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在曹家菜园

　　朵朵引着兰馨走进她的闺房，只见炕上铺着一张凉席，还有一条被单，这是她上一次回家取面粉时铺好的。这是一栋两面淌水的大房，起间较高，一走进屋里便觉得凉爽宜人。兰馨往坑上仰面一躺，笑嘻嘻的：我妈还担心我受热，没想到屋里这么凉快，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电扇。
　　朵朵说：兰馨姐，屋里好久没有住人，也不怕尘土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兰馨说：那么咋办呀？我都把炕上的尘土沾完了。
　　朵朵说：不要紧，我给你扫一扫。
　　朵朵等兰馨站了起来，用棕丝笤帚给她把衣服扫了一遍，然后抱起被单，把凉席扫了，走到院子抖去被单上的灰尘。兰馨还要往炕上躺的时候，朵朵说：兰馨姐，来到农村，你连城里的卫生习惯都不要了？我去温点水，你洗一洗再休息。
　　王婶走来说：别急，先喝汤吧，喝罢汤再休息。
　　兰馨疑惑的：喝汤？喝什么汤？
　　朵朵解释说：在农村，人们劳动了一天，晚饭时总要喝点什么，才觉得舒服。时间长了，便把吃晚饭叫做喝汤。
　　兰馨恍然大悟：过去，我们总认为农村人说话太土，殊不知几千年的传统文化，往往体现在农民的语言里。
　　朵朵惊讶的：想不到兰馨姐还有这样的体会，你举个例子看看。
　　兰馨说：这也难不住我。农民把吃饭叫咥饭，其实在古文《中山狼传》里就把吃叫做咥。陕西话的嫽咋咧，嫽在古文里就有好的意思。
　　说话之间，王婶端了两碗饭出来，高兴地接上话茬：你们品尝一下，我做的这饭是不是嫽咋咧？
　　朵朵说：我去端饭，何劳妈妈的大驾。
　　于是，朵朵走进厨房，端来热腾腾的馒头和酸菜。兰馨客气的：我到农村来，给王婶添麻烦了。
　　王婶笑笑：不麻烦，添人不添米，多添一碗水。呵呵......
　　大家全都笑了。待到兰馨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感觉葱花油油的，香香的，碗里是白白细细的颗粒，却又不是大米。兰馨疑惑的：王婶，你做的像是米汤，又不是大米，喝起来好香。
　　朵朵插话说：兰馨姐，这叫拌汤，你没有吃过吧？
　　兰馨恍然大悟：吃过，我妈也做过，不过做的是疙里疙瘩的面疙瘩，哪有这样精致，一粒一粒像大米似的。
　　朵朵感叹的：这就讲究技巧和耐心了。面粉放在盆里，一点一滴地洒水，搅拌，揉搓，直到面粉呈细碎的颗粒状，撒在开水里，煮熟了，再炒些葱花调一调，油露露香。
　　兰馨说：一样的饭，却能做出不一样的质量和味道，王婶要算是高级厨师了。
　　王婶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非常谦虚：咱是农民，哪配称高级厨师，只是想法子把饭做得可口就是了。
　　吃了饭，兰馨不失时机地取出粮票和钱，交给王婶，王婶笑笑：你太客气了，粮食是自己地里打下的，吃的是家常便饭，你还给什么钱呢。
　　兰馨说：我妈说了，农民种地很辛苦，咱不能白吃人家的，就拿这点钱和粮票，也显得太皮薄了。
　　王婶说：不少不少，你一个女孩子能吃多少。
　　于是，朵朵洗涮了锅碗，烧了热水，俩人洗了脸，泡了脚，上炕睡觉。兰馨初来乍到，一时三刻哪能睡着？俩人亲热地说着悄悄话，直到夜阑更深，睡意朦胧，才进入梦乡。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她们匆匆地吃了早饭，便往江家奔去。这时，已经把架子车拉到门外，车子后边插上挡板，云鹏、俊杰正在往车上装箩筐。箩筐取下盖子，一个一个套起来，装了满满一车，然后用绳子拴牢。俊杰驾起车辕，喊着“开路开路的”，拉着车子往前飞奔起来。云鹏喊着：别着急，没人和你争抢。
　　说话之间，车子已经奔出一箭之地，云鹏他们便紧紧地跟上。等到离车子不远时，他们缓了口气，便争先恐后地唱起歌来。悠扬的歌声飘荡在灿烂的阳光下，轻轻地掠过一尺多高翠绿的玉米禾苗，回荡在广阔的渭北原野上，使人兴奋，使人陶醉，使人心旷神怡。俊杰听得心热，放慢了脚步，等到气息平静了，也加入了这雄浑奔放的大合唱。他们走了十里路，歌声飘扬在几十里的空间，惊飞了麻雀，吸引了路人，兴奋了他们每一个。云鹏趁机驾起车辕，换班了，俊杰得以自由之身放声高歌，于是掀起又一轮唱歌热潮。等到大家唱得声嘶力竭，喉咙发渴，云鹏提议来一个联句的游戏：由于我们的水平有限，自己现行创作诗歌恐怕达不到要求，我们只能用前人的诗歌来联句了。
　　大家一声响：赞成。
　　云鹏起头：两个黄莺鸣翠柳，
　　俊杰接上：一行白鹭上青天。
　　朵朵：窗含西岭千秋雪，
　　兰馨：门泊东吴万里船。
　　云鹏：人面不知何处去，
　　俊杰：桃花依旧笑春风。
　　朵朵：两岸猿声啼不住，
　　兰馨：轻舟已过万重山。
　　云鹏：夜来风雨声，
　　俊杰：花落知多少。
　　朵朵：随风飘入夜，
　　兰馨：润物细无声。
　　云鹏：路遥知马力，
　　俊杰：日久见人心。
　　朵朵：李白乘舟将欲行，
　　兰馨：忽闻岸上踏歌声。
　　云鹏说：错了，联句要求对仗，你们这两句不对仗呀。
　　朵朵辩驳道：你只说用诗歌联句，没说一定要对仗哇。
　　云鹏说：好好，这就算我的疏忽。
　　朵朵：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兰馨：心似平原走马易放难收。这该算是对仗联句了吧，哈哈哈哈......
