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来自哪里的你

　　桃源。
　　郊区的夜晚不像市区，是真的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唐丽英侧身躺在炕上，睁着眼睛对着黑乎乎的墙壁，没有半点睡意，耳朵里全是对面传来的酣声。
　　她的租户，一个月前的下午，她领了工资和奖品回到家，正躺着追剧，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敲响了她的房门。
　　“妹子啊——”她倒是不认生，“你这附近有没有房子出租啊？”
　　她歪了歪脑袋：“没有。”
　　“哦。”她很失望，随即抬起眼睛扫了一眼门里，“你家的两间房子都有人住啊？”
　　“我住小间，大间没人住。”
　　女人双眼重新放光：“那，租给我吧，多少钱啊？”
　　“啊……”唐丽英一时没反应过来。女人以为她同意了，于是侧身挤进了院内。
　　女人四下打量着院子：“妹子，你把门打开呀。”
　　“哦。”唐丽英应了一声，进屋取了钥匙打开了大屋的门，一股气味直冲过来。
　　“这屋子，一直没人住？”唐丽英看到女人皱了一下眉头。
　　“这房子原来我爸和我妈住，后来，我妈去世了，我爸去了我弟弟那里，房子一直空着。”唐丽英她进屋。
　　“啊，那你没结婚啊，不会吧？”女人上下看她，“你爸去了你兄弟那里，你怎么不去？”
　　“我离婚了，一直住在娘家，我爸是继父，我和弟弟不是一个爸。”唐丽英说完，觉得好笑：自己和一个陌生人说这些干什么，大脑给踢了。
　　女人“哦”了一下，不再问了。
　　房子不大，格局简单，一间卧室、一间厨房，住上一家三口没问题，由于长时间没人打理，一片狼藉。
　　“这间屋子要多少钱？”
　　唐丽英本想说：我家屋子不出租，你到别处看看吧。刚要张嘴时，听到她提到了“钱”，她瞬间犹豫了，顺口问出：“500。”
　　“500呀。”女的现出难为情的表情，嫌贵了。
　　“你住小屋是吗？我看看，行吗？”她又问。
　　唐丽英“嗯”了一下，出了大屋子，来到了自己的小屋。
　　女人进屋，看见了炕上有两套行李，于是问：“你和谁在一起住啊？”
　　“原来和孩子一起住，孩子去外地上学了，我一个人住。”
　　“你家孩子多大了？”女人很热情地问。
　　唐丽英刚要回答，心念突然一转：“快成年了。”
　　“男孩女孩？”
　　“女孩。”
　　女人环视了屋子一圈：“妹子，租你这里多少钱一个月？”
　　此时，唐丽英的大脑转过弯、回过神来了，她想告诉她：我的房子不出租，无论大的还是小的，不是钱的事，反正就是不出租，你到别处看看吧，我家的不出租。
　　她正要开口，女的先说了：“你这小屋比大屋差不多小一半，大屋500，小屋——250太难听了，给你二百六吧。”
　　女的边说边从衣兜里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打开，一包的零钱，她从里面挑最大面值的数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递了过去。
　　唐丽英的话咽了下去。真金白银谁不喜欢？二百六十元够她半个月的花销了，她不用出去打工了，坐在家里白得了二百六十元钱，她想……收下。
　　她正考虑着，纸票已经在她手里了，女的开始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妹子在哪儿上班啊？”
　　“我、打零工。”
　　“哦，呀，对了，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唐丽英报出姓名和年龄后，女的也自报家门：“我姓姜，比你大三岁，叫你妹子没错，你就叫我姜姐吧。”
　　她才比自己大三岁，看着像快五十岁的人了。穿戴很干净，但衣裳非常旧，无论是样式还是质地，比她衣柜里慕文文送给她的那些衣服还要旧；而且，好像都极其廉价，商场里滚成一包扔在地上，任人随便挑随便选的那种。
　　女人看了看天色：“吃饭了吗？”
　　“没呢。”
　　“哦，厨房在哪儿？”
　　唐丽英看了看屋门，女人推门出去了。
　　她在没话找话，才下午三四点钟怎么可能吃晚饭？厨房一进门就能看见，还用问吗？
　　她随女人到厨房，女人看完后：“妹子，这附近有没有商店？”
　　“你要干什么？”
　　“买菜。”
　　“哦，还是去市中心的乐多多超市吧，那里的菜便宜。”她撒谎说，其实是为了自己的会员卡上多点积分。
　　“那太远了。”
　　“我有电动车，带你去。”
　　“好啊。”
　　接着，两人去了超市。除了买菜，女人还买了一些日用品，都是非常便宜的那种。看得出，女人是持家的一把好手，对蔬菜的好坏说得头头是道。
