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十一

　　十
　　陈思感觉到了王瑞的浓浓的爱意。
　　这样漂亮的女生怎能不追呢？
　　于是，第二天下午吃过晚饭，陈思决定去八班找王瑞。可是，走到离王瑞的教室不远的地方，却徘徊不前，不敢进去。因为陈思的心情低落下来，像一只受伤的小鸟，只能在地上用纤细的两条小腿，孱弱地蹦啊蹦。他想起了李雨欣。在教室里，李雨欣就在他的前面，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智商和热血，却不能靠近她一点点，远得用天文望远镜也不能寻见。胸中总有一口叹息，紧紧憋住，喘不出来，就要郁结成一个硬疙瘩，不祥地、沉闷地隐隐作痛。所以，陈思就这样想，身边的人，他尚且毫无办法，何况刚刚认识的遥远的王瑞？那像灰烬一样的勇气还能带着他走多远？于是，他的步子在王瑞的教室的外面，来来回回，破碎了，就是不敢进去。最后，又从原路返回，回到了自己的教室里。
　　但是，他还是想去的，他在攒他的勇气。
　　第二天下午吃完饭，陈思正坐在床上，他的蚊帐里，继续研读《包法利夫人》，马建设走了进来，坐在他的床沿上，很亲切地问他：
　　“你在看什么？”
　　陈思笑着说：
　　“我在看书呀。”
　　“知道你在看书，我问的是，你看的是什么书？”
　　陈思就把书递给了他。马建设友好地翻阅了一下，就把书还给了他，问：
　　“你很喜欢文学？”
　　“对！”
　　“那你投过稿吗？”
　　“投过。”
　　“发表了吗？”
　　“没有。”
　　“你写的是小说呢？还是散文和诗歌？”
　　“诗歌。”
　　“我就发表了一首小诗。”
　　“真的？你真厉害！”陈思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不过，就发表了一首。”
　　“在哪里？”
　　“在《洛灿文学》上。”
　　“是杂志还是报纸？”
　　“一份小报。”
　　“能不能给我看一下？”陈思想把这份报纸的通信地址给抄下来，他想给这份报纸投稿，他多想让自己的诗歌发表啊！
　　“行，但是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儿？”
　　“在这个地方说话不方便，人多嘴杂，我们到外面聊，行吗？”
　　“行！”
　　两个人一起向外面走去，很快出了校门。两个人进入校门对过的一个幽深的小巷子里。
　　马建设面色黝黑，圆脸，个子比陈思高半个头。陈思发现他走路很特别，两个脚尖向里扣，是内八字，这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多数人走路都是外八字。
　　这个小巷子除了他们两个人，空无一人。他们若不说话，只能听到沙沙的脚步声。
　　“听口音，你是周河县人！”马建设笑眯眯地对他说。
　　“对，我就是周河县的。你也是周河县的吧？”
　　“对，我们是老乡！”
　　“我叫陈思！”
　　“我叫马建设！”
　　“你是哪个乡镇的？”
　　“我在白柳乡，那你呢？”
　　“我在周河镇。”
　　“噢，那你是在县城呢，你是县城人啊！我们是乡下人啊，没见过什么世面。”
　　“你都说到哪里去了！”
　　“不知不觉，我们上师范都上了一年多了！”
　　“对啊，我们的师范生活已过去了三分之一，真快！对了，马建设，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我给王瑞写了一封情书，你能不能帮我捎给她？”
　　陈思一听，马上说：
　　“你可以自己去送啊，为什么来找我？”
　　“我不好意思！”
　　马建设说到这里，就用真挚的恳切的眼神看着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要是自己能送，还用得着你吗？”
　　陈思听到这里，颇有些犹豫，因为，他也非常喜欢王瑞，只是不敢追而已，所以，真舍不得全部“让”给他。可一看到好友坚持的求助的眼神，他又难以推却，在“可”与“不可”之间，忧愁地走来走去，走去走来，就是狠不下心来，妄想着，可以找出第三条路来，可以两全其美地成功逃脱。
　　“你以后有什么事儿，我也可以帮助你啊！行吧？你就帮我这一次吧！我永远也忘不了你！”
　　“好吧！”
　　陈思终于答应了。怕得罪和失去这个刚刚认识的难得的好朋友，几乎掉下眼泪来。因为，他就是舍不得这个好姑娘，多么好啊，他第一眼就看中。他真想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打败所有的情敌，不管是潜在的，还是眼前这个劲敌。让她只有成为他唯一的女友，再变成家里的老婆，生一个可爱的小孩……啊，想想都很美，可是，可是……
　　“那明天下午吃完饭后，你在你的宿舍里等我，我把情书送给你，好吗？拜托了！”
