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最近有点烦

　　桃源。
　　正午过后，经历了一上午的精神抖擞、热火朝天，龙河小学进入了“整合”状态。
　　今天是星期二，慕文文最轻松的一天，因为今天只有一节课，下午就可以悠哉悠哉了。
　　站在三楼走廊的窗前远眺，好一片开阔的视野，蓝天清澈，云朵飘逸。近处，一排排或百或红或黄或灰的房屋像是积木搭起来的，小巧而精致；远处，阳光下大片大片的绿色一望无际，跳动着星星点点的光斑。
　　慕文文静静地看着，心里好敞亮好舒服，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所有的纷扰全部消失，都没有了，只有眼前的天空白云，阳光绿树。
　　多少次，她想静下来好好欣赏、享受自然，不是只有耳边静下来，更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彻底地静下来，放下一切投入进去，在这蓝天绿树下徜徉漫步。
　　可是，现在的她还不能，还有三座大山压在她心上，她要去努力、奋斗，事成之后才可以云淡风轻、闲云野鹤。
　　下午，不见了书声琅琅，学生们大多在写作业、做练习。
　　如果让她重新选择，她还是不会选择教师的职业。尽管这个职业给她带来了丰厚的收入、体面的地位、稳定无忧的后半生、阳光健康的心态……但是，如果重新选择，她还是会sayNo，她会遵从自己的内心去做自己喜欢的、热爱的事。教师的职业很好，但她从内心来讲，真的不是很喜欢，尽管站在三尺讲台上不少年头了，但她还是做不到真正的、由衷地热爱、喜欢。
　　多数人的一生都是如此吧，如同婚姻，喜欢的人不能在一起，不喜欢的却过了一辈子，人生不如意的事十之八九，我也是其中之一。既来之则安之，请坐之，她喝了一口鸡汤自我安慰。
　　尽管不喜欢、不热爱，但她对待工作从来都是认真严肃的。水平有高低、能力有局限，但总的来说心安理得、问心无愧。
　　停留了片刻后，她回到了办公室，刚坐下来翻开参考书，有学生敲门进来了。走到她身前，在她耳边说了三个字，她指了指办公桌的第二个抽屉，女生打开拿了几片后，羞答答地离开了。
　　望着女孩的背影，慕文文感叹：年少真好，真希望再年少一次。时光啊，一去不复返，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视线回到桌上的参考书上，她陡然没了心情，反正不着急，慢慢来吧。合上书，身子向后一倒，仰靠在皮椅上。
　　开学半个月了，她的心从假期里收了回来，放在了工作上，已经习惯、适应了。接下来的日子，她要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尽职尽责、兢兢业业地干满四个月后，她喜爱的冬天的假期来了，她就可以放飞自我、尽情享受了。好日子不远了，慢慢等待、努力奋进吧。
　　记得开学前三天，她没来由地烦躁、焦虑，做事情心不在焉，宋阿婆、耿洁、程姐都被她的电话骚扰了。在不情愿的心情中迎来了上班的第一天的太阳，好在她适应能力强，没两天就调整过来了。
　　每天朝九晚五、忙忙叨叨，和孩子们在一起，挺充实、快乐的。上班挺好，精神状态和在家里完全不一样，天天洗脸搽护肤品，头发梳得光溜溜的；穿漂亮衣服、鞋子，背精致包包，从头到脚，光鲜亮丽。在家时，早起不洗脸，随便拢一拢头发、捡一件衣服就出门了，弄得像黄脸婆似的。
　　想起刚刚过去的假期，心头涌起一阵挫败感。每到假期，她都要许愿望、立目标。如今，假期过去了，银行里的存款只减不增，身上的肥肉倒是有增无减。尽管她很努力地攒钱、减肥，可就是达不到、够不着，她不想放弃，只能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了。
　　手机响起了消息提示音，学校微信群发来的。她打开一看，身子顿时又矮了半截，又要交费了，医保、年金、住房公积金、失业保险等加起来要三千多块。天哪，又要掏钱了，又得动存款了，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可怜的存款还没捂热乎又要归零了，又得从头开始、重来一次了，好烦啊！
　　今年的冬天怕是很难过了，除此之外，她的手机三年高龄了，已经“体力不支”、“老眼昏花”了，艰难地在“苟延残喘”。她早已看好了下一任，可是，需要四千刀，不是笔小数目，她只能再让“旧爱”支撑四个月，年底必须“退居二线”，“新欢”上位。另外，她鼻梁上“心灵窗户的窗框”也告急了，镜面模糊、镜框变形，年底也必须换了，现在配一副眼镜最低也要五六百元，还有平板电脑，加起来一共……天哪！