　　采购完了，两人回家了。女人，哦不，应该是姜姐做了一桌子的菜，谈不上多丰盛，因为食材都很便宜，以素食为主，但特别好吃，姜姐真是持家的一把好手。
　　唐丽英吃得那叫一个香啊。
　　“妹子，我想和你说件事啊。”姜姐难为情地说。
　　“你说吧。”
　　“我身上没带多少钱，交了房租差不多没剩下啥了，所以，我得先吃你喝你的。不过，你放心，明天我就去找工作，发了工资，我立马给你伙食费，一个月500怎么样？”
　　“行啊，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给。”她当时只顾着吃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依然黑着，不见亮光，酣声还在继续，唐丽英还是睡不着。
　　她一个人原本很平静、很自由的生活被突然插进来的姜姐打乱了，她由衷地感到不适应、不习惯。虽说她的到来让她得了不少好处，但是——她还是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多好。
　　当天晚上，吃过晚饭后，两人坐在炕上捧着手机。
　　“你家没网络啊？”
　　何止网络，连台破电视机都没有。她一个人呆习惯了，在家看手机时外音开着，眼下多了一个人，她只得戴上了耳机，挺不自在的。虽说她的房子她做主，但人家好歹是客人，忍忍吧。
　　可能是被她看出了心思，“我到外面去吧。”姜姐说着，就要下床。
　　“别、别。”唐丽英赶紧说，“就在屋里呆着吧，你看你的，不用管我。”
　　“没事，现在是夏天，外边又不冷，我去外边看吧。”她拎起一个小凳子就要往外走。
　　唐丽英赶紧拉住她：“去外边干什么呀，在屋里呆着吧，外面蚊子多，晚上凉，别去了。”
　　姜姐低头想了想：“这样吧，妹子，咱姐俩今天晚上把大屋、小屋都收拾一下，行不？”
　　于是，唐丽英跟在她后面将屋子、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累得腰酸背疼，哪还有精神看手机了，直接到头睡下了。
　　第二天，吃过姜姐做的早饭后，她央求她载她到市区找工作，只第一份就成了，一家饭店的服务员。她似乎不在乎薪酬和待遇，只是一个劲地行、行、行，她真的太需要一份工作了，太需要钱了，有些饥不择食了。
　　回到家，吃过午饭后，她问她：哪里可以买到自行车，多破多旧只要能骑就行，她上班得有个交通工具啊。
　　唐丽英只好给慕文文、耿洁、高静平、张薇打电话，都说没有、弄不到；还问她不是有电动车嘛，要自行车干什么？张薇出主意说：街上不是有共享单车吗，可以用啊。
　　可是，她和姜姐在此方面都是非常的低能，根本不懂如何操作。看她为难的样子，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说出了：实在不行，你骑我的电动车吧。
　　“可我，没骑过。”
　　晕死！那一刻，唐丽英觉得自己还挺了不起的，起码我还会骑电动车呢，有人还不会骑呢，她自告奋勇：“我教你。”
　　姐妹俩当天没干别的，和电动车磨了一天。唐丽英当了一回师傅，教会了姜姐骑电动车，她头一次找到了自豪感。
　　第二天醒来时，饭桌上摆着早餐，姜姐不见了、院子里的电动车也不见了。唐丽英突然慌了，她的电动车该不会……被骑跑了吧？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姜姐只认识了两天，对她的情况一无所知，不知道她是谁、哪里人家、什么来历？她没有看过她的身份证，谁知道她报出的姓名和年龄是不是真的。虽然她塞给了自己二百六十元钱，买了一些青菜，可她的电动车可是花了三千块呀，才骑了不到两年，八成新，怎么也值个千八百元吧。天哪，遇到骗子了！
　　她哪还有心情吃早饭了，一整天惴惴不安、如坐针毡，给她打电话吧，可是，她没有她的手机号码。
　　坏了、坏了，完了、完了，我的电动车啊。
　　她想走着去她打工的饭店瞧瞧，可是，转念一想，如果她真的是骗子早就跑了，还会真的去“上班”啊。
　　她度秒如年地等着，姜姐下班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她打定主意，十点半她还不回来就报警。虽说找回来的可能性不大，死马当活马医吧。
　　她猛地又想到了，赶紧跑向衣柜，打开向里面翻了翻，证件、存折、身份证、钱包里仅有的一点现金都在，没有被动过。
　　她的心稍微放下了，其实她始终不相信姜姐是骗子，她不像那样的人，不像是装出来的。
　　终于，等到了十点半，她没报警，等到了十一点，院门打开了，姜姐推着电动车回来了……
　　见到衣着完整的她，姜姐吃惊且感动：你一直在等我吗？今天第一天上班，想着给老板留个好印象，收工晚了。
　　“你回来了，我就放心了。”她违心地说。看到电动车，终于放心了，可以安心去睡觉了。
　　困意终于袭来了，唐丽英的意识渐渐模糊了，她睡着了。