　　“行！”
　　
　　十一
　　可是，一回到宿舍，陈思就反悔了，他就是舍不得啊，他在把这个好姑娘拱手让给别人！他多想要她，他不想把她“送”给别人！可是，他已经答应了马建设……他就坐在他的床沿儿上愁眉苦脸，一筹莫展。
　　一旁的郭飞早已注意到他了，他不动声色地凝视着陈思的“可爱”的表情，好像看出点什么，但他暂时什么也没说，就当做没看见。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他突然高兴起来，他一边收拾着床铺，一边笑容可掬地对陈思说：
　　“小陈，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儿？”
　　“跟你说一件很有趣的事儿！”
　　“说吧！”
　　“我上初中的时候，我的好朋友曾让我帮他办一件事儿，可我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
　　“他写了一封情书，非得让我送给班里的一个美女！”
　　“嗯，那你最后送了吗？”
　　陈思一下子大为关心，因为他现在遇到了和郭飞同样的“麻烦”，一样“深陷”！
　　“我一开始就是不愿意，可他总是求我，最后我就答应了他！”
　　“真的啊？”
　　陈思顿时觉得，郭飞心眼儿真好！自己得好好向他学习，郭飞就是比他好，就是比他强，他甘拜下风！
　　他觉得他太自私了。
　　“可是，我送了一次，那个美女未答应他，我的这个好友就又写了一封情书，再次求我，我就只好又帮他送了一次。后来，一连送了好几封！”
　　“啊？！”
　　陈思惊讶极了，郭飞真是好样的，自己一封都舍不得送啊，简直有点卑鄙了！他极其感动地看着郭飞，敬佩之情在心中升腾着，浩浩荡荡，有江河的气概！
　　“但后来，这个女生还是没看上他，竟然看上我了，这个世界竟然还有这样美妙的事儿？！”
　　郭飞津津有味地说着，好像嘴里正吃着一块鸡肉，或者一块驴肉。
　　“真的啊？！那个女生漂亮吗？”
　　“当然很漂亮啊！”
　　“你真厉害！”
　　陈思更加佩服郭飞，他真有魅力！他真是一个好人，好人就应该有好报！美女就应该喜欢这样的人，美女就应该嫁给这样的人！
　　此时，在陈思的心中，郭飞就像一个英雄，美女爱上他，就是必须的事儿，众望所归！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郭飞无可奈何地说着。
　　“你真是太厉害了！那后来怎么样？”
　　陈思光想知道，迫不及待地问他。
　　“后来啊，班主任不准谈恋爱，家长也不准，我就没追她，当然就没得到她，还能有别的结果？”
　　“唉！”陈思替郭飞惋惜着，同时一遍一遍地自责：自己连一封情书都舍不得送啊，简直就是一个小人！唉，看来，这封情书自己还得送啊，帮朋友一次！向可爱而又可敬的郭飞学习——别那么狭隘，别那么自私，好像一个见不得光明的人……
　　……
　　当陈思拿着情书，顺着楼梯往上走，去找王瑞的时候，每一步都走得多么艰难！他的手，他的脚，他的大脑，都在想着，一定要完成任务，可是他的心又不愿意了。
　　一股力量支撑着他鼓舞着他，让他一直往上走。
　　为了自己，他不敢走进王瑞的教室，但为了别人，他却勇敢地走了进去，像一个战士。
　　站在王瑞的教室里，陈思急切地寻找着王瑞的脸庞和身影。
　　王瑞很快发现了他，一脸明媚和欣喜地向他走了过来，离陈思比较近的时候，脸上又添了一丝羞涩，这就使她更加迷人。
　　陈思可怜巴巴地对王瑞说：
　　“马建设让我给你送来一封情书，请你拿着。”然后，他用颤抖的手，把想要扔掉的情书，很小心地放在王瑞的手心里。这时，陈思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胡乱地跳动着，在愚蠢地跳动着。他感觉到自己真无用。自己明明很喜欢这个女孩，却要把这个女孩拱手送给别人，唉！
　　王瑞的眼睛里，美丽地闪过一丝迷惑，然后，她用她的眼神，纯情地问陈思：
　　“为什么不是你呢？事情为什么会是这样？”
　　而陈思懵懵懂懂，看不大明白，脑袋像刚刚挨了一顿臭打，到处乱哄哄的，没了秩序，就像当年的文化大革命。尽管他的心里，还有一万个不同意，可没有一个能实施。陈思想，王瑞，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可这次更加遥远，就像天和地之间，那永恒的距离。陈思将永远失去她！
　　第二天上午，第一节课下课后，陈思正在座位上和同桌闲聊，突然发现，王瑞来了，美丽的王瑞来到了教室里，正深情地看着他。陈思急忙从座位上下来。
　　“陈思，你出来一下。”王瑞轻启红唇。
　　“行！”这时，陈思已走到王瑞的身边。两人一起走向教室外边的走廊里。陈思欣喜若狂，因为是这样一个绝色美女来找他，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
