕孤魂罢了。”说着他低下了头，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哭，可我看他模样，像是很不开心，有着巨大的压力，我不免有些同情他这么小的年纪就死掉了，渐渐忘了恐惧，问他：“你是怎么死的？”
　　“呵！告诉你也无妨，我是自杀死的，从学校的天台上跳下去，砰一声砸在了地上，我能听见我的身子砸在水泥地上，水泥地嗤嗤的裂开声，还有咔嚓嚓骨头断裂的声音，这些声音就像恶魔一样，整天在我耳边不停的响，不停的响……”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全身都起满了鸡皮疙瘩。耳边仿佛响着嗤嗤的声音，还有骨头断裂的声音，让我不寒而栗，更让我猜不透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会因为什么想不开而轻生？
　　只听他继续说道：“从小我爸就告诉我，我是他的希望，他说他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上几年学，他希望我能够好好学习，做个出类拔萃的人，可我不喜欢学习，我喜欢跳舞，街舞，你知道吧！酷酷酷……他突然爆发了一系列炫酷的动作，带起的丝丝冷风，使我生生地打了个冷颤，连连摇手说：“停停停！我知道这舞，你还是继续说吧！”
　　“说什么呀！你猜还猜不到吗？我爸知道我跳这舞没把我打死，他并且警告我，再跳舞，就把我腿打折，我当时又气又怒，还伤心，我跳舞怎么了？我喜欢，那是我的爱好，学习我真不是那块料，老师讲课我就想睡觉，忍都忍不住，再说就不能让我有点娱乐吗？后来我劝自己，等我爸气消了我好好和他说说，也许他就同意了，谁知还没等我求他，他先发现了我还在跳舞，他气急了，当时拿着根木棍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腿上……”说道这里他突然伸手摸了摸右腿，深紫的血渗出了裤子，看上去就像逐渐露出头的怪虫子。
　　“那么后来哪？”我轻声问道。
　　“哈哈！后来，没有后来了，我一瘸一瘸走向了学校的天台，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我……终于自由了。”他说到自由，可语气中夹杂着一种隐忍的恨意，突然明白了什么，回头向病房里望了一眼说：“我知道了，他是你爸爸？”
　　“是的！”男孩低下头，双手用力的搅着，看不出他的情绪，也不知道他此刻的想法，只能小心翼翼地劝：“孩子！你爸爸是错了，可他出发点是为了你好，你能能放过他吗？”
　　他猛然抬起头，看我的眼神闪过一丝冷意，“你以为是我害了他？”
　　“难道不是吗？”
　　“不是！我没有害他，虽然我恨他，可他毕竟是我爸爸……”男孩的模样认真，看样子不像是在撒谎。
　　可我还是不信，他没害他爸爸，那么他爸爸的病是怎么回事？男孩见我不信，有些恼怒。突然拽住我的手，嗖的一声飞了起来，我只觉得我自己穿越了好多东西，最后到达了一个巨大的深谷。深谷里有一颗血红的心，正在咚咚有节奏地跳着，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声音都快盖过心脏跳动的声音，我们飞到心上，看见心上血迹斑斑，有无数个小人拿着刀在割着心。我们走进一看，这些小人不是别人，正是男孩的爸爸，那些小人一边割一边流泪，有些还在喃喃自语地说：“都怪我，都怪我……”
　　我的鼻子酸了，回头看见男孩已经泪流满面，他跳起来抓住我就跑，恍惚间我们又回到了医院的走廊里。
　　“真不是你害你爸爸！”我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内心纠结成了一团，要不是用力吸了吸鼻子，我想我会落泪的。
　　“我想只有我能帮他。”男孩说着，沉重地走进了病房，没多久，医生出来了，说病人的病情稳定了，告诫我再不能受什么刺激。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醒了，冲着我笑着说：“我儿子来看我了，他说了，他不怪我……”说着笑着的脸上流下了眼泪，我再也忍不住捂住了嘴。跑出了病房，远远的能看见男孩冲我在招手，像是在向我道别，我追了出去，阳光下，他的头顶带着白色的光环，我想这一次他是真的解脱了。
　　冲着阳光我深吸了一口气，天变暖和了，春天就要来了，就快满地花开了，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意外地看见了小哥，他斜倚在医院的门口，好多女孩冲着他张望，可他只看向我，那眼神中没什么情感，却让我有瞬间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