　　慕文文哪有心情看书了。这时，办公室的门开了，进来了三个人，程姐、小苏，还有令人讨厌的碎嘴燕。她分明看到，她特意朝自己看了一眼。
　　程姐一坐下就拿起毛笔练习书法，小苏批改作业；碎嘴燕一屁股坐到了一个空座上，开始喋喋不休、絮絮叨叨。
　　“看看——”碎嘴燕抬起她的黑胳膊，展示着腕子上的大金镯子，“儿媳妇送的，五千多块呢，好看吗？”
　　程姐抬起头：“好看。”
　　“儿媳妇不是刚给你添了个大孙子吗，应该是你给她买才对，怎么是她给你买啊？”小苏抬头看了一眼，问道。
　　“嘁。”碎嘴燕满脸不屑，“那又怎样，她嫁到我家生孩子是应该的，要不娶她干吗？当初我是不同意的，年纪那么大，孩子都可能生不了。我家楠楠有情有义，非要负起责任来，没办法。要不，凭楠楠的本事找个年轻的多好，老姑娘谁要？再过一年生不出孩子来，我可不能由着楠楠了。没有孩子，人这一辈子白活了，还让人家笑话，以为楠楠有毛病呢。”
　　果然是冲着小慕来的。
　　“人家年纪不是很大好吧，才32岁。”程姐插了一句。
　　“32岁还不大，女的过了25就是剩女了，不值钱了，生孩子都成问题，哪个会要？”
　　“没看报道吗，山东有个老太太67岁还生了孩子呢，照样健康，三十几岁不算大了。”小苏说，“女的念完大学怎么也得23、4了，有的还要继续深造，考研考博士什么的，工作几年稳定了再考虑个人问题，三十几岁在大城市很正常的。”
　　“67岁生孩子全世界有几个？同样是念大学，为啥人家结婚了，你没有？还不是自己不行，都是找借口。再说了，女孩子念那么多书有啥用，读个本科够用了，硕士博士的根本嫁不出去。男人不在乎女的学历，年轻才是最看中的，女人最宝贵的就是青春，学历再高、念再多的书没用。好女孩能剩下，还不是早早就被抢光了，剩下的都是有毛病的、没人要……”
　　如果刚开始还在含沙射影，最后一句则是赤裸裸地指名道姓了。碎嘴燕真TM不地道，“白光犊子”的外号真不是白叫的。
　　“话别说得那么‘满’好不好，结不结婚、剩不剩的都是个人选择，招谁惹谁了，女的想结婚还怕没人要？”程姐准备反击了。
　　“就是，你儿媳妇32了，可你儿子也三十了，不也剩下了？人家没人要，你家楠楠也一样没人给呀！”小苏接着跟上。
　　“那能一样吗？”碎嘴燕差点没跳起来，“男的永远在升值，女的一直在贬值，女的年纪越大越不值钱。男的80可以找18的，女的过了三十只能找80、二婚的，还得看人家要不要呢。”
　　“你家儿媳妇过了三十不也找了你家楠楠吗，也没找80、二婚的呀，你家楠楠找了个有毛病的？”小苏年纪不大，敢说真话怼人。
　　“那是楠楠可怜她没人要，我们是在做善事，她应该感谢我们。要不除了嫁80、二婚的，就是一辈子孤独终老。男的只要有点尊严，都不会要大龄老姑娘。”
　　这次，没人说话了，不是没词了，而是无语了。谁不知道你儿子、儿媳妇是自由恋爱，女方家境殷实，结婚时陪嫁了一套婚房，你家里只出了一辆车，还是贷款，到底谁高攀了谁呀？谁不知道，你儿子之前谈过一个年轻漂亮的女骗子，搭进去不少钱不说，半条命差点没了，结婚了住着女方的房子还嫌弃人家，什么人啊！
　　碎嘴燕以为被自己说服了，于是得意地接着说：“唉呀，我这辈子算是圆满了，该结婚时结婚，正当年生了孩子，孩子又有了孙子，一生没有缺憾了。说实话，我一点也不羡慕那些明星啊什么的，有多少钱没用，一辈子不结婚没有孩子是人生最大的失败，再多的钱也比不上一个家，弥补不了缺憾。对了，邱老师家的小欣三十好几了没结婚，邱老师天天愁得吃不好睡不好的。这样的儿女真是造孽呀，太自私、太不孝顺、大逆不道，就是罪人！”
　　“女的有钱还怕没男人？没钱哪来的家？结婚了又怎样，过得不好糟心一辈子，一把年纪了离婚，多让人笑话。”
　　碎嘴燕终于没话说了，她知道小苏在笑话她第一段婚姻鸡飞狗跳了大半辈子，离婚再嫁找了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而她引以为傲的楠楠之前处过一个对象，因嫌弃他家的复杂关系被女方甩了，拜托，你说别人的同时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
　　碎嘴燕张口结舌，幸好一通电话给了她台阶下。
　　她一走，三个人都笑了，越想越觉得好笑，笑了很久。大家都习惯了，被她说几句权当可怜她、做善事吧。没看到她，慕文文就想起耿洁，为了这么一个小丑放弃了工作，撇下了大好前程，太不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