　　王瑞对陈思说：
　　“今天下午傍晚时分，你到我的教室里找我，取回信好吗？”
　　陈思马上说：
　　“行！”
　　他在小心翼翼地又有点贪婪地看着王瑞——如此近距离地欣赏王瑞，真是一种绝美的享受！
　　王瑞早就看出来了，陈思很喜欢她，知道他迷恋她的美貌，可他为什么不追她呢？还被小人利用！
　　那她能帮助陈思什么呢？在她的眼睛里，忧愁和甜蜜亲密地融合到了一起，让她美到了极致。转身离去时，她怔怔地看了陈思一下，没再多说一句话。
　　天色将晚之时，陈思从一楼的自己的教室，开始走向三楼王瑞的教室。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断打扰着他，像浪花拍击，像水流冲撞。他沉重而又虚弱地低着头，不由自主地随着摇来晃去，好像在疲惫地爬着一座险峻的山峰，快要支持不住了。
　　一见陈思走进了教室，王瑞就迎了上去，和陈思一起出了教室。两个人一直走到楼梯口。陈思快乐极了，也感觉幸运极了，和美女一起走路，飘飘忽忽的，不很真实，像在天上飞。
　　王瑞把信轻轻地放在陈思的手上，就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她微微低着头，非常真诚地说：
　　“我觉得……你挺好的。”然后，就像仙女一样远去了，隐身云中。可怜的陈思顿时高兴极了，原来，王瑞喜欢他啊！可转瞬，又陷入了忧愁，因为，王瑞将是马建设的女朋友，他怎敢下手？怎敢不要脸地出卖友谊，干出如此龌龊之事？谁让他马建设最先出手？陈思在重重矛盾之中，乒乒乓乓地冒险地撞来撞去，额头上几个隆起来的大包小包，逐渐让他清醒了许多，又变成了一头老实的猪！
　　拿着信件，陈思很快来到了马建设所在的班级，找到了马建设，把信件交给了他。陈思就像一个忠诚的邮递员。他的内心妥贴安宁，自在地呼吸着周围的空气，因为前前后后，他觉得他很对得起马建设这个朋友。尽管到现在，他的内心还是不愿意。
　　马建设急匆匆地打开信件，看完后，脸就白了许多，像被霜雪照耀着，像被冬天的寒冷吹拂着。他已奋斗到了最后一刻，渺茫的希望也没有啊。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就沉入了深深的思索，独自面对着王瑞的冷漠和美丽。像一个处于历史转折紧要关头的末路英雄，早已背负了太多的使命和荣辱，而不能够一一化解啊！何去何从？半晌，他转向陈思，睿智地看了一眼，电光一样，看透了陈思的内心，说：
　　“你等一下！”
　　他进了他的教室，随即就出来了，拿出一张小报，算是给陈思的酬劳，并且关心地说：
　　“你的诗歌投到这里，一定可以发表的。”
　　“谢谢，谢谢，谢谢……”
　　陈思深深感谢着，再三感谢着，舍不得离开。
　　在他的内心里，也有一份窃喜，他暗自庆幸：原来王瑞并不喜欢他，没有给他机会。那他陈思就还有机会。那怎么追呢？他心里酝酿着，筹划着，跃跃欲试。
　　他回到宿舍里。
　　李成刚来到他的身旁。他凝视着陈思爱意浓浓的眼睛，不禁微微笑了起来，就对他说：
　　“陈思，你还记得八班的王瑞吗？”
　　陈思顿时高兴起来，兴奋地说：
　　“当然记得！”
　　“我和王瑞是一个乡镇的，所以，我对她比较了解。你想不想知道她的一些情况？”
　　“想！”
　　“她从小就聪明过人，成绩优异，经常在班里考第一！到初中时，总是考年级第一！”
　　“哦。”陈思不由想到自己，才智平庸，很少考第一。小学五年级时，只有一次考了年级第一，那还是初中没考上复读时考的。而整个初中阶段，最好的一次成绩，是在班里考了第八名。所以，他感觉王瑞太优秀了，远远地超过了他。他不敢追王瑞了。
　　“王瑞的爸爸是村大队书记，很会做官，从小就教王瑞待人接物、为人处世，再加上王瑞天赋极高，有父亲的真传和风采，很有政治家的魅力，所以，她处理事情很成熟，精明干练，所以，从小就在班里担任班干部，现在，在班里担任团支部书记，很有名气，才貌俱全，追求她的人可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陈思听到这里，就绝望了，一阵阵叹气！王瑞长得那么漂亮，是个天仙，又极为聪明，而且还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那他是什么呢？什么都不是！无能得，像是一个乞丐，最大的本事，就是拖着一根打狗棒，到处脏兮兮地要饭吃……吃饱了，就逮自己身上的虱子玩……玩啊玩啊，竟然玩到了这所学校里，遇见了雍容华贵的王瑞，就做起了美梦，想要娶她！唉，这个美梦做得臭烘烘的，一下就撕破了自己的脸皮，简直就是动了歹意，或是违背了天理。像一只癞蛤蟆渴望飞啊飞啊，结果，掉到了厕所里……唉，所以陈思感觉自己配不上她，不敢追她，不敢打她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