　　大家全都笑了。对仗联句遇到了障碍，大家也就失去了联句的兴趣。大家说说笑笑，快到曹家村了。到了岔路口，朵朵抢先背起了走路的口诀：
　　先北后东再南拐，前边就到曹家村。
　　果然，按照这个口诀走去，很快就到了曹家村。不知是有意等候，还是偶尔相遇，刘金贵笑嘻嘻地等在村口。这一次刘金贵没有和女生握手，俊杰也没有采取冷言冷语去奚落他，大家毕竟都是同学嘛。刘金贵礼貌地问候大家：俊杰同学，云鹏同学，朵朵同学，兰馨同学，你们好。
　　俊杰说：刘金贵同学，你每一个人都问候到了，又礼貌，又周到。
　　刘金贵笑笑：礼多人不怪嘛。
　　刘金贵走近云鹏悄悄地说：我家正打算蒸馍，我叫我妈蒸些包子，一人两个，你们交了箩筐，在这儿等着，可不许逃跑啊。
　　云鹏再三表示：都是同学，白吃你家东西，真不好意思。再说，我们人多，让阿姨做一大堆包子也太辛苦了。你的这份人情我代表大家领了。你就在这儿，大家一起说说话，就行了。
　　刘金贵已经拿定主意，哪里肯听他的，他以命令的口气说道：云鹏同学，你们不能走，坚决不能走，这一点面子你还是要给的。
　　刘金贵转身快步走了。朵朵疑惑的：你们嘀嘀咕咕、神神秘秘地说啥呢？
　　云鹏说：刘金贵要请大家吃包子，我不想答应，他坚决要请，而且不让我们逃跑。无功不受禄，你们说这咋办呀？
　　俊杰说：咋办？凉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包子来了，张大嘴咬住就是了，哈哈哈哈......
　　俊杰几句调皮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说说话话，来到曹家菜园，交了箩筐，付清现金，曹叔抱了一抱蔬菜迅速地塞在架子车箱里，云鹏想要拒绝也来不及了，只好连声说着谢谢。云鹏收拾停当，也不见刘金贵的影子，俊杰说：可能是刘金贵后悔了，也许是他妈妈不愿意做包子，与其让刘金贵左右为难，我们还不如迅速撤退
　　正在这个时候，曹汇仁、张晶晶手牵着手，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一眼瞅见了几个同学，便迅速地甩开了手。张晶晶跑过来拉住朵朵的手：朵朵姐，都怪汇仁，拉住我的手不放。
　　朵朵说：拉拉手倒不怕，就怕思想抛了锚，学习赶不上，中考过不了关，那就麻烦了。虽然有俊杰给你辅导，学习毕竟要靠自己努力才行。姐姐是过来的人，我对你说的都是知心话，你莫怨姐姐说话直截了当，良药苦口利于病啊。
　　晶晶满脸通红：哪里，哪里，姐姐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我一定听姐姐的话，安下心来，专心学习，一定要考上高中。
　　那边云鹏也和汇仁诚恳谈心，汇仁对云鹏是尊敬而且崇拜。云鹏不免和他谈起暑假期间辅导俊杰提高水平，下学期能够辅导晶晶见到效果，希望汇仁能够努力配合，而不是分散晶晶的注意力。汇仁是何等聪明的人，就知道云鹏是在批评他，和晶晶的关系过于亲热。他也猛然反省，一旦影响了晶晶的学习，考不上高中，那时后悔晚矣。
　　正在这时，只见刘金贵提着一篮包子气喘吁吁地来到菜园：啊......呀，我还担心你们逃跑掉哩。正好，汇仁、晶晶也在，大家趁热吃吧，人人有份。
　　朵朵说：正好，我们的肚子也饿了，你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啊！
　　刘金贵连忙说：不敢当，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